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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源 - 江湖不像话

_8 安思源(当代)
  “也许吧。”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又环顾了圈四周,撇了撇唇,抬步朝着门边走去。
  “欸,你要去哪呀?”
  “你觉得我们有那么多时间一件件查看吗?”这死老头心也太黑了,藏了那么多宝,赶明儿有空,他非得把这屋子搬空不可。
  “那怎么办?”也是哦,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直到找到为止,那不是等着被人抓吗?当官的惹不起啊。
  “走了,从长计议。”
  “好不甘心呐。”嘴里虽然这么说着,邢欢还是迈开步子,紧跟着他。
  听闻她的长叹,静安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几块石头而已,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她看都不看一眼。
  “很重要。”要不然,她会耗费那么多心力,甚至不惜赌上一辈子吗?
  “是吗?”他敷衍般地哼了声,知道身为男人不该太小家子气,有些事压根没有计较的必要,但静安还是忍不住问了,“我和晶石哪个比较重要。”
  “……你好无聊。”果然,她的回答分外理性,“这问题就好像是……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一个?要不要那么幼稚啊?”
  “我会救我娘。”他还真煞有其事地答了起来。
  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个问题幼稚又无聊,邢欢还是因为他的答案不争气地燃起了兴趣,“然呢?”先前马车上没有得到的答案,此刻,她绕着弯子问得迂回。
  “然后看着你死。”经由她的对比,这个问题着实显得可笑至极。
  “赵静安!你可以再没心没肺一点!”
  她的嗔怒反倒惹来他的哂笑,坏心地曲起指节掐住她的脸颊。静安知道嘴太毒没有好下场,可他还是忍不住故意想要气她,相较于这些天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更喜欢看邢欢重拾回活力。哪怕是生气,都能让他心情转好。
  “不要再掐了啦,脸都变形了,唔……”抱怨声才说了一半,邢欢的唇忽然被堵住。
  她茫然地瞪大双眼,看他神情戒备的模样。
  “有人。”像是看懂了她眼底的困惑,静安压低嗓音解释道。
  果然,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听起来不止一个人,还伴着零星的交谈声。
  “有人闹场?真的假的?谁那么大胆呀?”
  “不止一个,是一群人呀!全是武林高手呐!”
  “啊?朝廷和江湖不是向来没交集的嘛,大人怎么会惹到武林高手?”
  “恐怕是小姐惹到的吧。”
  交头接耳的细语声逐渐远离,躲在门后的静安和邢欢面面相觑了些会,第一反应很一致——眼眸骤亮,兴奋了。
  此行目的被他们暂且抛到了脑后,幸灾乐祸覆盖了所有情绪。
  于是乎,静安好心地替她讲出了内心想法,“走,看戏去。”
第三十九章
  抛头颅洒热血!用这六个字来形容当下场面,丝毫不为过。蛇虫鼠蚁的尸体被洒了一地,一群人立在墙边,用不明生物的血迹书写着——血债血偿。
  这是邢欢尾随静安混入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后,才见识到的画面。
  搞不明白这是干嘛呀?江湖儿女们几时和一姐她爹建立起仇恨关系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赵静安,却只瞧见他茫然耸肩,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啐,他们不是隔三差五就一块吃宵夜的吗?哪有那么巧啊,江湖儿女竟然都在礼部侍郎的府上聚集了。他会不知道?他若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他弟弟都会出现在这!
  没错,立在前头的那个一袭沉黑袍子的身影,的的确确是赵永安。
  站在他身边的人是管晓闲,比较神奇的是,这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一姐,竟然在自己家里受伤里,肩胛处不断有殷红的血渗出。
  “兄台,发生什么事了?麻烦科普一下啊。”赵静安用肩撞了撞身边的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当真是置身在这件事外,没有空闲到天天参与江湖。
  “哦,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姓管的老不死诬赖神医弄死了朝廷命官,据说这属于重大医疗事故,抓了神医全家,全家啊!阿呸,还是个当官的呢,连什么叫疑点利益归于被告都不懂,证据拿不出来,还想把人家满门抄斩,当我们江湖中人好欺负?我们要他知道神医虽然上头没人,可是背后有人!于是乎,我们抓了一姐来交换,哦……一姐是谁你知道吗?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
  “嗯,您请挑重点说。”邢欢忍不住插嘴道。见鬼了,搞得像说书一样做什么?她会不知道一姐是谁吗?这名号可是她赐的!
