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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法 完整

_22 佚名(当代)
眼见老爷子神色黯淡,这样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处处为他设想和打算,为了他一时的不理解和迟疑竟还小心翼翼的来向他解释,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十分过分,这段时间竟然一直刻意的疏远着他,一时愧悔难当,双膝一曲,便从椅上直接跪落了下来:“阿公……”
这一句“阿公”发自内心的叫了出口,旧日所有点滴的过往一一在眼前回放,秦朗向前跪爬了几步,将头伏在了老爷子膝上,双手抱住了老爷子的腰,自十岁以后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出了声来……
正文 卷六 情绪
情绪
叮叮咚咚的雨声频滴在耳迹,犹如一曲动听的歌,清澈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全息影像将这本就悠闲惬意的诗画中的景致模仿得如梦似幻。
小傲伏卧在床边,一只挂着吊针的手臂弯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垂于床下,徒劳的试着去搅动那看起来触手可及的水面。搅了几下,却只搅到了满手空气,不觉心中落落的甚是无趣,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一旁的媛媛同情的看着他,任谁在床上一连几个月的躺下来,还能开心得起来啊?
“傲哥,要不换副场景吧?”舒同见小傲郁郁不乐,一边用湿毛巾替他擦汗,一边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小傲摇了摇头,换来换去的还不都是虚拟的?阿杰他们去美国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阿朗怎么那么多事要忙啊!心中只觉烦闷,见舒同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不想他跟着不快,便淡淡的笑了笑:“你整天在医院陪我,公司不用管了?”
舒同心中一阵愀然:“傲哥……”冯杰、明威、天宇三个一走,病房中便觉空荡荡,老大虽留了他服侍傲哥,可自己没什么本事,也不会象阿杰那样变着法儿的逗傲哥开心,老大又整天的不在,傲哥总对着他这样一个闷人,难怪心情不好吧?
小傲见他神色黯淡,不禁想起日前他独自退出病房时眼中的那份失落,心中便无限疼惜,阿朗也真是的,虽然这次药厂的事并没打算责罚阿同,但却就是不和他说,便让他每天这样的惴惴不安的似待罪一样,但知秦朗是有意教训他,才这样冷着他的,也不好把话说破,伸手拉了他坐在床边,柔声道:“阿同,那天的事是帮中的事,老大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帮规所限,他也不能坏了规矩,你别多心。”
舒同憨厚的笑笑,点了点头:“老大和我说了,我明白的傲哥。”见吊瓶中的药已将滴尽,便让媛媛过来将针拔了去,自己拿药棉替他按住针孔,扶了他轻轻挪动了下身子,因为长期卧床极容易患上肺炎和褥疮,路医生要求小傲必须经常变换姿势,一方面减少发病的几率,一方面防止肌肉的萎缩。看着他瘦削得有些纤细了的手,舒同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长期输液令小傲两个手背上都是一片青痕,所有血管都已变的十分脆滑,这几日即便是媛媛这样的高手都要连扎几次才能将针准确无误的扎入血管。
傲哥这段时间真是受了太多的苦了啊!舒同心中难过,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无奈生来口拙,讷讷的半晌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小傲见了他这样倒笑了:“我想吃点东西。”
舒同大喜,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身边所有的吃的都找了来,小傲看了半晌,却没一样想吃的,他本来就口味清淡,这段时间身上又有伤,很多东西都要忌口,最近路医生又建议他吃药膳,秦朗便特地叫城中一家有名的药膳楼跟据他的病情,每天换着花样的做了来,真是奇怪,明明看起来色香俱佳的精致食物,吃起来却总觉得蜡一样的味道。
本想说不吃了,但见舒同眼巴巴的看着他,不忍他伤心,便顺手拿起个橙子来,舒同忙找来小刀子切成小块送在他口边,小傲略吃了一点,还是觉得吃不下去,怔了会儿神,摇摇头不吃了,将头埋在了枕上。舒同正发愁间,门开处,秦朗走了进来,“老大!”舒同不禁喜出望外。
秦朗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一蓝草莓交到了他手上,自己走到床边,小傲从枕上轻轻抬起头,心中欣喜,面上却只淡淡一笑:“怎么有空回来?”
秦朗笑笑,坐在床边上:“开车经过,看见这个还新鲜,买点回来给你尝尝。”
小傲见那草莓确是新鲜得如欲滴出水来,便笑了,媛媛忙向舒同手中接过去洗了送上来。小傲拿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品味那股清新的甘甜。想着秦朗百忙之中还惦着他最近没什么胃口,巴巴的买了吃的来哄他,心情不觉好了许多,在他的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便又多吃了两颗。
秦朗看着高兴,舒同憨厚的圆脸上也立时露出了喜色,小傲心中不觉歉然,想着自己适才不该一时闹情绪,让阿同跟着揪心,笑了一笑,招了舒同过来,拿起一颗草莓塞到他嘴里,舒同憨笑着吃了。小傲看着他喜不自胜的笑脸,心中也是一片暖融融的。
“阿朗,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住的房子吗?”推开眼前的草莓,小傲慢慢试图将身子侧过来,秦朗坐到床头边,轻轻扶起他,让他上身在自己腿上侧伏了,看着那满室徐徐坠落的雨滴,微笑道:“怎么不记得?前些日子我还去找过呢,不过已经拆了。”
小傲侧着身子向舒同招招手,拉他坐在床上,温柔的回味着:“那时候,每到下雨就有点象现在这个味道的。”
秦朗笑了,小时候下雨哪有这样的惬意啊,他们的那个窝,每到下雨时便会漏,他们也没钱去修,只能用家中所有的盆啊、桶啊的去接,屋子又下窖,里面的地面比路面低了20公分,每次下雨他就会用一块半米宽的厚铁皮板插入门框两边的卡槽内,再用泥将缝隙处堵好,但如果雨过大的话,还是会有水涌入屋内,几个兄弟便赤着脚,找来盆子不停的向外淘。
小傲笑着抬起头仰望着秦朗,难得他白天能抽时间回来一次:“还记得那次你做的诗不?”
