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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只白骨精

_7 清歌一片(当代)
林娇保证完了,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不开口,神情却不似开始那么坚定了,赶紧再添一把火,稍稍靠近了些,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扯住他衣袖,晃啊晃地说:“敬轩叔,好叔叔,你就答应了吧,啊?”
杨敬轩被她这一声好叔叔叫得后颈处汗毛直竖,又见她扯了自己衣袖晃个不停,神情里满是恳求,心中虽还有些不愿,却哪里还招架得住,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抬手把衣袖从她手中拉了回来。
林娇见他尴尬地收回了衣袖便不说话,神色虽还有些僵,猜想他应该是缴械投降了,一松,笑道:“敬轩叔你可真好。谢谢你啊。往后你来吃饭住宿,我打你八折。当然刘大同他们还是原价。”
杨敬轩只觉哭笑不得,只好转了话题正色道:“春娇,我过来其实是有事要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林娇一怔,见他神色郑重,立刻便猜到他大约是要问什么了,却装作不解地点了下头。
“小半个月前,就在你搬进县城的前一天,我随李大人去了雁来陂。据大人说,他与个女子对谈几句,觉她于治水似有心得。可惜那女子匆匆离去。大人想找到她,对我描述了那女子的样貌年纪,与你似是相符。且我也瞥过那女子背影,与你确实有些像。那女子是不是你?”
林娇茫然道:“雁来陂?治水?还与李大人说话过?我不晓得你说什么。不是我呢。你晓得我大字不认一个,如今要开店,这才拼命开始认字习数,我哪里懂什么治水?”
杨敬轩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见她茫然的样子不似有假。只若那女子真不是她,附近也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李大人派出的人几乎连地皮也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哪里又会这么凑巧还有另个与她形貌相符的女子?心里始终还存疑窦,迟疑了下,又问:“那你那天在做什么?”
杨敬轩问完,仔细再观察她神色。见她皱眉想了下,忽然眼前一亮,仿佛想了起来,很快却又露出害羞的样子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忍不住催促道:“想起来了?”
林娇低头轻声道:“我……那天正好是小日子,肚子不舒服,哪都没去就在炕上躺着呢。”
杨敬轩一愣:“小日子?”
林娇见他不懂,忍住笑,轻轻顿了下脚,解释说:“就是……女人家每个月都会有的那么几天……人家肚子都痛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到处乱跑……”
杨敬轩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既不敢看她,更不敢再问,只觉一张脸热得要滴出汗。
林娇暗笑了下,故意说:“敬轩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听说喝些红糖水就会好,可家里也没红糖,忍了一天才稍好些呢。不信你问阿武去。”
杨敬轩唔唔了两声,窘迫道:“不必不必。我信你就是。”
林娇见他果然被唬住了不再追问,暗松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默默对立了片刻,河边的凉风吹过一阵,吹得头顶玉兰树的叶子哗啦啦地作响,杨敬轩忽然像是回过了神,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去。”说完急匆匆转身就走。
林娇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刚才她还记挂店里生意,现在却不想走了。头上有月光,手边是开花的老玉兰树,身畔是小河,对面还有个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男人,就这样走了,有点可惜。
杨敬轩走出几步,回头见她还钉着不动,只好又回来,哄着说:“我明天就给你送红糖来,你现在先回去吧。”
林娇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前世里她也谈过几次不痛不痒的恋爱,不是无疾而终就是男人劈腿,却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肯像哄孩子般哄着自己的男人。她忽然想和他谈场恋爱。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应该会很有意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反正自己现在才十九,就把以前没装过的嫩拣过来一并装个够。她暗笑了下,歪着头问道,等着看他发窘。
杨敬轩果然被她的话窘住。顿了下,含糊说:“我不是你和阿武的族叔吗……”
“你还是好多人的族叔呢,怎么没见你对他们都这么好?”林娇打断了他话,不依不饶,“你刚才还说要养我,我可记着呢。这天下哪有叔叔养侄媳妇的?敬轩叔,要不……”
她靠近他一些,仰脸看着他说:“要不我当你女人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养我了!”
杨敬轩大惊失色,怔怔望着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张脸。皎洁的月光透过树缝撒了下来,照得她一张脸庞仿佛头顶树上盛开的白玉兰,眼中映了朦胧细碎的月光,随她呼吸而微微闪动,闪啊闪得,鼻息里忽然又飘来一阵芳香,不知道是玉兰花还是她的香,他觉得自己有点头重脚轻了,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背后抵到了玉兰树的稳重枝干,这才停了下来。
“敬轩叔,我真的喜欢你呢。我知道你是我叔,按村里的辈分你不能当我男人。可谁叫你对我这么好呢?我就喜欢你了,真没办法……”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朝他慢慢靠近,直到两人中间不过半臂之距,甚至能感觉到他越来越紧绷的身体了,这才停了下来,“我不想你为难。你不用娶我,真的,我不要名分,当你女人就好,好不好?反正……我的身子你看过了,你还摸过了呢……”
杨敬轩随她靠近,听她哀哀婉婉的话,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火,吞咽了好几下,终于可以发声了,困难地说:“我答应过给你找个男人的……”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以前在村里我都不敢说,现在到了县城,边上没人盯着,我才不怕了。敬轩叔,你当我男人好不好?”
杨敬轩只觉自己的心要跳出喉咙了,见她的脸越靠越近,几乎已经可以闻到她颈间散出的脂腻幽香,僵立着不敢动,只低三下四地低声恳求:“别,别,春娇,别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爱古言、hina、绯小曦、喵tt、jianluolan18投雷。
☆、第 37 章
林娇记得上一次,她为了胁迫他帮自己在次日的族会上说话,也这样逼到了他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他的反应是蹬蹬蹬连退了几大步。现在月光下相似的一幕重演,他的后背被玉兰树挡住,所以他退不开了。
从她搬进县城到现在,隔了这么多天,她才终于等到他露面,而且是听他刚才口气,还是因为那个王大丫的事才来的,心里便有几分不痛快了。刚才不想走,说要当他女人,起先还是逗弄的心思居多,现在见他一副见了洪水猛兽的样子,心中反倒被勾出了好胜。心想反正厚脸皮地话都说出口了,还怎么甘心就这么让他全身而退?不如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地把他定下才是理儿。
林娇想妥了,便停住了逼近他的身子,改为往后稍退了些。
杨敬轩见她终于后退了,刚才一直憋着的气才透了出来,匆匆忙忙地正要寻个由头赶紧走,一抬眼却见她微垂着头,便像是要哭出来了,心中又觉不忍,犹豫了下,终于问:“你怎么了?”
林娇低声说:“我心里想哭。敬轩叔,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好女人?”
杨敬轩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没这么想。”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林娇终于仰起脸,又轻咬自己下唇,一脸的难过。
“我……”杨敬轩说不出来,想了下,终于困难地解释道,“春娇,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咱俩真的不行……”
林娇当没听见,打断他话说:“敬轩叔,我从小到大,见过的男人除了我娘家的爹和兄弟,就是到了这边后的杨家人。我男人走的时候我才十出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了现在。我刚说我喜欢你,其实啥是喜欢,连我自己都不大清楚呢。以前和石家婶子闲话的时候,她有回偷偷跟我说,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见不着就想见,见着了,就想亲,亲住了就想……”林娇停了下来,偷偷瞥他一眼,见他一脸窘样,害羞地说,“哎,我都说不出口了呢。反正我当时听得简直羞死了。敬轩叔,你刚说不是不喜欢我,就是喜欢了?那是不是就跟石家婶子说的一样,见不着我想见,见着了想……搂我?”
“没没!”杨敬轩吓一跳,忙澄清道,“春娇,你从小在村里长大,也没见过几个人,这才别人说什么就当什么了。你跟石家婶子她们不一样,你往后千万别听再听她们说这些,”见她睁大了眼困惑地望着自己,心中忽然有些发虚,想再解释下,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恰当,见她终于应景地乖巧点头应了声好,这才松了下来,刚想换口气,那口气却又被吊在了喉咙,卡得他差点咳嗽出来,因为他听见对面的女子又轻声在问:“敬轩叔,你亲过女人吗?”
杨敬轩被一口气卡住,偏偏见她又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等回答的样子,饶是河边凉风阵阵,后背也已经汗湿衣衫了,胡乱摇了下手,板着脸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林娇站着纹丝儿不动,两只手的指头对在一起扭啊扭的,翘嘴说:“你不应我,那就是亲过别的女人了?是谁?那个要和你定亲的阿水?”
杨敬轩没想到她这会儿又扯出了那个阿水,无奈叹了口气,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蛮不讲理起来像个娃娃?我先前应过你不会先于你成亲,怎么还会去亲她?何况我连她面都没见过,只是我妹子先前跟我提了下,我早回绝了。”
林娇还是翘嘴哼了一声:“那就是亲过别人了。啊我知道了,县城里有花楼,你是不是亲过楼里的姑娘?”
杨敬轩这下真是好气又好笑了,摇了摇头说,忍耐地说:“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我没亲过别的女人,这下你总该回去了吧?”
林娇笑了起来,睁大了眼问:“真的?”
杨敬轩见她满脸欢喜,心里也跟着快活起来,嗯了一声点头:“真的。走吧,我送你回去了。”
林娇两手背后,摇了摇头。
杨敬轩一怔,苦笑道:“你还想问什么?”
林娇看了下四周,见树冠低垂,河面幽静,远处街面和桥上来往的车马行人稀零,觉得时候已经到了。
“敬轩叔,你以前没亲过女人,那我让你现在亲下我吧。”
杨敬轩又是一惊,还没回过神,面前一阵香风拂过,他呼吸一滞,怀中便多了个娇软的身子。
林娇身子与他刚相触,便感觉他一僵,不等他有所动作,双臂已经如灵蛇般勾上了他颈项压下他头,踮了脚尖送上自己的唇,轻点了下他的,四唇相贴过后,这才低声呢喃道:“敬轩叔,我不会亲。你教教我……”
本就心念的美人娇弱在怀勾住脖颈,送上香唇又乞求他教吻,便是大罗神仙转世也要坏了金刚之身,何况他杨敬轩一凡人?瞬间血液涌流,胸口心跳处便似要迸裂了,只剩最后一丝残留理智还在阻止。
“春娇,别,咱们真的不行……”
他这样说,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来推开她。
林娇嗯哼了一声,伸出舌尖轻舔了下他的唇,仿佛吃糖般地全部舔过一遍,觉他鼻息火热扑向自己面门,微微闭上眼睛娇声道:“敬轩叔,是这样亲的吗?”
