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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马逊之神

_14 香小陌(当代)
  “那我要是告诉了您,您能不能跟我保证,永远都不伤害它们!不然我不能说!”
  路爸爸突然怒了,指腹将半截烟卷用力按进了玉色的烟灰缸,沉郁的脸孔透出愠色:“你小子还敢威胁我?!反了你了!”
  “唔……没有,不是,不是威胁么……”路天绷紧的肩膀骤然矮了下去,声调降低了许多。在老爸面前,他这些年已经习惯性地心存畏惧。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路天用视线扛了几秒钟,缓缓垂下眼,小声说:“我在丛林里流浪,不久就碰到了马瓦赫的部落,跟那些野人混了一段日子……其实,也没怎么回事,就是,就是,海雅就是马瓦赫部落的王么……”
  路鸣川挑起眉毛,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你说什么?这小子是马瓦赫野人的王?他一个人类的孩子怎么能在野人部落里称王?”
  “爸爸您也太小看海雅了,海雅他很厉害的!拳打凯门鳄,脚踏美洲豹,三拳两脚就干脆利落地手刃了王狄巴,打遍亚马逊丛林都找不到敌手!……”
  小路少爷骨子里那个喜欢吹嘘得瑟的本质再一次蠢蠢欲动,神气活现起来;通常他自己没什么英雄事迹可以吹的时候,就开始帮他的小黑猿老婆吹。可是猛然瞥见老爸那个愈加阴沉不定的脸色,小白猿还是适可而止地收住了很没谱的大嘴巴。
  
  路爸爸沉默了良久,直到鼻息间的烟气逐渐散去。眯细的双眼缓缓睁开,莫测的神情收敛进眼眶,重新变得冷静如常。
  “路天,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爸爸?……因为他是男孩子么?可是我……”
  “他就算是个小姑娘,也是不行。路天,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常年待在亚马逊丛林里的人,怎么到外界来生活,怎么和其他人接触?你们俩本来就不可能。”
  路天对老爸的态度其实早有准备,心头只是晃过短暂的失落,随即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明白爸爸
47、岔路口的彷徨 ...
  的意思,您觉得他没有念过书,不识字,没接触过文明的世界,从来没有在城市里生活过,没有家人和朋友,没有学历也找不到工作;他甚至都不认识钱,更不懂得怎么挣钱养活自己……可是这些统统都不重要,他会跟我在一起生活,我会慢慢地教给他。我会把他介绍给我的朋友;我会带着他一起出海,教给他怎么干活儿赚钱。海雅他很聪明,他学得很快的……”
  
  “你现在教他,晚不晚?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你看他那个样子……他可能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身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智力却永远都是个,是个……是个三岁小孩。”路爸爸顿了顿,斟酌了一把,最终吐出一个不会太令人难堪的说法。
  可是路天还是被难堪到了,眼眶骤然发红,明白他老爸本来想用的是另外一个词汇。他不甘心地反驳:“怎么就永远都是,永远都是小孩子呢……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呢?!退一万步讲,即使他无法独立生活,不能养活自己,那我会养着他!即使他什么都学不会,我也会在身边照顾他,我绝不会让他被别人欺负了或者瞧不起!”
  “照顾他多久,一辈子?路天,你觉得你能坚持几天?你从小到大养得那些宠物,什么小白虎,什么皇帝企鹅,什么科摩多龙的,哪一个不是半途而废,哪一个能活着回来,哪一只在你手底下能养得舒舒服服、寿终正寝的?”
  “海雅又不是宠物!他是我的,我的……”
  “爸爸的意思就是这样,他不是个宠物。等你有一天‘养’他‘养’不下去了,你打算怎么办?是打算把他丢给老子来养,还是送到动物园去,还是丢回到亚马逊丛林里?!”
  “动物园?!爸爸!”
  
  路鸣川表情深沉,语气和缓,却针针都见血,句句戳得都是关键。他丝毫没有理会路天的焦躁,继续沉声说:“爸爸比你活得长,经历得事情多。你把一个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硬塞进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里,纯粹就是异想天开。你这样其实就是害了他。”
  “我?我怎么会害了他呢!我是真心想好好照顾他的,我绝不会因为他不能适应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抛弃他的!”
  “可是你觉得他留下来跟你生活,他真正能过得快活?就为了跟你在一起?”
  “他喜欢我的,他为了我跑这么远的路来找我,他会愿意留在我身边的……”
  路天的心情慌乱起来,先前在心里准备了无数遍的慷慨激昂的演讲稿,被老爸三下两下迅速击破,溃不成军。一句又一句的逼问,逼得他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不知所措,却又强忍着泪,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投降和放弃。
  
  路爸爸这时候突然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
47、岔路口的彷徨 ...
  “路天,爸爸不是想逼你。你是个聪明人也很能干,你要是不聪明不能干,老子也不会放心把那些航线的业务慢慢交给你打理。可是你在那一片丛林里待了大半年,脑子似乎变得迟钝了,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就再想,继续想,爸爸相信你能自己想清楚应该怎么做。”
  “我想明白了的,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的。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路爸爸不以为然:“现在觉得舍不得放手?将来恐怕会后悔没有早一点放手。”
  “可是我们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样?”
  “……”
  路天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混乱,又是沮丧。
  已经怎么样?他已经把小黑猿当成是老婆,那个小流氓也把他当作是马瓦赫的王妃。两个人已经亲密无间,坚守了十八年的处/男身都被那小流氓给霸占了。小路少爷是绝对不做亏本生意的,海雅当然要负责任,要给自己做一辈子的老婆来补偿,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
  
