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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一到门口,左右那些商家便纷纷探出头,笑问道:“陈家三郎,赢了输了?”
财不露白的道理,陈恪自然知道,但行有行规,你赢了钱,必须展示给众人看,以示输家没有赖账。他只能将博到的铁钱高高举起,众人便一阵欢呼,好像他们赢钱了似的。
二郎本来看的一头雾水,见此状立时明白道:“三郎,你竟然和人关扑?!”
“别大惊小怪的。”陈恪把钱丢给他道:“前面说话。”
宋人好赌成性,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市井百姓,几乎是无人不关扑。所谓‘关扑’,就是一种拿任意物品做彩头、赌输赢的博戏。
比如大街上所有商贩的货物,几乎全部都既可出售,也可以关扑,只要买卖双方,对筹码没有争议即可。
比方一个盛水的陶罐,买需要十五钱,但扑只需要五钱。赢即得物,输则失钱,简便易行,只要有钱有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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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官帽椅
更新时间2012-7-1 9:40:56 字数:3047
(大周末太不安逸了,又成了推荐榜最后一名,救命啊……)-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宋太祖赵匡胤,就是很出名的赌徒。他的儿孙也皆好此道,即便以宽简仁厚著称的当今官家,也禁不住诱惑,经常与宫人关扑。可是赵祯的水平不够,几乎是十扑九不赢,输得干干净净。
官家欲罢不能,便向宫人商借他输去的一半钱再扑,可是在大宋朝,愿赌服输是第一条,宫人从不肯将赢来的钱,再还给官家,搞的他经常很郁闷。
皇帝作关扑之戏,是以娱乐为主,赢不赢钱并不重要。但小民百姓那里,却是以赢钱为重,至少也是二者兼重的。
陈恪站在这千年前的街道上,看到树荫下,摊位前、店铺里,一簇簇扑卖者,一堆堆扑买者,瞪大两眼,吆五喝六,咬着嘴唇,掐着指甲,作紧张万分状时,他心里的赌性一下被激发出来了。
男人哪有不好赌的?不过是受法律和道德的制约,很多时候不得不压抑自己的赌性而已。但看这大宋朝全民皆赌的架势,而且官差皂吏模样的人,也公然加入其中,他不禁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但哪有成人,会跟十岁的孩子玩关扑?赢了也胜之不武,而且关扑双方都要拿出相当的本钱,至少得让对方觉着不亏,才有开扑的可能,他从哪变出钱来下注?
更重要的一点,在大宋朝,老百姓几乎从生下来就赌……幼时斗草、斗鱼、掷骰为戏,及青年时便正式步入关扑大军,可谓人人都是赌博老手。而扑卖的小商贩,为了使市民能与自己一扑,自己又不蚀本,无不精心设计赌局,要求对方按自己的方法扑买。
比如做一个直径三尺的‘红橙黄绿蓝靛紫黑白灰’九色圆盘。扑买者交一文钱,便可用别着五色羽毛的针箭射,向旋转的圆盘射一次。商贩在一边高声唱叫‘白中鱼,赤中虾,余不中’,这样的行话。待圆盘旋止定住,双方看那针箭落在圆盘上的位置,若是中了白赤,自然可以提着鱼虾走人,若是射中其它区域,自然望而兴叹,或者再交一文尝试。
这样的关扑,与三郎后世看到的那种江湖把戏相差无几,就算不出千,主家也是赢多输少。想靠着关扑脱贫致富,简直就是做梦。
但他有自己的办法。经过观察,陈恪选定了这家潘木匠店,三天前,他大喇喇来到店里,对正百无聊赖的潘木匠,提出要博一场。
潘木匠见他是个孩子,本不想搭理,但正闲得无聊,便逗弄道:“小孩,你想怎么玩?”
“昨晚上做梦,梦见一把世上最好的椅子,我已经把它画下来。”陈三郎一脸稚嫩道:“我就用这张图纸跟你打赌,赌你在三天之内,至少能订出十把以上。”
“口气不小啊。”潘木匠笑了,他虽然手艺不错,但青神毕竟还是小了,而且这年代的家具,并非后世的那些样子货,比人的寿命还长。所以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卖不出一把椅子。
出于好奇,他还是说道:“先给我看看。”
“那不行,万一你看了,只记在心里,却不与我开博,或者故意放水,”陈三郎摇头道:“欺负我小孩家家怎么办?”
“哈哈哈……”潘木匠放声笑道:“说什么呢?关扑可是‘许奸许诈不许赖’的,我要是赖账,以后还怎么混?”
“还是找个见证的好。”陈三郎坚持道。
见证不难找,这一大一小的关扑,早就吸引了边上商家的注意力,众人哄然笑道:“小孩,你只管放心去扑,潘大郎要是敢耍赖,我们砸了他的店铺。”
“那,我相信你就是了。”三郎继续卖萌道。
“好吧,”在众人相激之下,潘木匠终于忍不住道:“我跟你赌这一场,说吧,你想要什么?”
“五贯。”三郎的口气真大,一张嘴就是潘木匠大半个月的收入。
“成!”潘木匠却更觉着他幼稚了,这样的小屁孩,怎能拿出什么‘最完美的椅子’呢?
于是双方立下约定,三郎这才拿出了图纸,潘木匠起先还很随意。但老木匠的直觉,让他越来越严肃,后来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里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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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陈三郎图上画的什么?其实就是一把四出头官帽椅。
他仔细观察过潘木匠摆放在外面的家具,发现这个年代的椅子,结构已经很完善,样式也很多了,但没找到完全宠爱于一身的官帽椅。
这款在明清大行其道的座椅,似乎是南宋才有雏形。但陈恪知道,没出现不代表不受欢迎,作为中式座椅集大成,官帽椅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首先古人讲究坐相,官帽椅可以通过靠背板与扶手曲线的造型语言,传达坐者的威仪与端庄。其次,它上下无一丝装饰,结构简练之极,制作省时省料。而且它的座面承托臀部和大腿,背靠护着腰、扶手支撑上身,双脚由脚踏垫衬,十分符合人体工学,这是宋代座椅达不到的高度。
最讨彩的是,这种椅子的搭脑和扶手都探出头,其造型像极了官员头上的乌纱帽,一下就提上了档次。
潘木匠是行家,端详了半晌,便看到这种座椅的广阔前景——这是能促使人们更新换代的一种座椅。心里还一个劲儿的自责:‘我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椅子么?’