几个月前那夜在土地庙时,她曾无意将唇挨擦过他脸,那时他便暗自面红耳赤了一阵。但现在与那时相比,更是迥然相异。他觉她睫毛扑闪拂过自己面颊,像被蝴蝶振翅瘙过。片刻前被她舌尖舔过的唇还留了那直刺心脏般的陌生而奇异的酥麻感,耳畔又有嘤咛乞求之语,半生功力竟瞬间尽数被破了去——他从前确实没亲过女人,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知道怎么去教训现在这个正依偎在怀求他教导的小女子。
林娇刚才舔亲过一遍他的唇,觉他那里温热柔软颇有些滋味,竟有些不舍离开,半真半假地娇声问了句后,也不管他如何,将勾住他脖颈的双臂再收紧,嘟起唇便又贴了上去,鼓鼓的胸口也随之紧紧压住他胸膛。
杨敬轩双手笔直地被林娇压在树干之上丝毫不能动弹,任由她的舌尖挑开自己的唇。感觉到那柔软而灵巧的香舌如蛇般探进自己的口,触到他的舌时,浑身酥麻,再抵挡不住,反卷住那一直在挑拨进攻自己的湿软肉团,紧紧缠在了一起。
他很早以前在军营里是个小卒时,就听旁人猥琐玩笑时说,世上最好吃的物件儿都出自女人身上。女人的舌,其香其软其糯其滑,也就皇宫里皇帝老子面前摆着的八大珍味才能比。但这舌还是其次,最好吃的便是女人胸-乳,其**滋味儿,世间难有吃食可比,非亲口尝过不得而知。他那时听过便也忘了,现在忽然却想了起来。他不知道皇帝才能吃的八大珍味是什么味,也没尝过他们口中最好吃的那物,只此刻正在他口中与他相搅的那女人舌,真真已然叫他热血沸腾,浑然忘记了周遭一切,只用力咂吮住,舍不得放她离去。
这火是林娇先勾出来的,先透不过气来的却也是她,觉到他越缠越紧,拉扯得自己舌根都有些发疼,仿佛要吞入了腹一般,到了最后已经憋不过气了,唔唔了两声,晃了下头想挣脱开来。杨敬轩觉到了她的挣扎,这才有些回过神儿,忽然浑身一紧,全部绮念顿消——他看见不远处河中间正荡来一艘晚归的渔舟,船头的那老叟仿似发现了桥下老玉兰阴影下的自己和她,又大约老眼昏花的缘故,并未看清,正招手叫船尾的婆子拿灯来,随风听得清楚:“老婆子,快拿灯来照下,前面桥洞边树下是什么?”
林娇觉到他骤然松了自己的舌,刚想张口透个大气,身子一轻脚已悬空,一下就被他抱住了后背带到树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开口问,见他朝自己微嘘了下,忙噤声,这才听见后面有一个苍老声音咦了声,说:“刚还瞧见在动似是人,怎的一眨眼就没了?”
“你个死老头子胡说什么,赶紧摇橹给我回家!”
另个老婆子声音传来。
欸乃摇橹水声从耳畔慢慢而消,林娇抬头,看见他正低头望着自己。片刻前的兴奋仿佛还未从他眼中完全消尽,却又立刻带出了些懊悔的样子,极力忍住了笑——他懊悔才是正常,她容许他懊悔,不过她是绝不会再给他退缩机会的。
“敬轩叔……”
林娇舔了下还湿润的唇,娇柔地叫了一声,见他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般地如梦初醒,一下松开还搂住她腰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杨敬轩的脑袋嗡嗡作响,不敢再看她一眼。
“敬轩叔,我喜欢你亲我呢。你呢,喜不喜欢我像刚才那样亲你?”
林娇低声问道。
杨敬轩心里已经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前次土地庙里,他还能为自己的行为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但现在,他是再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了。从小到大一直竖立在他心里的那套族规人情现在无情地轰然倒塌了,把他压在下面透不出气来。
她是他的侄媳妇,他这个叔却真的亲了她。现在该怎么办?
“喜不喜欢啊?”
林娇见他不答,又催问了一句。
杨敬轩知道避不过去了。但他现在脑子乱得像锅粥……
“春娇……”他终于抬起眼看了下她,迟疑地说,“我……现在很乱……你容我回去想想……”
想?才不会给你机会想!林娇腹中嘀咕了一句,面上却作出不解道:“敬轩叔,你回去想什么呢?不会是想娶我吧?我又没逼你娶我。刚才亲你也是我想亲的,和你无关呢。原来石家婶子她们说的亲嘴就是这样的。我喜欢你亲我,你呢,喜不喜欢亲我?我只想知道这个。”
杨敬轩压下纷乱心情,苦笑了下,说:“咱们不说这个吧。真的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林娇见他真的一副失魂落魄样,忽然不忍再逼他。但却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然他回去一个人想啊想的,想得钻了牛角尖,就是不敢回来找她,那她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买卖。于是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杨敬轩跟在她后面,平时是绝不会撞上的,现在却因了心情纷乱,一时不察,竟撞了上去,急忙又退回来。
林娇忍住笑,回头看着他说:“对了敬轩叔,我刚才不是跟你提起过,我现在学做生意要认字习数吗?好难啊,没有人教,我自己一人学得一个头两个大。敬轩叔你会写字的吧?你教我好不好?”
杨敬轩一怔。理智告诉他,他要拒绝。刚就一时不察犯了个大错,再教她习字,这绝不是一件好事。只脑海中忽然掠过片刻前吸吮住她唇舌的那一刻,心中不禁又一阵战栗,那一个简单的“不”字竟说不出口。还在迟疑间,见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知道敬轩叔你很忙,我又笨,你肯定是没兴趣教我这个笨徒弟。我还是找别人吧。”说完便转身继续向前。
杨敬轩听她忽然改口,若无其事地往前去,心里一下又失落了。想开口问,却又张不了口。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回了街上,此时路人已经非常稀少,一直送到那拐角处,过去了就是她那脚店,终于忍不住加快脚步上去,问道:“你……刚才说找别人,谁?”
林娇见他终于上钩了,说:“前几天住我店里有个人,他说他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也懂算术,说下回过来再住我店里时就教我。”
“不用。我不忙。我教你好了。”
杨敬轩立刻说道。
林娇惊喜道:“敬轩叔你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晚就来教我。我等你。”说完冲他一笑,转身往挂着灯笼的自家脚店轻快而去。
杨敬轩站在街角,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门里。呆立半晌,回想这晚种种与她一颦一笑,心情忽上忽下,最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唇,长叹一声,终于转身怏怏而去。
☆、第 38 章
林娇回到店中时,前堂的客人多已散去,王嫂子和伙计在忙碌,见事情还多,便帮着收拾到了近戌时末,这才歇了下来,王嫂子被打发了回去,因脚店整夜要开门候客,剩那名叫牛二愣的伙计守着。林娇往自己和能武住的后面小私院去时,虎大王叼着她裤管要跟进屋里去,被林娇赶到了前堂叫趴在柜台下与牛二愣作伴。这虎大王自伤好了后,这些时日猛吃海喝,个头长大了不少,颇有点看家狗的气势了。
能武眼睛在徐顺处已经看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每天汤药加三天一次针疗,风雨无阻。那徐顺收了钱在先,又知道杨敬轩是这家子的叔,自然不敢怠慢,也算他还有点真本事。前几天林娇听能武说眼前模模糊糊似有光晕见到,不像从前那样漆黑一片,自然高兴。第二天正好是针疗的日子,忙过了一早那阵柜台出入后,林娇便亲自送了能武去峰林医馆。能武针疗完了,正要离开,恰巧碰到个桃花村的妇人来。这妇人平日与石寡妇交好,前次林娇搬家时还一道帮忙过的,自然打了招呼,这才晓得原来是替石寡妇抓。说她前些天下完地到河边洗脚时,脚踩着了蚌壳,脚底心被割出了老大一道口子。石寡妇起先不以为意,自己回去抓了把柴火灰胡乱抹了裹起来便了事。没想到现在发出了脓水,连脚腕子都肿了,踩地生疼,这才想到了郎中,只地里农活多又不肯抛下,正好这妇人今日进城有事,便托她去徐顺这里抓药。
林娇听完,觉着石寡妇这脚底的伤,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破伤风。石青山去赴考不在家,她知道石寡妇又舍不得花钱,现在天气还热,万一感染严重了最后出事不好。毕竟自己以前受过她不少的帮忙。想了下,便请徐顺带了药箱随自己一道下去桃花村。徐顺本有些不愿,嫌路远,见林娇坚持,又肯出钱,最后只得应了下来。林娇将能武送回了脚店,便雇了辆骡车载了徐顺出城。到了桃花村径直去石寡妇家,见她脚脖子肿得像发面馍,按下去一个指头印半天不回来。
石寡妇看到林娇带了徐顺上门,很是惊讶,硬说自己没事,还要走几步给她看。林娇知道她心疼请郎中上门的钱,把她按回了凳子上。徐顺给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又留了煎的药叮嘱喝下,忙了一阵这才算好。收钱的时候,林娇便代石寡妇出了。石寡妇这才松了口气,却又连说要去拿钱还林娇,被林娇拦了,笑道:“婶子这么见外做什么。往常你帮我不少,我家的地也要你种才没荒着。郎中既然是我叫来的,自然是我出钱。”
石寡妇这才不争了,问了几句脚店生意的话,见林娇和徐顺要走了,忽然想了起来,摇头说:“阿娇啊,我瞧见徐郎中给我医腿儿,倒是想起了招娣。这招娣从前招我厌烦,巴不得她不在才清静。如今听说她躺小屋子里要病死也没人管,又觉着有点可怜。你说杨太公那一家子怎么都这么缺德?老的遭报应死了,这小的也是铁石心肠。杨大人这些时日怎的都没回村?要他回来,指不定还能管管。”
林娇有些惊讶,问了几句,才晓得了个大概。原来前次大水过后,村人都喝县衙里派下的药,四方平安,也没听说谁害涝病死,偏就这招娣,原本健得赛牛,几年也没见她伤风过一回的人,自大水后便一直有些恹恹的,活也干得没以前多。发水那晚,杨太公不信林娇的话,柱了拐杖在堂屋里坐着嚷嚷等着大水来。杨通宝夫妇两个起先原本就摇摆不定,后来见边上村人都跑光了,心里发虚,再劝几句反被杨太公骂,回房一合计,便丢下老头子收拾了细软带着儿子先逃命要紧。后来杨太公被淹死闹出了那一场丑闻后,他一家便有些抬不起头来,也不大出来晃悠了。见招娣每日恹恹咳嗽干不动活,便骂她躲懒。原本让她吃的就是黑面豆馍,发了场大水冲走粮仓后,更是克扣得厉害,前几天说是被杨通宝媳妇叫人用张破席子裹了给抬出来放到了村尾土地庙里,每天只丢两个黑馍过去,说是得了女儿痨不干净,怕死家里脏。
这招娣是从前他爹逃荒路过这里用半袋粮卖给了杨太公家的,杨家现在不管,村里人也没谁肯出头去接这个茬。好心的也不过是绕过去看看送碗水送个馍什么,只等着杨敬轩回来处置。要是这招娣熬不到杨敬轩回来,死了也就拿破席子一裹丢后山埋了了事。
“徐郎中,你既然来了,过去瞅瞅呗,看还有没救?”