  “别急啊,这不是再说嘛。眼看着胜利在望,老不死的就要妥协了,谁知道……啊吼,谁知道赵家庄二少突然杀出,打伤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英雄救美啊!还放话说‘谁要敢动她就是跟赵家庄为敌’。这下好了,情势大逆转了,老不死的下令要讲所有闹事的暴民收监,呸!他才暴民呢,我们是为正义而战!结果你猜怎么在?”
  “兄台,请继续。”连静安都按捺不住了,真想把这人拉到角落揍一顿,转述下方才的情况而已,有必要搞得好像有奖问答似的吗?
  “猜不着是不是?结果一姐居然良心发现,倒戈了,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威胁他爹放过我们顺便再放了神医,哎哟喂,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真爱能把人给感化了呀……咦?咦咦咦?”故事讲得差不多了,那位“说书先生”发现到了不对劲,扑闪着眼帘干瞪着眼前这打扮古怪的一男一女,惊悚到了,“大少爷?邢姑娘?啊啊啊,还真的是!等一下,你们俩该不会是来帮赵永安打我们的吧?”
  “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了人,贫僧法号悟色。”他双手合十,神情肃穆,一派佛家弟子的派头。只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又突然冲着那人眨了眨眼。
  这种使眼色的小动作没有一定默契实在很难懂。那人茫然地挠了挠头,又端详了许久,确认自己没看错,悟色不就是大少爷吗?他困惑地皱起眉心,朝着邢欢丢去一道求助目光。
  “那贫尼法号悟欢好了,嗯,施主,你懂的。”邢欢有样学样,越来越觉得她或许真的挺有佛缘的。
  “……哦,我懂我懂!放心,我会帮你们打掩护的!”对方愣了半晌,恍然顿悟。懂了,明显是这两位骗瘾又犯了,这一票玩大了,冲着礼部侍郎来了。
  哦,多么热血的男儿啊。邢欢刚想意思意思道声谢,那头对峙了许久的场面被传说中姓管的那个老不死打破了。
  “你给我滚!吃力扒外的东西,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都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不准她再踏入管府一步!”管大人气得涨红了脸,痛心疾首爆出怒吼。
  他容易吗?胆战心惊地在朝为官,上头压力重重,誓要将江湖上这群暴民镇压了。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总要让抓个人交交差,混点功绩吧?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怎料生了个不争气的女儿,竟然在那么多同僚面前帮着外人。可以想见,这事明儿传入皇上耳中,便成了礼部侍郎勾结江湖,弄个不好会变成意图谋反啊!
  “爹,你……”管晓闲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一直以为爹宠她,事事都会依着她,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爹不对。虽然这些无业游民全该抓,可是抓人要凭本事啊,怎么能仗势欺人呢?
  “来人呐!把她给我撵出去!”女儿啊,爹也是没有苦衷的!不这样,皇上若是怪罪下来,要怎么逃过一劫啊。
  “不必了!”那些当官的难处,管晓闲看不懂,她只知道她爹这次太过分了,就算不赶她走,这种充满朝廷虚伪气息的地方,她也不要待了,“永安哥,我们走!哼,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语末,她紧咬住唇,按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拉住永安,转身就走。
  好一出为情六亲不认的戏码,邢欢看呆了,这样的勇气,她若是也有多好。不用管娘会不会为难,婆婆是不是伤心,也这般洒脱一次,拉住他的手,说一句“静安哥,我们走”……可惜,这种事也需要两厢情愿的配合吧,赵静安大概只会戳她的头,怀疑里头是不是进水了。
  没走几步,永安猝然收住脚步,总觉得人群中有道满是羡慕的熟悉目光正灼烧着他。
  他微微蹙眉,视线环顾了圈,忽地,脸色一变,黝黑双瞳对上了邢欢。
  该死的!她为什么会在这?
  这又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打扮?
  他让她陪着,她不愿,却用这种方式和赵静安一起双双出现在他面前?