这时候他已经忘记打赌了,一门心思全是照图示,打造出这样一把四出头官帽椅来。
在三郎的指导下,潘木匠用一天时间打造出样品,摆在店前最显然的地方。因为两人的赌约已经传开,人们纷纷过来看热闹,争相试坐这种新式座椅,这才知道冰冷坚硬的木料,竟可以处处让人感觉温和、体贴。再加上它讨人喜欢的官帽造型,就算为了讨彩头,大家也要订一套的。
订单纷纷而至,潘木匠乐开了花,直把三郎当成了财神爷。不仅痛快的履行赌约,还免费为三郎打了那个箱子,一心想跟他搞好关系,以期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大体就是这么回事儿。”在二郎的追问下,陈恪只好实话实说:“但这哪是赌博?分明是我贱卖发明,让他占老便宜了……唉,谁让咱穷呢。
“你……”二郎无语了,憋了半天才道:“让爹爹知道了,可不会管那些,肯定会揍你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关扑,很多道学家都反对这种‘废事失业’之举,尤其反对未成年人参与。
“管不了那么多了,”三郎却满不在乎的拍拍那木箱子道:“这么个玩意儿,要买的话,最少得两千,咱能买得起?”
“这木箱子,”陈忱早就上了他的贼船,所以只是习惯性的一说,便把主意转到‘正事’上:“就是我们的法宝?”
“嗯……”三郎点点头,带着二郎沿途采购一番,到一家两层酒楼前停住:“就是这家!”
“三哥,要吃饭啊。”小六郎笑逐颜开道。
“嗯,吃饭。”三郎点点头,对二郎道:“看你的了。”
“嗯。”二郎深吸口气,带着兄弟们进了这家规模不小的酒楼。
柜台后,伙计见有人进来,赶紧起身招呼,但看清来人是四个孩子,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四岁,还背着一篓子菜时,登时泄了气道:“我们不买食材。”敢情他以为,这些孩子是来推销的。
“谁说卖给你了,我们是来吃饭的。”二郎潇洒的弹出一物,正落在伙计手里。一看,竟然是枚当十钱,登时就热情起来道:“客官里边请!”
将兄弟四人迎上楼,伙计把桌子擦了又擦,端上茶水小吃道:“客官要用些什么?”
“不急,我且问你。”二郎尽量装得沉稳道:“现在正是饭点儿,为何不见其他客人?”
“嘿……”伙计苦笑道:“人多又不能下饭,人少了多好,不清净么?”
“不是这个理。”二郎摇头道:“人少了,说明你饭菜不好,或者店家欺人,叫我们怎么敢吃?”
“唉……”伙计明显郁闷了:“那客官还点菜么?”
“总得给个机会不是,我们也不想换地方了。”二郎道:“叫你们老板,上几样拿手菜。”
“成。”伙计垂头丧气下去。上客还得靠人家可怜,这破店快关门算了。
人少上菜快,这话果然不错。不过盏茶功夫,小二哥和另一个年青人,便端着两个托盘,上了八道菜。
上菜后,那二十多岁、胖胖的年轻人并不离去,而是一脸期盼的等着客人品尝。
在他希冀的目光下,二郎夹一筷子肉,送入口中品尝,旋即脸色怪异的憋在那里,咽也咽不下,吐掉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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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传说中的神技
更新时间2012-7-1 21:35:18 字数: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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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年青人又望向三郎:“这位小兄弟来尝一尝?”
陈恪便举起箸来,看着几个菜举棋不定。
“先试试这道‘红藕闷羊肉’吧,”年青人似乎把信心都放在他身上,一脸期盼道:“这是本店三大招牌菜之一。”
陈恪依言品尝了一口,旋即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摇动毒舌道:“拜托……红藕不是把藕煮成红色的,而是指的红莲花!用它的本意是以莲之清香,中和羊肉的膻味。你家却把花当成藕,结果菜里面全是羊骚味……”顿一下,他从盘中挑起片细小的花叶道:“你竟然用红花给藕染色,真有想象力啊!我吃你一道菜,满嘴通红的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中毒了呢,谁还敢来你家?!”
陈恪不仅毒舌,而且句句在理,摧残着年青人的自信心,他一边用腰间的围裙擦汗,一边小声道:“再尝尝这道‘秘方山雉汤’,这也是本店三大……招牌菜之一。”
陈恪尝一尝,摇头叹道:“多新鲜的山鸡啊,竟被你糟蹋成这样子。汆之前不用开水过一下,结果全是土腥味。煮的时间太短,鸡肉直塞牙,真糟糕!最气人的是鸡杂里竟然还有鸡屎。做不好菜是水平问题,洗不净料就是态度问题了,我怀疑你家厨师跟老板有仇!”
“没,没有……”年青人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再尝尝这道‘阿弥豆腐’,这是本店,第三道招牌菜。”
陈恪看这道菜,黄糊糊的一坨,瞪大眼问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道菜描绘的是佛祖灵山讲法。首先把整方豆腐雕成了灵山,山顶上这个大人儿,是佛祖,边上小些的是四大菩萨,再下面米粒大小的,是八百罗汉。”青年全指着这道菜,维系最后的自尊了。
“厨师很大胆啊,竟拿最难雕的豆腐下刀。”陈恪问道:“这么复杂的图案,雕了很久吧?”
“雕了一整天……”青年心说,这下总算遭到表扬了。
“一整天啊!都臭啦,闻到没有?”陈恪捏着鼻子道:“所以你加上丁香、八角、陈皮、香叶,想用香料的味道掩盖,结果把豆腐煮成了褐色不说,还让人闻着想吐啊,兄台!”
“味道是大了些。不过,这道菜主要是展示厨师的雕功嘛。”青年垂死挣扎道。
“厨师真的可以用剩下的豆腐撞死了。刀工不好不是他的错,但拿出来吓人就不对了。”陈恪摸摸六郎的头道:“六郎,你看这一大坨像什么?”