石寡妇嚷了一句,徐顺直摇头。林娇想了下,踌躇了起来。
这招娣是个蠢丫头。以前因为和自己争吃石青山的醋没给她好脸色,上次大水看春杏时,又丢下她只顾自己逃命。只这世间的大多之人,包括林娇她自己,大抵比她也高尚不了多少。
杨敬轩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要管的。只现在他不在,自己回去报讯给他,他再来的话又嫌多事。反正郎中就是现成的,不如现在就过去看看,要是有救就救下。杨敬轩知道她救人,觉得她好不好倒是其次。要是招娣这人不是糊涂到底的,自己救了她她多少该感激着点。反正脚店现在正好还缺人,每晚都是牛二愣守夜。他自己没说什么,她却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要是多个一人能干几人活的招娣,人手也就差不多了……
林娇想妥了,便觉着这人该去救,如今就只看她自己有没这个命了。便叫徐顺一道过去。徐顺无奈,只好跟去。路上林娇对他叮嘱了一句,徐顺虽不解,却也应了下来。
乡下几乎每村一个土地庙,只都小得跟鸡窝差不多大。林娇到了村尾土地庙,果然见招娣正躺在张破席子上,边上放个豁口的粗碗,里面两个黑馍,苍蝇绕着她头脸嗡嗡飞个不停,几个月不见,瘦了一大圈,奄奄一息的样子。听见林娇说话声,吃力地睁开眼,张了下嘴巴却发不出声。
徐顺捏着鼻子蹲到了招娣边上,掀开她眼皮子看,又摸压了她肚子一阵,说:“不是痨病,痨病眼白哪这么干净。抬回去吃些药,再吃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就行。”
林娇松了口气。后面这时也赶来了些看热闹的人。林娇便回头道:“杨大人知道了招娣的事儿,自己忙来不了,这才打发了徐郎中来。郎中刚看了,说招娣害的是重病,就算抢回来,也要费老大银子。我跟徐郎中来之前,杨大人就吩咐过了,叫我们问下招娣东家,人还要不要。要的话抬回家好好治,不要的话他治,不能放这里看人死,要遭天谴的。”
村人议论纷纷。很快便有人去叫杨通宝夫妻,男的不来,他老婆气喘吁吁跑过来说:“人我家不要了,杨大人要接去就是。这是以前她卖我家的文书,上面还有她爹的指头印,一道拿去,往后她和我们家没关系了。”
林娇接了过来看了,收起来,叫人帮着把招娣抬到停村口雇来的骡子车上,与徐顺一道在身后村人的注视议论中离去。回了县城把招娣安顿在一间空屋里,徐顺给她细细看过开了药吃下,王嫂子马嫂子一道帮她擦了身子换掉衣服,又照林娇的吩咐给做粥和两个沾荤腥的菜喂了吃下,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渐黑,住店吃饭的人陆续上门,灯火掌了起来,把前堂照得通亮。那些男人们昨天见识过林娇砍手的狠劲,就算当时没亲眼见的,过后也早听人讲。林娇这毒刺花的名声一夜之间不胫而走。现在见她虽也笑语盈盈的,谁还敢再存揩油的心思?不过是明里暗里多看几下过过眼瘾而已。
林娇忙碌了好一阵儿,饭点过去了,前堂里人渐渐稀落了些,叫能武喝了药歇下,估摸着杨敬轩差不多要来了。低头看了下,见自己腰系围兜一副劳动妇女相,昨天那是突发情况没办法,今天却算正式约会,怎么能这样草草混过去?急忙把事情交代了,回了后院的屋里从头到脚冲了个凉,换身进城后新做的夏衫,对镜梳头挽髻,往唇上稍抹了层胭脂,对镜自我打量一番,颇有些艳光四射的感觉。得意等下杨敬轩见到,定要夺他眼球。临出来前,对镜又看了一眼,觉总少点什么,再一想,便想了起来。急忙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了他前次送自己的那绒花插在了髻边,再看镜子,这才觉完美。
林娇打扮完了,又摆好预备的笔墨纸砚,这才放心往前堂去,只准备惊艳住他。掀开帘子一出来,果然招来不少目光,唯独不见杨敬轩。不理旁人注视,坐在柜台后等,眼见时辰越来越晚,那杨敬轩没来不说,跟前反倒多了不少坐在桌椅边喝茶说话不挪屁股还不时拿眼觑自己的房客,心中郁闷。心想他要是真放了自己鸽子,那这一身打扮可真叫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到了戌时末,林娇到门外张望了下,还不见他人影。断定他今晚必定是不会来了,吐出一口胸中闷气,先去看了下招娣,见她安睡,便回自己房。手刚碰到门,忽然一顿,暗骂自己怎么也这么糊涂。
他杨敬轩要是来,也必定不会大喇喇地从前堂过。只怪昨天没说清楚。急忙提裙往后院小门跑去,隐隐听到仿似虎大王发出的低沉呜呜之声,开了门一看,果然看见他正矮身蹲在小巷对门处在拍虎大王的头。
虎大王狗如其名,近来随了体格发展,脾气也渐长,除了林娇,绝不允许旁人摸它脑袋,有客人见它觉着可爱逗弄几下的话,虽不会咬,却必定呲牙咧嘴恐吓一番才休。现在伏他掌下却一动不动,只发出委屈呜咽之声,猛看见林娇出现,嗷呜一声似得了救星,立刻挣脱开冲进了院里,转眼不见踪影。
后巷昏暗,也无灯火,只有头顶月光静照。林娇见他缓缓起身望向自己不说话,目光微微闪动,忽然有些心跳的感觉,吸一口气,才装出闲闲地说:“你等这多久了?”听对面男人说:“也没多久,刚来。见虎大王蹿来,便陪了它片刻。”
杨敬轩这样说,其实并非真话。真实情况是他昨夜自与林娇分开后,干啥都无法像往常那样心无旁骛了。睡没睡好,吃也无味。一想起应下今晚要过去教她认字,心就七上八下。这一刻还盼着天快点黑,下一刻又忽然觉得天还是不要黑的好。患得患失地终于挨到天黑了,到她店前晃了下,见里头的人进进出出,竟不敢正大光明地进去。在外面又转了一大圈,终于决定就到她家后门巷子等。那里入夜昏黑人少经过,是个等人的好地方。要是等得到她出来,那就履行诺言教她习字。要是最后等不到她出来,他觉得自己更该松口气。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却又始终下不了决心。正犹豫着,虎大王蹿过,无聊的杨敬轩便趁机捉住。仿佛有它陪着,自己才有继续等下去的理由。虎大王奈何不了他,这才委委屈屈地陪他熬着辰光,直到林娇终于福至心灵开了后门。
当然林娇是不知道其中这些弯弯绕绕的,只对他低声说:“进来吧。”
杨敬轩唔了一声跨进门槛,林娇关了门当先朝自己房去,他在后默默跟着。经过穿堂到她房门前时,林娇见他脚步缓了下来,似有些犹豫,便回头道:“本来想在这穿堂屋里学的。只阿武的屋子就在对面,他吃了药早睡,怕说话声吵了他,这才把桌放到我屋里。”说完推门而入,到了桌前点了灯火,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杨敬轩原本确实以为她会在外屋设书桌的。现在见要夜入香闺,所以下意识地便停了脚。听她这样解释,只得跟了进来。灯火点起,眼前骤然一亮。
刚才在后门也没看清楚她样子,现在就了屋里明亮灯火,顿时看得呆了去。他见惯了林娇简陋穿着,便是前次在他妹子家里见她一身水红衣服,也都是便于行动的衫裤样式。看她穿裙却是头一遭。灯火里但见她一袭嫩绿,亭亭而立。薄施脂粉,红唇桃腮。目光莹润,笑容浅浅,说不出的别样袅娜风流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下午才回,所以码字晚了抱歉让大家等。以后不更的话我会在文案里挂通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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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雾中看花灯下看美,本就是赏心悦事,何况林娇还细心妆扮过一番?亮灯之刻,回眸见他果然似被惊艳到了,等了一晚的胸中郁气顿消,微微一笑。杨敬轩惊觉失态,仓促调了目光看向别处,一眼却又见她身后炕头上整整齐齐叠了一方薄衾,上面压着个绣了香草蕙兰的粉色枕头。屋里布置虽然简单,却见雅致,处处显出了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和别致情趣,与他住的那间空屋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鼻端又闻幽幽暗香,也不知香自墙角瓷瓶供着的那一束茉莉还是面前女子,顿时觉得自己分外粗鄙,犹如黑熊误闯女儿国,生出了连手脚都没地方放的局促之意,只好盯着自己脚面不动。
林娇见他不过看了自己一眼,虽见惊艳,目光却立刻溜开了,很快又变成只盯着地面的局促模样,忍住笑意,想缓解下气氛,便开口先提了下招娣的事。果然见他自如不少,等听到杨通宝夫妇把人丢在了土地庙里任自生自灭,皱眉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丫头虽然卖到了他家,也不能这样草菅。我明天就回去看下。”
林娇笑道:“不用你回了。我已经把她带过来,人现在就在我这里,徐顺给看了,吃药睡下去了。只是我在村里时,借了你的名行的事,你可别怪我。”
杨敬轩惊讶看她一眼,由衷道:“春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古道热肠,我从前倒小看你了。你代我做了我该之事,谢你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林娇被他赞,心中小小地得意了下,口中却说:“在你眼中我从前难道一直只行耍奸弄鬼的事?”
杨敬轩见自己说话被抓了辫子,忙摇头道:“没没,刚才是我说错了话。你本就是天性纯良之人,我早就知道的。”
林娇心念一动,忍不住又试探问道:“敬轩叔,那以后要是哪天,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要是知道了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还一直骗你,你会不会生气恼了我就不理我?”说完话紧紧盯着他。见他不解地望着自己说:“你会有什么不好?骗我什么?”
林娇说:“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呢?”
杨敬轩见她望向自己的殷切目光,心中一暖,想也未想便说:“春娇你放心,就算你骗我,我也不会恼你。”
林娇笑眯眯道:“你可要记着你说过的话。要是到时候你恼了,你就是在地上爬的小狗!我很小心眼的,也不会理你了。你过后要是后悔了找过来想我再理你,除非你学小狗爬给我看!”
杨敬轩以为她在调皮拿自己寻开心,微微摇头哭笑不得道:“刚还赞了你,你就立刻胡说八道了。”
林娇不依道:“我没胡说!反正你记着刚才我说的话就是!”
杨敬轩见她撒娇,顿时心便软了大半,虽觉得她刚说的什么学小狗爬太过荒唐,却也不忍拂了她的兴头,只好敷衍点头道:“好,好,我记住了。”
林娇这才满意,眼睛溜了眼他身后摆着笔墨的桌案,学时下女子敛袵道:“夫子在上,受学生一礼。那就教我写字吧?”别样俏皮模样直落他眼,杨敬轩忍不住又摇头想笑,刚要点头,忽然目光落到她侧身行礼时转过朝向自己的脑后发髻。那髻是美人髻,只发侧插的那朵绒花,却一下将他的好心情败坏了个尽,怔怔盯着。
林娇十分卖力地俏皮卖萌,好容易哄得他放松,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局促,刚暗松口气,忽然见他怔怔盯着自己的发髻,想来是那朵绒花之功。她戴他送的花,本就是讨他喜欢,见他望着不挪视线,表情有些怪异。就算林娇再精灵剔透,却又哪里想得到这一朵他递给自己的绒花背后官司?只以为他是暗自高兴却表达不善才这样,也未多想,顺他视线摸了下发鬓上的绒花,冲他一笑,先往书桌边去坐在凳上。觉他并未跟来,回头说:“敬轩叔,你发什么愣,快来啊!”
杨敬轩如梦初醒,哦了一声跟来,见她立刻起身,先替自己挪了张凳摆在她身边,又伸手取了个茶盏用茶水略冲过后,倒了杯茶,洁白的杯中立刻注满浅绿茶水,一色如她身上新裁的衣。她双手捧杯放到他了一侧的桌面上,举动殷勤又小意。便默默坐了下来。
林娇跟着坐下,两人中间隔了半臂之距,不远也不近。这样的距离,林娇是特意安排的。
昨夜刚伺机强行夺了他初吻,他当时是招架不住,瞧着还挺乐在其中。但男人这种生物,其实完全不比女人简单,何况还是个一向以正人君子为目标的大男人?怕他事后小心肝后悔了,觉着自己放荡——这是万万不行的。漂亮女人想勾男人简单,但想彻底勾到他的心,叫他死心塌地撞了南墙也要打洞过,却不是件易事。她林娇既然看上了他,要的就不只是他的人,更要他的心彻底被收服。所以今天安排香闺学习,固然是为了继续制造亲昵暧昧的大环境,而两人保持这样的距离,则是告诉他,她昨夜亲他只是个情不自禁的意外,现在不是来继续勾引他的,而是真的要当个好学生。
“敬轩叔,我初初认字,啥也不懂。特意去书铺问了老板,说启蒙的是这《小学书》,我就买了过来。你看对不对?”林娇拿起书翻下,又转脸朝他笑着抱怨,“书可真贵,笔墨纸砚也贵,我咬咬牙才买了的,实在是要站柜台没办法。敬轩叔你可要好好教我。我学得好,你也长脸是不是?”