  可是,如果海雅永远都学不会怎么办呢?
  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坚持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如果海雅自己都不再感到快乐,那怎么办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两人之间曾经最美好、最单纯的感情,经受不住现实的摧残和时光的风化,不再美好,不再单纯……到那一天,自己会不会悔不当初,后悔曾经这样用心地喜欢过……
  路天心底一度十分坚定的某些信念,忽然开始摇摇欲坠,找寻不到自己的位置。曾经在心中为自己和海雅构建好的一栋完美的大厦,在角落里悄然地剥蚀,脱落。
  
  河港小城帕斯托,一棵一棵高大的椰子树,棕榈树,点缀在狭窄的街道两旁。女子们把竹编的扁篓顶在头上,在集市间漫步。男人们骑着摩托车,后屁股喷吐着一股股的黑烟,在人群中毫无秩序地穿梭。
  路天拉着海雅的手腕,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他想要把自己脑袋里的一坨浆糊倒空,理顺思绪,再好好考虑和计划与海雅的未来。只要彼此之间是真心地对待,又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
  海雅的胸膛紧紧贴着路天的后肩,挨得很近。小黑猿的一双黑宝石眼警觉地察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识到呼啦啦这么多的猴子;和丛林里其他居民一样,他对这类穿着衣服、骑着电动的“大貘”,手里挥舞各式“武器”的猴子怀有某种天然的恐惧和警惕。
  
  不远处的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围拢着路爸爸派遣的私人保镖,很规矩地保持着不远于二十米,也不近过十米的安全距离。
  
  路天在街边买了两只水果蛋筒冰激凌。海雅用舌头舔掉小红莓和葡萄粒,舌尖触到甜甜凉凉的冰激凌,
47、岔路口的彷徨 ...
  欣喜地狂舔了几大口,忽然才想起来吃饭的礼仪,赶忙递给路天:“唔,好吃的,给路路吃。”
  路天翻着白眼儿哼唧道:“你都舔得乱七八糟了,才想起给我吃?!”
  “唔……”
  海雅内疚地撅了撅嘴,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伸出长舌讨好一般,照着小白猿的脸蛋狠狠舔了一口。小黑猿深深地懂得一个长久不衰的做人道理:老婆搁在身边是要疼爱的,老婆是要经常哄着的。
  “你……讨厌!”
  路天抹了一把满脸的冰激凌口水。小白猿和小黑猿在人群中互相追逐,打打闹闹。
  
  海雅伸出一只黝黑的胳膊,揽住路天的腰,把人圈在自己怀中。过往的行人太多,他很害怕与小白猿走散了。钢筋水泥锻造出的城市森林里,小黑猿甚至辨不清楚太阳的位置,看不到黑河水流的方向,寻不见参天大树向阳和背阴的细微差别,更闻不到丛林兽类通过尿液和粪便留下的各种标记。他很容易就会迷路。
  路天把额头靠上海雅的脸颊,在喧嚣中享受片刻的宁静与美好。他的眼角瞥见不停朝着两人窥探张望的一群保镖。此时,那些人恐怕正在私底下用耳麦和对讲机闲聊,嘲弄和打趣自己与海雅之间亲亲密密的举动。
  路天灵机一动,附上海雅的耳朵:“小海雅老婆,我们来做游戏好不好?”
  “唔,什么游戏?”
  “嗯,捉迷藏……嘿嘿,我在前边跑,你来追我,咱们要躲开那些监视我们的大坏蛋……”
  
  小白猿拉着小黑猿在街上乱逛,忽然闪身钻进一条小胡同,迅速加快脚步,甩脱了邪恶的坏蛋追兵。
  一群保镖顿时陷入了混乱:“少爷呢?怎么不见了?!”
  “刚才还在这里,怎么忽然就闪没了?人呐,人呐?!”
  小白猿和小黑猿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所昏暗的民宅,踏上旋转楼梯,爬上房檐。踩着错落有致的一排一排民房屋顶,俩人轻快地奔跑,跨越,从人群的脑顶神不知鬼不觉地跃过一条条街道和小巷。
  仿佛转眼之间,两个人就从衣冠楚楚的小男人化作丛林间身手矫健的两只马瓦赫部落的勇士。海雅急不可耐地踢掉了两只夹脚凉拖;他简直恨死了这双拖鞋,硌得他脚趾难受。如果不是小白猿老婆坚持,他甚至想把身上穿得衣服也一并扯个干净,让光溜溜的皮肤自由自在地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中。
  
  两个人爬上了雅普拉河大桥的桥头堡,坐在钢筋铁管搭成的高架台上,悠闲地眺望远处港口中停泊的一艘一艘大船。游轮鸣着汽笛靠近大桥,桥面缓缓地升高,开启,让游轮从河道中间驶过。
  路天捋了捋被凉风吹散的头发,回过头来问道:“海雅,如果我们坐船永远地离开这里,到地
47、岔路口的彷徨 ...
  球的另一边,在另一种‘森林’里生活。那里遍地都是摩天大楼,奔跑的汽车,急匆匆行走的人群;可是却没有木棉树和坚果树,也没有黑河与水晶洞,只有去动物园才能看到你熟悉的那些动物伙伴……生活在这样的‘森林’里,你,你会愿意么?”
  海雅垂下簌簌的睫毛,沉默了半晌,开口问:“这样的‘森林’里,有路路么?”
  “嗯,有的。路路会一直在你身边。”
  海雅的唇角划起一道浅浅的弧:“那,海雅,会一直在路路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唔......萌物们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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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激流暗涌 ...
  
