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新家法 完整

_21 佚名(当代)
老爷子微点了下头:“小傲昨天和宇文见了?”将茶盏拿了起来。
秦朗应了声:“是。”见老爷子将拿起的茶盏又放了下来,知道是空了,忙过来取了,重新将水续满,恭敬的递到老爷子手上。然后退后几步,垂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不曾抬头。
老爷子等了他半晌,见他再没了下文,先已有些不悦,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越看越觉着不是滋味,从前秦朗虽是敬畏于他,他终究是敬多于畏,一言一行虽是半点也不敢放肆,但语气眼神间却总是透着亲近,如今不知不觉间这闪烁的畏怯压低了挚诚的崇敬,自然的亲近却换做了淡淡的疏离,想到自己辛苦操劳谋算半世,换来的这些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打也打了,哄也哄了,所有的利害得失了也都掰着瓣的讲明了,怎么就换不来一份理解和体谅呢!越想越气,手一抖,一盏热茶便迎面泼了过去,跟着将杯子在他脚下摔了个粉碎。
秦朗被烫得一啰嗦,尚未明白老爷子因何发怒,积威之下,哪敢做声,稍一迟疑,便在原地跪了下来,细磁茶盏锋锐的碎片立时穿透了裤子割入肉中,疼得满身的神经立时抽紧了,却只微敛了下唇角,咬牙忍住不哼,一滴冷汗却顺着浓密的鬓边滚落了下来。
老爷子见了,心中竟是微微一酸,忽觉周身疲累不堪,叹了口气,手向上缓缓摆了摆:“你起来吧。”
秦朗低低的道:“是,……谢阿公。”声音中微带哽咽。本是因为昨日听老爷子说一个月内就要处置四爷,这中间帮内事务必会繁多,再者因为这次的叛乱不少人都有参与,一下子空了不少位子,怕老爷子用人时不顺手,是以今日才撑着伤回来了帮中。想来自己入院也有十来天了,总不能只顾着照料小傲就万事不理,老爷子破例没有怪罪,自己也该识得个分寸好歹。只是心中想得虽好,见了老爷子原也想如旧日般尽心尽孝,却不知为何心中就是别扭,终究还是惹了老爷子生气,想想也是自己不该,老爷子这样的年纪了,难道还能容得他来给委屈受的?
两手撑在腿上,艰难的站了起来,又忍着疼,挪动了伤腿过去另取了茶盏,斟了茶递了上来。
老爷子叹了一声,默默的接了过来,师徒间一时无语,良久,老爷子方道:“龙乘风前天死了。”
秦朗心中一惊,抬头看着老爷子,老爷子挥了挥手:“你去吧,把这事处理一下,草坝场那儿,该安排什么就安排吧。”
秦朗低头称是,看老爷子靠在椅上微闭了眼不再说话,便默默的躬了躬身,退了出来。
自到下面先处理了膝上的伤,找了镜子来看时,只见面上颈上,火辣辣的烫红了一大片,用冷水冲时稍觉得舒服了一点,水一干,灼痛便又开始了。心知回去瞒不过小傲,不觉叹了口气,只好在水还不是滚的,不然只怕这会儿都起了泡了。
在帮中忙了一天,出来时天已渐暗,但心细的舒同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烫伤,帮中的事也不敢问,只得买了烫伤药来央着他敷了。
回到医院,尚未推开病房的门,便听得冯杰在里面学着他的调子在唱“满江红”,逗得明威和护士媛媛前仰后合的格格直笑。
秦朗心头一片温馨,手扶着门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走了出来,小傲现在一定很开心吧,还是先别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了。
在医生办公室同路医生又研究了一会小傲的伤,终是得不到一个令人轻松些的答复,本就一身的伤,连日又没睡好,现在再加上一天的劳累,便有些吃不消了,略事休息了一会儿才又走回了病房。
小傲先已听舒同悄悄的告诉了他,知他不欲自己难过,当下便装作视而不见。兄弟们吃过饭又略略聊了一会儿,小傲说累了,便打发了舒同等人出去休息了。
秦朗握了小傲的手守在床边,将今天帮内的一些事情约略的说与他听了。
小傲听得龙乘风的死讯毫不意外,只微笑着问秦朗:“可知老爷子为何要在一个月后就处置四爷?”
秦朗愣了一愣,这个还真没往深处去想,小傲淡笑着看向他:“四爷有几个儿子?”