她这话说的也算真假半掺了。买书本文具借故叫身边这男人教自己,固然是创造机会抓牢他心的手段之一,只以后却能继续留给能武用。这样一物两用,林娇觉得这钱花得不但不冤枉,而且超值。
杨敬轩收回心思,努力集中注意力想教她认字,只已经坏了的心情却难回复。见她笑盈盈与自己说话时,发髻边那朵绒花随她动作在自己眼皮子下晃来晃去的,十分碍眼,迟疑了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春娇,你……很喜欢这花?”
林娇一怔,起先以为他说的是折来插在瓶中养着的茉莉。她从前就是这个性,除非需要的场合,否则在外面穿衣打扮都极简单,舒适干练为佳,但自己住的那个窝,却一定要细心布置。到了这里也一样。以前在桃花村是没条件,现在稍好些,自然也就顺了自己心意把屋子弄得尽量可心。所以立刻笑道:“是啊。不过不一定是这种,别的我也喜欢。”
杨敬轩心情更是低落一层,掉转了目光不语。林娇终于发现他不对劲,眼睛只盯着那摊开的书本,侧脸看去郁郁不乐,心想他刚还被哄得乐不可支,一转眼不至于翻脸不乐意教我认字啊?要真这样,男人心也太海底针了。终于试探问道:“敬轩叔,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杨敬轩忙摇头,又看一眼她脑后的绒花,却忍不住说了一句:“他送你的花,自然都是好的。”
林娇这才抓到了重点——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自己自己后脑勺插着的那朵花的,而且口气,怎么听都带了种怨妇味……
原谅她用这个词来形容,但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这个了。
等等,不对啊。这朵绒花明明那天是他最后递过来给自己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配合动作时说的话是“你的”,她自然就以为是他送的了。听现在这口气,怎么好像送花的另有其人?
“敬轩叔,你说什么呢?”林娇不解地问,这次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解,“这绒花不是你送我的吗?你送的我才戴,别人的我才不稀罕。”
这下轮到杨敬轩不解了,等回过味儿来,压下心里探出头的一丝窃喜,问道:“这花……不是那个姓李的货郎送你的吗?他说你知道,我才帮他带的。”
林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竟是那个李果儿弄出来的乌龙!难怪自己在他面前戴了两次,他就果断别扭了两次。本是想讨他喜欢,没想到拍马却拍到了马脚上……
林娇忍住爆发的笑意,急忙拔下了绒花丢到一边,说:“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回又惜字如金地没说清楚,我以为是你从货郎担子那里买来送我的呢!”
杨敬轩刚才心中的那丝窃喜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欢喜,只是忍住了没露出来,忽然又想起石寡妇先前对他说过的话,心里又梗了下,看她一眼,迟疑地说:“春娇,我先前不是答应要给你找个男人吗?我去找了石家婶子,本是想请她帮忙的,她却说你已经有了看中的人,就是那个货郎李果儿。我那天恰巧见过他,瞧着还端正,你要是……真中意他,我便照先前应过你的话……成全你们!”话说到最后,那个“成全你们”几乎是咬了牙才蹦出来的。
林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取信石寡妇随口说的话居然扯出了这么一条长尾巴,而且不知道怎么最后落到了那个李果儿的头上。
惹男人吃醋,自然是必须的,但过了也不好。看身边这男人的样子,显然为这事是憋闷了有段时日,赶紧澄清道:“敬轩叔你别信。以前她不是怀疑我跟她儿子好吗?我随口说了货郎,不过是为了打消她疑虑而已。至于李果儿,十有**是婶子她自己胡乱猜的。”
杨敬轩顿时浑身松快。再看那朵被她揪下丢桌角上的绒花,忽然觉得也没那么碍眼了。想起她刚才说以为是他送的才戴,微微出神。
“敬轩叔,别的男人送的我才不稀罕,什么时候你送我一枝,我才戴。”
所谓想什么来什么,杨敬轩被她一句话惊醒,见她两手交叠放在膝上,歪头看着自己神情烂漫,犹如心思被人看破,窘迫道:“那个……不早了,我先教你认字吧。”
林娇暗笑,见他已经转过了脸坐得笔直在翻书了,便嗯一声也坐好,一只手支在腮上看他。
杨敬轩小时,祖父对他期望很大,除了请武师教授武艺,学业自然也不加放松。他上私塾启蒙时,用的也是这《小学书》,早滚瓜烂熟。只她要从头开始,自然要先教简单的,翻了下前面几页,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想到她开店教这个正好,用手指了正要教她,一侧头却见她眼睛没看书,反托腮在凝望自己,烛火里眸光莹润,眼睛再落到她红嘟嘟的一张小嘴上,想起昨夜一幕,心咯噔一跳,微咳一声说:“书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虽开始得晚了些,但只要一心向学,定能有所收获。习字最先要紧的就是态度,性资倒在其次。坐姿也要端正,这才是好的开始。”
林娇见他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坐姿不端,还搬出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心里笑得差点没打跌,拼命憋住了,说:“敬轩叔说的是。以前没人教我,我不知道。这就坐好。”说完急忙放下手摆出小学生的坐姿。
杨敬轩见她眼睛终于没落自己脸上了,松了口气。他确实是认真想教好她的,见她孺子可教,有点满意,点头说:“那就开始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悠晓悠、tarotdeck、黄色月亮、寸心容香、愛古言、蓝晓宁、喵tt、5809673、灵、兰等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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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第 40 章
林娇跟了杨敬轩,他移动手指戳着字读一个,她也跟读一个,一边跟,一边听他注解。第一页重复几遍下来,杨敬轩见她差不多竟念得顺溜了,随手指了几个,只有一个字念错,其余都对,问她意思也大概讲得出来,忍不住惊喜地表扬:“春娇,你真聪明。我记着我小时进学第一天,这一页的字跟先生学到第二天还记不牢,就被他用戒尺打了手心。”
林娇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你这个夫子教得好。再说我先前也温过这页,后面的大约就没这么快了。”杨敬轩见她态度端好,很是赞许,微微点头道:“和我教得无关。倒是你有这样的态度,学什么都好。”林娇忙再次谦虚,谦虚完了,见他要翻页继续的样子,她又不是真的要当他的好学生,赶紧又接过去说:“敬轩叔,你那个先生真的拿戒尺打你手心啊?那不是疼死了?你还那么小,他怎么这么狠心!”
杨敬轩见她睁大了眼看着自己问得可爱,笑了起来说:“我学不好,挨打就是应该的。读书也不过只打打手心而已,不算什么,习武时挨得打才多呢。”
林娇做出害怕的样子,往边上缩了点,杨敬轩不解看她,林娇说:“我想着先躲远点,万一我笨学不会,你也打我手心怎么办?我怕疼。”
杨敬轩被引得又笑了出来,说:“我怎么会打你?咱们再念一页,今晚就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你刚开始,要慢慢来才好。”
林娇见他果然翻页又要开始了,忙又打断说:“敬轩叔,我可羡慕那些会写字的人了。反正已经念了一页,你先教我写字好不好?”
杨敬轩看她一眼,见她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哪有不应的道理,说:“行。那就写你刚学的这页字。我先写给你看,你留意我的笔顺写法。”
林娇赶紧把笔墨纸砚挪到他面前,替他磨出了墨,见他一笑,拿了笔蘸饱墨,在铺开的纸上慢慢写下了头几个字,笔画有力,字体方正,由衷赞叹一声:“敬轩叔,你写得真好,就跟那个龙什么飞凤什么舞一样!”
杨敬轩的字,他自己也知道,写得不过中规中矩而已,算不了什么上佳。现在听她乱表扬一通,忍不住呵呵笑道:“龙飞凤舞是形容草书的,不是这么用。”
林娇微吐了下舌尖,说:“是是,我用错了。幸好有你教我。”
杨敬轩心中只觉她这样子极其可爱,笑着微微摇了下头,说:“你试着写给我看下。”
林娇哦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毛笔就要写,杨敬轩忙拦住了,说:“不对,你握笔姿势不对。”说着自己空手示范了下,林娇努力摆,指位却始终有点不对,看得杨敬轩在一边干着急,见笔架上没笔了,只有她手上这一支,猜想她嫌贵舍不得多买,心想下次自己带一支来,这一次……犹豫了下,终于伸手过去,将林娇的指摆放到了正确位置后,立即松开。手是松开了,只触到她手时的那种温热柔软之感却仿佛还留在自己指尖,忍不住屈指在手心微微擦了下,这才赶去了那异样。
林娇认认真真地仿他笔迹,写下了一行字,却歪歪扭扭如虫走蛇爬,写完了,见杨敬轩望着笑而不语的样子,懊恼地咬了下唇,丢掉笔说:“我写得好难看,你笑话我,我不写了!”
她这一手毛笔字写得难看倒不用装,本就是真实水平,不过故意弄反一些笔顺而已。听她这样一抱怨,杨敬轩不敢再笑,忙安慰道:“你初次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只是有些笔顺错了,记住我刚教的,先横后竖,先撇后捺。你再看我写一遍。”说着拿过她刚才丢下的笔,在她写过的字边上再端端正正写一遍,把笔重新递给她道:“你再试试。”
林娇磨磨蹭蹭写完第二遍,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更声,竟已是亥时末了。
杨敬轩惊觉时辰过得飞快。亥时末已是夜深。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舍不得走,却也晓得不好再留下,正要说今天先到此,林娇已说:“敬轩叔,你再教我写我名字吧。我早就想了。”
杨敬轩见她兴致勃勃,自然不忍拒绝,便提笔又写了春娇二字。
林娇歪头打量了片刻,问:“是什么意思啊?”
杨敬轩指点着说:“春,便是四季之始,万物荣发之时,娇之意……”
他犹豫了下,看向身侧正好奇望向自己的这女子,脑中闪过“恰便如你人一般”的念头,却说不出口,想了下,改道:“娇便是好的意思。”
林娇高兴道:“原来我名字就是好的意思。我写写看。”说着夺过他手上的笔,歪歪扭扭写了春字,到那个娇的繁体之时,写了一半停下,翘嘴发狠说:“笔画好多,太难写了!我自己一人对着字都写不来!敬轩叔你教教我,我一定要学会,学不会我晚上就不睡了!”