秦朗哈哈一笑,用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什么诗啊?我还做过诗?嘿嘿,还那么有才情呢?怎么我都不记得?”护士媛媛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实在难以想向这“野蛮人”也能做什么诗。
小傲笑笑不语,那一年的那场雨特别大,水自屋顶的各个漏洞灌入屋中,只有他们兄弟平日挤着睡觉的那张床的上方还漏得小点,门上的那块铁板跟本失去了做用,屋子里的水很快就和外面路面上的一平了。秦朗见再做什么也已无济于事了,索性决定放弃努力,几个浑身湿淋淋的兄弟一起挤到床上去,无奈的看着雨水即将漫上床来。小傲揽着瑟瑟发抖的冯杰忽然笑了,对秦朗说:“可惜这水中连株残荷败叶也没有。”秦朗诧异的问他要残荷败叶做什么?小傲便说了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秦朗兄弟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自然不能明白这意思,小傲便将李商隐的这首诗细细的讲给他们听。
听完了,秦朗笑说:“要什么残荷?这样的诗我也会做!”几个兄弟便嘻嘻的笑看着他,秦朗笑着在床上站了起来,指天画地的道:“听雨何必留残荷,破屋漏顶乐趣多,瀑布条条梁上落,波涛滚滚床下歌。”这首歪诗在当时真是又对情又对景,以至于小傲都拍手叫绝,说他这几句豪放得委实不下于汉高祖的“大风歌”。当时几兄弟便不再情绪低落,在床上又笑又闹的疯做了一团。
那一年,秦朗十七岁,最小的冯杰只有十三,虽然那一场大雨几乎冲走了他们贫困家中的所有家当,但却并未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多么凄惨可怜,这一份生死与共的兄弟情谊令他们比之旁人幸福过不知有几多。
正文 卷六 七日
七日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回来晚了,没能更新,不好意思,今天晋江又欺负我了,55555555555555555555555
那个,上一章更的是宇文的番外,在第89章,可以有的朋友没看见,以为没更,嘿嘿,下次要记得看临风的留言哦~~~~~~~~~~~
“傲哥!”在小傲每天伏在床上,不安的数着日子渡过了寂寥的整整一周之后,冯杰充满兴奋和喜悦的笑脸终于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想我了没?”冯杰嘻嘻的笑着飞扑到床边,俯身趴在了小傲背上,脸孔在他肩头腻腻的蹭了又蹭。小傲身上给他压住动不得,头也抬不起来,只一只右手慢慢的弯回来,摸到他鼻尖轻刮了一下,一脸溺爱的笑了。
舒同一旁看得又是高兴又是酸楚,还是阿杰会撒娇啊,这么多天就没看见傲哥这么开心的笑过。自冯杰身后进来的秦朗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静默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舒同心不由得又是徒然向下一沉,牙齿咬紧了下唇。看着明威和天宇都陆续进了来,必是要说起在美国的事了,自己不便与闻,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秦朗笑着从小傲身上拎起冯杰,怕他压坏了小傲,眼角的余光扫到默默退出的舒同,心中却也是一疼,见小傲担忧的目光向自己看来,不想他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心情又再不快,便行若无事的笑喝着冯杰道:“就会欺负你傲哥,不知道他多担心你么?还不把美国的事讲给他听,让他好好看看你出去一趟可少没少些什么。”
冯杰笑嘻嘻的坐在床边,一脸兴奋的开始讲起了在美国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到达纽约的时候是晚上,当天,他们并没有去拜会致公堂,而是先到酒店落下了脚。
当天夜里,萧让独自带了冯杰出门,径奔致公堂的五祖祠,在门外转了一会儿,寻得一个隐蔽的高处躲了起来,静静的监视着里面的动静,到得天快亮时便悄悄的回来酒店睡觉。冯杰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见萧让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敢问,他向来乖巧,也不做声,只细细留神着萧让观察的是什么。
第二天,三爷带他们大大方方的来到致公堂,按礼数入堂参拜,致公堂显是事先毫无准备,着实乱了一阵。许久之后,方由当家钱粮出来会客,称龙头石志兴碰巧出门,暂不能相见,语意冷淡,神情漠然,言词之间绝口未有提及宇文若龙的字样,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三爷也不多言,只在五爷刘啸天灵前上了祭,便辞了出来,下午带了他们几人在曼哈顿一带闲逛了半日。
晚上,萧让带了冯杰和骆天宇出来,留下欧阳和明威陪伴三爷。三个人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乱转了一阵,去四十二街找了几个□,萧让看准时机叫骆天宇带着几个□引开了身后跟踪的人,自带了冯杰又去致公堂查勘。
冯杰见萧让如此仔细,猜测他是要有所行动,因此在观察上便更加意留心。头一日已观察到致公堂巡夜的帮众是在凌晨两点时交班,到时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内后面的防守只有两人,今天又仔细的验证了一下昨天观察到的结果。之后两人悄悄去会合了骆天宇,又招摇的回来了酒店。
第三日致公堂毫无动静,三爷让天宇做向导,带着他们几人又吃又玩的过了一整天。夜里,萧让叫了冯杰到房间,扔了个袋子给他背着,那袋子颇大,里面的东西却似并不多,也不甚重,冯杰本来好奇的想打开看看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看了萧让的冷面便没敢,忙忙的背起袋子跟了他出来。
萧让也不和他多说,叫了欧阳一块儿,寻到事先已觉察到的酒店附近前来监视的致公堂帮众,两人同时出手,几下料理了个干净,出手果决,竟未留活口,这一来,可着实将冯杰惊得不轻。
然后若无其事的欧阳自行回去酒店,萧让带了冯杰再次来到五祖祠外,静静的在隐蔽处守着。待到致公堂巡夜的人员交班的时间一到,萧让从冯杰所背的袋子内拿出一副飞虎爪,然后将空袋子背在了身上,自后面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三楼的一间窗子,不知用什么切开了玻璃钻了进去。从头至尾,萧让没嘱咐过冯杰一句他该做些什么,冯杰只好根据自己的猜测,小心留神着替他把风。