  最该死的是,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也像那些莽撞的江湖儿女们一样,以为他为了女人模糊了是非观。
  “走啊,不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说话了!”见他突然停住,晓闲以为他试图想要劝和,强拉着他加快脚步。
  “等我下……”拨开了箍在腕间的那双纤纤玉手,永安冷着眉,挤开那些围观热闹的路人甲乙丙丁们,直直地朝着邢欢走去,“跟我死回……”
  那一个最近每每说出口就会有种温馨感的“家”字,还没能从唇间迸出。
  邢欢就硬生生地掐断了他的话,“二少爷,晓闲姑娘的伤口在流血耶,再不赶紧医治要出人命的呀。二少爷想让贫尼介绍个大夫吗?”
  尽管混乱场面来得猝不及防,邢欢还是迅速回神,想起了大局为重。
  她是来念经的,身上还穿着尼姑制服,那头姓管的老不死还站着,若是这时候身份被识破,会不会死得很惨?所以,理智告诉她,必须在赵永安说出什么惹人生疑的话前,堵住他的嘴。
  “你、有、种!”永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低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赌气般地反握住管晓闲的手,“走,带你疗伤去!”
  后来,事情是怎么落幕的,邢欢不怎么记得,因为之后的场面实在有些失控。
  人质被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赵家庄二少爷带走了,谁也料不准老不死的会不会迁怒他口中的暴民们。在他气得还没缓过劲时,江湖儿女们迅速做出决定,拯救神医的事可以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散开,免得被镇压。
  反正管晓闲在赵家庄,还有大少爷和邢姑娘没被美色所迷,总会有别的办法救出神医。
  于是乎,方才还喊打喊杀彷佛被千刀万剐都在所不惜的江湖儿女们,蜂拥着朝着门口跑。邢欢就是在这样的人潮中,苟延残喘地被静安拉着撤退了。
  他说:不必再回去念经了,师兄会善后。
  他说:给我笑,我不准你因为他哭丧着脸,不准你的情绪被他牵动。
  好吧,她笑,她早就已经不介意赵永安的心里到底装着谁。可问题是,回到别院后,面对着这样的场面,要她怎么把笑容维持住。
  婆婆在震怒,娘在一旁悠闲品茶嘴角却始终挂着渗人笑意,她名义上的相公为了他坚持带回来的女人跪在厅堂里,默不作声。当她换好衣裳出现在厅堂时,就这样莫名其妙被牵扯了进去。
  “你看看,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邢欢哪一点不好?这样的贤妻,有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你竟然还在外头招花惹草。还夸张到把人带回来,求我让她暂住下来?她被她爹赶出家门,关我们赵家庄什么事?赵永安,我告诉你,咱们赵家男人就没有三妻四妾的规矩!”
  “娘,她身上还有伤,总不能让她流落街头吧?”永安颇为无力地开口,要解释多少次才能证明他和管晓闲之间清白得很。是不是出于道义收留一个被亲爹扫地出门的弱女子都不行?何况,她之所以会和她爹撕破脸,多少也是不想他被江湖儿女们误解。
  身为男人,他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推卸责任,不顾她的死活。
  “那又怎样?让她去住客栈。”老夫人态度坚决得很,微扬着头,看都不愿看一眼管晓闲。
  “娘……”
  “给我闭嘴。”她厉声喝断了他的话音,拉手将邢欢拉到身边,“当着邢欢的面,你怎么就好意思处处帮着那女人。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呃,婆婆,其实我没什么意见的。若不是晓闲姑娘挺身解围,恐怕现在赵家庄早就被江湖中人围堵了。唔……收留她住几天,也没什么……”她偷瞄了眼赵永安,鼓起勇气出声表态。虽然说得很轻,但她也算是尽力在帮他了吧?
  “你还真是宽容大量!”闻言,永安蓦地抬眸,紧紧逼视着她。
  他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她看起来很明事理,甚至是在帮他解围不是吗?可是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想起她曾经写下的那一句“我成全你”,心就忍不住抽痛。究竟是成全,还是她的心早就变了?
  “听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你为了个女人跪都已经跪了,她除了宽宏大量还能如何?难不成你想看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可以学邢夫人置身之外自顾自品茶的,可在听闻赵永安那一声满是斥责的话后,静安耐不住了。
  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人都已经带回来了,摆明了先斩后奏,她为了息事宁人给足了体谅,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满。
  “听听!你哥说的那才是人话!”