“……”六郎瞪大眼睛看一看,大声道:“牛屙的屎……”
“啊……”青年人终于忍受不住,蹲下抱头大哭起来:“看来我真不是当厨师的料。呜呜……”
“原来你就是厨师?”二郎顿时不安起来,起身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不知兄台……”
“正因不知道,你们才会说实话啊……”青年哭得伤心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说什么‘有志者事竟成’,都是骗人的。我已经自学厨艺大半年了,还是没有一点进步,让我死了算了,呜呜……”
“这不是天分的问题。”三郎这才开口道。
“哦。”青年抬起泪眼,望向三郎道:“那是什么问题?”
“有道是‘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三郎一副小孩子模样,却老气横秋道:“没有师傅领着,你在外面自己瞎摸索,一辈子也入不了门。”
“对!”青年眼前一亮,又神情一黯道:“都怪我,我爹在世时,我整天游手好闲,从来不肯进厨房一步。结果他老人家突然身故,我想学都没地方学了。”
“你爹,是这家福来酒店的前任老板么?”三郎明知故问道。
“是……”青年擦干眼泪道:“我爹还是店里的掌勺,当时福来在县城三家酒店里排不了第一,但绝对不是倒第一。”
“直说第二不就得了。”三郎翻翻白眼道:“那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当时我娘是掌柜,店里还有两个学徒,三个伙计,生意还算红火。”青年叹口气道:“结果去年冬里,我爹突然一场急病去世了,我娘也因为伤心过度,卧病不起。另外两家酒店老板,早就嫌青神县有三家酒店太多,就想趁机把我们整垮。他们出高价,把我爹的两个学徒也挖走了,店里没了掌勺,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不得已,你只能亲自上阵,可是一窍不通,下多少力气都是白费!”陈恪叹口气道:“为什么不找个师傅教教呢?”
“我上哪找去?”青年苦笑道:“就是想给人当学徒,他们也不会要我啊!”这年代,手艺就是饭碗,手艺人都敝帚自珍。除了传衣钵的子弟外,外人想学点手艺,只有给人家当上五年八年的学徒。就这样人家也不会言传身教,只是给你个偷师的机会罢了。
但像青年这个身份,别指望县里哪家酒楼能教他。
“不说过去。”三郎摆摆手道:“就说现在,你想学厨艺么?”
“当然想了,做梦都想。”
“那还不端茶拜师。”三郎大喇喇道。
“拜师,谁?”青年瞪大眼道:“你么?”
“嗯。”三郎点点头,虽然他极力做出成熟状,但仍显得很稚气。
“你……我……那个……”青年有些错乱,不知该如此措辞了。
“觉着我年纪小,教不了你是吧?”三郎冷笑道:“我也不跟你费口舌,把厨房给我用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厨艺!”
“我这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天生一手好厨艺。”这时二郎也帮腔道:“你能得他指点,绝对是天大的造化。”
“啊,好吧。”青年本来想说,小孩儿,别逗了。但想到方才这孩子,对菜肴针针见血的点评,显然对厨艺有极高的认识。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道:“我去给你们打下手。”
“不用了。”三郎却一口回绝道。
青年想想也是,自己这不是瓜田李下,有偷师之嫌么。便带着他兄弟四个,下楼到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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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青年一走,三郎便开始忙活。却不先备菜,而是捣鼓起他那个木箱子,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其与炉灶接在一起。
待他站起身来,二郎已经按照吩咐,把食料备好了……两人搭档这些天,他已经是个很称职的帮厨了。二郎好奇问道:“这木箱子是什么?”
“铁匠铺的风箱。”三郎也不瞒他兄弟道:“用来提高炉温的。”说着与五郎合力,把灶上原先的锅移走,换上新买的一口薄锅道:“锅太厚了,影响导热。”
“为什么要这么热?”小六郎瞪大眼问。
“炒菜需要高温快出。”三郎淡淡道:“这样才能尽可能的保持食材的鲜美,炒出完美的菜肴!”
炉灶里本就有火,添上上好的竹炭,五郎开始拉风箱,风呼呼地鼓起来,炉火果然窜的老高,很快将铁锅里的水汽蒸发干净。
三郎叫一声好,便往锅中注油,待油温一升,加入葱姜作料和切好的肉丝快速滑炒,肉色一白便用笊篱捞出,同时叫道:“要更大火!”
黑五郎,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
待油温上去,三郎放入豆酱、面酱和红糖,叫一声:“停!”
五郎便放开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风箱一停,炉火便小,三郎用锅铲翻炒,炒至酱香扑鼻,并冒出小泡。又叫道:“大火!”
“哦……”五郎又赶紧使劲拉。
改大火后,三郎加入肉丝快炒至入味,淋上香油出锅。
二郎便将备好的葱丝和千张……也就是豆腐皮摆上,让六郎端出去。
小六郎小心翼翼端到门口,那青年老板和伙计早就翘首以盼了。一看到这盘酱香扑鼻、造型别致的菜肴,原本还很不服气的两人,顿时被镇住了。
赶紧接过来搁到桌上,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菜肴:“这叫什么菜啊?”
“京酱肉丝。”六郎想一想哥哥的话,道:“用千张裹着吃。”
两人学着六郎的样子,拿起张豆腐皮,夹上肉丝和葱丝,小心翼翼的咬一口,顿时,肉丝的嫩滑、葱丝的辣脆、豆腐皮的嚼劲,融合在一起,那叫一个香汁满口,回味无穷!
“好吃,太好吃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伙计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激动的含糊道:“呜呜,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那青年更是泪流满面,跟这道菜一比,自己做得连狗屎都不如。他突然想到父亲讲过的传说,浑身一阵战栗,失声叫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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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7-2 12:08:16 字数: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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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定是炒菜!那传说中汴梁几位顶尖大厨的不传之秘!竟然由一个十岁的孩子,这样华丽丽的展示在我的面前,苍天啊,难道是菩萨派善财童子来拯救我?!
一定是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得紧紧把握啊!