不一会儿萧让又从里面出来,整个过程用了约只十分钟,刚好避开了交班的帮众,下来收了爪索后将袋子依旧交与了冯杰背着。冯杰觉出袋内的东西从形状和重量上都已有所不同,只不敢问,萧让也没和他说,径带了他回去酒店睡觉。
到得第四日早上,早早的便被吵了起来,听说是致公堂的龙头石志兴亲来回拜三爷。
石志兴同三爷见面,言语客套,先道仰慕之情,次叙同胞之义,再言结好之心,三爷不动声色,一一周旋了。
当晚致公堂设宴接风,事事尽礼,彼此于昨夜之事一字不提。三爷也并不问起当日秦朗等人之事,双方略谈时事趣闻、江湖掌故,一派和乐融融,石志兴言语谦和,深相结纳,三爷放量豪饮,酒到杯干,深夜方尽欢而散。
第五日,致公堂的当家钱粮前来相请,带着他们来到警局,出动金钱与关系,以旅游中途遇害、家属前来认领的名义办了手续,领出了猛鬼的尸首和遗物,冯杰触动旧情,不免又恸哭了一场。当日将猛鬼的尸首火化了,致公堂代设了灵堂做祭,之后又将早已火化了的龙乘云的骨灰交与了他们。
第六日,三爷带了他们几人来向石志兴辞行,致公堂摆酒相送,席间,致公堂的当家钱粮方略说起了四爷之事,语气委婉,将过往之事一律推到了宇文若龙与刘啸天的头上,声称一切都是由宇文若龙指使,刘啸天擅自专权,本堂石大当家当日并不知情云云,并对龙乘云为制造两堂之间的嫌隙,竟不择手段的谋害秦朗并杀害了刘啸天一事深加谴责。最后取出石志兴的亲笔书信一封,请三爷转呈骆老爷子,并在老爷子和秦朗面前代为解释。
三爷微笑听着,也并未多加指责,只略言老爷子对本堂未来龙头在美遇险一事本来十分气愤,但念及三十几年前曾与石大当家的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中石大当家为人磊落爽直,绝非是如此无义的小人,此事必是有人从中做梗,本堂未来的龙头秦六爷气度恢弘,向不记嫌,亦不忍为些小误会伤了同袍之义,此事既是已水落石出,自当揭过这段过节,重修旧好,老爷子金盆洗手之际,亦愿能在单刀会上与石大当家再缘一面,以慰故旧之情。
当夜宴后,萧让再次带了冯杰夜探致公堂,虽然对方已明显的加强了警卫,但萧让凭着神出鬼没的身手和一身的胆色,仍是潇洒的出入自如,将前夜所盗之物归还了回去,这一来令冯杰越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七日,三爷带领他们几人安然返程,此一行几乎是无惊无险,顺利非常。
小傲静静的淡笑着听冯杰兴高采烈的说完了整个过程,又由着他嬉笑着撒了会儿娇,方说累了,打发了他们几人下去休息了。
这里秦朗便将来龙去脉细细的讲与小傲:原来三爷动身之前,老爷子早已做好了一切部署,当日萧让来救秦朗,因事前不知他被软禁在何处,曾遍查五祖祠堂,无意中探得了致公堂的镇帮之宝七星刀与《海底》(洪帮中各堂的诗证、隐语、切口、人员名单等)的收藏之处,此次三爷前去参堂,遭到冷遇,萧让便展开行动,出手将七星刀与《海底》盗了来,然后在堂内放了一个玩具炸弹示警。
而当夜,致公堂几个大盘口突然被军方以搜查恐怖分子的名义控制了起来,一夜之间损失惨重,致公堂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是以态度上前倨后恭,低头以求和解。
小傲从前不知老爷子原来竟有这么强大的政治关系,竟能操控于彼岸重洋之外,想想也不由得心惊。这么看来,老爷子煞费苦心的逼了他入帮还真是太瞧得起他了呢。
正文 卷六 雁归
雁归
“傲哥,这幅画……”舒同犹豫的看着有些怔神的小傲,轻声请示道。
小傲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立在桌上的若尘的自画像,心中一声微叹,轻轻点了点头。舒同便向桌上取了画像,亲手用白纸包裹好,小心的交与阿亮带了出去。
这边前来拆卸全息影像设备的工人们也已拆卸完毕,病房内一时有种满目疮痍的凄凉。小傲轻轻的吸了口气,终开要离开了!
冯杰回来后的第三天,他央求着秦朗允准了他,撑着伤坐在轮椅上参加了猛鬼的葬礼,回来后,他便等不及的要求搬出医院去,他的伤口尚未拆线,但秦朗又一次纵容了他的任性,与路医生商议了安排他出院的事宜。所以今天一早冯杰就带人来将全息影像设备拆了装回他在家中的卧房去,并打点一切东西,只等秦朗下午来接他回去。
媛媛背转了身去,黯淡的低下了头,他终于要出院了,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照顾着他,从最初的同情到后来发自内心的疼惜,直至满怀欣喜的看着他的伤势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虽然他身边兄弟众多,许多时候她想照顾他都插不上手去,他们也没有单独说过几句话,但这么久的日子里守着他、照顾他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如今这种习惯要被改变了,让她心中竟无尽的失落了起来,好像突然的竟有些怨怪他的伤居然会好的这么快了。
“傲哥。”骆天宇带着他在秦朗和小傲面前特有的几分腼腆走了进来,小傲心中一阵失望,淡笑着问道:“阿朗有事不能回来?”
“不是,傲哥,阿朗哥去和路医生说几句话,要我先来看看傲哥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小傲心下一松,面上的笑容不易察觉的深了几分。后面秦朗进来的时候,看到早已坐在轮椅里等待的小傲禁不住笑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可真是把人给闷坏了,竟把小傲这样恬淡的人都闷得耐不住性子来了。
秦朗身后跟着萧让和欧阳,老爷子的话他先时已告诉了小傲,今天回了老爷子接小傲出院的事,老爷子便正式将欧阳派了过来。秦朗伸手拍了下欧阳的肩,带着他走了过来:“这是欧阳,老爷子特别安排来保护你的。”
欧阳走上前来:“傲爷!”小傲一滞,这称呼……
秦朗笑笑:“叫傲哥好了,不然就叫傲总吧。”
欧阳微一躬身,改口道:“傲总!”小傲吁了口气,帮中内八堂称爷,外八堂称哥弟,但没有职司的闲爷配置近身的他还是第一个,若再给人前人后爷长爷短的这么一叫,怕又不知生出多少事非来。见欧阳语气谦恭,颇有些拘束,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欧阳一米九○的身高,黝黑的脸,面容方正,标准的保镖形象,虽是进了房间,仍是带着一副宽大的墨镜,看外型只觉得该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彪形大汉,与身材瘦小,面容尖削的萧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小傲暗暗点头,正是这副粗犷的外貌才让四爷那样心机深沉的人也着了道吧?