  “可他做的事还真是人能干出来的。”勾引自己弟妹,但凡还有点人性的兄长都做不出这种缺德事!
  “难道你做的事就是人能做出来的?”
  “至少比他像个人。”
  “你……”
  眼看着婆婆就快被气到岔气了,随时有可能执行家法,邢欢赶紧跑上前扶住她,边体贴帮她抚背顺气,边继续着打圆场,“婆婆,相公有分寸的,我信他。”说完后,她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老夫人才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如果让晓闲姑娘住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瞧得着;可若是让她去住客栈,相公三天两头跑去探望,孤男寡女的,到时候我们什么都瞧不见管不着了呀。”
  “欸?”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在她的眼皮底下,谅永安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很明显,老夫人被说服了,只是脸依旧拉不下,“随便他,我不管了!”
  “我去帮晓闲姑娘收拾房间。”说完后,邢欢也跟着愤然起身的老夫人一起跑开了。
  厅堂里,两兄弟互不相让地瞪着彼此,目光交汇间火光四射。
  管晓闲暗暗松了口气,身子一软,没有闲情去注意他们俩。
  可并不代表就没人察觉到这种不对劲,至少,邢夫人颇具深意的视线游走在他们俩人之间,眉心不自觉地慢慢蹙拢了起来。
  第四十章
  别院空着的客房很多,因为说不清何时就会有客人突然造访,所以平日里丫鬟们也都会来打扫。说是帮忙收拾房间,其实不过是邢欢胡乱找的借口罢了,拿着鸡毛掸子漫无目的地挥了一阵子后,她讷讷地看着门板发起了呆。
  婆婆的话点醒了她,在所有人看来,管晓闲的出现,她是应该介意的,可她偏偏是连装都装不出。
  这般下去,还能欺瞒多久,若是有天老夫人或是娘察觉到她的心思,该怎么办?
  连邢欢自己都不能保证,迫于压力她还能不能义无反顾。
  “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不准为他哭丧着脸。”
  想得正入神,独属于赵静安的轻佻嗓音突然响起。
  受了惊的邢欢打了个颤,瞧见他跨入房间,转身又将房门落了锁,漂亮的黑瞳直勾勾地看向她。
  “你来这儿做什么?”回过神,她假装忙碌,又故意想让话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想你了。”相比她的辛苦伪装,静安倒是毫不掩饰,含着浅浅笑意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她身上,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闪烁。
  “啐,你真的很假耶。我知道你健忘,要不要我提醒你哇,半柱香之前我们刚一起在厅堂看婆婆发火。”虽说这话品不出丝毫真诚,但还是成功把邢欢逗笑了,或者该说,只要一瞧见他,她的心情就会无端地转好,所有阴霾抑郁都会跟着一扫而空。
  “就是才分开那么一会,就开始想你了。哎,你说,这晚上要是没有你睡不着怎么办?”说着,她突然拉过她,动作流畅地转身将她反压在门上,额头相抵,抿着唇梢,呢喃般地问道。
  口吻听起来依旧漫不经心,可只有赵静安自己知道,他当真是在叹着自己的无药可救。就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她,想她会不会因为他弟弟而不开心,想她会不会又把自己陷入这不够愉快的婚姻里,想她会不会突然后悔了早上的表白想要收回所有甜蜜。
  “别闹了啦……”邢欢臊红着脸颊,扭了扭身子,想要推开他。
  “好,不闹。”他答应得爽快,手却越圈越紧,唇开始不安分地点上她的额头,一寸寸地游移而下,落在她微颤的眼帘上,“邢欢。”
  “嗯?”她开始变得有些贪心,明明知道这样的距离很不妙,但他唇瓣的温度让她留恋。
  “如果不开心,说出来,我哄你笑。”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怕触到她的心伤,却又自信地觉得她能够听懂。
  “我真的不介意了。”事实证明,邢欢没有让他失望。
  “如果心里还有他,也说出来,我陪你忘。”
  当他的唇落在她的鼻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惹得邢欢溢出轻笑,甜甜的滋味捂住了她的心口,宛如感叹般的话从她唇间飘出,“哪里还装得下别人……”
  她的心从来就很小,以前满满的全是赵永安,为了他活、为了他的喜怒而喜怒,她以为会这样一辈子。却又不知从哪一刻起,他悄无声息地一步步离开,渐渐的,她记住了那个身披绿袈裟的身影,记住了他刻薄又没坏心的口吻,记住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以及那些个有他陪伴的日子,是她真正觉得被人在意的日子。
  就这般,一点一滴,无形间,他占据了她心底每一个角落,等到邢欢发现时,已经扎了根,她尝试过想要赶走,可连根拔起会揪着心扯着筋地疼。
  “真是把你教坏了,你的嘴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甜了,嗯?”□,不是什么山盟海誓,只是字字句句刚刚好甜进了他的心坎里。
  让他忍不住就忘了场合,倾身吻住了她的唇。如同在品味一道珍馐般,他舍不得一口吞下,舌尖细细地舔舐着她的软唇。
  “喂,不要乱来啦,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拒绝,偷情意味十足,他失控笑出了声,很配合地回道,“不怕,我把门锁了。”
  “你……”敢情他一进屋就有了预谋了,方才的每一句都是哄着她乖乖就范啊,就是吃定她了,是不是?