杨敬轩见她发狠的模样,笑了下。这娇字笔画多了些,对她这初学之人确实有些难。略一犹豫,便起身到她身后,轻轻包住她执笔的手,说:“我教你。你照我笔锋写两遍就会了。”
杨敬轩握住了林娇的手,站她身后俯身下去,慢慢地带着她手运腕写字。写第一遍时还好,应她要求写第二遍时,忽然闻到一缕似有若无的暖香自下而上飘来,下意识垂眼看去,视线便落到了她两排乌黑的睫毛上。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他甚至可以一根根数过来。又大约是专注写字的缘故,只见她睫毛轻颤,而红唇则微微嘟起。这叫他不由再次想起了昨夜,就是这张红唇贴了过来,叫他神魂颠倒不能自持……
杨敬轩刚才一直成功维持着的为人师表的淡定瞬间荡然无存。立刻屏住呼吸把视线只投在前面的白纸黑字上,包覆住她手背的自己手心也忽然觉得像有虫在一口一口咬。终于写完娇字的最后一笔,呼出口气,正要松手了站直,林娇忽然回头仰望他,笑容灿烂:“敬轩叔,我的名字会了。你的名字也教我写,我想学。”
杨敬轩一愣,见林娇已回头坐正摆出姿势,只好慢慢又俯□去,继续屏住呼吸握住她手教着一笔一笔写。
“敬……轩……”
写完了最后一笔,林娇仿似无心地慢慢念了一遍。
杨敬轩刚才站她身后,看到自己的名字从两人覆握在一起的手中慢慢被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时候,心里便萌出了一丝异样之感,现在听到她又念出了自己的名。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名被人用这样柔软的声音、媚好的语调给念出来。整片心田忽然像有暖风拂过,竟生出了浅浅醺意。片刻前还因了两人手心手背的相触而不安,只想早点写完松脱手,现在私心里却忽然又贪恋这样一刻,不舍就这样放开她手了。
“敬轩叔,你不是还有个小名?也一道教我写了好不好?学会了你再走。”
林娇念过一遍他的名,又仰脸转身望着他央求道。
杨敬轩微微一笑,提了笔再倾身靠向摆桌案最前的砚里蘸了墨,回身正要握住她手再写,视线却无意掠过了她脖颈下几寸之处,整个人一僵,手微微一抖,饱蘸的墨便从笔尖啪一下滴在了纸上。
因为倾身的缘故,他竟然从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衣襟随她身体臂膀牵引拉扯出一道褶缝的时候,掩不住下面本该被包裹着的一片赛雪欺霜,虽只惊鸿一瞥便又被遮挡了。但就在刚才一瞬,那爿半露的仿佛涂了层光泽润釉的乳白隆起和隆起间被桌案上灯火勾勒出的一抹深深沟痕,却如钩槌般重重击他双目,毫无阻拦地直刺到他心脏。他心跳立刻如雷,手心一下沁出了汗,湿滑一片。
“敬轩叔,你怎么了?”
林娇见他不动,回头扭身又抬头望他一眼,于是杨敬轩的眼角余光再次瞥见了那一爿如釉雪痕。他这才发觉原来她两边衣襟虽包得紧,但每随她扭身回头一次,便会因身体的牵引而不称职地失守胸前的那抹春光。只是自己前头几次时未曾发觉而已。
杨敬轩不敢再看,只觉全身发热喉咙发干,飞快抬起了眼睛。只身体的某处却瞬间仿佛被唤醒了,不受控制地迅速肿胀抬头。
欲擒故纵,张弛有道,这虽是兵法,但男女相处也一样。所以林娇今晚除了再接再厉充当小白花让他教自己写两人名字,借机从心底拉近两人距离外,其实并没打算继续昨晚的□。她不急,反正这男人的身上已经打上了她的标记,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自己这个侄媳妇太急的话,反倒容易把当叔的给吓跑。现在回头见他手握毛笔僵立,眼睛直直盯在对面墙上,脸色微微潮红,额头似乎沁了层薄汗,并不知是自己无意泄露春光惹出的祸,只以为他热,瞥见原来倒地茶水起先被喝了,便从凳上微微起身,俯身想替他再倒杯,臀部随她身体动作自然后倾,一下顶到他的身前,不仅撞了,还恰嵌合无隙到了一处。
两人都是一僵。
八月时节,衣衫还很单薄。这相撞与相嵌虽然短暂,力量与透过衣衫传来的彼此身体热度却足以让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与自己迥然的身体。一个如坚铁呼之欲出,一个是腿窝处幽密柔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尴尬和暧昧如火苗般迅速在两人相触的身体间燃起。
据说男人对外界和刺激的反应比女人要快那么一点儿……所以他的反应比自己要快那么一点儿……所以在他像被烙铁烫了一般猛地后退时,她还保持着臀部微微撅起的可笑姿势……直到他仓促背过了身去,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拉了下衣裙转过身站直立正。但晚啦,最后这就她独自保持的姿势,显得她有多傻啊!她虽然一直蓄意勾引他,但发誓这次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预先设计设计,最后这场面也绝不会落得这么难看……
林娇最后靠在桌边,把自己肇事的翘臀狠狠压在桌子边缘上,盯着他仿佛凝固了的后背时,无不怨念地这样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tarotdeck、萍儿、喵tt、 炭、TANGXIAOYA7am、 咕咕鸡、 黄色月亮投雷。
☆、第 41 章
杨敬轩现在只想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能把他浇个透心凉。
他不算小了,身边到了他这样年纪的寻常人,别说娶妻,就是娃娃都满地跑。他单身至今,倒不是决意不娶,而是各种原因造成的。其实他十几岁的时候家里曾定过一门亲,女方是几十里外梅岙村梅家的女儿,比他小两岁。两家家道相当,亲事便做了下来,约定到女方十五,他十七的时候成亲。不想后来他爹混把家败下去,又父母双亡后,梅家便起了悔意,遣了人来要解约,杨敬轩不想耽误对方,自然应允。然后在军中一待多年,解甲回乡之后应了李观涛做捕头,事务繁忙,自然也没心思想着娶妻。倒是他妹子杨氏念念不忘,这几年里时有在催。年初时找了他,又说同村三叔婆家有个表侄孙女,过年刚十六,人家却不嫌弃他老,愿意结这门亲,问他的意思。杨敬轩一听女方比自己小将近十岁,想来也不大懂事,便立刻没了兴趣,当时便摇头拒绝。杨氏虽心急,只自己是他妹妹,兄长的终身大事也不好僭越了去,只好作罢。不想那三叔婆却十分中意他,过后不屈不挠地又亲自带了阿水去杨氏家作客。杨氏见阿水模样端正身家清白,与自己兄长正好相配,又被挑起了心思,过几日再去找杨敬轩,把祖宗香火也搬出来施压。杨敬轩恰好刚答应了林娇不给她找个男人嫁了他就不会娶,他是个守诺的人,自然再次摇头。杨氏追问无果,只好怏怏而去。怕三叔婆失了老脸恼羞,费劲心思才寻了个借口再次委婉拒了亲事。
这些都是前情,不是重点,重点就是他杨敬轩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他娘和妹子,从没沾过女人的边儿。这一来,是因为他天生沉闷的性格使然。二来,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尤其是亲历过自己亲爹吃喝嫖赌的这个反面教材后,更深刻认识到男人应成正人君子。而做正人君子的其中一条,就是洁身自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更遑论非礼勿破身了。在军营时,虽地处边陲苦寒之地,只有男人的地方就有窑子,何况是这么一大窝除了打仗就别无消遣的男人?所以他也非主动地听过不少荤段子,甚至经由这些段子才知道了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比如上面比男人多点东西,下面又比男人少点东西,又比如每月必定有几天血流不止等等,……年轻时,难免热血方刚,听得多了,入夜时偶尔也曾偷偷幻想。但任凭旁人怎么撺掇着一起去窑子里逛,他必定不会跟从。因他就是规矩,规矩就是他,雷打不动。随后多年的军中生涯,他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事,由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高级将领,又在战事平定本该邀功腾达的时候拒了时任天下兵马都督英王的笼络,只牵了一匹在战场偶遇结缘的老马回了乡。走时孑然,归也孑然。看过人世起落,他自觉心境已如平湖,只想时候到了,就娶个能生养的女人,生几个儿女传宗接代,这一世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现在,自从小半年前在桃花溪边遇到这个原本他连面目都记不太清的侄媳妇春娇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失控了,并且有越来越失控的糟糕趋向。他不是没感到焦虑,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接近她。
他看过乡下人哄倔驴赶路,会用根竹竿在它面前悬一根萝卜,驴子看见萝卜,就会像遭了咒语般地一个劲往前想靠近,却一直够不到。他杨敬轩就是那头蠢驴,而这个侄媳妇春娇就是萝卜。他相信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他这头驴一定会因为只盯胡萝卜不看路而跌个大跤……
杨敬轩相信她刚才起身想替自己倒茶时的那个动作是无心的。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就是个纯洁的好女孩。这从昨晚她亲他后的后续动作可以看出来。如果她是故意想勾引他的话,今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定会继续挑逗的。但她并没有。只是认认真真地习字。由此可见她大约连男女亲吻代表什么也不大清楚,昨夜只是凭了感觉行事,是个意外而已。这让他松了口气,又隐隐仿佛有点难言的失落。但现在,他竟然会偷窥她的身体,更叫他难堪的是,还对此有了极大的反应。一切都怪他不好。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即使两人有身体碰撞,也不会尴尬至此!
杨敬轩反应过来后,迅速后退背转了身,眼前却还晃动着刚看到的那爿釉白胸口,身体与她相触过的地方被那陌生的柔软包容之感唤得肿胀更甚,甚至感觉到了疼痛。而巨大的羞耻与自责同一时刻,也已经像天火般降临到了他的身上,朝他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燃烧吞噬了。
他经历过千军横扫万马奔腾最后从血泊中爬起四顾而血染穹苍的狂乱惨烈,但就算那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面对身后那个女人。
***
林娇靠在桌沿上郁闷完了,却见面前那背影还僵着不动,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渍透贴住,略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象了下此刻他下面小弟的状态和他的心境,就想笑。
“敬轩叔,你怎么了?”
她故作关切地问,朝他走近了一步。
杨敬轩听她发问,恨不得夺路而去,又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慌忙道:“春娇你别过来!”越紧张,□处反倒更抬头了。偏那门的方向就在她的一边,便是夺路而去,也不敢这时候转身让她看见。恨不得脚下有个地洞钻进去避开她才好。
林娇听他连声音都紧得变了调,知道他的弦已经绷到了极处。原本想继续扮小白花的手段,诸如取笑他“敬轩叔你刚才拿什么戳我这么硬”之类的促狭念头也打消了,倒真有些心疼起他了。想了下,决定还是给他找个台阶下,便停了脚步,故意打了个哈欠,说:“敬轩叔,我困了。要不咱们就学到这,明晚你再来教我吧?”
杨敬轩如逢大赦,急忙点头应了声好,脚步微微一动,忽然又停住了,低声道:“春娇,你转过身去可好?”
林娇说:“怎么啦?”
杨敬轩额头的汗津津而下,支吾道:“春娇你听话,听话就好……”
林娇听他声音里已经带了丝乞求味道,暗笑了下,这才哦了一声,乖巧地说:“好。”果真背过了身去。
杨敬轩微微回头,见她真背过了身去,额头汗也来不及擦,转身便往门大步匆匆而去。
林娇听见他几乎是夺路而去的脚步声,又轻微吱呀,大约手已经碰到了门,促狭心忽然又起,埋怨道:“敬轩叔,刚我起身给你倒水,后面却不知道什么东西顶了我一下,现在还疼呢!你就在我后面,可看到是什么了?”