转头见秦朗已带着天宇走去媛媛身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媛媛红着一张俏脸点了点头,跟着骆天宇出去了。小傲微觉奇怪,见秦朗没说什么也就没多问,秦朗走回来亲手推了轮椅走出门来。
时已近夏,汽车一路开来,两旁的树木都已绿叶成荫,小傲暗暗叹息,入院三个月有余,竟把春光负尽了。
一公里长的私家路渐行渐近,小傲渐渐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半年前,他是那离群的孤雁,徘徊凄恻,无人知其鸣声哀哀,半年后,终了却这旅愁荏苒,玉关重见,却已是寒风折翼,失却天涯伴,几难再见水阔天远。
汽车停在阶下,“傲哥!”冯杰带着阿生阿洪等一众兄弟从里面飞跑出来,拉开车门,将特制的踏板拉开放平,那是秦朗专为方便小傲的轮椅上下而特别改装的。
舒同抢先下来,在下面护着,秦朗推了小傲,缓缓来到门前的台阶下,放开轮椅自后面绕过来正要抱了他起身,小傲却转动轮椅向后滑出了几步,两手撑住扶手抬起身来,从轮椅上直跪下地来,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抬眼望向秦朗,语音微颤着道:“小傲昔时无状,冲动辞会,寒了老大和众兄弟们之心,其罪万死难赎,今日诚心悔过,盟老大开恩,准小傲重回四海,小傲感激涕零,愿受万刀之刑,从此一定严守家规,再不敢违犯!”
“傲哥……”冯杰心中惶急,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秦朗心中一阵狠疼,小傲当日辞会,言词绝决,众兄弟都是亲身见闻,按照规矩,自不能就这样毫无交待的就让他进门,小傲这样做,是不想自己难做,日后在兄弟们面前落了口实,失了威信。只是若按规矩,已拔了香头的兄弟要想重新入会,至少要三刀六洞,以示悔过之诚,这样的罪,如今他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小傲去受了。
走近前来,也不多言,俯下身一把抱起了他,转身走了进去,四海众兄弟面面相觑,好半晌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冯杰立刻嘻笑着跟了进去,舒同先是一喜,随即心又沉了下来,低了头跟在冯杰后面进了来,吩咐了阿亮将轮椅送到楼上,又命人将萧让与欧阳带到后面安置好,自己走回来默默地在厅上跪了。
冯杰跟着秦朗跑上楼接过阿亮送上来的轮椅,一等秦朗放下小傲,便兴高采烈的推着他四处转了起来,小傲见他的房间内除了新装上去的全息影像设备,一切仍是旧时模样,心中感慨万端,这一番场景本来以为今生只有梦中才能再见了。
“好了,一会儿你傲哥都被你转晕了!”秦朗笑看着冯杰推着小傲在楼上转了个遍,这才喝着他停了下来,俯身对小傲道:“那个护士尹小姐,我和路医生说好了,将她借聘过来,天宇带她回去收拾一下,这段时间就让她住在这照顾你吧。你先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兄弟好好庆祝一下。”说完便转身欲下楼去。
“阿朗……”小傲犹豫的叫了一声,秦朗回转身走过来,小傲淡淡的笑看着他:“阿同……这些日子教训得他也够了,老大既是今日已饶了我了,求老大再给个恩典,连阿同也一并饶了吧。”
“就是就是,老大开恩吧,今天是大赦日,哈哈……”冯杰冲过来抱住秦朗,“老大最好了,是不是?”
秦朗笑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转身走下了楼,舒同已在下面跪了半个小时了。
秦朗走到他身前,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舒同惴惴不安的战栗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来:“老大,药厂的事,是阿同疏于防范,请老大按规矩治罪吧。”
秦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件事本不能都怪你,我和天宇也同样被宇文若龙设计了,要是单罚你一个,只怕你也觉得委屈。不过这么多冰能运进来不能不说是你的疏忽,你傲哥告诉你看着货仓你就看着货仓,告诉你守好码头你就守好码头,就不提防人家会从别的方面下手?这些日子你也该想想清楚,以后我和小傲都身在帮中,不能兼顾四海的事,四海就靠你和阿杰了,你别总是一根筋的做事,也要学着照顾全局的。”
“是!”舒同低低的应了一声,“这件事是阿同的错,阿同不敢委屈,请老大重重责罚。”说着咬紧了下唇,老大这些日子一直都冷着他,显然是气得不轻,看来这次的责罚轻不了。
秦朗微微一笑:“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注意别犯同样的错误了,你起来吧。”
舒同诧异的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大……”见秦朗对他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脸,这才相信老大是真的饶了自己,不禁感愧万分,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朗微笑道:“叫兄弟们好好准备一下,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正文 卷六 担当
担当
“老大!”舒同跪在地上哀声求恳,“你罚阿同吧,阿同知错了,求求你老大……”
秦朗伸出大手,在他憨厚的圆脸上轻抚了一下,朗声笑了:“这几个月不是一直都在罚你?你的错已经罚过了,现在该受罚的是我,把宇文引入四海的人是我,接小傲回来的也是我,这一切的后果本就应是我来承担,规矩是在我亲订的,决不能在我手里废掉。”
舒同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看着稳步走向刑室的秦朗仍是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老大……”冯杰声音颤抖着迎上秦朗,秦朗轻揽了一下他的脖颈,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利落的脱下上衣和衬衫扔给他,走入了刑室。自己从装满水的圆筒中抽出一根最粗的藤条,交到了德哥手上,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稳稳的步上刑台,跪倒在刑架底端的横木上。
众人看着那宽阔坚实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和那根直径足有寸许的藤条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刑堂的兄弟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先恭敬的叫了声“老大”,秦朗微笑点头,任由他用绳子将两手绑了,但当裤子被拉下来时,秦朗仍是无法抑制住羞惭的闭起了眼睛。
“呜……啪!”“呜……啪!”“呜……啪!”……
满室只听见藤条凌厉的破空声、凛冽的着肉声,以及秦朗偶尔控制不住而发出的压抑的喘息声。
“呜……啪!”“呜……啪!”“呜……啪!”……
汗水顺着刀疤交错的脊背涔涔的流淌,这一场刑罚是如此猛烈的震撼着在场所有人的心魄。德哥心中叹息,老大当众受刑,本来他是建议可以鞭背的,但秦朗不肯投机取巧,宁愿在人前承担这份羞辱,他明白老大的心意,既是当众受刑,便是为免落人口实,疼痛还在其次,最难堪的是这番羞惭,自己若是稍有徇私,老大这番苦就白受了,因此行刑时绝不留手,一藤狠过一藤,鞭鞭裂肤,到后来不止臀上无处受鞭,大腿自膝弯以上也都再无一块完整皮肉。
“呜……啪!”“呜……啪!”“呜……啪!”……
随着藤条最后一下狠狠的击落,刑架上的秦朗一阵剧烈的颤抖,头向后仰起,身体绷直挺到了极限,刑室内连呼吸声都不可闻,所有人都窒息的看着这一幕。德哥收住了手,默默后退,今天用刑选用的是刑堂最重的藤条,八十藤下来,秦朗竟晕厥了两次。
好一会之后,秦朗方松开紧咬的牙齿,浑身颤抖着瘫软了下来。一脸泪痕的舒同和冯杰忙冲上前来将他从刑架上解下来,小心翼翼的勉强替他整理衣裤,扶出了刑室。
“这件事…任何人…不得……在小傲…面前提一个…字……否则……”秦朗浑身是汗,手撑着会议长桌重重的喘着,强抵着眼前的昏黑,从齿缝中一字一字挤着吃力的命令道,众人看着他惨白的面孔和不住滴落在桌上的汗珠,凛然应是,人人战栗不已。
昨日小傲回来后,四海如狂欢般一直热闹了整夜。
今天一早,秦朗和老爷子请了一上午的假,回到公司招集各堂口的堂主,到四海集团主楼顶层会议室内的刑室,当众领了这八十藤条,为宽赦小傲回四海以及四海被冰毒所陷一事做了交待,堂堂四海的老大,洪帮未来的龙头,为维护会规当众扒了裤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几度昏厥,四海人人悚然惊惧之下,也都钦佩不已,对他所命一一凛遵,之前本来因受冰毒事件的打击而有些低迷了的士气也重新振奋了起来。
“啪!”“将!”老爷子落下最后一子,对着三爷“哈哈”一笑,拿起手边的茶盏,转回身来斜睨着两腿打战、因疼痛而面白如纸的秦朗:“你是要我帮你背这个黑锅了?”