青年人咬碎钢牙,暗下决心。只是三郎仍在厨房忙活,他不敢进去,也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在外面抓耳挠腮的候着。
就见一道道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流水般端出来。一会儿功夫,就摆满了桌子。
“如此神速,果然是神技啊……”年轻人激动万分,一见三郎掀帘子出来,他便扑上去,满脸孺慕的高叫道:“小师傅,收下我吧……”
“都快饿死了,”三郎一闪身,拉着弟弟坐在桌边道:“先吃饭。下馆子吃饭,还得自己下厨,这叫什么事儿啊。”
“先吃饭,吃饭。”年青人赶紧给三郎兄弟几个盛饭,又殷勤的分起汤来。
“坐下一起吃吧。”二郎过意不去道。
“师傅面前,哪有徒儿坐的份儿。”青年却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师伯师叔尽管吃,我站着伺候就好了。”他这是按学徒的规矩要求自己。
“师伯,呃……”二郎咽口吐沫,心说,我还是个少年。
“师叔是叫我们?”小六郎扯扯黑五郎的袖子。
“吃你的饭。”五郎瞪他一眼。
“坐下一起吃吧,”三郎也不好意思说胖就喘:“拜不拜师,吃完饭再说。”
“遵命。”青年便在下首座位上,搁了半边屁股,本想问问这些五花八门的菜肴,都叫什么名儿,怎么做的。无奈陈家儿郎有家教,‘寝不言食不语’,他只能把疑问,先闷在肚子里。
不过三郎炒的菜,实在是色香俱全。从没吃过炒菜的胖青年早就食指大动,很快便忘乎所以、运筷如飞,不记什么师生尊卑了。惹得陈家兄弟纷纷侧目。
好在满满一桌子菜,兄弟几个倒不虞没得吃。在胖青年的带动下,陈家兄弟也开始风卷残云,偌大的厅堂里,光听见啪啦啪啦的筷子声,和呱唧呱唧的咀嚼声……
做饭的往往没食欲,三郎很快就吃完了,端着一碗汤,慢条斯理的呷着,目光却落在那吃得满嘴发亮的胖青年身上。
这是三郎第一次真正展示自己的厨艺,之前在家做饭,炉温太低,锅也太厚,还不舍得用油用盐,食材也十分有限,发挥出三分实力。这次他精心准备,订做了风箱,采购了最新鲜的食材和作料,甚至连铁锅都是自备的,唯恐做的菜不够震撼,无法让这青年彻底服气。
三郎之所以会煞费苦心,跑到这家来福酒店踢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欠着陈家三万钱!
从十年前起,陈家便往这家酒店送竹炭,因为是老关系了,所以结算的时间越拉越长,从一开始的按月结算,到最后按季结算。这三万钱,就是去年冬天到现在的竹炭钱,因为前任老板去世,新老板经营不善,而拖延至今。
陈希亮上门讨债时,看到这家床上躺着生病的老娘,地下还有三岁的孩子,提都没提要债俩字,还给人家放下了一百文钱……
三郎本来还气陈希亮滥好人,但当他观察了这家几天后,也被这个叫蔡传富的胖青年感动了。在街坊的口中,这个名字很有福气的青年,确实是个孝子。事迹不必枚举,就说一桩——他老娘卧床半年,没有生一次褥疮……这意味着什么,伺候过病人的都知道。要是父母这样对子女,实在是正常不过,一旦反过来,就是凤毛麟角了……至少在三郎前世是这样的。
传富也确实浪子回头,十分用心的练习厨艺,希望将店里菜单上的一道道佳肴还原出来。无奈厨艺并不能无师自通,尤其是你要开饭馆,做出那些复杂菜肴的。
大家掏钱吃饭,是来享受美食的,不是给他当小白鼠的。来福酒店自然门可罗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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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郎回过神来,桌上已经只剩下光溜溜的盘子底了,兄弟几个从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美食,都捂着肚子直哼哼。那青年蔡传富抱着肚子起身,请陈家兄弟移到另一张桌,奉上茶点果子,然后端着一杯茶水,弓腰在三郎身边,巴望着他道:“师傅,你就收下我吧。”
三郎终于接过他的茶,轻呷了一口。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嗝。”传富连忙深深一揖……在宋代,这样作揖,就相当于后代的跪拜了。但谁知往肚里塞得太满,猛地一弯腰,打了一个响嗝,惹得兄弟几个笑的肚痛。
“起身说话吧。”三郎说一句,他才讪讪起身,问道:“小师傅,您什么时候教徒儿厨艺?”
“中华厨艺博大精深,急在一时也没用。”三郎看看二郎。
二郎便拿出欠条,递给传富道:“你先看看这个。”
“啊……”传富一看就脸红了,挠挠头道:“原来你们是债主,怪不得……”说着一脸窘迫道:“请且宽限几日,几日后就有钱了……”
“要真是找你讨债,又何必费这牛劲?”二郎便按三郎吩咐的道:“实话跟你说,我们是看到你确实有困难,所以才想帮帮你,让你度过难关。”
“好人呐……”传富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陈大官人就是个大好人,他的儿子……也是大好人。”说着不住作揖道:“多谢师伯师傅怜惜,我一定好好学习厨艺,不让你们失望。”
“你差的不只是厨艺。”三郎不客气道:“厨艺再好,酒店经营一窍不通,一辈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好厨子。”
“是,徒儿啥都不会。”传富羞愧道:“以前光知道在街面上瞎混,现在都后悔死了。”他已经没法将三郎当成小孩子了,竟真把他当成师长对待。
“浪子回头金不换,”三郎老气横秋道:“只要你好生跟我学,日后别说在这小地方开个酒楼,就是成都府、去汴梁也大可去的。”
要是之前他说这话,传富肯定会嗤之以鼻,但三郎展示了厨艺界最顶尖的技术,自然有资格在京城立足。因此传富丝毫没觉着他在吹牛,反而激动的满脸通红道:“徒儿定会好生跟师傅学习!”
接着,他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道:“不瞒师伯师傅说,我已经把这店卖掉了,到时候第一个便还师公的钱!”
“什么,你把店卖掉了?”三郎终于无办法装深沉,瞪大眼道:“什么时候卖的?卖给谁了?”