  48.激流暗涌
  
  海雅垂下簌簌的睫毛,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这样的‘森林’里,有路路么?”
  “嗯,有的。路路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海雅,会一直在路路身边。”
  
  路天的心底骤然升起一团暖烘烘的雾,弥散在原本不知所措的心房之间。他把下巴靠在海雅的肩窝里,圈住对方挺直的腰。
  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只精巧的绒布盒子,打开盒盖。淡淡的紫水晶闪烁出幽谧而奇妙的光泽;四周天地间全部的光芒汇聚到细小的晶石中,蕴汇成能量,再缓缓地投射进眼底。
  “这是什么?”海雅迷茫地看着小绒盒里,镶嵌了紫水晶的两枚金色指环。
  “嗯,这个嘛……嘿嘿,这个是套住海雅老婆的小圈圈。你戴上了这只小指环,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一辈子做我的乖老婆!”
  
  光泽华美的天然水晶石,是小路少爷从紫晶洞温泉池里偷拿的。
  当初是本着不拿白不拿,有便宜一定要占的彪悍心态,他挖了几颗漂亮的石头据为己有。可是现在,他想把这些珍贵的水晶石当作自己与海雅之间的信物;俩人之间的第一次,万分倒霉悲催的第一次,让他狠得咬牙切齿的第一次,就发生在那个紫晶洞里。
  指环打造了一对,一粗一细,一男一女。
  路天拿起那只女戒,在海雅左手的无名指上鼓捣了半天,怎么磨蹭也套不进去。悲催了,小黑猿的指关节粗壮有力,戒指的尺寸做太小了!
  海雅皱皱眉头,拎起那只男戒,毫不迟疑地套上了手指:“咦?这个,好看,我的!”
  “这只是给我自己的!”小白猿愤怒地抗议。
  小黑猿笑嘻嘻地拿起剩下的那一枚精致细小的女戒,抓住小白猿老婆白嫩嫩细乎乎的手,精准无误地对准了左手的无名指:“唔,给路路的,真好看!”
  小指环卡住了第二节指关节,上不去也下不来,被海雅用蛮力狠狠地撸了过去,终于套牢在指根上,一层细乎皮肉都卡得紧紧的,再也摘不下来。小白猿沮丧得几乎要跳下大桥,自我了断:“这只不是给我的!这一枚是女用的!呜呜呜呜呜……”
  小路少爷彻底地杯具了:故意做了一对儿能区分男女的指环,想暗地里算计没文化的小笨蛋海雅,没想到被这小笨蛋给摆了一道。这只女戒海雅根本就戴不上去,路天只能委委屈屈地将之收为己用;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戒指已经拔不出来。= =
  
  黄昏的日头拉长了桅杆的影子。夕阳的余辉薄如蝉翼,给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笼罩上一层浅金色的雾。
  路天拉着海雅在浮桥上穿行,与准备收市的渔民讨价还价,只用了十个比索,就买到一竹篓活蹦乱
48、激流暗涌 ...
  跳的红尾皇冠鱼。这是当地的盛产,他想做给小黑猿老婆尝个新鲜。
  
  大游轮的甲板上伫立着一枚熟悉的身影,苗条而风韵有致。太阳缓慢地向河口方向寸移,人的影子被拽得更加细长。
  路天只瞥了一眼,鱼篓子就丢在地上,飞奔了过去。
  “妈妈?!妈妈!!!”
  他扑向自己的妈妈,两条手臂把人紧紧搂住。路妈妈的个子比自己儿子要矮上几寸,看起来保养得相当好,年轻时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呜呜呜呜,我的宝贝儿,你怎么都瘦了呢……又长高了,显得更瘦了,呜呜呜呜……”
  “妈妈,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呜呜,我不来怎么见得到你?!都这么多天你竟然还不回去见老妈,你是不是都不要我了?!呜呜呜呜……”路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眼红红,毫不客气地抓起路天胸前的衬衫衣领,用来擦鼻涕。
  “只是耽搁几天,马上就要回去的嘛!妈妈乖,不哭不哭……”
  路天连拍带摇地哄着自己的老妈,还不失时机地扭头冲远处发呆的海雅挤了挤眼睛。自己老妈长得实在很显年轻,知情的看得出这是老妈过度思念自己的宝贝帅气儿子,不知道的一准儿会误以为,这是哪个长门怨妇在捶胸抱怨离家不归的无良男人?!
  