见秦朗低垂了头不敢答腔,便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这事我不管,别往我头上算,凭什么你逞了英雄要我来当恶人?”
秦朗听老爷子语气不似在生气,心头一松,忍着疼向前蹭上几步,贴着老爷子身前跪了下来,两手抱着老爷子的膝盖陪笑央着他道:“阿公……就疼阿朗这一次吧,不然…就当是疼小傲好了,小傲的伤还没拆线呢,阿公也不想他又…伤了神再咳血什么的是不?”
一旁的三爷看着秦朗如孩子般偎着老爷子,不禁笑了,老爷子一向将秦朗当做老来子一样,有时面上虽怒,其实心里还是疼他的,只是他向来待秦朗严厉,稍有差池重罚立至,弄得秦朗总是战战兢兢的,心中虽然也想亲近,却极少敢撒痴耍赖,此刻仗着伤重,老爷子多少会心疼些,才敢放胆撒娇,其实老爷子虽是心疼生气,但心中却也必会赞赏他这份担当,便笑着帮腔道:“看阿朗说得怪可怜的,看在他也是疼小傲的份上,老爷子就帮他这一次吧,反正平日也不少打的,说是给老爷子打的也不意外。”
老爷子抬头瞪了三爷一眼,低头看看秦朗脸上疼的惨白却还强撑着笑意,浓密的鬓边汗水涟涟,说话虽极力控制却仍难掩虚弱的颤抖,自己平日打了也就打了,不是自己打的看着却觉着特别的心疼,再加上秦朗平日极少敢表现出这样的依恋,给他这么偎着一央告,心中一阵温暖,“哼”了一声道:“你这么做之前就做好打算让我背这个黑锅了?就会算计我!打量着我不舍得打你呢?”
秦朗心中偷笑,老爷子要打可不会管他有伤无伤,更不会和他废这么多话了,现在这样说,明明是舍不得了:“……就算阿公再生气,也等阿朗伤好一些再罚吧,不然…阿公看着也要心疼的。”
“你自己找罪受,我才不心疼!”老爷子冷着脸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最好给我消停点,要是再出什么状况误了单刀会,看我饶不饶你!”
秦朗笑着松了口气,伏在老爷子膝上颤颤的应了,又和三爷道了谢。不敢去用力撑老爷子的腿,按着自已大腿挣扎着撑了几下却没能站起来,再一用力,痛楚愈甚,一个不稳向前栽入老爷子怀中。老爷子叹了一声,扶了他起来,交与萧让扶他出去,待他走到门边时想一想忽又叫住了他:“小傲不是后日拆线?你这两天就别回去了,小傲回去那边,楼上楼下的也颇为不便,帮中这些日子事又多,单刀会的时日渐近,他也需要来熟悉礼仪,与其离这么远每天折腾的辛苦,不如等拆了线让他也搬过来和你住上一段吧,等单刀会后再搬回去。”
秦朗怔了怔,垂手应了,萧让扶了他蹒跚着走了出来,到骆府中他自己的房内稍歇。知道老爷子想的周到,自己现在这副惨相,回去小傲就算不知内情,看着心中也定是极难过,当晚便依了老爷子的话没回去。骆府中的这间房是一直为他备着的,从前老爷子有事留他晚了或是有时犯错给打得重了回不得家时便睡在此。
秦朗一连两日未归,舒同和冯杰严守口风,瞒他不说,小傲只道是帮中事忙,自己不愿每日闷坐家中,在舒同、冯杰的陪伴下回来公司,略做了一番视察,招来各部门负责人开会。经过了这样一场大劫难之后的四海境况不佳,股票一度跌至历史最低点,但秦朗不肯裁员,一边维持着庞大的费用开销,一边又极尽奢侈的花费巨资造好了给小傲的游艇,又买下了乌镇的木屋和那套全息影像设备。而之前那一项医疗项目投资巨大,短期内又看不到效益,公司的财政已出现赤字。还好冯杰第一时间稳住了项锋,保障了钻石的货源,舒同又在查封令撤销后,及时的将四海旗下的娱乐场所整顿开业,保障了现金的收入,现在四海的一切运作都靠这些娱乐场所和那几家珠宝工厂的进项在维持着,但仍难免左右支拙。
小傲知秦朗的心意,凡是跟过他的人只要不弃他而去的话,他就决不会抛弃对方,所以裁员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而这段时间为了哄他开心又花费过奢,现下要急也急不来,只有按部就班的慢慢捋顺了。
各部门主事见傲总终于回来,都是心中欢喜,知道以他的才能必能带他们一扫阴霾,还旧日朗朗的晴空一片。
正文 卷六 承欢
承欢
“我没事,只是抽了几藤而已,事后老爷子心疼了,才没让出去,哪里就动不得了。”秦朗笑对着小傲,极力掩饰声音中的虚弱,“正好躲几天懒的,不然哪有时间歇着。”
小傲看着他苍白泛青的面色默不做声,刚刚伤口拆了线,就被老爷子接来了骆府,来了方知秦朗两日未归,是“受了老爷子的家法”,也不敢向老爷子动问原因,略周旋了几句,便急急的先来探视。
舒同和冯杰背转过去悄悄落泪,只不敢让小傲看见,老大忍着疼强颜欢笑是不想让傲哥过于难过,只是他憔悴成那样,傲哥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有多痛?