“城东的鲁老板,早就想收购我家,但一来这是父业,二来我嫌他给的价太低,所以一直没肯答应。”传富叹口气道:“但前些日子,师公还有几家债主上门讨债,我无力偿还,只能答应下来……”
“卖了多少钱?”
“八十贯。”
“这么大的店面,你卖八十贯?!”三郎气极反笑道:“光买房子也不止这个钱。”想想吧,八万块钱就卖掉繁华地段的二层酒店,就算是在县城里,也是桩让人吐血的买卖。
“我知道,可是他们看我有难,故意压价,徒儿有什么办法?”传富快要哭出来道。
“这酒店你卖掉容易,要想再开起来,得花多少倍的冤枉钱啊?”三郎叹口气道:“已经交割了么?”
“还没有,”传富道:“只草签了契约。”
“能反悔么?”三郎抱着万一的希望道。
“可以,”传富道:“没去官府办理过户之前,只要返还双倍的定金,就可以终止买卖。”
“定金多少?”
“八贯。”
“我这里有四贯,你还能不能凑到四贯?”
“能……”传富小声道:“前天刚把我爹腌的咸肉卖掉。”
“好!你下午就去,把契约取消掉。”三郎拍板道:“跟我学上一个月,至少开店赚钱没问题的!”
“是。”既然拜师了,那出师之前,自然要全听师傅吩咐。但别人的学徒是免费的雇工,三郎不仅不要自己干活,还倒贴钱给自己,传富感到很过意不去,想一想,拿定主意道:“师伯师傅厚恩,徒儿无以为报,只能分你们这酒店一半的分子,请务必笑纳!”
绕来绕去,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二郎却扭捏起来,觉着颇有趁人之危的意思。
两人你推我让,三郎看不下去了,打断他们道:“二哥不必如此,我们也不是搞慈善的,我的厨艺和经营理念都是本钱,他学去可以赚钱,给我们分红也在情理!”
“正是正是。”传富点头道:“酒店招请大厨,还得给二成干股呢,我师父这样的厨神,我给一半绝对不算多。”
“也没必要一半,我不参与经营,只教教你,帮你出出点子,咱们三七分足够了。你七我三,债务也就全免了,酒店全是你的,我们只拿干股。”
“这,我会不会太占便宜了?”传富不好意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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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7-2 20:30:21 字数: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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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陈恪在生意场上逞够了能,也吃够了亏,才悟到一个‘共赢’的道理……你得让别人赚了便宜,买卖才能长久。有时候看似吃点亏,最后却一点没少赚,原因就在这里面。
在他的力主下,由二郎陈忱出面,与蔡传富订立了一份三七分成的契约,双方约定明日一早去官府备案,然后就开始学习厨艺和酒店管理。
因为还有功课没完成,此厢事了,陈家兄弟便告辞离开来福,传富也准备去鲁老板那里,把草签的契约退了。
回到家去,孩子们兴奋的难以平静。这么大的事件,每个人都有参与,便觉着好像立了大功似的。一个下午都不停的说道。
虽然三郎不断的提醒他们,晚上还要背书,但最多只能管一刻钟的用,过后又忍不住唧唧喳喳起来。
这样的后果就是,除了记忆力超常的三郎外,其余老几位,一下午都没背进几行字去,到天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们晚上等着挨揍吧。”三郎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挽起袖子去厨房做饭。
等晚饭做好,陈希亮也回来了。因为教子有‘饭后不责’,所以他稍微歇一歇,便命孩子们背书。
结果四个孩子,全都没有背过功课,就连向来靠谱的三郎也失陷了……他其实能背得过,但作为今日领头的那个,怎好意思不同甘共苦呢?
“今天都干什么去了?!”陈希亮生气道。
“没,没干什么……”到外面还小大人似的二郎,在父亲面前彻底现了原形。
“那为何荒废了整日?!”陈希亮黑着脸,知子莫若父,他自然了解儿子们一天下了多少力。
“我,我们知道错了……”二郎不敢告诉父亲真相,只好黯然取来戒尺,奉到父亲面前。
虽说君子有‘愧疚不责’,但像这样的态度问题,绝对不能放纵,不然会一再发生类似状况,再也拗不过来。
“爹爹别打二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在家里闷了,才招呼着出去玩的!”三郎忍不住出声相救道:“要打,就打我吧。”
“我没有让你们禁足……”陈希亮道:“但县城多大的地方,你们要一逛一天?”说着冷冷盯着三郎道:“除了逛街,还顺道干了点儿别的吧?!”
“这……”三郎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也传得太快了吧?’他却不想想,青神县多大点地方?恨不得东头放个屁,西头就能闻着臭!一个十岁小孩和潘木匠关扑,还赢了五贯钱的新闻,怎能传不到人来人往的码头上?
虽然那孩子姓名不详,陈希亮却一下就想到自家三郎……在他想来,别家孩子也没这个本事。
他本打算检查完功课后,再盘问此事,谁知三郎自己就招了!陈希亮勃然大怒道:“孽障!小小年纪,竟敢学人赌博!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陈希亮为子弟制定的家训中,十八岁之前,不许近女色,不许赌博、不许分心于学业之外!
前面说过,虽然大宋朝上下皆赌,但也有许多老派的人物,认为赌博会引起‘失业破家’,使人荒废学业,因此严禁子弟参与关扑。
现在陈希亮见诸子中天分最高的三郎,不仅带头翘家,还胆敢跟成人赌博!怎能不认为他仗着小聪明飘飘然,开始肆意妄为、不走正路呢!?
“……”三郎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缓缓伸出了手。
“左手……”见三郎伸出右手,陈希亮黑着脸道。
三郎只好换了左手,陈希亮的戒尺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登时巨痛钻心,他却忍住没出声。
戒尺带着风声落下,下下着肉,足足打了二十下……打完之后,三郎的手也肿成了炊饼。
陈希亮唯恐三郎再犯,必须要给他个难忘的教训,又把他关进了东厢房,晚饭也不许吃。
二郎给三郎求情,陈希亮却冷冷道:“先结了自己的账吧!”