秦朗不由得叹息了起来,四爷两个儿子,次子龙乘云因在美国暗算他死在了萧让的飞刀之下,这长子龙乘风随父亲一起带人来逼宫,混战中受伤被擒,现在也伤重而死,那么现在只有宇文若龙这个不被承认的儿子还在世上了,却也要在下个月月底就要执行死刑。
心中不觉也是黯然,四爷也算是有胆有智的枭雄了,现在不但自己要死了,竟连一线血脉也留不下,临死连个送终之人都没有,忽想起老爷子急着处置四爷,难道是……
小傲见他了然有悟,不禁微微而笑,向他点了点头,秦朗心中豁然洞开,老爷子经历过丧子之痛,他也是怜惜四爷无子送终,所以才要赶在宇文死前处置了四爷,也算是聊做全了师兄弟间的情意,只是老爷子的心思这样的深,不说出来谁又能知道?唉,怕也只有小傲吧,才能猜得到他几分。
小傲抬起被秦朗握着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看着他脸上红红的烫伤,心疼的道:“阿朗,我知你是为了我才心里不舒服,但入帮一事,是我自己求了老爷子的,便算是受得些苦楚,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老爷子执掌帮务,心中的难处自是常人难以想见,从前你不想做这个龙头,不想我入帮,便是为此。处在那样的位子,自是处处杀机,时时凶险,便是是心机万变,又有哪一招敢说是必胜?有时使用些非常的手段也是无可厚非。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不然总是存有这个芥蒂,老爷子心中不好过,你自己也是为难。”
秦朗长长的叹了口气,拉着小傲的手久久无言。
正文 卷六 生日
生日
“傲哥,还是休息一会吧,刚才好些,别再累到了,老大会生气的。”冯杰蹲在小傲床前,心疼的看着小傲额上浮出的细汗,拉着他的手轻轻央求道。
小傲笑笑:“没关系,我还不累。”
冯杰嘟了嘴:“老大要我看着傲哥的,傲哥总是这么不听话,回头老大把我拉出去行家法,傲哥可救不得我呢。”
小傲被他逗笑,曲起手指在他鼻尖上轻刮了一下,动了动脖颈,也确实觉得有些乏了,便将手上的文件放了下来,明威忙过来接了收好,冯杰扶了小傲缓慢移动身子,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喝点水稍事休息。
“傲哥,老大今天又会很晚才回来吧?”冯杰坐在床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小傲微微一笑:“会吧,老大最近很忙的。”
秦朗自从回了帮中,几乎日日都是深夜方才回来,忙了一个星期多才将手上的事务处理了个大概,而小傲伤势稍轻,精神略复,便开始侧在病榻之上,指导着舒同、冯杰一步步将四海受冰毒事件牵连影响的烂摊子逐渐收拾起来。
四海经此一事,元气大伤,还好小傲回来的早,及时稳住了局势,各堂口的把子们也都是经过事的,关键时刻还都把持得住,因此上根基尚未曾动摇,小傲因自己入了洪帮,以后只怕兼顾不暇,索性将一些平时较乱的地头弃了,只着重恢复正行上的生意,和一些大宗的交易,慢慢的将各项业务逐渐理顺。
“嗯,傲哥,你说,要是老大不忙,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冯杰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忙?小傲微微叹了口气,以后想不忙了可不容易了呢,秦朗虽未上位却已将洪帮的事务接手了大半,四海劫难刚过,百废待兴,舒同、冯杰都可独挡一面,但要总揽全局的话仍是有欠火候,自己初入洪帮尚无职务,但伤病缠身,心劳日拙,这几日,连秦朗在内人人都避而不谈他的伤况,这个伤多半怕是好不了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老爷子要的只是他的这颗脑袋而已,是不是能走恐怕没什么分别。
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苦涩,对老爷子来说,也许,不能走了反是个好事吧。见冯杰有些担心的看了过来,忙转过头遮掩了。
“傲哥乖啊,便算是睡不着,也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冯杰拉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傲摇摇头,被他这副无赖磨得笑了,“嗯”了一声,轻轻阖上眼睑。
冯杰薄唇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抬起手向护士媛媛做了个OK的手势,媛媛点点头,笑吟吟的从衣袋中摸出口琴,轻轻的吹了起来,舒缓的音乐立即如水一样从每个人的心上流过,“月映禅心水拂琴,山空云静花无影。”这首本是古筝曲的“云水禅心”是媛媛特地刚从她一个外号叫果冻的姐妹——阿喜那学来的,用口琴吹来,虽不及古筝空灵悠远、气韵清越,但却多了一份轻柔婉转、柔和飘逸。
小傲面带微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希望他能真正的放松了下来,也就不再固执,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绵绵琴声带来的悠闲的恬静,思绪在曲调的漫卷漫舒中淡淡飘散,逐渐的睡意朦胧起来。
冯杰抿着薄唇,难掩得意的慢慢站起身,蹑足走到门边,将门轻轻的拉开,让琴音悠扬的飘送出门。不一会儿,几个人顺着琴音悄悄摸进了门来,冯杰将食指坚在唇边,手掌下压,做了一个“慢”的手势,然后满意的看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脱下鞋子,悄无声息的走进门,各自忙碌了起来。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小傲迷迷蒙蒙的醒来,睁眼便见到了秦朗,先是一喜,尚未来得及诧异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便被所处的新环境吓了一大跳。
只见头顶上朗朗的天空里,几朵白云在自在的悠然飘游,低下头,触目是竹林扶疏,泉石相映,远处花朵碎密如锦,飘浮在绿枝之间,更隐隐的有空山鸟语、流水潺潺、亦真亦幻,竟宛然一派溶天地万物的宁静清幽。
小傲怔愣的看着,耳边仿佛仍有那琴曲在氤氲的缭绕,一时只疑犹在梦中。
秦朗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抬起头向冯杰微微一点,冯杰笑着向前几步,举起手来潇洒的打了个响指,小傲只觉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天空上现出点点繁星,随着夜色渐深而越来越璀璨明亮了起来,低头看时,原来的清幽景致都已不见,他似是正漂浮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中央,四周是绵延的海浪,远处若隐若现的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正随着海浪飘动过来,渐近时,方看清楚,原来是一只只小小的纸船,每只纸船上都燃点着一枝蜡烛,温暖的烛光对应着天上的星光,一轮明月从海中升起,飘渺的琴音再一次在耳边悠扬的回荡,换下的护士服的媛媛长发披肩,正持琴在唇边,微笑着踏浪而来,一袭白裙在月光下宛若凌波仙子。
紧跟在媛媛的身后推过来的是一个插满蜡烛的巨型蛋糕,生日歌的曲调从未有一刻听起来是这样的动人心肠,舒同、骆天宇、明威推着蛋糕来到小傲的床边,老爷子、三爷、路医生微笑着跟在他们身后,一艘游艇缓缓的驶近,“四海一傲”几个大字直书在船头上,却是老爷子的亲笔,下面还有一行字稍小一些,曰:“乘长风破万里浪。”