秦朗怕他们在这儿时间久了,小傲面前露出马脚,和他们说了老爷子接小傲来住的意思,便要打发他们回去,舒同与冯杰虽然舍不得,但不敢拂了老爷子的意思,见老大一个劲儿的赶他们走,只得留了明威和媛媛在外面服侍,兄弟两个自回去了。
小傲见他们兄弟走远,这才咬着牙,颤抖着揭开秦朗身上盖着的薄被,看向那青紫淤黑、血肉模糊的臀腿,见虽已过了两日,仍是肿胀的吓人,横贯交叠的条条裂口深入肉中,血水仍在不断渗出,其状狰狞,惨不忍睹,心中一阵狠狠的绞疼,转头咬紧唇忍住泪,只觉半晌喘不过气来。秦朗知他难过,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怎么就打成了这样了?”小傲压低了声音,忍着心颤的疼问,虽知他两日未归想必是这场责罚不轻,但仍未料到竟是打得如此之重。
“没什么,自然,是有该打的原因了,也没打多重,过两日便好了。”秦朗笑着慢慢的说道,尽量让语气中不掺杂喘息。
“咳……”老爷子轻咳一声,带着三爷和骆天宇自外进来,秦朗来不及遮掩伤处,慌不迭的向床内缩去,拉过薄被盖上,牵扯得急了,疼得汗珠直滴下来,老爷子“哼”了一声,走到床前:“敢是在这儿抱怨我呢?”小傲转动轮椅,向后让出了两步,让老爷子坐在了床边,秦朗忙半撑起身子陪笑道:“阿朗怎么敢,是阿朗的错,原该受些教训的。”
老爷子斜眼瞄了小傲一眼,笑了:“你不委屈?有人可代你委屈,嘿!也不知道是谁受委屈了呢。”
小傲淡淡笑笑不言,秦朗怕他听出老爷子言外之意,颤抖着抱住老爷子一条腿软语央告:“阿朗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阿公饶了阿朗吧。”
老爷子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回头向小傲道:“单刀会上预备提升的人员名单报上来了,你的名字在上面。”说着将册子递了给他,小傲微微一怔,先转头向秦朗看去,见他也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笑笑:“你别看他,他这两天趴窝呢,这事还不知道。”
小傲心中疑惑,接过名册缓缓打开,饶是他一向淡泊,也不禁骇了一跳,只见上面第一个名字便是秦朗,自己的名字赫然列在秦朗之下,后面的荐职更是让他一惊,轻轻抬起头:“老爷子……”
秦朗见老爷子面色微沉,忙先抢着嗔怪道:“怎么还叫老爷子?”
小傲略一迟疑,微窘的低了头:“……阿公。”
三爷一旁看着呵呵一笑,嗔着秦朗打圆场道:“阿朗何必多这个嘴!不过是一时改不过口来,难道还怕老爷子会见怪不成?”
老爷子便也笑了,“嘿”了一声道:“还是打得轻了,不然哪有力气多嘴。”
小傲笑笑,无奈的看向秦朗,将名册递了给他,秦朗怔怔看了半晌,忐忑的看向老爷子:“阿公,这个……是不是弄错了?”
老爷子冷冷的道:“你觉得这么大的事,洪帮会弄错?”
秦朗勉强向上再撑了一撑,急道:“阿公,我堂自来未有过圣贤二爷,小傲初入帮中,寸功未建,这位子让他来坐不妥吧?”尚无正式职司便已带近身出入帮中,现在更要一步登天,怎能服众?只怕从此更成了众矢之的,老爷子也要落得个偏私的话柄。
三爷见秦朗不顾伤势,便要爬起身来,知他是真的急了,便笑了:“这只是个提议,还要半数以上的票数通过才行,老爷子也并不是偏私的,多亏小傲替你矮举,才破了四爷和宇文的叛帮之谋,这对帮中就是大功,这样的德行比拟关二爷也不为过,小傲的智谋也是江湖知名,这件事,老爷子和我都通过了,量来反对的人也不会多的。”
秦朗伏下身来,看着老爷子一时无言,虽说老爷子千方百计的将小傲算入帮中,必是要委以重任的,只是小傲入帮不足三月,而且是重伤未愈,三月来在帮中连面也没露过几次,这一上来就提名为二爷,若是通过了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嫉恨,通不过更岂不被人嘲笑?不过老爷子既有此举,想是心中极有把握的,趁着他养伤这两日办理此事,也正是不想让他担干系,老爷子为了他可说是费尽了心思了。心下感动,默默的伸手,揽住老爷子的腿,老爷子“哼”了一声,将他的手拂了下去,眼中却微有笑意,秦朗心中暖暖的,从前在老爷子跟前可不敢这样放肆。定了定神方道:“其实,提名小傲补六堂的空儿也便好了,怎敢越过了三爷去?”
老爷子伸手在他臀上用力一拍,秦朗促不及防,疼得一个哆嗦,张了大嘴巴,憋了许久才没让自
己叫出声来,骆天宇看着想笑又不敢笑,急忙将脸转了过去,老爷子笑喝道:“三爷都不计较,偏你那么多废话!”转头向小傲道:“当仁不让,别学阿朗这没出息的模样!”