杨敬轩一僵,霍然回头,见她已经转身对着自己,两颊艳比桃花,却是神色迷惘地皱眉埋怨,一时弄不清她到底是否明白,心噗噗直跳,含含糊糊道:“没……没看到什么。我走了,你闩好门……”话音未落,手已经拉开门,一脚跨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林娇侧耳细听,听见他走过小院的急促脚步声,后院那扇门开合后,四下便一片静寂。忙跟了出去打开门探出头去,见后巷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他的人影?关了门上闩回屋拆妆之时,回想着刚才的窘事,忍不住趴在桌上独个儿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
这不在林娇计划内的意外发生后,后遗症很快就显现了出来。第二天刘大同傍晚时过来,带了一大包用蓬纸包的红糖来,说是杨大人叫带的。林娇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前次应付他盘问王大丫撒谎时提到过红糖。当时说过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竟没忘,信以为真,还叫人送来了红糖。
林娇接过红糖,问他为何不自己来,刘大同看她一眼,说:“公务在身,杨大人一早就走了,估摸着要好些天才回。”
林娇见他说完就要走,哪里肯放,又追问到底何事。刘大同多少也看出来了,这两人的关系并非叔和侄媳妇这么简单,道:“妹子我要是知道还瞒你?反正杨大人他确实是走了。”
夫子开溜了,男人也泡汤了。林娇有点沮丧,但很快也就抛开了。别管他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反正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事,迟早要回来的。拆了爱心糖包捻了点结块的红糖放嘴里抿开后,收了起来。
弄回来的招娣原本虽病得要死,只她底子好,原先病重不过是缺医少药又没吃没喝,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经过几日汤药伺候,又每天好吃好喝,身体很快就见好,没几天便能下地走路了。这天晚间林娇从前堂收工回后院时,冷不丁见她蹿了出来,噗通一声便跪地上磕头求道:“杨嫂子,我以前得罪过你,我听说我的身契在嫂子你手里,求嫂子千万不要把我胡乱卖了。我从今往后死心塌地只跟着你帮你干活,干啥都行。我爹妈以前不把我当人,太公家也不把我当人。经过这一遭儿我才晓得好歹。前头躺庙里动不了的时候,我就想谁要是发善心救了我,我就是下辈子当牛当马也要还恩情。求嫂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一边说着一边呜呜地哭,眼泪鼻涕滚了一脸。
林娇啧啧摇头,说:“瞧瞧你这样儿,以前我倒霉时怎么就没见你搭把手?现在知道谁好谁歹了吧?得了,看你哭得跟死了爹娘样的……”
招娣被她一招,哇一声真哭了起来。
林娇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说:“说你喘你还真咳上了。行了行了,我不是你爹娘,再说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你卖身契是在我手里。我跟你说,我把你弄过来折腾活了,可不是要把你当小姐养。我店里缺人手,你再养两天就去前面打下手,王嫂子马嫂子还有二愣那,谁喊你你过去!”
招娣破涕为笑道:“行!只要嫂子你不卖我,叫我干啥我都行!”
林娇哎了一声,说:“我也不叫你白干,开你工钱。一个月五百文,先存我这,年底一并发你。不过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敢搞什么花花心肠,我可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我去,立马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招娣喜出望外,急忙摇头:“嫂子放心放心!我不敢的!明天我就能干活了。”
林娇扭头走了,忽然回头说:“等等……”
招娣一惊,说:“咋啦嫂子?”
林娇皱眉道:“往后别叫我嫂子嫂子的,听着不顺耳。春娇姐娇姐的随你叫。”
招娣一愣,忙点头:“晓得了娇姐。”
林娇唔了一声,这才真走了。
弄来这招娣果然没失策。勤快得不得了,手脚也麻利,确实是一人能三人活。且对这招娣来说,如今在这里吃好喝好不用说,干的活比起从前在杨太公家不知道轻松多少,一天下来还能不时和王嫂子她们觑空歇会儿,满意极了,自此对林娇死心塌地。
一转眼十几天过去了,杨敬轩竟还没回。偷偷摸摸去衙门口问了下,都说不知道。林娇心里有些嘀咕起来。又算计着何大刀罗虎那边这一趟的生意好像也该回了,正想着下午寻个空去城隍那边看看,也真是巧了,这天中午,便见黑子扛了柄糖葫芦串在店门口探头探脑,林娇一喜,忙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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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黑子见林娇出来,四面看了下,压低声笑嘻嘻道:“姐,刚回来就听说你当女掌柜了,可真能干!大哥叫我来请你去一趟哩!还是老地方。”
林娇察言观色,见黑子眉有喜色,想来这一趟应该是又有所斩获。应了下来回后面小院稍稍理了下头脸,换了身出门的衣服,便随黑子往那住的地方去。路上问了几句春杏,说她早被罗虎从娘家接了,如今放在外县一户人家里养着身子只等生娃娃了,罗虎一回来,昨天就去看她了,还没回。林娇哦了一声,黑子又道:“且过几日,估摸着她也要被接去原州了呢。”话一出口,忽然像是后悔失言,看林娇一眼,闭口不语。
林娇知道原州在东,离此遥远,据说是全国黑盐的几个集中产地之一,且何大刀他们的私盐来源也在那里。要说罗虎去那边是正常,问题是春杏如今是大肚婆,不好好在此留着安胎生娃,也跑那边去干什么?
林娇心中狐疑,顺口再问一句。黑子却打死也不说了,反加快脚步往先头去了。林娇只好压下疑窦继续跟去。到了那条寂静老巷,如前次一样进去了,发现这院子里其实另有乾坤。被领着到了堂屋,见黑子掀开了幅挂在墙上的老画,推了进去,后面竟有道暗门,进了暗门,才发现后面其实还套了个院子,墙高寂静。
“大哥在里头等你。”
黑子见林娇望了过来,说了一句,便关了门自己隐去。
上次来时,林娇并不知道这后面还藏了个院。何大刀见她时,也是自己过来的。这一次,莫非是真把她当自己人了,这才连这秘密也让她知道?
入了贼行,就难撇清,入得越深,越无退路。林娇自然知道这个理。所以私心里还是觉着与何大刀这些人只维持表面关系便可。现在见对方摆出了似要真心接纳的样子,心里倒有点不安起来。只已经进了这个门,现在也退不了了,只好稳了下心神往里去。心里嘲笑自己,又想搂大钱,又想与他们撇清,世上大约还从没有这样的好事。
林娇掀开垂着的帘子进屋,一眼便见何大刀虎坐在张大椅上,身穿件崭新的青地八宝暗纹绸衫,上次遮了大半张脸的大胡竟也刮去了,露出浅青的下巴颏,相貌倒也堂正,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正在擦一柄拴了环扣的刀,看起来就像是个地主员外了。抬眼见林娇进来,大约注意到她眼睛落在自己脸上,仿佛略有些不自在,把刀往边上桌子咣当一搁,伸手摸了下下巴,这才站起来笑道:“妹子你来了?快坐。”
林娇忙收回目光,朝他见礼道:“何大哥你也坐!”
何大刀笑着摆手道:“妹子你跟我客气什么!今天叫你来,是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就是前次你那五十两的本金盈利,你拿去!”说着递过原本放桌上的一张银票。
林娇靠近前接了过来,瞄一眼,见竟达八百两之多,心怦怦直跳,面上却极力压住涌上的大笑之意,只朝何大刀微笑感谢。何大刀注视她片刻,并没说话。林娇忽然觉他目光似有些异样,顿生警惕,便微笑着不著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坐回起先摆在下手的那张椅上。
何大刀似回过神来,朝她颔首道:“妹子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扭头便出了屋。
拿人的手短,这话说得不错。自己啥都没干,刚接了人家的一张银票,现在自然也要低几分头。见他行动虽蹊跷,只瞧着不像有恶意,只好按捺住心中疑虑,坐在原地等他回来,也不乱走乱看。这样等了片刻,忽然听见门帘一动,抬眼见他已经回了,看起来竟笑容满面十分高兴的样子。
林娇虽不解,却也不欲多问。知道他还有话说,便静静等着。果然见他坐回原来那张大椅上后,立刻便开口说道:“妹子,前些时候我不在,你可留意过杨敬轩的举动?”
林娇心中念头飞快转动,抬眼望着他说:“我过来正想说,他前些时候挺忙的,我也好些天没见着他了,说是有公干,就是不知道和咱们的事有没有关系。”
何大刀微微点头,说:“你说得没错。我今天请了你来,除了刚才那件,其实还有另桩大事。”
林娇心微微一紧,面上仍保持着笑意,听他继续说:“朝廷前些时候要加征盐税,所谓水涨船高,按理说咱们生意自然更好做。只这地界却不好再留了。前些时候官府大约注意到了我。你刚才说他有公干,说得没错。姓杨的带了人一直在盘查骡队马帮的人,想探查我的消息。他有点手段,我怕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且正好前些天,大哥我得了一贵人的赏识,来使说知道我在道上的名声,也晓得我的本事,想扶植我统管从原州至四方的四条生意线。那贵人是要做大事的,妹子你晓得要真成了,我成大盐头倒没什么,再也不用像此刻这样见不得天日才要紧,至于日后荣华富贵,更是指日可待!我已与来使约好,为免夜长多梦,这几日就要离开此地了,往后大约也不再回来。”
林娇见他说到最后,神采飞扬,显然是极其兴奋,刚才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坠地了。
她当初为捞第一桶金,大胆借了罗虎插入这一脚。只也知道这种生意终究是不能长久的。开了脚店,原本是想掩人耳目,做了段时日,渐渐觉得还是这种正门生意好,虽远不及那事来钱暴利,但胜在细水长流。有时无事之时,便也开始考虑能不能想个法子渐渐退出那事,免得万一日后运气坏了被杨敬轩知道,恐怕就糟糕至极。只既然入了门,自然不可能说退就退,便想着等慢慢琢磨出了合适的办法再徐徐谋之。没想到天遂人愿,她运气竟好到了这等地步。自己刚有退出念头,对方居然就说要离开此刻另干大事了。虽然对这何大刀口中的贵人不大清楚,只这些她也没兴趣知道。压下心中的暗喜,真心实意恭贺道:“那我恭喜大哥了。祝大哥日后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何大刀显得很是高兴,哈哈笑了起来,等收了笑,忽举目凝视林娇不动。林娇被他看得发毛,正想寻个借口退去,见他呵呵一笑,摸了下自己的头,说:“妹子,我听说你开了个脚店,遭了那个胡顺耳不礼,竟与他赌砍手,还吓得他灰溜溜退去?哈哈,极好,极好!前次我一见你,就觉得妹子你与寻常女人不同,我果然没看错!”
林娇听他提那事,敷衍应道:“大哥谬赞了。不过是没办法才冒险一试,侥幸而已。”
何大刀摇头表示不赞同,笑道:“妹子莫客气了。这等胆色计谋,岂能用侥幸来概之?妹子你性情豪勇,胜过普通男人,我极钦佩。”
林娇不明白他为何提这事这样猛夸自己,只好随他笑了几下。见他说完还不像是要让自己离开的样子,想了下,便道:“大哥你可还有事要说?若是有便请直说。大哥虽过几日就要离去,只我既然受过你们两次泽惠,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全力以赴。”
何大刀再看她一眼,拍了下桌,猛地站了起来说:“好,我就是看中妹子你这豪爽劲儿,那我就直说了!我何大刀刀头舐血三十多年,到现在也没娶妻。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敢不为祖宗香火着想。只从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也不敢多想成家之事。如今既得贵人提携,前途坦荡,身边却独缺一能干女人。我瞧妹子你就极合我心意,有勇有谋,倘若有你这样一位贤内助在侧,我往后大事何愁不成?妹子你放心,我何大刀虽是粗人,只你若跟了我,我定不会负你。妹子你有了靠山,往后也不用开那什么破脚店,处处受腌臜男人的气。你意下如何?”说罢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林娇惊讶万分,只剩与对面的何大刀大眼瞪小眼了。做梦也没想到他竟会有这样的盘算。反应了过来,急忙摇头道:“何大当家的你看得起我,我自然感激。只这事万万不可。咱们俩初初相识,到现在也不过只见了两面,蒙你抬举才能随你手下叫一声大哥,大当家怎么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再说我是个寡妇,以前有相面的说我命中克夫克运,怎么敢祸害了你?”