  路妈妈拽住失而复得的儿子,腻腻歪歪地舍不得撒手。路天只得跟着她进了房间。
  老妈把路天的一张脸揉来揉去,越看越心疼:心肝宝贝怎么瘦了这么多呢!一定是丛林里伙食太差,没有厨子和营养师给你调配一日三餐呜呜呜!皮肤怎么变得这么黑,这么皴,这么粗糙呢!一定是在丛林里生活太不注意保养,好久没做美白面膜了吧呜呜呜;看看你这一颗难看的草莓鼻,你该去黑头了呜呜呜!
  路天嘻嘻哈哈地跟老妈陪着笑脸,心里不以为然:我黑?我皴?我粗糙?我难看?小爷明明很帅很风流的有没有!
  路妈妈恍然注意到儿子左手最重要的那一根手指,竟然多出一枚紫水晶戒指:“咦?宝贝儿,你还没娶媳妇呢,怎么随便往无名指上戴戒指!赶快摘掉摘掉,回头让人家小姑娘看见了,以为你已经签了合同被套牢了,就不跟你玩儿了!”
  “唔,这个不能摘,呵呵……妈妈,我已经有老婆了。”
  “真的假的?你哪里弄到的老婆?”
  “嗯,丛林里顺回来的!”
  “真的呦?我的宝贝儿挑的媳妇漂亮吗?”
  “我老婆当然漂亮,好看的不得了呦,黑亮亮的长发,清纯的小脸蛋,身材那叫一个凹凸有致啊!妈妈我告诉你,所谓极致的性感呐,就是像我的海雅老婆这个模样,集幼/齿清纯的外表和令人喷血的完美三围于一身!妈妈您
48、激流暗涌 ...
  一定会喜欢海雅的!”
  
  小路少爷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小黑猿俊美的脸蛋和挺翘的臀部。只要一提起他的小黑猿老婆,他就压抑不住浑身上下不安分的因子。这一趟丛林历险简直是买一送一,不仅自己安然无恙,还勾搭回一只原始纯天然的小帅哥。一贯最爱正太型帅哥的老妈,若是瞧见了很闷又很骚的小流氓海雅,一定会乐得流出口水。
  “……”路妈妈挑起两根修理得很精致的眉毛,忍不住挥手打断儿子的唠叨:“我说宝贝儿,你这戒指是不是买错了?你买个女孩子戴得戒指干嘛?让人笑话么!”
  路天立刻就泄了气,一头扎进老妈的怀抱打滚:“呜呜呜呜呜……女孩戴得又怎么样?!我这只戒指上镶的水晶,比他的那一只更大颗、更值钱行不行!呜呜呜……”
  
  船尾的螺旋桨在水下转动起来,将巨大的游轮推离码头,突突地滑进宽阔的河道。
  
  路天哼起欢快的小曲,跑上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推门进屋。
  “海雅?小坏蛋快出来,去见你妈妈喽!你那温柔贤惠、美貌如花的妈妈哇啊啊啊……”
  白衬衫和花裤衩皱巴巴地丢在床上,还有一只浅粉色的小内裤。那是路天强迫海雅穿的一套行头,俩人的卡通内裤一粉一蓝,凑成很有爱的一对。
  “唔?这小坏蛋,连衣服都扒光了,哼哼,真不害羞……”
  路天探头探脑地钻进卫生间。咦,没有?
  又跑进试衣间。还是没有?
  大衣柜里?没有。
  吧台转角里?没有。
  床铺底下?还是没有。
  
  路天急匆匆地沿着走廊、酒吧、泳池和高尔夫球场搜索了一圈,找不见小黑猿的身影。
  隔着落地玻璃大窗,他发现河岸上的景物正在缓慢地移动,码头上成排成排的渔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船开了,离岸了?!
  可是海雅跑到哪里去了?自己只顾着和老妈唠叨,难道把海雅老婆落在码头上了!
  
  “爸爸,爸爸!快停船,快让他们把船开回去!”
  路天冲进他老爸的书房,焦急地嚷道:“海雅找不见了,他可能走丢了,还没来得及上船,还在码头上!”
  路鸣川望向玻璃窗的脸缓缓地掉转过来,神色永远都是从容不迫:“路天,我们该回家了。”
  路天急得脸色发红:“海雅不在船上,我得回去找他!他一个人在港口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丢了就麻烦了!他要是找不见我了,他会很着急的!”
  
  路鸣川微微阖上双眼:“路天,你们俩不能在一起。”
  “爸爸?!”路天睁大了眼,心口涌出一股寒气,冷彻了心肺:“海雅在哪里?!”
  路鸣川掐熄了一根烟,没停歇地又点起一根,仿佛很需
48、激流暗涌 ...
  要眼前纠缠缭绕的烟雾来掩盖闪烁的心神。他的烟灰缸又快要塞满了皱巴巴的烟屁股。
  “爸爸,爸爸……你告诉我,你,你,你把海雅怎么样了……他人在哪里,他人呢,他人呢,他人呢?!!!”
  路爸爸淡淡地回答:“我送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路天面色遽然灰白,扭头冲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49
49、骨肉分离 ...
  