小傲淡笑着应了:“全凭阿公吩咐。”见老爷子对秦朗明显疼爱多于责怪,心中也自高兴,这一声阿公叫得便比先时自然了许多。老爷子和三爷坐着又说了会闲话,也怕秦朗伤重撑着艰难,便离开了。
秦朗伤的虽重,只这伤是自己打的,不敢因私废公,得老爷子疼惜稍歇了两日,眼见得单刀会的会期日近,好多事不能耽搁,便仍强撑着照常回帮中忙碌,还好有小傲每日里伴着,兄弟两个遇事有个商量。
小傲每天上午由舒同和冯杰接回公司打理四海的事务,之后由媛媛、明威和欧阳陪着去复健,下午由秦朗安排熟悉单刀会的各项程序,晚上便陪老爷子喝茶、聊天、下棋,听京戏,才几天的功夫,便哄得老爷子连三爷都不理了。秦朗每在旁观着,心中也甚是欣慰。本来老爷子要接小傲来,他还有些担心,怕小傲不知规矩,万一哪句话说错了被老爷子教训,现在看来,倒是不必如此谨慎了。由于一众儿孙各有不足,老爷子膝下乏人,老怀寂寞,小傲承欢膝下竟是日益讨得老爷子的喜欢起来,渐渐的偏宠尤甚于秦朗和骆天宇。
随着气候一天一天的变暖和身体一天天的强健,小傲在户外活动的时候也逐渐多了起来,老爷子得了他这个良伴,心中欢喜非常,有时晚饭后一老一小便在园中喝茶对弈,
而天宇和小傲相伴日久,也开始不似先时腼腆,渐渐的也越发依恋了起来,不但明威有些妒嫉,有时冯杰来了见他和小傲亲近都笑言自己要吃醋了。
正文 卷六 会选
会选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七星车,快与我把马儿赶上,那疏林也与我挂住了斜阳……”
清晨的骆府后园,亭台楼阁笼罩在一片轻雾中,晓花含露,柳丝低垂,扬花迷人之眼,远远从老爷子房中飘来《西厢记》凄婉哀怨的唱段,听来让人只觉无尽的惆怅。
小傲痴坐在水边,静静的看着点点扬花落入水中。
骆天宇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径悄无声息的走来,远远听得的小傲淡淡的一声叹息,极轻极轻的念道:“沾泥也好,莫化浮萍。”骆天宇只觉心中一滞,突然有种莫名的心痛,抬头看向陪伴在小傲身后的媛媛。媛媛向他微摇了摇头,和小傲相处越久,对他便越是觉得琢磨不透,每到无人之时总觉得他眼中有着迷茫的伤痛,然而当他面对你的时候,那令人心疼的温润却绝对能让人舒服的不想离开他的视线,
“傲哥,来吃早餐吧。”骆天宇轻声叫小傲,小傲转头,看着他点头笑笑,明威便推了他跟着骆天宇向餐厅走去。
餐厅在正厅的后面,从窗内可以看得见外面花园,老爷子不喜住楼房,说是人老了得多接地气,骆府是一座旧式的二进院落,原本是民国时期的一座帅府,除了那院门是改装的新式遥控的铁艺大门之外,一切都还保留着旧式的风格,院内宽阔平坦,树木葱郁,花草繁多,假山池塘,曲桥亭台,景致怡人,倒是个很好的休闲所在。
入得厅中,老爷子尚不曾来,小傲便不入席,与骆天宇在一边候着,少时,秦朗和萧让伴着老爷子走了来,远远的看见小傲轻轻点头,小傲淡淡回以一笑,问了老爷子安,明威与欧阳等自下去用餐,小傲待老爷子入座后,才转动轮椅靠上前来。
老爷子笑看着他:“紧张不?”小傲轻轻含着下唇,缓缓摇了摇头,笑了,今日帮内会选,就要投票决定他提升为圣贤二爷的事。
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向仍侍立一旁的秦朗皱眉道:“怎么还坐不得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娇气了?少时在帮中你也站着?”秦朗不敢回嘴,连忙赔笑应了,叫佣人填了粥来。他伤势本重,十几天功夫自然未曾大好,每日都是服侍老爷子吃过之后下去胡乱吃一口便罢了,现在见老爷子嗔怪,只得咬牙忍疼,挨着老爷子坐了。
萧让平日是见惯了的,只顾低头吃饭看也不看,骆天宇自小也不是第一次见,因怕秦朗尴尬,也不敢多言,小傲一旁默默看着,料得老爷子平日教训严厉,不免心疼,这餐饭便有些吃不下去,秦朗怕老爷子多心,向他微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饭后,兄弟几个随老爷子来到帮中,自三爷以下,帮中三十六位份的人员均已在堂上等候,小傲进来,所有目光立即焦在他的身上。这次会选是洪帮大事,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新要上任的龙头本就年轻,如今又打破惯例要提升入门不久的新服做什么圣贤二爷,老爷子这一年来行事多出人意料,众人私下早有议论,只不敢当面说出来。
小傲知道自己惹眼,心中不免无奈,这些日子每日坐轮椅出入,又有欧阳寸步不离的跟着,实在是太过张扬了。
老爷子入得厅来,居中升座,秦朗侍立一旁,骆天宇与小傲按班归位。老爷子微微一笑,摆手令众人坐了:“今日的会选内容,大家事先都清楚,我老头子在这儿也不多说了,如果谁有什么意见就现在提出来,否则……”说着,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众人在他的目光之下都瞬间低下了头,老爷子淡淡一笑,“就请在结果出来之后永远保持沉默吧。”
小傲留神观察老爷子,见他的目光在五爷和七爷的面上掠过时并未多加停留,心中暗暗摇头,自从秦朗接手帮中事务以来,老爷子便极少过问了,今日这几句话看似不着痕迹,实际上是特地说给五爷和七爷的吧?见五爷阴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七爷看着五爷的神色则似颇为困惑,隐隐预感有事要发生,料来老爷子也是心中有数,只是自己当然不能象秦朗当日那样当面辞位,也就只能坐观其变。
在堂上众人的一阵沉默之后,老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秦朗可以开始了。
便在此时,五爷站起了身来:“老爷子,赵五有几句话想当着众兄弟的面和老爷子说一下。”
众人都是一怔,五爷向来与秦朗不睦,小傲入帮第一日就差点死在他的红棍之下,到现在还坐着轮椅,小傲提升一事,他要反对也是正常的反应,但现在秦朗继位在即,老爷子要提升小傲的态度也是极为坚决,这个节骨眼上他再来说长道短的,显然是不明智的。也有人本就心生妒嫉,只是老爷子面前不敢出声,现在见有人来出头,心下不免高兴。
老爷子看着五爷,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秦朗心中微微一紧,虽知五爷未必敢在老爷子面前放肆,但毕竟是众人之前,若是他一时沉不住气,说几句难听言语,小傲如何承受?