小傲微颤着转头看向秦朗,秦朗檀黑的墨眸中柔情无限,这副3D虚幻虚拟仿真全息投系统,是他花费千万特地命人赶制的,采用独特技术开发的投影仪用背投式薄膜屏幕,以优质平滑的聚酯薄膜为材料,由具有扩散性的粘着层、硬处理层、防静电层构成,可以方便地用水粘贴,用虚拟现实和视景实现仿真手段,虚拟空间环境形像逼真,具有高度临场感。小傲伤后已多日不能出门,每天只能对着这个病房,连看一眼夜景都成了奢侈,借着今天是小傲的生日,便提前做足了准备,悄悄的布置了给他一个惊喜。
老爷子走过来笑着坐在小傲床边:“三月初三是你生日?阿朗说你忘了呢,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悄悄的忙着筹备,今天我老头子也来凑个热闹,来给你唱个生日歌。”
小傲微带惊愕的看着老爷子,这段时间只如是在山中,连日子都忘记了,确实是没想起来自己的生日,但他们兄弟的生日秦朗却从未忘记过一次,所以他虽然惊奇,却并不意外,秦朗想为他庆祝的话,是怎样做都不会嫌过份的,但老爷子亲要为他唱歌,可让他有点吃不消了。
眼见老爷子笑咪咪的伸手招过媛媛:“丫头过来,好好给我伴奏啊。”
媛媛微笑着再度吹奏了起来,老爷子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唱起了生日歌,小傲起初觉得有些滑稽,继之而来的却是感动和震撼,老爷子堂堂一帮之主,以龙头之尊亲来为他唱生日歌,却绝无矫情和做作,这样的在人前毫不掩饰婉转迁就之意,较之背地里开口来哄他又不知难过多少倍,看着秦朗望向老爷子的墨眸渐渐湿润,心中也渐觉温暖无限。
正文 卷六 抉择
抉择
“怎样?”秦朗向前几步,语音微颤,拉住Vincent,“咳,”老爷子在身后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秦朗顿了一顿,稳住心神,才想起Vincent听不懂他说的话,便将目光转向路医生,Vincent是老爷子从加拿大专程请来替小傲会诊的骨神经专业医师,他的答案对秦朗来说至关重要。
路医生见秦朗看他,便叹了口气:“抗感染治疗和生肌的效果都还不错,但肌力却不能恢复,神经纤维的血管损伤,形成不同程度的血肿,压迫神经纤维,另外还有周围组织的瘢痕收缩压迫,Vincent建议立即进行坐骨神经修复术,但小傲现在的情况……”
“又要手术?!”秦朗发觉他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浑身发寒。“不能保守治疗?”老爷子黯然的问。
“可以先保守治疗两到三个月,若症状无改善时再行手术治疗。但及早的手术有助于坐骨神经损伤的恢复。坐骨神经损伤后的病程越短,手术疗效也就越好。”
“没别的办法吗?”秦朗近乎是哀求的看着路医生。
路医生叹了口气:“DoctorVincent说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总神经损伤病程越长,肌电图检查发现正尖波越多,神经损伤变性加重。病程1月内的患者表现为H反射潜伏期延长,而病程半年的患者则H反射消失,胫神经变性加重。伤后病程时间越长,神经束变性坏死瘢痕化也越重,与周围组织粘连也越严重。所以一旦有神经损伤的症状和体征均应立即手术治疗。”
秦朗默然闭起了眼,半晌才睁开眼睛,颤颤的问:“那是怎样的手术?我是说,那是怎样的一个过程?详细过程!”
路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这个……你不会愿意听到的。”
“我要知道!我要了解到底还有多少苦要……他来承受!”秦朗咬着牙,尽力控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路医生看了他一眼,转头去看老爷子,见老爷子无奈的点头,只好叹了口气,将手术的方式大略讲与他听:“先用电刀切开臀大肌外侧附于髂胫束及股骨的腱性纤维,并将……臀大肌向内翻起,暴露坐骨神经及梨状肌。然后从损伤部位的两端正常组织开始,逐步游离至受损伤部位,正常部位游离出神经后,用湿的阔长皮片将神经干轻轻牵引提起,逐渐向受损部位游离,保留正常的神经分支,将坐骨神经周围粘连,清除神经外膜表面瘢痕组织,……用尖头刀或剪刀将神经仔细从瘢痕中分离,瘢痕致密不易分离时,需要在瘢痕与神经外膜间注射确炎舒松,边注射边分离。如果……发现坐骨神经受损部位无光泽,质地变硬,沿神经纤维方向,要用细头注射器在坐骨神经受损部位四周,向神经外膜内注射醋酸确炎舒松。然后……在放大眼镜下,用尖锐刀头沿神经纤维方向,纵行切开松解神经外膜。如神经质地仍硬,要进一步行神经束间松解,但有可能损伤神经束间斜行交叉纤维,在行束间松解时也可在束间注射确炎舒松-A,边注射边分离,直至神经质地变软。手术中需要用电麻仪对坐骨神经进行脉冲电刺激,一是术中了解手术的疗效,刺激受损部近端看有无小腿肌收缩,了解坐骨神经损伤部术后的传导功能,二是直接的电刺激能促进神经的恢复。”
秦朗难以置信的听着他描述着这样恐怖的过程,不由得向后跌退了几步,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绞烂了,老爷子一旁也是黯然神伤,叹息着问道:“手术之后保证可以恢复正常?”
路医生为难的摇摇头:“这个还不好说,要看远期疗效如何,一般来说完全恢复的可能是20%,肌力部分恢复的可能是50%,如完全无好转还需进行肌腱移位术……”
秦朗不等他说完便转身冲出了门去,狂奔到医院的花园里,跌坐在一张长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许久之后,那瞬间漫上来的窒息感才逐渐轻了一些,秦朗抽搐着缩紧身体,无力的跌落在北方初春的草地上。
当秦朗能够若无其事的走进小傲的病房时,悠扬的琴音正在房内缓缓流淌,小傲静静的对着一幅油画在凝神微笑,那画中是一片晴翠相接的连天碧草,一个女子一袭翠绿的衣裙,怀抱一束官司草,在微风中侧转了身子回眸凝笑,微卷的长发与翩翩的衣袂在风中飞扬飘逸,女子清雅的笑容令人只觉无尽的恬淡洒脱。
这副画是在乌镇上小傲与若尘的新房中找到的,本来秦朗是想在小傲生日那天把若尘接回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但当秦朗派去的人找到那里的时候,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那木屋小傲当初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所以屋内的一切仍都保持着原样不动,秦朗让人高价买下了木屋,然后将那幅画带了回来,却在小傲生日过后才说给他知道。
小傲没发觉秦朗的到来,只在绵绵的琴音中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媛媛忘情的吹奏着这一首“云水禅心”,望着小傲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之色,秦朗看得心中一动,小傲现在,的确是应该有一个这样的人常陪伴在身边啊。
许久之后,不经意回头的小傲,发现秦朗神色温柔的注视着他,便温润的回以一笑,将画像放在了一旁。
秦朗走过来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傲自从伤势稍愈,已不似前些日子憔悴,精神上也稍好一些,脸上也已稍有血色,怎能忍心再让他遭受一次甚至几次的手术折磨?可是要是不做手术,难道终此一生都要他在轮椅上渡过?心中矛盾百端,实是难以抉择。
小傲察颜观色,便知他心中在为自己难过,这几日老爷子自加拿大请来一位专家,一直忙着给他做各项检查,看来是情况极不乐观呢。不想他为此而纠结,故意笑道:“老大不开心呢,可是为了后天坐草坝子的事?”