何大刀哈哈笑道:“有人一世相对也未必投眼,有人一见之下便如故交。我对妹子你就是这样。你如今身边又无男人,跟了我有什么不好?至于面相……”他看她一眼,摇头道,“我认得一铁口相师,我多年无虞至今,得他助力不少。妹子你方才站这里之时,他便在隔壁透了暗孔察看过,我方才出去,正是去问他意思。他说你乃水形面圆之相,地阁丰翘、耳有垂珠、鼻直而挺、山根丰隆、人中深长,都是旺夫旺子的上上女相。至于从前你那丈夫没了,不过是他福缘不够,压不下你去而已。相师说你我面相阴阳契合,若能结成夫妻,则一世富贵,子孙兴旺。我越想,越觉着你我就是天造地设,否则当初为何会这般巧,你竟会经由罗虎到了我跟前?妹子你放心,在此地我不好大办,等到了原州,我必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家门!”
林娇目瞪口呆。见他手一挥,就像要下结语了,赶紧说:“慢着慢着,何大当家的,男婚女嫁并非小事,怎么能这样草草决定?你容我回去想想。”
何大刀不快道:“还有何好想?你应了便是!”
林娇心里叫苦不迭,知道是遇到个有理讲不清的了。只现在却不能跟他来硬的,更不好惹恼了他,急忙作出欢喜的样子说:“何大当家的,你这样看得起我,我心里其实非常感激。富贵荣华谁不想要?何况你一表人才,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我有顾虑,刚才才没有立刻应下。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眼睛不好的小叔在身边,绝不能丢了他跟你去。若带了他一道去,也要先问过他同意。他若不愿,我须得先给他找个合适的安身之所,才好放心嫁你。因当年我婆婆走时,她曾逼我在她面前发过毒誓,若丢下他不管自顾而去,我就不得好死。大当家的你不会想让我触了这霉头吧?这样就算我嫁了你,怕也是不吉利。”
何大刀见她言辞恳切,沉吟片刻,终于勉强道:“既这样,我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要动身。到时你那小叔若愿意跟来,我自然会善待他,他若不愿,你也须得跟我走。”
林娇忙点头应了下来,告辞离去,也是那黑子送了出来。
林娇简直恨不得刮自己一个老大耳光子了。虽然凭空总共赚到了将近千两的银子,勉强成个小富婆,但代价居然是惹来这样一朵要命的烂桃花。现在骂自己也没用了。刚急中生智用了缓兵之策先拖了过去。逃不现实,顶是顶不过去,也没别的办法了,想来想去,唯一靠谱的就是赶紧去找杨敬轩这活菩萨求保护。
要是自己坦白在先,再槌心槌肝地后悔,不够再加上眼泪攻势,想来他应该不会不为所动。虽然这样可能要被他晓得自己干的勾当,但不管怎样,就算被他最后一脚踹开鄙视到底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也比被何大刀弄去当黑道夫人强。至于何大刀可能会因此置于危险,那就怪不了她了。他也是老江湖,要真因为这个栽在杨敬轩手上,也只能怪他自己气数到了。
现在她只盼着杨敬轩已经回来了。何大刀一定会派人暗中盯着她。她要做的就是甩掉盯梢赶紧与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tarotdeck、夕夕、蓝晓宁、7789258、喵tt、晓妩、梵高的耳朵、黄色月亮和沈明微投的雷和火箭炮。
谢谢大家~
☆、第 43 章
天擦黑时,林娇终于垂头丧气地回了脚店,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就在片刻之前,她给了招娣二十个铜子,叮嘱她去找站自家脚店对面的黑子买糖葫芦。糖葫芦裹糖,所以不便宜,要五文一串。剩下的都归招娣,但她必须要照自己吩咐拉扯住黑子,扭打一架最好。招娣力大无比,有糖葫芦吃又有钱赚,自然言听计从,掏五个子买了串糖葫芦蹲在边上吧嗒吧嗒吃完,就说刚吃到了条虫要赔,还要以一赔十。黑子虽得了叮嘱守着林娇,到底也不过是个气盛少年,见这丑丫头滋事,便吵了起来,招娣二话不说,一记老拳朝他面门闷了过去,他岂肯吃亏,两人便扭打了起来。
林娇趁这乱的功夫,从后门小巷子里赶紧溜了出去,捡着小道往县衙去,赶到了附近张望一阵,终于看到有脸熟的衙役出来,赶紧上前询问,却被告知杨敬轩还未回,不但他不在,连李大人也不在。赶紧请他传讯,叫一看见杨敬轩就通知他到脚店来找自己,有急事。那衙役应了,林娇无奈,只得先回,心想还有两天,只盼他能赶回。
林娇到了脚店,大获全胜的招娣得意洋洋前来邀功,说那黑小子被她揍得哇哇乱叫,也没心情听她扯,随意夸了两句打发了,也没心情坐镇前堂,到了后院看过能武,问了几句病情,便回了自己屋子竖耳听后门动静。挨到了亥时多,忽然听到一阵轻微响动,飞奔着去开了门,才发现是喜欢在后门暗巷里溜达的虎大王用爪子抠门而已,倒把自己弄得一惊一乍白白激动一场。赶跑了虎大王,又等了片刻,晓得今天大约是等不到杨敬轩了,怏怏叹口气,坐到镜前准备拆妆后洗洗睡了——毕竟,就算明天天要塌下来,今晚也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林娇堪堪拔了头上固发的一支簪子,忽然听到前面隔墙的小门处传来招娣的声音:“娇姐,外面有人找。”
林娇心一跳,忙把簪子插回,匆匆出去开了小门问:“是谁?”
招娣说:“是个和王嫂子她们差不多的嫂子,面生。”
林娇本以为是杨敬轩,没想到却不是。只若不是杨敬轩,这时候还会有谁来找自己?莫非就是杨敬轩,只是他觉得深夜自己不好找到前门,至于后门,又因为前次教自己习字时最后发生的那幕意外导致至今心中疙瘩未解,得了后门恐惧症,所以干脆托了个妇人来叫自己出去?
林娇越想越觉有道理。赶紧赶到前堂。此时客人已都散去各自去歇了,只有牛二愣在值夜。略显空旷的院子里,果然有个打扮寻常的面生妇人朝她略微躬身说:“女掌柜,外面有位爷叫我请女掌柜出去,说是有事。”
林娇已经断定就是杨敬轩了,压下心中欢喜,急忙出去,四顾却不见人。那妇人赶了上来指着街口笑道:“爷就在那里。过去几步便见着了。”
林娇跟着妇人过去,见拐角处停了辆马车,心中忽觉不对,脚步刚停,就听见那妇人对着马车道:“爷,女掌柜来了!”话音刚落,便见马车后出来个人,借了灯影看去,居然是何大刀!
林娇大惊,下意识地刚要转身回,那何大刀已经两步跨到林娇身边,一下便如捉小鸡般地将她整个人抱上了马车,门一关,自己也弯腰跟了上来,马车便立刻跑动。
林娇万没想到何大刀竟会来这一手。车厢一角挂了盏气死风灯,里头光线还好,便转头看着他愠道:“何大当家的,咱们白天说好的可不是这样!三天时间还没到,我小叔子还没安置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大刀眼睛闪闪发亮,看了眼林娇,急促地说:“我刚得知消息,我下面的两个点刚被姓杨的给捣了,人也落到他手上,怕是就要摸到我这里了。夜长多梦,还是谨慎为上。我改主意了。既然决定要走,不必一定等到三天后,你还是现在就跟我走吧。”
林娇怒道:“我小叔还不知道!你快放我回去!”说完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弯腰去开车厢的门,刚拍了两下,手腕一痛,已经被何大刀握住,他一扯,身形便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之时,已被他带着坐回了位子上。
“你还是老实坐着跟我走吧!”何大刀放开了她手腕子,拍了下她边上的位子,哼一声道:“你白天里说愿意跟我,只是要先安顿好你小叔子。我也不管你是真是假。反正我既然看中你,你就必定是我女人了。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的好。你小叔子那里,我明天会派人去问。他要是愿意跟你,就接他来,他要是不愿,我也会给他一笔银子安顿好的,你放心就是!”
林娇被他这样意外劫上马车,原本又惊又怒。现在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看这何大刀的样子,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自己现在要是跟他大吵大闹,不但没用,惹恼了他说不定还会生祸,吃亏的还是自己。毕竟从前是干那一行的,再怎么讲义气也绝非善茬。既然他是要娶自己,她又已经落入他手,还不如先服软,他见自己听话,说不定也就放松警惕,以后再寻机会逃走也不是没可能。
林娇想定,便渐渐收了脸上的怒气,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闭目片刻,忽然睁眼朝他望去,微微一笑。
她本就生得美,那何大刀相中她,除了白天说的那些,她长得美也占极大原因。想想吧,人漂亮、性格新鲜、又有胆色,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如何不想占为己有?见她忽然睁眼朝自己嫣然一笑,点漆双眸比车厢里挂着的那盏灯还要亮泽上几分,心便微微一晃,声音也缓和了不少,说:“你想通了?”
林娇轻轻叹了口气,略微埋怨道:“大当家的,看你刚才说的,我白天说的自然是真的。刚才只是被你吓到了,黑漆漆地被个人这样丢上马车,哪个女人不怕?我都没大声叫喊救命呢,你还怪我不好!”
何大刀见她口气略带撒娇,顿时浑身舒坦起来,笑道:“是是,怪我不好。行事粗鲁惯了,吓到妹子你了。往后定不会了!”
林娇抿嘴一笑,抚了下刚有些散乱的发鬓,忽然正色说:“大当家的,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为妻,我便相信了你。只我虽是一个寡妇,却不是随便的女人,否则我当日也不会与那胡顺耳赌剁手了。你既然要娶我为妻,就要待我以妻礼,没有热热闹闹拜堂成亲前,我绝不应允有什么非礼之举。女人名节最是重要,若失了名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若不从我这一点,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受这样的羞辱!”
何大刀一怔。按他的想法,反正她是他的人了。这一路去原州至少也要个把月,路上便先成了好事也是自然,到了那边再补个拜堂便是。现在见她一脸凛然不可侵犯,虽有些可惜,却也不敢真把她逼急了,只好道:“行!妹子你这样,我更敬重你。你放心便是,不到原州拜堂之后,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指头!”