按照规矩,背书太差,责打十下,又因为二郎还有失职的过错,又加了五下,足足被打了十五下,痛的他握着手腕直吸冷气。
五郎也挨了十下,这小子牙硬,竟然一声不吭,只是脸上愈加苦大仇深了……其实也因为他年级小,所以才打得轻。
因为六郎还小,所以陈希亮只打了不轻不重的五下,打完后见其微微颤抖、面色煞白,却没有在意。他对自己下手轻重,还是有把握的……打一个四岁孩子,自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是听着响,其实伤不着的。
这一夜,家里自然气氛压抑,父子四人都不说话,早早就吹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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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二郎听到父亲鼾声如雷,便睁开眼,想偷偷爬下床,去给三郎送饭。但在越过六郎时,他突然愣住了,因为他听到了细细弱弱的呻吟声……伸手往身上一摸,全是冰凉凉的汗水,小身子却滚烫,还在轻微的发抖。
“爹!”这下也顾不得三郎了,他赶紧叫了一声:“六郎病了!”
三郎正在厢房的箱子上呼呼大睡,突然听到有声响,他迷迷糊糊睁眼一看,见正房的灯亮了,窗纸上映出人影晃动,似乎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撑着箱面坐起来,左手传来一阵巨痛,让他一下就清醒了。三郎呲牙裂嘴的捂着左手,三步并两步来到窗边,便看到陈希亮推门往外走,一眨眼已经出去院子。
“二哥、二哥,怎么了!”三郎大叫起来道。
“六郎突然病了,”二郎被唤出来,黑灯瞎火的看不见表情,但光听声音就知他肯定一脸焦灼:“浑身大汗,烫得很,还哆嗦!”说着转身道:“不跟你说了,我得给他用毛巾敷一下。”
“你搞清楚病症了么?”三郎大声道。
“爹爹去请先生了,你这时候就别惹他上火了,先老实待一宿吧。”二郎说完便要进屋屋。
“笨蛋,找什么大夫,先让我去看看。”三郎拍着窗户道。
“三郎,别胡闹了,”二郎正色道:“我承认你厨艺出神入化,但隔行如隔山,看病这事儿,你干不了。”说完就进了屋。
“我靠,我不是厨子!”三郎郁闷的直拍窗户:“我可是正经学了十年医啊!”
县城不大,人也热心,郎中很快请到。那四十开外的郎中坐下来,一番望闻问切,然后闭目摇头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对满脸紧张的父子道:“唉,是肠痈!”
“肠痈?”
“嗯,本病多由暴饮暴食,或饱食后急暴奔走、或跌仆损伤,导致肠腑血络损伤,瘀血凝滞,肠腑化热,瘀热互结,导致血败肉腐而成痈脓。”郎中摇头晃脑道:“《素问》上曰:‘少阳厥逆,机关不利……’”
“那到底怎么治啊?”陈希亮哪有心情听他掉书袋,有些粗暴的打断道。
“须用大剂白虎汤一例。”郎中道:“我开个方子,明天你去抓药,回来每日煎服,不出三五日……唉,小孩,你干什么?”原来趁他们说话不注意,竟从外面溜进来个十来岁男孩,凑到床边,在那病童肚子上又摸又按。
“三郎,你怎么跑出来了!”陈希亮气坏了。
“别吵!”三郎却看都不看他,仔细的观察着六郎的症状,柔声道:“六郎,六郎……”
兄弟间好像有感应,六郎竟然睁开眼,可怜兮兮道:“三哥救我……”
“当然了。我问你,压你这儿,有没有特别疼?”
六郎摇摇头。
“那这儿呢?”
六郎又摇头:“都不疼,就是涨得难受。”
“还有呢?”
“一点劲儿都没有……”
“嗯,好了休息吧……”三郎松了口气,直起身子道:“幸好不是阑尾炎。”
“阑尾炎,什么物件?”郎中奇怪道。
“就是肠痈!”
“你……”郎中脸上挂不住了。
“三郎,别胡闹!”陈希亮低喝道:“你知道什么医术?”说着朝那郎中抱拳道:“先生,你请开药。”
“开什么药?!”三郎却不让道:“白虎汤是泻火之剂,想要害死我弟弟么?!”
“荒谬,你知道什么是白虎汤?”陈希亮怒道。
“无非就是知母、石膏、炙甘草和粳米。”三郎冷笑道。
陈希亮看那郎中一眼,见其一脸惊讶,便知道三郎说对了,仍训斥道:“不知从哪里看过点医书,就敢不懂装懂,还不退下!”
“不懂装懂的是他!”三郎一指那老郎中道:“学艺不精没有罪过,但学艺不精就敢出来给人治病,就是草菅人命了!”
“你,你!”那郎中像被踩到尾巴一样,一下蹦起来道:“不看了不看了,你家有高人,就自己解决吧!”说着背起药箱就往外走,陈希亮拉都拉不住,只能等他消消气再去请了。
“你干的好事!”陈希亮回来,自然要朝三郎发火道:“把郎中气走了,六郎的病怎么办?”
“我来治。”三郎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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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7-3 8:59:37 字数:3291
(三郎弱爆了,我也被爆了,求推荐票上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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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并不是肠痈,要是肠痈严重的话得开刀,就非三郎这种半吊子大夫能治的了……
好在六郎是因为长期食不果腹,导致肠胃虚弱生病。来到县城后,又顿顿饱餐,一下子消化不了,食积胃滞,引起胃肠失常气机郁滞,本身就已经很不舒服了。但他乖巧懂事,知道家里没钱看医生,便一直忍着不喊出来。
但这只是诱因,真正导致六郎发病的,是昨日那番暴饮暴食。用西医的说法,就是因为消化不良,引起高位肠梗塞,使体内大量的血钾流失。血钾流失就会四肢瘫软无力,若不及时补充,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当三郎将这些病理,用尽量直白的语言解释出来,从父兄眼睛里看到了将信将疑……将信的是二郎,将疑的陈希亮。
“就算你们不信我。”三郎斩钉截铁道:“给六郎煮一锅红糖姜水,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这年代,头疼脑热的就指着红糖姜水呢,就算治不了病,至少不会害人。
很快,热腾腾的红糖姜水端上来,几个哥哥哄着六郎喝了一大碗。说来也奇,喝下去之后,他便不发抖呻吟,能踏实的睡着了。
父兄见状,自然多生出几分信心。陈希亮大奇道:“莫非真不是肠痈?”