秦朗看着他默默无语,是啊,就算是要做手术也得等从草坝场回来了,还是等等再告诉他吧,便抬起头向他微微一笑。
小傲见他笑容里仍有几分勉强,便笑着对他道:“外面的天气好象不错吧,推我出去走走好不?老是对着这些全息影像快闷死了。”
秦朗笑笑,站起了身,明威忙推过铺着厚厚垫子的轮椅,秦朗俯身抱起小傲,小心翼翼的放入椅中,接过舒同递过来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又将毛毯盖住他的下身,几个兄弟前呼后拥的推了他走向园中。
正文 卷六 极刑
极刑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了,呼呼累死我了.
胆小的明天再看啊,今晚不要看了.料峭春寒,正是北方的四月天气,一整天,天空都是灰灰的,下午还飘起了濛濛的细雨,这样又湿又冷的天气,让小傲只觉得周身的伤处都是又酸又痛。
入夜之后,雨开始渐渐大了起来,狂风偶尔夹卷着数点急雨凄厉的敲打在窗玻璃上,仿佛且怒且哭的诉说着什么。小傲略觉不安的看了看表,估计秦朗也该来接他了,便提早吩咐明威帮他换好了衣服,坐入轮椅中等待着,二十分钟后,同样一身黑衣的秦朗和骆天宇匆匆进门,在舒同等人略有些担心的目光注视下推了他离开医院。
汽车在雨中缓慢的行进,秦朗怕小傲路上颠簸辛苦,不时的回头去看他,雨越下越大,路也越走越窄,车灯惨白的光芒射向茫茫的夜幕,更显得诡异非常。
两个多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城南寄骨寺,百余年的江湖禁地,向以闹鬼闻名,平日少有人近。但千年之前这里曾是三江汇流的繁华所在,多少英雄在此笑谈古今,而今风云翻卷,时世变迁,英雄泪何处寻问?不过是恍然如梦罢了。
方圆十里之内,严加戒备,虽是荒凉僻静之所,亦要小心有人意外闯入。草坝场的所有准备都已就绪,寄骨寺破败的殿堂被打扫干净,摆放好了香案和坐椅,殿内无灯,众人点起了火把,火光照在黑黝黝的大门上更显阴森恐怖,寺前不远处是一道深深的沟壑,俗称做万人坑,内里时而闪着瓦蓝瓦蓝的鬼火,无情的风雨惨凄凄的呜咽着,更象是内中纠缠着无数的冤魂……夜,是阴惨惨的。
近十点钟左右,雨势渐小,老爷子的车子徐徐开了来,早已陆续到齐的各堂人众纷纷就位,老爷子居中升位,内外堂主事分立在殿内两厢,其他帮众就手执着雨伞和火把在门外空场上。秦朗将小傲安置在相应的位子上,嘱了天宇守在一旁看着他,自己走回老爷子身旁站了。刑堂执事将洪帮镇帮法器“七星刀”高悬于门首,一时风凛刀寒,满堂肃杀之气。
四爷龙入海上身绑缚着被带了进来,虽然仍是穿着西装,但昔日那旧留学生的绅士派头却早已一扫而光,原本保养得很好的白晳的脸上满是乖戾之气,入得门来昂首不跪,只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老爷子。
刑堂执事在他膝弯中轻踢了一脚,龙入海身子一歪,单膝落在了地上,那执事还待再向另一条腿踢去,秦朗轻喝了一声止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四爷怎么说也算是一代枭雄,想来老爷子也并不愿在众人面前折辱于他。
龙入海也并不站起,只抬起头,看着老爷子微微冷笑。刑堂执事将一卷红毡扔在他身前,然后回头看向五爷,五爷面色青白,沉着脸微一点头,两个执事上来将四爷的绑缚解了,然后向后退开两步。
按帮中的誓词,若有二心,五雷击身,光棍犯法,自杀自埋。谋逆之罪等同弑君,应受千刀万剐,但如能悔过认罪,便能得龙头之垂怜,许其自找点点(自杀)。
规矩是上排哥弟越了教,自己安刀自己杀,中排哥弟越了教,自己挖坑自己跳,下排哥弟越了教,打出光棍命一条(杖毙)。
内八堂为上排,许其自己安刀自己杀,受刑者须自铺红毡,袒露上身,跪于红毡中间,行刑之前应由龙头大爷打红脸,当家三爷和管事五爷抹花脸。由执法管事辅助行刑,三刀六洞,胸心腹对穿,死后用红毡掩埋,并立碑记,这叫做人死仇散,不失义气。
然而四爷脱缚之后并未去铺红毡,而是立即抖开两手振臂而起,站在老爷子身旁的秦朗下意识的向前踏了一步。
老爷子见了心中一暖,口中却轻咳了一声,横了他一眼,秦朗自觉失态,低了头退了回去。
五爷叹了口气:“四哥,事已至此,抗挣何意?若是有理,今日众人俱在,可以当众辩明,既是当初决意聚众谋叛,就该想到入帮时立下的誓词,光棍做得受得,怯死的不是好汉。”
龙入海愤然抬头,“哼哼”冷笑了两声,并不去理他,只用眼盯着老爷子:“骆一清,所谓成王败寇,你现在当然怎样做都行了,想当初,你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有没有暗室亏心,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吗?”他自知今日已然无幸,只是这口怨气憋了几十年了,虽然终是心愿难成,报仇无望,至少也要说个一吐为快。
满堂寂静,老爷子低头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声:“这件事,几十年前我就向你解释过了,今天,我也不用再多说了,你喜欢怎样想,都随你吧,若是有证据,就当堂举出来,我立刻按香规受死便是。”
秦朗心下一寒,看了一眼老爷子,龙入海咬着牙怒目而视,众人都面面相觑,做不得声,小傲不禁暗暗摇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不过显然四爷是没有证据的,否则何须隐忍数十年?只不过是临死不能甘心罢了。
此时,夜雨渐渐停了下来,夜空依旧笼罩沉沉的阴霾,龙入海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门外手执着火把的帮中弟兄,目光转回来在堂上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仰头慨然长吐出一口气:“我若是有证据,你能安坐上位几十年?骆一清,咱们良心放在中间,公道摆在面前,当初,仁字堂何等兴旺,不论江湖声望还是帮中地位,怎是你们二房所能比拟?你义字堂借我父之势才得将仁礼二堂合而并之,接管了锦华山的祖堂,祁凤翔在众人面前收我入座下,信誓旦旦的指我接位,却原来你们父子师徒,早就想好了如何过桥抽板,借风流小过,大做文章,设计害我,夺我大位,我父地下有知,也须放你不过,我今无证无据,也不图多活那几年,我祖孙三代,数条冤魂,便在黄泉路上等你!”