  49.骨肉分离
  
  路天撞翻了阻拦他的几名保镖,冲上甲板。
  游轮的螺旋桨叶发动到最大转速,推进着大船迅速离开港口,向大海的方向驶去。水波缓缓流向遥远的身后。密林深处,河道的尽头,残阳涌出一弧浓重的血色,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飘荡的血腥飞沫。
  
  “停船!你们给我把船停下来!”路天怒不可遏,对着船尾操作舱中的船员厉声大喊。
  船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听哪一位老板的指挥。大老板下令说要全速开船,越快越好;小老板说要立即停船。两只看起来都不是善茬,这家人究竟哪一只说了算?
  路船王缓缓走上甲板,语气深重地开口:“路天,你玩儿也玩儿够了,闹也闹够了,该收收心回家了。”
  “爸爸,我必须把海雅找回来。”
  “你过你的生活,他过他的生活。你们两个人根本就是属于不同的世界,你就想不明白么?!”
  “如果他为了我愿意放弃他原本属于的那个世界,我为了他愿意永远与他生活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爸爸你凭什么要反对我们?!”
  路鸣川的脸色骤然凌厉,低声吼道:“就凭老子是你爸爸!”
  路天只愣了短短的半秒钟,突然发飙:“可是海雅是我老婆,我就是喜欢他!你凭什么不让我和我老婆在一起?!你这就是专制,不讲道理!”
  
  路妈妈从舱门口跑上甲板,惊慌地看着眼前的情形:“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吵什么啊!”
  父子二人此时一个站在船头,一个站在船尾,彼此都是火冒三丈,几乎要破口大骂。横眉立目的两张脸,就连发怒时眼眦和嘴角的抽动都十分相似,果然一看就是亲生的。= =
  
  路天觉得自己被老爸给蒙了。老爸表面上模棱两可,没有强烈反对,只是为了使自己放松警惕,其实早已暗自做了部署。甚至就连老妈可能也是被爸爸弄过来做障眼法的,把自己给绊住,趁他疏忽大意的时候,竟然就这样把海雅悄无声响地解决掉了!
  心头沸腾的愤怒、沮丧和难过无法言表。手上还戴着方才与海雅老婆的定情信物,热烘烘的亲昵仍然余温满怀,可是海雅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见了,弄丢了!
  
  “爸爸,你告诉我,你把海雅弄到哪里去了?他已经受过很大的伤害,你不能再伤害他……”
  “老子没那个闲工夫‘伤害’他,只是送他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一个人事不通的小孩子而已,老子犯得着跟他计较么?!”
  “可是爸爸你已经伤害他了!他的妈妈死了你知不知道,海雅有多么多么伤心难过你知不知道?!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就只有我一个,你现在还要剥夺他和我在一起
49、骨肉分离 ...
  的机会!”
  “你说什么……他的妈妈,死了?你见过他妈妈?”路爸爸的面孔微微变色,声调忽然失去了稳重。
  “我当然见过!他的野人妈妈把他从小喂养到大,宠爱他就像对亲生儿子那样……可是野人妈妈死了,被你派去的那一帮王八蛋雇佣兵给打死了!”
  
  路爸爸僵硬的脸孔默然松弛了下来,吁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那个野人妈妈?原来老子派去的那一队人你也碰见了。”
  路天的声音颤抖,难过得想哭:“碰见了……我亲眼看到他们开枪打死了野人妈妈,还害死了另外两只马瓦赫。”
  “那一队人现在在哪里?”
  路天咬牙切齿地回答:“都死了,被我消灭在树林子里,沉到黑河河底了。我不会让他们把马瓦赫野人带出丛林……那个被我们杀死的偷猎者头目,手机里有爸爸你的电话,我一早就知道,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我都没有敢对海雅说实话,我怕他会更加伤心,会承受不住……”
  “这件事你怪到我头上?老子花这么多钱,雇了一拨一拨的人,不就是为了去丛林里找你这个混小子!你非但不领情,还反过来责怪爸爸?!你……你……路天,其实那些红毛野人是因你而死!如果你自己不跑到丛林里去,怎么会发生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荒唐事?!”
  
  吵得很凶的两个人,这时候都红了眼。
  路鸣川这才明白,不仅是自己对儿子隐瞒了很多,儿子也隐瞒了不少。两个人似乎谁也不再信任谁,已经分辨不出哪一句话是亲亲近近的真心话,哪一句是虚与委蛇。路爸爸在震怒和伤心的双重打击之下纠结,又拉不下脸来当着众人的面反悔和退让。
  路天的眼泪哗哗哗地从眼眶中喷涌,忍不住哭了起来。老爸的一番话狠狠戳痛了心间的软肋,如果自己没有流落到丛林里去,马瓦赫野人也就不会受到偷猎者的围攻,野人妈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与她的小黑猿儿子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磕坚果吃。路天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了海雅,除了尽力对海雅老婆更温存一些,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如何补偿对方受到的打击。可是现如今,两人想要在一起的心愿,竟然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短暂的幸福和甜蜜就像被河风吹散的晨雾,过眼云烟。
  