“当然不是。”三郎摇头道:“虽然都发热、发抖,腹部难受。但要真是肠痈,六郎早痛得抱着肚子打滚了,但他却觉着腹胀无力,一是因为肠胃淤滞、二是体内流失了某种……元气。”顿一下道:“而红糖姜水,可以迅速补充这种元气;至于鼓涨,可以用鸡内金,效果很好。”
“鸡内金,可是鸡胃里的黄皮?”陈希亮问道。
“是。”三郎点头确认。
“难道这两样就能把六郎的病治好?”陈希亮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有些信服。
“这食疗方子只是治标,”三郎又摇头道:“治本的话,得靠补中益气汤。”
“补中益气汤?”陈希亮茫然道:“没听过。”
“哦……”三郎想一想,那位金代名医李东垣,还差一百多年没降生呢。那就对不住了,谁让我弟弟需要呢?
便也不多说,提笔写了个方子,列了黄芪、党参等十样药材,每样的用量各有不同。他自信道:“抓回药来,连服七天就能除根。”
这下陈希亮终于相信,这个儿子真的会医术,这让他头大如斗,落一次水,就能让人会读书、会炒菜、会医术,会赌博?难道水里住着神仙,他有什么奇遇不成?
这荒诞的想法不是玩笑,而是他真这么想的,不然无法解释儿子毫无征兆的开窍——就像佛家的醍醐灌顶一样。
不过事关小儿子的性命,由不得他不慎重:“你这补中益气汤,与那大白虎汤有何区别?”
“补中益气汤是补养之剂,补中升阳。大白虎汤是泻火之剂,正好相反。”三郎叹口气道:“庸医害死人的例子太多了,但我是不会害弟弟的。”
“……”陈希亮沉默了,寻思良久,看看外面天光大亮,终于起身出门。
小半个时辰后,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目光怪异的望着三郎:“你这方子,生药铺的掌柜也没见过。”
“这是一道温补之药,就算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三郎说完,便拿起药包,出去煎药了。陈希亮欲言又止,坐在那里直愣神。
就在他踯躅着,要不要让六郎服这一来历不明的药剂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请问,这里是陈家么?”
二郎赶紧去开门,便将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个穿宝蓝夹纱直裰,一个穿青色道袍,都有三十多岁光景,手持白纸扇站在门口。
“啊,原来是二位伯父,侄儿有礼了。”二郎赶紧深深一躬,然后转身道:“爹爹,宋伯父和苏伯父来了!”
陈希亮整好衣冠,出来一看,不禁吃惊道:“老泉兄,处仁兄,你们怎么来了!”
“那日你不告而别。”那老泉兄就是那眉山的苏洵,他板着面孔道:“乡试也不见报名,我自然要来寻你了。”
“快快里面请。”
苏洵见他的住处屋舍破败,还有浓浓的药味,心里不禁一黯,打住兴师问罪的话,与那宋辅进了院。
进了正屋,苏洵看到六郎躺在床上:“你家小子病了?”
“是,昨夜里发急症,现在看着好多了。”陈希亮请他们桌边座,冲上水道:“没茶叶,喝点白水吧。”
“不急。”那处仁兄叫宋辅,是两人在游历中结识的好友。他自幼上青城山学武,二十五岁才下山从文。青城山号称‘武道之宗’,宋辅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学得一身好医术,便上前给六郎搭脉,沉吟片刻道:“孩子胃肠失常、气机郁滞,待他醒来,我给推拿一下。”
“果然……”陈希亮恨恨道:“庸医却说是肠痈,亏着没听他的!”
“和肠痈的症状确实类似,要是发病厉害的时候,很难分清。”宋辅惊奇的望着陈希亮道:“公弼兄也通岐黄之道了?”
“不是我,”陈希亮从不会撒谎:“是犬子。”
“哦,二郎这样厉害?”
“也不是二郎,是三郎。”陈希亮讷讷道。
“三郎,才十岁吧……”宋辅张大嘴巴道。
“还不满十岁。”陈希亮汗颜道:“是他说不是肠痈,还给开了红糖姜水和鸡内金,现在厨房熬药呢。”
“真是胡闹……”宋辅先是大摇其头,但听到三郎开的方子后,又频频点头道:“这倒对症,红糖姜水补中益气,鸡内金治消化不良,效果极佳。”
“补中益气……”陈希亮恍然道:“他开的方子,就叫补中益气汤。”
“我看看。”宋辅伸手,陈希亮便将桌上那张方子递过去。
宋辅便对着那方子琢磨起来,越琢磨面色越是郑重,最终长舒一口气道:“凭此一方,便可在杏林立足百年了!”
“啊……”没想到他竟给这样高的评价,陈希亮惊讶无比。
“这方子处仁见过?”苏洵出声问道。
“没有。”宋辅摇头道。
“那你怎知就好?”苏洵追问。
“好的药方,必然君臣佐使、四象均衡。”宋辅指点着那方子道:“方中黄芪补中益气、升阳固表为君,主养命以应天;党参、白术、甘草甘温益气,补益脾胃为臣,主养性以应人;兼以陈皮调理气机,当归补血和营为佐;升麻、柴胡协同参、芪升举清阳为使,至少从药理上,无可挑剔。”
“这,瞎碰的吧?”陈希亮瞠目结舌,想不到三郎开的方子,竟还有这般门道。
“这么多味药,用量各有不同。怎么可能瞎碰呢,没有几十年的苦功夫,不是天生的神医,开不出这样堂堂正正之方的。”宋辅说着面色怪异道:“这真是个十岁的孩子所开?”
“何必瞎猜,唤他进来问问即可。”苏洵打断两人道。
二郎便去把三郎替进来,其实三郎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在三个大人怪异目光的注视下,他心里未免惴惴……不会以为把我当成妖孽烧掉吧?他可一直看书上说,穿越者第一件事就是藏拙,像自己这样招摇的,怕是没几个吧?