林娇暗中吁了口气,朝他点头笑道:“我就知道大哥你重义气讲礼节,果然没错。叫我跟这样的男人,就算吃糠咽菜一辈子我也乐意。”
何大刀见她终于又改口叫回自己大哥,还赞了这样的话,心中高兴,尽量放缓声道:“行。等下到了你先歇个觉,明早咱们就出城上路。”
马车最后停在了个林娇没见过的地方,这下半夜便歇了下来。那个起先来叫她的妇人瞧着是何大刀找来专门伺候她的。第二天大早,林娇被那妇人跟着一道上了马车便出了城,往东而去。林娇坐的是极普通的青毡马车,处处可见,便
不住抱怨马车颠簸,又抱怨自己没换洗衣物。何大刀晓得了,当天下午便弄了辆绿顶蒙绸的豪华大马车,里面还有软垫,瞧着像是从哪家富户里弄来的,顺便也送来了给林娇的软绸新衣和胭脂首饰。林娇这才不吭声了,笑着谢过何大刀,把衣服首饰都穿戴了起来。何大刀和随从依旧骑马,看起来就像是富商携带护院护着家眷出行,只是行色匆忙,一路紧赶而已。
林娇白天窝在马车上,晚上投宿客栈,晓得越多过去一天,自己离清河就越远一点。白天除了中午吃饭,其余时间都是在车上过,自然不大有机会逃跑。到了夜里,那何大刀虽遵守前头约定,没强迫两人同房,只必定安排林娇在自己隔壁,且伺候林娇的妇人也要在她榻前打地铺,林娇稍一动她就睁眼,外面还有人轮班值守,更寻不到机会逃走。这样一晃就是整四天过去,据说过了明天,就要出州府地界了。一行人都表情轻松,唯独林娇心里万马奔腾更甚,面上却不敢露出来。郁闷的时候,她唯一能干的事也就是想着杨菩萨现在在干吗,他现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有没有收到她前天好不容易觑空递出去的求救信号。
其实她第一天不住抱怨马车颠簸,目的就是想换掉这辆掉进车堆就认不出来的普通马车。如愿之后,当晚住店时,趁自己洗澡那妇人避开不在屋里,撕了一爿衬裙的料子,因屋子里没纸笔,便拿胭脂在上头仿先头习字时的笔迹歪歪扭扭抹了春娇俩字藏起,第二天中午打尖时借故腹痛如厕,因侧坑出口之有一个,所以那伺候的妇人并未跟进,只等在外面。林娇忍了臭味等到个如厕的妇人进来,恰就是这店里打杂的,忙褪了新戴起的一只金手镯递了过去,低声叫她尽快悄悄把这爿布送到县衙给杨敬轩,别话也不敢多说。此地还在清河境内,所以那打杂妇人也晓得他的名。见竟有金镯酬谢,当时一口便应了下来,把布塞进胸口便出去了,林娇也随后而出,并未引起那妇人的怀疑。
林娇推测杨敬轩只要回了县衙,肯定就会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她现在唯一只希望那个打杂妇人守诺真的把布条送去给他留了线索追索。否则自己要真被带到原州强行拜了堂,那就真的要做黑道老大的压寨夫人了。
一夜又过,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透,一行人便早早要起身赶路。何大刀见林娇出来时一脸倦容无精打采,安慰道:“妹子辛苦了。今天出了州府地界,便会有贵人的人来接应。有他们的腰牌一路护着,咱们就可以慢些赶路了。”
林娇作出欢喜状,上了马车继续上路。连日不停坐车,虽然身下有软垫,只也被颠得够呛,加上昨夜睡不好,靠在车厢角落里便闭目想打个瞌睡——养好了精神,才能觑机再试。就算杨敬轩当不了救她的菩萨,她也时刻准备自救,机会都是人创造的,反正她是打不死的小强一只。
林娇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闭目正进入瞌睡状态,忽然耳边仿似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疾驰之声,飞快从自己坐的车畔掠过,而身下的马车也猛地停顿,马鸣哕哕。悲催的她因为惯性作用,一下扑到垫子上滚上两圈,被闭合的车厢门挡住才停下,额头重重磕在门上,疼得呲牙咧嘴。几天来积攒的怒气一下爆发,正要破口大骂,耳边已经传来刀剑紧张出鞘的声音,听见何大刀吼道:“杨敬轩,以前我就处处受制于你,现在我走,你还不放过?你他娘的居然追到了这里要赶尽杀绝?别逼人太甚!”
林娇瞬间如打了鸡血,额头也不痛了,从垫子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小心地趴到门缝里看去,顿时心花怒放。
杨敬轩正端坐于马上,挽缰横马挡在官道中间,冷冷望着怒气勃发的何大刀,侧颜肃然,而目光恰如刀锋般凌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喵tt、黄色月亮、神马都是怡慧 扔雷。
☆、第 44 章
杨敬轩没有理睬,只扫过一眼十几步外对面那辆被十几匹人马迅速收紧围住的绿顶蒙绸马车,压下心中的微微激动。
他应该没猜错,这扇紧紧闭合的马车车门后面藏着的,就是他要追的那个女人。
在路上追索的这几天里,他只要一想起从被抓的黑子那里得到的供词,心肝就像被摘了出来架在一团暗火上炙烤那样地灼燎,灼得他只觉自己无地容身,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简直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那个他一直以为不大经事、时时要依靠他的天真小侄媳,竟然在背地里干了件这天下绝大多数男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伙同昔日贼匪贩卖私盐牟取暴利。更叫他匪夷所思的是黑子供出的她入伙的条件——利用与他的关系提供与他有关的消息,好叫何大刀趋利避害。
他听到前面那供词时,整个人已经像被击了一闷棍,而到了这段时,人已经接着被丢进了寒池冰窟,连呼吸都被冻在了胸口,憋得差点没吐血。
他在数月前就得到了三把头何大刀带了鬼见愁的部分昔日余党还在县境里蛰伏甚至可能改贩私盐的消息。别地不在他的管辖,但清河境内荡平寇贼却是他的职责,所以暗中一直在探查布网。近期因对方时有动作,他也要最后收网了。万万没想到的是,网是收了,网里还顺带捞了一只小虾米。小虾米本来不起眼,但偏偏居然就是那个天天对着自己笑语欢颜一口一个“敬轩叔”哄得他像被灌了迷魂汤差点连祖宗族法都抛到了脑后的的侄媳妇春娇!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好这些,再接下里的那个消息就勾出了他彻底的愤怒:何大刀居然看上了她,她之所以失踪,就是因为被何大刀给掳走带去原州。
这消息迅速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立刻丢开了别念,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阻止这荒唐事的发生,必须把她给带回来。她是他的侄媳,再不济也是他的人犯,怎么可能会让她就这样落到别的男人手上?一想到她会被带到原州嫁做人妇,心里便又火烧火燎起来。
“姓杨的,我知道你是有几分能耐,只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我从前不过不愿多事才处处让你几分而已。你别不知好歹,识相的赶紧给我闪开!”
何大刀见对面马上的那人对自己起先的话置若罔闻,更是恼火,弯腰把绑在马腹下的大刀拔出,双目圆睁再次怒道。
杨敬轩终于把视线转向他,说:“车里的女人留下,我放你们走。”一字一字低沉,却带了清晰的力道。
何大刀极其意外,回头看了眼还紧闭的车厢门,再看向杨敬轩。见他说完了这几个字便闭口不语只望着自己,瞧着仿佛吃定了他似的,反被激出了好胜之心,冷笑道:“这倒奇了!我本还以为你是来抓我的,没想到竟是要向我要人。我实话告诉你吧,车里的人是我夫人,到了原州我就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我知道她是你侄的媳妇儿,只男人早死了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别说你是她族叔,就算你是她亲爹,你也拦不了她嫁我,我娶她是娶定了!”
杨敬轩下颌绷紧,目光霎时暗晦,冷冷又道:“我再说一遍,留下她,你们走!”声音里的怒意已经隐隐可觉。
何大刀对他确实是有几分忌惮,只一来舍不得到手的美娇娘,二来见他不过单枪匹马,自己这里却有十数人,真打起来未必会落下风,且若真就这样拱手把人让出,自己以后也不用出来混了。胆色一壮,哼道:“杨敬轩,我看你他妈的就是吃饱了撑着,闲事也太会管了,连你守寡的侄媳妇嫁人这种事也要伸手,居然还巴巴地追到了这里!你不会是想抓着她让她替你那死鬼侄儿守一辈子吧?这可是生儿子没□的缺德事儿!我告诉你,她是自己愿意嫁我的,不是我强抢!不信我让她跟你说!”说罢翻身下马到了马车前,伸手拉开车门,朝着林娇道:“妹子,你跟他说清楚!”
林娇刚才趴在门缝里看出去,见杨敬轩果如天神而降,拦住了何大刀一行的去路,一阵欣喜若狂后,正要大声呼救,忽然想到了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自己背着他干的那些事?
她原本是日盼夜盼,盼着他能快点出现,现在真把人盼来了,心里一阵发虚,竟空前地觉到了一种想逃避的冲动。一阵犹豫,嘴巴便又闭了回去,蹲在车厢角落里不想动,觉得能拖一刻是一刻的好。耳朵听见外面那两个男人的对话,杨敬轩简洁中带了煞气,何大刀却是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却没一句说到正点,反倒有火上浇油之嫌,心里更是叫苦,现在见连门都被打开了,躲是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不看何大刀伸过来的手,更不敢接杨敬轩投向自己的阴郁目光,自己慢吞吞扶着厢壁跳下了马车,朝何大刀勉强扯了下唇角,低声道:“那个……何大当家的,我其实吧,配不上你,不想祸害了你……,你还是另娶别人的好……”
何大刀见她低眉敛目地拒了自己,吃惊之余,回头看了眼杨敬轩,他一双眼正落在自己面前女人的身上,神色极其难看,以为她被他吓住才改口的,忙道:“妹子你别怕他!他算你哪门子的叔!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给你撑腰的。你前次不是说看中我英雄过人,跟了我就算吃糠咽菜也乐意吗?赶紧跟他再说一遍,说了让他死心,瞧他还怎么有脸阻拦你嫁人!”
林娇暗骂这何大刀的大嘴巴子。偷偷瞄了眼身侧不远处外的杨敬轩,见他身形僵硬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中已难掩勃发怒气。与他相处这么久,不是没见过他恼怒,但老实说,这是第一次觉到有点害怕,也管不了何大刀了,现在先安抚这尊煞神要紧,赶紧大声道:“何大当家的,我老实跟你说吧。我确实是不愿嫁你的。但你那晚把我人都给强行弄上了路,我怕你对我不利,没办法这才随口胡说了几句的,你千万别当真!”说完便转头望着杨敬轩,目光里满是哀肯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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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刀起先开了车厢门叫林娇出来答话的时候,杨敬轩本以为她这几日担惊受怕必定十分憔悴,没想到见她现身时却从头到脚一身光鲜亮丽,瞧着再好不过,可见这几日过得不错。又听到何大刀对她满口妹子妹子叫得亲热,而她竟也对何大刀说出过什么跟了吃糠咽菜也乐意的话,先是心如针刺,闪出个“她连对我都没说过这样的话”的念头,很快又只觉怒气从心底一股股地涌了上来,简直不可遏制。现在听到她立刻这样大声解释了,仿佛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说完一双大眼睛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虽然对她竟对别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些不快,但那口怒气总算稍顺了些下去,看了眼呆若木鸡的何大刀,冷冷道:“你听见了?还不给我过来!”——这话前半句是对何大刀说的,后半句却是对林娇说的。
林娇哦了一声,急忙把头面和手上的镯子戒指赶紧都拔拉了下来放到车厢里,对着何大刀低声说了句“何大当家的,往日承你提携,你自己日后保重!”低头便匆匆往杨敬轩那里去,不想刚走两步,桄榔一声,胸前已经多了把雪亮的刀,何大刀举刀挡住了她,怒道:“我何某人十四岁起行走江湖至今,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样的夺妻之辱如何能忍?妹子我不管你心里想的是啥,我何大刀看中你,你就跑不掉!今天这人要把你从我手里撬了去,行,我就把话放这儿了。姓杨的我早听说你有点本事,只以前一直没机会讨教,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你追到了这里,咱们是男人,屁话不用多说,你今天要是能胜过我手上这把大刀,我就让你带她走,否则她就只能乖乖跟我到原州当我女人!”
胸口刀光寒气逼人,林娇赶紧微微后退半步。抬眼见何大刀怒目圆睁,鼻翼微微翕动,显见是怒极了。再看对面的另个男人,刚才的怒气仿佛已经退了下去,现在倒是神情平静,看了眼何大刀,淡淡道:“何大当家的,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若一直盘在这地界,我职责在身,少不得要得罪一二。如今你蒙人器重要走,所谓人各有志,我的手也够不到那么长的地方去,咱们从今也就山高水长而已。但这女人你是必定不能带走的。你名为大刀,刀法想必有独到之处,我便也用刀陪你过几招,讨教一二。”说罢下马站定,抽出腰间方刀。
何大刀哼了一声,把刀从林娇胸前抽回,举了向杨敬轩大步而去,当头便劈,带出呼呼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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