  他用手臂抹掉脸颊上纷飞的泪痕,固执地对父母说道:“如果说海雅是因为我的过错而失去了妈妈,我会想办法帮他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和家人……如果,如果他的家人找不到了,如果他注定要孤身一人,那我就在丛林里陪伴他一辈子。”
  路妈妈惊呼:“宝贝儿,你这都是在说什么啊!你怎么能在丛林里待一辈子呢!”
  路天定了定神,揪扯开缠绕在头脑里的一团乱麻,
49、骨肉分离 ...
  开口对老爸说道:“爸爸,我知道你一定还有事瞒着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能认出海雅是马瓦赫部落的人?”
  路爸爸嘴角紧闭,一言不发地扭脸望向浓黄色的河水。愤慨和失望的眼神,几乎要将河底望穿。
  “爸爸!求你跟我说实话好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全部都知道……海雅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他的家人在哪里呢,你告诉我行么……”
  “……过去快二十年的事情,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找得到么?”
  “你知道的,是么……”路天哭得几乎浑身发抖。
  
  路爸爸忽然软化了下来,声调降到了最低:“路天……爸爸答应你再不去寻找那些野人了。爸爸说话算话,绝不再回来,老子再也不想踏上这一块大陆!……你就跟我们回家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包括这个海雅,你就让他回丛林去。他如果没有碰见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更快活更自在;他这么多年和野人在一起,不是也一直生活得挺不错……”
  
  在路天的印象里,一贯坚毅而不可撼动的老爸,似乎是头一次跟儿子说出软话,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
  可是他没法说服自己向老爸低头,因为妥协就等于放弃掉海雅。永远,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心爱的海雅。
  “爸爸,你告诉我实话。”
  “路天!”
  “爸爸你不说实话,我就再也不回来!我要是找不回海雅,我也可以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路爸爸骤然发怒,满脸通红:“路天!老子养了你快二十年,还不如一个小野人么?!你……你……你真伤我的心……”
  路天用力擦掉喷涌而出的泪水,泣不成声地说道:“可是野人妈妈也养了海雅快二十年,海雅没有妈妈了多伤心呢…...爸爸妈妈你们如果失去我会很难受的是么?可是海雅本来也有爸爸妈妈的,他们失去了儿子也会很难受的不是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自己的儿子呢……”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想让老子怎么办?!”
  “爸爸,不管你是否告诉我实话,我都会帮海雅找回他的爸爸妈妈。如果找不回来,我就陪他过一辈子,绝不会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在丛林里流浪。”
  “好,好……我会派人送那个孩子去找他父母,回到他原本出生的地方……”
  “他原本出生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啊,爸爸?!”
  “……在安第斯山脉最深处的山谷,最后一个城邦……已经失落久远的城市,你找不到了,山脊崩塌了,大洪水吞没了山谷……没有路了,你找不回去的……”
  路爸爸像是陷入到一段久远的记忆中,情绪低落,眼神昏乱。埋在心底二十年的往事,却没想到在今天被迫扯掉了遮盖,曝露于天日。他不断地喃喃低语,反
49、骨肉分离 ...
  复论证着这几日在心底时时刻刻的纠结:
  “一定是这个孩子,我没有认错,就是这个叫海雅的孩子……他长得和亚马逊雨林里土生土长的那些印第安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就不是出生在平原上,他属于隐藏在高地上的那一片神秘的城邦……洪水,沼泽,没有路了……去过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密林深处的河道里,驶出一条白色的“飞鱼”,渐渐追近大游轮。
  是路爸爸手下几名保镖,驾着一艘汽艇,剖开河面。船身之后留下长长的两道白色水花,河面泛起剧烈颠簸的波浪。
  
  路天立刻明白了,冲向一侧的船舷。
  几名船员迅速拦住他的去路:“少爷,您可别冲动……”
  路妈妈在身后哭喊:“宝贝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你不能走,别离开妈妈!呜呜呜呜……”
  路天回过头,眼睛红红地说:“妈妈,等我照顾好海雅,我一定会回来的,真的,一定回来。”
  
  小路少爷甩脱猛扑上来的几名保镖和水手,迅速蹿上船舷,一脚踩住铁围栏,轻松地翻了过去。
  在身后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双脚猛蹬船帮,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河。
  他的身躯倏然没入了水流,没有剩下一片衣角。甲板上顿时乱作一团,救生圈和救生船全都抛了下去,几名船员也跟着纷纷跳进了水,却突然失去了目标,找不见人影。
  
  路天一个猛子扎进了水,迅速潜游,再次冒出头来,已经是五十米开外的宽阔水面。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夕照之下巨大的船影。甲板上遥遥伫立的是呆若木鸡的路爸爸和不停哭喊的路妈妈。路天努力地甩掉眼角的泪花,转身飞快地向那一艘逼近的小汽艇游过去。
  
  游轮上,路妈妈瘫坐在椅子里,无助地呜咽:“呜呜,呜呜,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的宝贝儿子,为什么都不要妈妈了…….呜呜呜呜……”
  路爸爸筋疲力竭地靠在船舷上,这时才真是悔不当初。如果事情能够重新来过一次,多么希望自己二十年前从来不曾踏上这片凶险莫测的大陆,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人,从来没有为了令人眼红的金矿、紫水晶和各种稀世财宝,做了那些让他多年来都良心不安的事情。
  骨肉分离之痛,今天才算真正尝到了自酿的苦果。什么金矿,什么水晶洞,什么橡胶园,什么马瓦赫野人……财富利益,金山银山,这一切的一切,有什么比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开开心心在一起,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来得更加重要!
  自己养了十八年的聪明能干的宝贝儿子,就这样离父母而去。路船王一辈子没做过亏本的生意,这一回算是彻底赔了,把自己的亲儿子赔给了那个从安第斯山里走
49、骨肉分离 ...
  出来的一文不名的小野人。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
萌物们每一只都抱住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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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不离不弃的脚步 ...
  