“三郎,我问你,这方子怎么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从心里蹦出来。”三郎已经没了昨晚的冲动劲儿,开始扮懵装幼稚开了。
“瞎说,我心里怎么就蹦不出来。”苏洵笑骂一声道。
“对呀,怎么蹦不出来?”三郎忽闪着大眼睛,差点没把苏老泉噎死。
宋辅又对他一番盘问,终是长叹一声道:“世上果然有无师自通!”
“当然有了。”苏洵却一副理所当然道:“不说古时候的甘罗十二为相、周瑜七岁调兵。单说本朝,王文正公、杨文公、宋宣献公、还有现在的晏相公……以及新近崛起的那二位,不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神童么?”
“老泉话没说完啊,”看他急着辩解的样子,宋辅调笑起来道:“怎么把你那俩小子给忘了?”
“……”苏洵老脸一红,却一脸自豪道:“当然,我那俩小子,读书只需一遍,闻古今成败,辄能悟其要,自然也超常人多矣!”
三郎瞪大眼睛,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老泉’?苏伯父老泉?苏老泉?苏轼苏辙苏小妹的爹?没错,这是四川眉州,正是苏东坡的故乡啊。呃,我们青神县,好像还是苏东坡初恋地呢……
他不禁心跳砰砰加快,恨不得马上扑上去要签名,求合影!比见到自己爹时可激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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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确实多虑了,宋代与礼教盛行的明清不同,这个自由浪漫的朝代,无比推崇天才儿童。从太宗时起,便为这些超常儿童,设立童子科。‘凡童子十五岁以下,能通经,作诗赋,州升诸朝,而天子亲试之。’宋绶、晏殊、姜盖、李淑、蔡伯希等在真宗时,先后中童子科,被赐予同进士或学究出身。其中福建蔡伯希年龄最小,只有三岁,真宗皇帝将他抱在怀中,欣然赐诗一首:‘七闽山水多才俊,三岁奇童出盛时!’
神童是盛世的祥瑞……真宗皇帝肯定是这样想的。
比起人家三岁就考中进士,五岁就当官的,他十岁才能看个病,简直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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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7-3 21:42:16 字数: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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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亮叫三郎好生煎药,五郎看好弟弟,二郎去茶水铺叫茶和茶点,他自己则拿了几个圆凳,请苏洵和宋辅,在天井树荫下说话。
“三郎深通岐黄之道,不知读书如何?”苏洵喝一口白水,问道。
“怕赶不上你家二郎……”陈希亮谦虚道。
‘噗……’要不是歪头快,宋辅险些喷了苏洵一身。
对苏家的两个男孩,他是了解的,三男苏辙虽然不如二男苏轼,但也是过目成诵、出口成章的罕见奇才。陈希亮说,自家三郎不如苏轼,言外之意,却要比苏辙高一筹,这能叫自谦么?
媳妇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苏洵自然不信,要不是看着三郎在忙着煎药,定把他叫过来考较一番。
“这下终于不让老泉专美了。”宋辅哈哈大笑,又提醒陈希亮道:“不过神童也未必皆能成才。你们还记得,前些年那个很有名的方仲永么?”
“怎么不记得。”陈希亮和苏洵一起回答。因为童子试中,接连出了宋绶、晏殊等一批公卿大臣,宋代的神童如明星般广受追捧,被视为文曲星下凡,注定要登堂拜相的人物。
描述他们如何神奇的事迹,自然脍炙人口、广为传颂。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个叫方仲永的抚州神童。据说这孩子家里,世代都是农民,长到五岁,还不曾见过纸墨笔砚。有一天,他竟忽然哭着要这些东西,他爹拗不过,便从邻家给他借来纸笔,仲永立即写了四句诗,并自己题上自己的名字。
他父亲把诗拿给乡里的读书人看,都称诗的文采和道理都很值得一看。又指定题目,让他作诗,他也能立刻完成,从此方仲永变成了‘不学而知’的代名词,大名传遍大江南北,就连剑门关也没挡住。
在陈苏二人的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天才儿童,但让宋辅一提醒,才意识到,那孩子怎么也得二十出头了。
“按说早就该中进士了。”苏洵道:“怎么一直没消息?”
“唉,那孩子废了。”宋辅叹口气道:“正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不能吧?”两人吃惊道:“你听谁说的?”
“前几日,在《今人文集》中,看到一篇《伤仲永》,就是写他的近况。”宋辅想一想,便将那篇短文背诵出来。
听完方仲永泯然众人的经过,陈、苏二人都不胜唏嘘,苏洵摇头道:“他父亲怎能只图一时之利,就带着他到处赶场,荒废了学业呢。好好的一个神童,却生在如此短视愚昧的家庭中,可惜,可叹啊……”
“正是,”陈希亮也点头道:“越是神童,就越要严格管束,不能让他飘飘然,不然荒废了学业,一样会变成废物。”方才还暗里较劲的二人,这下又一心了。
厨房里的三郎突然打个寒噤,似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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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终于离开了孩子,陈希亮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找来了?”
“原以为你处理好家事,就会回眉山。”苏洵重拾进门前的话题道:“谁知一直等到报名那天,还不见你踪影。”说着一脸庆幸:“幸亏你走得急,把家状、文牒落在房中,我和处仁才能帮你把名报上。”
他说得简单,但陈希亮不是头一回考试,自然知道解试报名十分麻烦。不仅要本人到场,接受一系列盘问审查,还得找五名同科联保……现在自己不到场,十分的麻烦自然变成百分,还不知两人央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劲,才给自己报上名呢。
“多谢二位高义,希亮铭记在心。”陈希亮起身抱拳道。
“至交好友,何必多言。”苏洵和宋辅摇头笑道:“一切忙完,已经是三天前,我俩商量着到石湾村看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不提也罢。”陈希亮神情一黯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其实我们没捞着进门。”苏洵道:“你哥嫂说,你们已经分家了,也不知你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后来还是你一个侄子,偷着告诉我们,说你家搬来县城了。”宋辅道:“昨天我们就寻了过来,但天已经黑了,只能先找了家客店投宿,今早一打听,有没有新搬来的,就找到你这儿了。”
“看你这住处……”苏洵打望着这破屋烂垣道:“怕是遇到困难了吧。”
“嘿……”陈希亮自嘲的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我。”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陈希亮用一句自我调侃,道出了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