五爷并不理会众人看来的目光,向前几步,走到堂中,先向众人团团抱拳:“赵天阳入帮以来,蒙老爷子信任,执掌刑堂近十五载,帮内不少弟兄在赵五手下受过家法,以往得罪之处,念在赵五也是职责所在,还请众位兄弟不要见怪。”说罢转过身来,再向老爷子微一躬身,“天阳如今年岁渐长,气力渐衰,这刑堂上的事也渐渐的顾不过来了,老爷子既是要金盆洗手了,念在天阳追随老爷子这么多年的份上,准许天阳提前退休,在单刀会后另选贤能之人接掌这刑堂之任吧。”
众人听得他这一番话,心下都是雪亮,五爷执掌刑堂,多年来秦朗在他手下没少吃苦头,新入门的小傲也几乎在他杖下致残,现在眼见要改朝换代了,他既是无力阻挠秦朗接位,那么自是要抽身退步以求自保了。只是他如今只四十多岁,这年长力衰的理由未免牵强。
“五哥!”七爷骆世豪先就起身叫了出来,被老爷子冷冷的扫了一眼,愣了一愣,又嘀咕着坐下了。
老爷子静静看了五爷片刻,笑了:“老五既是嫌这差事得罪人,不愿意做也罢了,只是单刀会上少不了还要你费神,这事我先准了,等单刀会后,择了人选再行安排吧。”
五爷抬头看着老爷子,默默的一躬身,退回了坐上,知老爷子明白了他的心思,彼此心照不宣。
众人见五爷才一开口请辞,老爷立时便准了,心下都是凛然,知道老爷子心意已决,小傲上位,是铁定了的,决不允许人来横加阻挠了,当下各人再无一言。
之后三爷一番荐辞,细言小傲巧识宇文若龙与龙入海叛帮之谋,对帮中是为大功一件,而甘受重刑,代拜兄矮举之德更是当世罕有,可说是智勇双全、德行兼备云云。而当日会选的结果竟是毫无悬念的全票通过。
正文 卷六 接位
接位
“阿公,明天我真的也要穿这个?”秦朗有些尴尬的看着老爷子,小傲和骆天宇在一旁强忍着笑,虽然半个多月来对单刀会的礼仪都已熟悉了,但秦朗这一身长袍马掛仍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老爷子和三爷穿也就罢了,秦朗穿来看着真是太滑稽了。
老爷子没理秦朗,转头看着小傲笑笑:“上位后参圣的时候是必须穿的,你也一样。”小傲愣了一下,看了看老爷子指给他的那一件银灰色的长袍,点头应了声:“是。”秦朗犹豫了下,看了看小傲没做声。
会选一周之后,义顺堂筹备了多日的单刀会终于渐渐拉开了序幕,三日内前来参会的各公口代表均已到齐,致公堂的龙头石志兴更是亲来向老爷子和秦朗道贺。
因为本次的单刀会上有老爷子金盆洗手,秦朗接承大位这样的盛事,外码头公口来人极多,义顺堂决定一切遵循旧礼,以免其他公口嘲笑和指责。按规矩,自五爷以上,参圣时都必须着长袍免冠,秦朗虽是心疼小傲行动不便却还要几次三番的更衣,只是事关礼法,也是无可奈何。
第二日,便是单刀会的正日,一行人等早早便起身向城北的关帝庙行来。
“单刀会”是一年之中洪帮最大的一次聚会,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三日,为纪念武圣人关云长单刀过江去东吴赴会的英雄事迹,各公口约集本堂哥弟在关圣殿(武庙或关岳庙)举行大会,以示敬仰和追念。这一日帮中要悼念死亡的同袍兄弟,同时抽活新人、对帮内兄弟提升和补调。
由于此次活动与会的人数众多,难免引起多方的关注,事先秦朗已请得老爷子同意,通过关系,以某电影公司拍戏的名义拿到了相关的批文,因此洪帮这次聚会竟是大张旗鼓,堂而皇之,行至关帝庙前千米之外便有执事的帮众在道路两旁设岗迎宾警戒,站条子问切口,接待来宾。
来至庙门前,五爷早已一身黑色西装,站立在门首,静候前来参会的宾客到来。因为这是洪帮的例会,按规矩不许外人参加,所以前来参会的都是在缘的哥弟,其他江湖前辈,故旧友朋少时会后的筵席再行招待。
入得庙来,秦朗将老爷子和小傲先安置在偏殿内暂歇,自带了天宇去外面安排照应,不一时,各公口参会的代表陆续到了,上午八点整,单刀会正式开始。
第一项便是迎圣:关公圣像前点大红烛1对,巨香3支,神灯一盏,敬茶3杯,供品四色,圣像右侧设三十六把交椅,义顺堂自老爷子以下三十六位份人员一律在此就位,内八堂各主事坐在最前,其他人众按位份向下排开,前来与众的各公口代表则按年纪长幼在圣像右侧就座。
五爷抖擞精神上前,例行性的先请示掌旗龙头有无赏示,老爷子摇头称没有,五爷方宣布大会开始,全体人员立即起立,整齐衣冠,面对圣像,门外鸣放鞭炮,红旗五爷恭读迎圣令:“眼看天空彩云飘,圣人夫子下天朝,弟子今日来迎圣,恭请圣人坐中堂。”
鸣鞭喧令之后,便算是请来了关帝圣君,一众人等均不得喧哗吵嚷、交头接耳,否则将以不敬神灵之罪处以重刑,秦朗的位份与小傲不同,虽然离得不远,却也照顾他不得,只能看着他由骆天宇架着,紧咬下唇,勉强撑着站立。
第二项是悼念帮中亡故的兄弟:关公像下两侧悬挂亡牌,亡牌以绫绸裱糊着色,十分精致,中为宝顶形,左右为飞檐飘带。宝顶下俱用墨笔楷书:“慎终追远”四字,下为死者姓名,按礼数,死者为大,不管是为帮中出力牺牲的还是犯了帮规依法处决的,只要不是被黑传除名了,到了这一天都可享受祭奠,小傲倚着骆天宇的臂膀抬头细看,果然四爷的名字也在亡牌之上。
五爷按规矩主持,点神灯、焚香烛、献祭品、放鞭炮、烧黄纸、仪式简单而隆重。
第三项才是参圣:已换了一袭青衫的五爷走至圣像左手下方,依次朗声高喊:“有请本堂龙头大爷参圣!有请钱粮三爷参圣!”老爷子和三爷各已换过中式长袍,外穿马掛,先后于神像前施礼,之后,五爷携余人共同参圣,各人先要检查好扣子扣没扣好,以免神前失礼。参圣要三跪九叩,小傲双腿不能着力,虽有骆天宇在一旁帮扶,仍是被折腾的遍体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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