说着便俯身铺开了红毡,脱去了上身衣服,两眼紧紧盯住老爷子,慢慢矮身,跪了下来。
他这一番话,令得在坐之人不由得都向老爷子看了过去,年纪稍长的,略知过往之事,难免满腹狐疑,老爷子却面沉如水,不动不言。
五爷等了半晌,见龙入海再无他言,便向后招了招手,有执事之人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颜料,奉了上来,老爷子轻叹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了,那执事便又退了下去。
五爷便向前了几步,来到老爷子身前扯歉子跪了下来:“犯律之人已伏罪,请龙头大爷开恩赐大宝以全兄弟之义!”
洪帮之中,刑堂用来道歉之罚,即所谓的七孔流鲜血(大腿上插三刀六洞,左臂上再刺一刀),此刀称为小宝,极刑所用的七星刀称为大宝。
老爷子微微点头,刑堂执事自门首取下七星刀,恭敬的放入五爷手中,五爷接刀在手,高举过头,转身向外先按规矩传令:“梁山寨上一座城,城内一百零八人,唯你不听拜兄教,违法越教犯律条,千刀万剐身应受,三刀六洞谁恕饶?今朝人死义气在,来生恶业尽皆消。”
然后低下头看着四爷:“锦华山陪堂龙入海,你违法越教,聚众谋判,本应身受千刀万剐,现龙头大爷开恩,赐你自杀自埋,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就提出来吧。”
按规矩死者可要求照顾家小,龙入海两个儿子已死,更知宇文若龙也绝无生理,倒也没什么可惦记的了,眼盯着老爷子冷笑一声,长声吟道:“牡丹将放身先残,未饮黄龙酒不甘,后来若有继我者,剑下孤魂心自安。”此诗为当年洪帮的始祖洪英死前的绝魂诗,却被龙入海此时吟了出来,众人都是听得心中一凛,知他真的是此恨难平。
老爷子面无异色,只当做没听见,五爷叹了一声,叫人取过绝魂酒来:“四哥,生死命定,无须怨尤,饮过此酒,安心上路吧。”
龙入海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五爷将七星刀交与了今日抽签选出的刑堂执事,那执事来在龙入海身前,将刀递上:“请四爷上路!”
龙入海接过刀来,拿在手中转了几转,雪亮的刀光映照在他神色凄厉的脸上,看得人一阵阵的发寒,龙入海“嘿嘿”两声惨笑,转过刀头猛的一下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小傲不由得转过了头去,半晌回过头来,只见那刀透胸而过,赤裸的胸膛和背脊上,殷红的鲜血潸潸的流了下来,他咬着牙,苍白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手上用力,狠狠的将刀拔了出来,鲜血箭一样的激射而出,殿上几乎是人人变色。
那刑堂执事向前一步,抓住他握刀的手,向前挥动,迅速的在他的小腹、心口各自对穿了一刀。
鲜血从身前身后的六个血洞泉涌而出,龙入海的身子软软倒在了红毡之上,但眼睛却始终盯着老爷子未有片刻移开,慢慢的,他的唇角也流出了血来,他狞笑着牵动流血的唇角,缓慢而嘶哑的吐出了最后几句话:“白骨可成尘,游魂终不散,黄泉业镜台,待汝来相见……”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怨毒,殿上众人只觉一阵阴风吹来,火把似是忽明忽暗,不少人都毛发倒竖,后背发寒。
小傲闭起了眼睛不忍再看,忽觉肩上一暖,秦朗已来到了身后,小傲抬起头来,兄弟对望了一眼,均是默默无言。
正文 卷六 决别
决别
从草坝场回来后,小傲受了点凉,微微有些发烧,秦朗只道他是吓到了,拉着他不停的问到感觉他真的是没事才放了了心来。
而骆天宇是真正的吓到了,当夜就高烧了起来,不停的说着梦话,秦朗也不禁叹息,老爷子的孙子,不是容易做的啊,好在第二天早上烧基本退了下来,秦朗怕老爷子知道会责罚于他,人前替他遮掩了。
草坝场之后是月会,这是小傲入帮之后第一次在帮中开会,秦朗虽是心疼他伤势未愈,也只得让他在轮椅上坐了一整个上午。
这一次坐草坝坝,义顺堂共计坑杀叛乱帮众五十六人,凡当日参与逼宫之人一个不留,是有始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以至于第二日月会上,几乎人人都是面色青白。小傲从众人的神情上便看出,老爷子这一招杀鸡儆猴十分奏效,相信秦朗承继大位的路途上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了。
前期因内乱而暂时搁置了的事务又都按部就班的提上了日程,时间已是农历的三月末,距离五月十三单刀会不足两月,帮中开始安排各项事宜,联络各省大洋的同袍相与,邀请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名宿,更由于此次单刀会非同寻常,一是老爷子金盆洗手的喜事,二是秦朗接承大位的庆典,三是这一次义顺堂会同时抽活千名弟兄,门内也会进行一次最大型的提升补调,这在大多数公口都处于衰败形式下的洪帮已是多年未有的盛况,此次的单刀会将是空前绝后的隆重,所以刚经历了一次大规模叛乱的义顺堂格外不敢掉以轻心。
月会结束后,小傲请得老爷子允准,同秦朗带了骆天宇来见宇文若龙最后一面。
在苏维扬的关系和秦朗的金钱的双重做用之下,他们在一间单独的接待室见到了一身重铐的宇文若龙,虽是一身囚衣,脚拖铁镣,他斯文优雅的气质非但未损分毫,反而多了一份安适和恬淡。