  50.不离不弃的脚步
  
  路天迅速向小艇靠拢,扒住船舷,翻身窜了上去。
  不容艇上的人开口分说,他狠狠地一枚直拳,打翻了一名时常跟随在路爸爸身旁唯命是从的保镖。
  被打的人捂着脸嗷嗷嚎叫,脆弱的鼻骨迸出了血浆,却又不敢还手。
  路天揪住对方的衣领怒吼:“你们把海雅弄到哪里去了?!快说!……我问你呢,你们说不说?!”
  那几个保镖神色仓惶而犹豫,脑子里似乎是在飞快地权衡:大老板就在不远处的游轮上盯着呢,这说还是不说,说还是不说……总之是吃着人家的这口饭,应该听大的还是听小的?大的厉害还是小的厉害?……
  
  路天愤怒地从后腰掏出枪来,毫不客气地抵上一颗人头:“快说,我的海雅在哪里?你们把他怎样了?!”
  “没,没,没怎样……真的没把他怎么样……”被枪口指着头的倒霉蛋,毫无气节地摇晃着脑袋,两只眼球的视线直直地聚拢到脑顶的枪管子:“少爷您,您,您悠着点儿,枪别走火了,千万别走火……”
  一旁的人扑上来想拉架。路天正憋了一肚子的恶气邪火没处发泄,照着一个人的脑壳就是狠狠一枪托,动作快准狠,丝毫也没有留力气,眼瞧着血水就溅了出来。让你们欺负我的小海雅,欺负我的海雅老婆,哼,小爷不敢出手揍亲爹,还不敢揍你们这群帮凶么!
  这世上路天就只畏惧他老爸一个人;除了老爸,别人他都没放进眼里。他的枪口重新抵住被打歪了鼻子的倒霉蛋,厉声质问:“你是不是以为只有我爸爸敢拿枪点人,我就不敢?!今天你试试小爷的枪口硬不硬!”
  “别,别,我说,我说……”倒霉蛋算是看透了,大的小的总之都不好惹,先躲过眼前的这条枪管子再说。
  
  小艇上的人一个接一个被路天卸掉了武器,然后照着屁股狠踹一脚,踢进了河里。他把汽艇重新发动起来,掉转船头,一头扎进通往密林深处的雅普拉大河湍流之中……
  
  鲜血一样浓艳的霞光缓缓没入林间,光芒被黑暗之神一寸一寸收缴。
  路天急匆匆地靠岸,收拾起武器,把能扛的家伙都吭哧吭哧地扛在肩膀和腰上。
  河滩上果然有一只木板集装箱。原本用打钉机敲死的箱子盖已经被顶开;三寸长、小指粗的几枚铁钉,被扭弯成狰狞的弧度。路天扒开箱子,里边空空如也,不见他的海雅,能找到的只有斑驳的暗红色血迹,遍布集装箱内粗糙的木板,触目惊心。
  
  “海雅,海雅!……海雅你在哪里?”
  路天不停地大声呼唤,沿着流落在河岸边的脚印追了出去。
  斑斑点点的新鲜血迹,凝结在淤泥滩上的脚印里,沾染在羊
50、不离不弃的脚步 ...
  齿蕨灌木丛和坚果树的树干上,指引着他一路攀上大树。血痕稀稀落落,沿着河岸边茂密的参天大树,点缀在通往河港的雨林高空通行道上。
  那是游轮开走的方向。
  海雅一定是在拼命追赶那一艘已经离开了河港、视野里越来越远的船。
  
  路天追逐着散落的血迹,追逐海雅的脚步,心痛如绞。奔涌而出的眼泪糊满了眼眶,几乎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
  不远处的树丛中冒出几颗皮毛斑斓的头颅。那是一群觅食的美洲山猫,寻着空气中一丝淡漠的血腥味道,肉掌拨开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动。
  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透过枝叶的缝隙,路天恍然发现,树下躺倒着一只黢黑的人影。
  
  山猫发现了猎物,从树丛中跃出,结群扑向目标。
  路天迅速卸下背上的一杆冲锋枪,没有时间思考和瞄准,冲着那一群肉食动物横扫了满满的一梭子子弹。子弹洞穿了皮毛和四周纷乱的树叶,野兽们嚎叫着奔逃而去。
  他慌手慌脚地从树上滚落,扑向倒在地上的身影。
  “海雅,海雅……海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海雅的身体微微颤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他的黑发上沾满了血痂,额头和脑顶血肉模糊,流淌下来的血水甚至糊住了两扇漂亮的睫毛。手腕和脚腕上都是一圈一圈割破了皮肉的伤痕。
  海雅一定是被塞进了集装箱。可是小黑猿被劫持时,不会像小白猿那样老实和识时务。他就不断地用自己的头颅和肩膀去撞箱子盖,生生地撞弯了一圈儿铁钉子,顶开盖子,才从箱子里爬出来。他的手和脚一定是被细铁丝捆住了,为了挣断铁丝,被坚韧的金属嵌进了手腕和脚踝,鲜血淋漓。
  