宇文若龙在接待室的长桌一端悠闲的坐了下来,目光微带讥讽的看向小傲身后的秦朗,秦朗将小傲的轮椅安置好,便按照小傲事先的要求退到了门外,将他和骆天宇留在了里面。虽然心中一直因着小傲的缘故对宇文颇为反感,但毕竟曾与他共处过不短的一段时光,想到四爷昨夜身死的惨状,再看看眼前就要面临枪决的宇文若龙,秦朗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难言的惆怅。
“他走了?”宇文若龙低低的问小傲,小傲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宇文若龙该是深知四爷的脾性的,所以他不会问他走得是否从容。
宇文若龙面无表情的静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玩世似的耸了耸肩。
“你上次说的话,我想明白了。”他微笑着看向小傲,小傲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会的。”
宇文若龙长长的吐了口气,靠向椅背,轻松的向前伸了伸腿,用一种仿佛无所谓的语气问道:“你来见我是想和我道个别?还是……”
小傲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从毯子下面拿出一个档案袋,默默的从桌上推了过去,宇文若龙目光在小傲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移到桌面的袋子上,定定的看了几分钟,伸出带着手铐的手在袋子上捏了捏,将袋子拿在了手中,迟疑了半晌,又猛的放了下来,将头转了过去。
小傲只静静的看着,并不开声,许久之后,宇文若龙慢慢回转头,平静的打开了袋子,拿出里面的文件一页页仔细的看了起来,慢慢的,他的手似乎微微的有一些颤,唇也轻轻的抖动了起来,最后他拿起文件中的一张七寸的照片,仔细的端详的半天,唇角边慢慢泛起了一丝微笑,站在小傲身后的骆天宇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一时竟忘记了他和小傲是和宇文若龙来做临终的决别。
宇文若龙抬起头微有些激动的看着小傲,举了举手中的照片:“我……能留下这个吗?”
小傲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你会害了他的,今天出了这个门,这些东西便须即刻销毁,包括这里的监控录像,也必须抹去,不能留一点痕迹。”
宇文若龙黯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对。”过了一会,他极轻极轻的笑了,“如果……有什么事……你会帮他的吧,……不是为了我。”
小傲望着他忽然充满期盼的如水双眸,心中不觉一阵伤感,认真的看住了他道:“我会的,为了你也会的。”
宇文若龙一时似是颇有些动容,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你的运气,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机遇。”
小傲看住他,回手拉过身后的骆天宇,淡笑着轻摇了摇头:“你有的,只是你那时已陷得太深了,所以你没留意。”
宇文若龙质疑的歪了歪头,没做声,感觉到骆天宇的手在他手中微微的抖着,小傲稍稍用力的将那手握了一下:“问你自己心中的感觉吧,”他温润的看着宇文若龙,“人最骗不过的,就是自己的心。”说完他仔细的收好那个档案袋,轻轻转动着轮椅向门外走去,将骆天宇和宇文若龙单独留在了房间内。
门外,秦朗正两手插在裤袋内,背靠着墙,一只腿微曲着,脚尖无意识的转来转去。看到小傲出来,他什么也没问,推了他的轮椅走到走廊尽头装有铁栏的窗前,小傲对着窗外明媚阳光深深的吸了口气,回转头笑看着秦朗。
半小时后,骆天宇红着一双眼睛从接待室走了出来,默默无言的走到了他们身边。他没有问过小傲给宇文若龙看过些什么,也没有与小傲说过这半小时内宇文若龙曾和他谈起过什么,但从那一刻起,他对小傲不再似从前那样充满了愧疚,而是在钦佩、敬重之外,又多了几分亲近。
第二天上午,在远郊的刑场上,宇文若龙从容而平静的结束了他三十二年来始终徘徊在天堂地狱之间的矛盾人生。
正文 卷六 攘外
攘外
四周是深邃而冷寂的太空,一轮大得只梦幻中可见的月亮发着璀璨的白光悬浮在中央,极缓极缓的慢慢转动着,一颗颗星星在远处忽明忽暗的闪现,慢慢的越飘越近,变成一块块的看似冰冷的石头,这是病房中的全息影像模拟出的宇宙飞船穿越在太空中的壮丽场景,却是冯杰想着他平日喜欢看星空,特地费力去寻来的新程序。
媛媛俯身在小傲的床边,柔软的双手在他的膝弯以下轻轻按摩着,土星带着它巨大的光环在她的身后缓缓的转动,时有流星滑落在幽暗的远方。
“好了,休息一下吧。”小傲略带着歉意看着她累得有些发红的脸柔声说道。
媛媛调整了一下微喘的气息,抬起头腼腆的回以一笑:“我不累。”由于坐骨神经的损伤,小傲的下身的肌力始终无法恢复,这些日子媛媛便每天给他没有伤处的小腿做按摩以尽量防止肌肉的萎缩。
小傲虽不知自己的伤势究竟如何,这些天来却也猜出了个大概,虽是自问早已将此事看得开了,但心中仍难免有少许的自怜,毕竟他才刚满二十七岁啊!不过聊以□的理由是:□是灵魂的囚牢,如果他的灵魂从此终日被囚困在一个瘫废的肉身之中,也许对他倒未必是一件恶事,也许从此之后,老爷子便再也不用对他设防了吧?不过每看到秦朗眼中那深深的痛,心中又不免伤感,若他此生再难站得起身来,只怕这一生便难再见阿朗真正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了。
心中一阵感慨,微叹着转过了头去,这一转头却又看见了明威脸上的伤疤,心中便又是一阵难过,这孩子这些天怕都没敢照镜子的吧?
伸手招了他过来床前,托起那原本俊俏的小脸儿仔细看了看,笑了一笑:“等回头得好好磨磨皮才行。”
明威红了脸:“傲哥,不要紧的,是男人哪有身上没疤的,整容是女孩子才做的事。”
小傲笑了,男人就得有疤?这么说想真真正正做个男人还真辛苦呢。
正要再说些什么,秦朗自外推门进了来,迎面一块巨大的石头飘了过去,吓了他一跳,本能的一闪身,那石头便撞向他身后的舒同和骆天宇,舒同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手却从石头中间穿了过去,一旁的骆天宇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逗得冯杰一下子笑翻在小傲的身旁。
明威忍住了不敢笑,忙去开了灯,将全息影像关了,病房立即恢复了原状,秦朗定了定神,也笑了,走过来拉了冯杰喝他道:“又是你弄来的吧?整天的出花样,还不快起来,看碰到你傲哥的伤我不打死你。”
冯杰向着舒同吐了吐舌头,一边起身一边口中嘟囔着:“现在做老小儿的是越来越不吃香了,动不动就要被打死,在老大眼中,我们连傲哥的一根头发都不如了呢。”
秦朗站在床边,听了这话,反手一掌便拍了过去,冯杰忙一跳跑开了,嘻笑着躲到了舒同的身后,小傲笑看着,知道秦朗不是真的动怒,也就不开口去拦,秦朗打了一下没打到,便转过了头不去理他,径向小傲身边坐了。
媛媛乖觉,见他们兄弟玩闹,便停了手,拉过小傲身上的被子来盖好,自回外面值班室去了。舒同等也见秦朗今日破例回来的早,恐是帮中有事商量,闲闹了一会,也便要向外退出去,秦朗正拉着小傲的手说话,瞥眼见他们正向外走,便转头道:“阿杰、明威留一下。”
舒同一怔,便自己关了门去了,冯杰、明威对望了一眼,走回床边站了。
秦朗见舒同离开时眼神略黯了一下,不禁微一失神,方省起满屋的兄弟只出去了他一个,也难怪他会多想,心中忽有些心疼,低头见小傲面色微惑的看着他,知他不欲伤了阿同,便笑了笑:“是帮中的事,不好让他知道,回头我会和他说的。”
小傲笑笑,看了冯杰、明威一眼,没做声,静待秦朗的下文。
秦朗握着他的手,拇指无意识的轻轻揉搓了一会,半晌才叹了口气:“萧让、欧阳和天宇后天要随三爷去美国。”
小傲静静的听着,并不觉得意外,致公堂勾结四爷,竟起意谋害义顺堂未来的龙头,此事老爷子自然不会就这样算了,前段时间没顾得上,现在单刀会会期日近,这个后患当然得先摆平,既是三爷亲去出面,那是要先礼后兵了,骆天宇还在致公堂那儿挂着牌,宇文若龙的事当然也须有个交待,否则单刀会上怕少不了有公口问出来,费不必要的口舌,看来老爷子是采取的攘外必先安内之策,先平定了内乱,现在要抵御外侮了,这一次,老爷子是要义顺堂大震声威呢。
秦朗知他会意,也就不再多说,回头看了眼冯杰和明威,转回来对小傲道:“萧让想带他们两个同去,老爷子已允准了,要我回来和你说一声。”
小傲一怔,本来先已猜到几分,上次的事,冯杰、明威都有参与,这次带他们同去倒也不算什么,只没想到是萧让提出来的,明威能说英文,带了去倒也罢了,阿杰……
秦朗笑了一笑:“萧让不知怎么看中了阿杰这傻小子,想□他些功夫……”他话没说完,冯杰“哇”的一声大叫着跳了起来,跟萧让学功夫啊!酷!!!
明威与骆天宇立即一脸的羡慕之色,小傲怔忡半晌,看了冯杰兴奋的样子便没做声,秦朗知他心中舍不得,跟萧让学功夫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怕要狠吃些苦头的,冯杰一向被小傲宠溺惯了,自是不忍他受罪。只是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心中颇有感触,自己便是再能再强,弟弟们终是要长大的,护得了一时,护不得一世,倒不如让他们多些本事,也好在江湖上安身立命,是以他今天狠了狠心,没和小傲商量便答应了萧让。
小傲心中明白,猛鬼命丧异国,秦朗虽是口中不说,但心中也必常是梗梗,冯杰更是提起来就伤心,这次去美国,也算得是给猛鬼讨回个公道,便是冯杰受些个凶险,也是他这当大哥的份内之事,以萧让的功夫,既提出来带了他去,便当能护他周全。至于学功夫嘛,他本不赞成冯杰去学萧让那些残狠的必杀技,不过见他兴奋得什么似的,倒也不忍泼他的冷水,何况秦朗的态度已表明他已经答应了,他想让阿杰能多些保护自己的能力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也不就好再说些什么。
看了秦朗笑笑:“老大怎么说便怎么是吧。”
秦朗知他必能明了自己的心意,也就不多解释,握了他手不再说话,两兄弟心意相通,都知今后的日子里更有无数的艰险要他们去共同面对。
许久之后,小傲看着秦朗道:“阿朗,明天安排我做那个手术吧。”
正文 卷六 释然
释然
虽说是小傲自己要求要做手术,秦朗仍是犹豫了很久才下了这个决心,而即便是路医生再而三的保证说这项手术不会有任何生命上的危险,但当小傲再次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秦朗还是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强迫着让自己放开了握着他的手,看着在他眼前关上的那两扇门,心中依旧觉得那冷冰冰的手术室是一道鬼门关。
手术在全麻下进行,三个多小时的时光成为此生秦朗最煎熬的等待。因为此前路医生的一番描述,会令他不由自主的去设想手术进行到了哪个步骤,那本已羸瘦不堪的肌肉是如何被电刀切开并翻起?所谓的阔长皮片会不会在牵引提起神经干时再次碰伤那些已受损的部位?那尖头刀或剪刀是否可以顺利将神经从瘢痕中分离?在已经切开的肌肉上注射那个什么什么松的东西会不会将小傲痛得醒过来?麻醉的药力是否能麻痹到那即将被切开的神经膜内侧?小傲他在麻醉中会不会还保持着内心深处的一丝清醒?如果是,他要怎样捱得过那些非人所能承受的痛楚啊!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什么电麻仪对坐骨神经进行脉冲电刺激时,伴随着小腿肌的收缩,小傲的脸上现出的无限痛苦的神情……