  路天心疼得呜呜哭了起来:“海雅,海雅,怎么会这样呢……你不要怪爸爸,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你骂我吧……”
  海雅的睫毛飘散出细微的血沫,眼神疲惫而黯淡,像是即将在天际划坠的流星。
  “海雅,海雅,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海雅的眼神迷茫中弥散着无助,嘴唇动了动,痴痴地低语:“路路……是不是,想要和路路在一起,就会这样……可是,海雅,就是喜欢路路,想和路路在一起……”
  一对黑曜石的瞳底蓦然涌出了泉水,簌簌地沿着脸颊淌落,再说不出话,就只伸出两只布满伤痕的手臂,挡住了流泪的眼,把脸深埋进泥土。
  
  路天顿时泣不成声,哭着抱住对方的肩膀:“海雅,海雅老婆,你别这样,别伤心……我们一分一秒都不要再分离,永远都在一起,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他摇着对方的肩膀,希望能摇出一句话
50、不离不弃的脚步 ...
  来。这时候真的很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再提着枪回去找那一群奉命办事的人;把他们也用铁丝捆成粽子,然后塞进集装箱。
  
  丛林中阴暗潮湿的夜,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两个人脑顶遮盖的芭蕉叶。
  海雅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不停颤栗的脊背像是再一次遭到了电击棍的虐待。在他冲出房间想要甩脱围捕的人群,寻找路路的时候,强烈的电击把他击昏在地。电弧穿透身体的一刹那,脑袋像要爆炸一样,眼前一片黄白色的光晕,浑身抽搐,针尖刺入骨髓一样的剧痛。
  一群健壮的保镖都制服不住一头受惊的雄性马瓦赫,就只能亮出了电棍。
  路爸爸的枪口抵上了脑门,冰冷的威胁:“我儿子跟我说,你救过他的命,所以你对他干过的那些混蛋事情,老子都可以装没看见过!……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来找路天。有人砸了我儿子一枪托,老子砸烂他的脑壳;要是有人想拐走我儿子……老子一定崩了他!”
  
  海雅把脸蛋埋进路天的脖颈,很委屈地咕哝:“为什么……爸爸为什么不喜欢海雅……”
  路天用嘴唇静静地安慰,晤热对方湿冷的唇:“因为爸爸没有用心看,他看不到我的海雅有多么好。”
  “以后,海雅,对路路好一些,好吃的都给路路吃,自己不吃。这样可以么……”
  路天紧紧地抱住对方,附在耳边悄悄地说:“嗯,好。以后海雅就只吃路路,每天都吃你最喜欢的路路……”
  
  清晨,河滩的上空传来一阵机械的轰鸣。直升机在盘旋中寻找目标,飞快转动的螺旋桨碾碎了四周波及的树冠枝杈。
  路天抬头一看,大叫:“不好,爸爸可能是来抓咱们了……海雅快跑!”
  小白猿和小黑猿的身影在树林间飞速地穿梭,躲避直升机的追逐。
  “铁鸟”突然升高了几十米,剧烈的嗡鸣声中,掠过前方一块空地,掷下了一只帆布大包裹。直升机在空中打了个转,走走停停,不断盘旋,流连不舍,最终缓缓消失在河道的尽头。
  
  路天费力地拆开捆扎结实的大包裹。里边有冲锋枪,手枪,相当充足的子弹夹,猎刀,甚至还有几枚手雷和照明弹。另有一只沉甸甸的双肩大背包,填满了压缩饼干,肉罐头,急救包,五花八门的各种野外生存工具,竟然还有好几大捆现钞。丛林里根本用不到钱,可是钱多得没处花的路爸爸,还是习惯性地给两只傻孩子塞了一堆美洲各国货币,以备不时之需。
  路天忍不住轻笑,连压缩饼干和罐头这些玩意儿都有,老爸实在是小瞧了马瓦赫黑白双煞在丛林里打猎觅食的能力。
  他心里忽然又美滋滋的:老爸果然是嘴硬心软,心里还是很疼爱自己的。
50、不离不弃的脚步 ...
  等安顿好了海雅,有机会再见到爸爸,一定要说两句温顺好听的话,哄哄他老人家……
  
  路天用急救包里的碘酒和创伤药膏给海雅处理好额头和脑顶的伤口,再用纱布包扎。
  在双肩大背包的最底层,他赫然发现了封存在牛皮纸袋里的一张地图。
  地图竟然是手绘,纸张已然破旧泛黄,有些地方被折叠的印痕磨损得含糊不清。但是仔细辨认仍然能够看得出,高耸的一条安第斯山脊,纵卧在巴西平原的一侧;山泉和雨水汇集成小河,将山体切割成网状的脉络,最终汇聚成亚马逊大河。
  路天捧着地图研究了很久,信心十足地对海雅说:“我看明白了!老婆,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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