在这种种想象中煎熬的秦朗甚至远没有当日小傲做开胸手术时的镇静,他不停的走来走去,坐立不安的焦急等待着手术室中传来的每一个消息,当路医生微笑着告诉他手术过程相当顺利,脉冲电击测试显示,效果十分理想时他心中竟没有丝毫欣喜,那本应是属于小傲的健康居然要他来承受这么多的痛苦才可以换得回来,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还是认为这是数月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DoctorVincent甚至高兴的宣布说,看情况可以不用进行第二次手术,如果坚持复健的话,半年至一年后走路时应该可以完全看不出痕迹来了。
看着再度伏卧在病床上安然昏睡的小傲,秦朗总算稍稍的放下了心来,不管他吃了多少苦,这一切终于算是过去了,他现在终于又能握着他的手,等待着他醒来时的唇角牵起的第一个微笑,便算是这手术没能成功,他也绝不会让他再第二次去受这样的罪了。
这次小傲醒来的较晚,一直到夜半时分麻醉的效力才渐渐的消失。睁开眼时巨大的火星正在迷人的太空上缓慢的转动,秦朗微带着泪光的一双墨眸如同天空中的寒星一般的闪亮。小傲轻轻抬起头,修长的手无力握住秦朗结实的铁腕,将那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慢慢的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秦朗轻颤着抚摸他苍白消瘦的面庞,两滴温热的泪从小傲微笑的眼中缓缓滑落在枕上。
这一夜秦朗便亲在小傲床前守护,舒同与冯杰也都团团的围着,几兄弟整晚讲着小时候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早上,秦朗亲自送了冯杰和明威去与三爷萧让等会合一起往美国去了。
“听说手术做的还不错,我多留了那个Vincent一个星期,要是有什么事就及早和他说。”老爷子看着自己刚刚写的字,头也不抬的说。
“是。”秦朗垂手应道,走过来替老爷子轻轻的将墨研足了,那古砚晶莹润泽,下墨无声,正是小傲旧时送的寿礼。
老爷子低了头不去理他,只管自己写字,秦朗讪讪的站了一会儿,见老爷子无话,便慢慢的向门口退去。
“前儿天宇病了?”老爷子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秦朗顿住脚,犹豫了下,答道:“有点发烧,想是在草坝子那儿受了点寒凉,因怕阿公担心,便没敢回,路医生说不妨事的,想来不甚要紧。”
“有点发烧?”老爷子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受了点寒凉,你说谎的本事可越来越高明了呢!”
秦朗低了头,抿着唇没做声。老爷子放下了笔:“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秦朗头皮一紧,只得向前走了几步:“不敢骗阿公,天宇是稍受了点惊吓,不过他还是孩子呢,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阿公别怪他吧。”
老爷子“哼”了一声:“不说你呢,你还真护起短来了,老三都看出来了呢,你这样带他,他什么时候能长大?是不是因为他是我孙子?你当你纵着他我就高兴了?”
秦朗低了头不敢说话,老爷子“嘿”了一声道:“要纵着我不会纵?要你来帮忙?看再有下次我不连你一块打!”
秦朗忙嘻嘻笑着应了声“是”,知道老爷子这样说便表示这事过去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搁下了笔,自向椅中坐了,秦朗忙过来将茶奉上,回身将笔拿去洗了挂好,又将砚台盖好收在一边,才来在老爷子身侧不远处垂手站了。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才向一旁的椅上轻指了一下,秦朗这才微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谢过坐了。
“等从美国回来就让萧让跟着你吧。”老爷子淡淡的道。
秦朗微微一怔:“阿公……”知是老爷子疼他,竟将自己身边最知近的人给了他,心中不由得一热,虽说老爷子退休在即,而且身边也不止这一个近身,但萧让毕竟要比其他人更懂老爷子的心思,一旦离开了,老爷子难免会有些微的不便,待要说些什么,却又讷讷的不知从何说起,只叫了一声便停住了。
老爷子一笑止了他,喝了口茶,才悠悠的续道:“至于欧阳嘛,便让他跟了小傲吧。”
秦朗心中微微一惊,欧阳?那不曾是老爷子放在四爷身边的卧槽之马?老爷子将他放在小傲身边是否另有用意?难道老爷子对小傲始终是放不下心来?
老爷子见他稍一迟疑,面色已变,知他必是多心了,心中不免充满了苦涩,他们师徒此生便再不能倾心相待了吗?微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道:“欧阳是我从前暗地里培养的,你在帮中出入,不曾有个体已的人跟着,本来是打算老四的事结束后,把他给了你做近身,现下小傲恐怕一时半会的恢复不了从前的身手,他又是初入帮中,身边乏人,才将欧阳给了他,若你不想这样做,便另外安置他吧。”
秦朗一呆,不觉自愧,原来老爷子是为了把本来给他培养的近身给了小傲,才将自己最知近的萧让给了他,自己竟是曲解了老爷子的一番心意了。听得老爷子语气惆怅,心中不免一阵凄酸,这段时候,凡涉及到小傲的事,在他心中都变得无比敏感,毕竟老爷子当初对小傲有过那样的算计,虽说事后也看得出老爷子倾尽全力,真心诚意的想要做出弥补,而小傲也终于有了痊愈的希望,但心中对那些事却仍是未能完全释然。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