  “嗯,就是吃定你了。”不等她抗议完,他就闷笑着接过话茬。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迟早他会把她吃干抹净,让她背负更多束缚,这辈子都别想再逃开。
  很明显,同样的话,愣是被他们俩解读成了不同的含义。
  打情骂俏的气氛正浓,似乎只要再多那么片刻,当真就要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偏偏煞风景的叩门声骤然响起。
  “邢欢,你在里面吗?”
  平淡到没有丝毫欺负的语调,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只有邢夫人才能始终维持着。
  “……”可以想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还是隔着门板响起的,足以让邢欢的心跳处于失控状态,“我、我……我在……”
  “开门,娘有话跟你说。”
  “我……”慌乱已经让她的思维陷入凝滞,身前的男人还故意使坏,轻啃着她的耳垂。
  那有一下没一下在她耳畔响起的低喘声,诱得她脚发软,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舌尖肆虐起了她的耳廓,还明知故问地呢喃了句,“你娘让你开门,没听到吗?”
  “娘,我、我有些不舒服,您先回房,我一会来、来找你……”赵静安,你够了!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她硬生生地把到了唇边呻吟吞下,又不敢出声骂他,只好双手握拳猛捶着他的背脊。
  可惜,那力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最后,更像是在轻抚。
  门外的邢夫人沉默了很久,久到邢欢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刚要开口发泄时,迟了好多拍的回应来了,“好。”
  邢欢屏息凝神,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再也捕捉不到,她才软下身子长吁出一口气,嗔怒道:“赵静安!你坏死了!”
  “那你是要再坏一点呢,还是收拾下去见你娘?”他好心地放过了她,偏又憋不住那股忍了许久的坏笑。
  “滚开,这帐我总有天要讨回来!”
  “好,我等着。”这种帐,算来算去算不清的,等上一辈子他都愿意。
  *
  邢欢没有让她娘等太久,脸颊红潮褪去后,她就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娘的房间。
  “他知道吗?”
  这是邢夫人的开场白,果然是母女间关起门来的私房话,省去了所有铺垫,开门见山。
  邢欢脸色一白,紧张地避开娘的视线,依旧抱着一丝侥幸,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大少爷知道你的心思吗?”邢夫人眼帘微动,不介意把话说得更直白些。
  “……知道。”她今天的言行举止,算是把所有心思都摊放在他面前了吧。
  “那他的意思呢?”这个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在邢夫人的意料之外。邢欢很懂事,从来不需要她去操心什么。倘若不是爱到了非他不可,她定是会识相地把这要不得心思藏好,不露任何痕迹。
  可是现在,她不仅仅是在众人面前露出端倪,竟然就连对着赵静安都瞒不住了。
  “他……我不知道……”他虽是没有拒绝,却也什么都没说,便是这般让他们的关系模棱两可着,彷佛就像是留着退路般。可她早就没了退路,她想要坚持的底气全是自己给予的,单纯地不想留有遗憾罢了。
  “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这样的答案,让邢夫人的口吻突然变得尖锐,“不管二少爷待你怎样,这些年老夫人没有亏待过你,甚至把你视如己出。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回报恩情。”
  “我知道婆婆对我好,可是……”她声音越来越轻,还带着些微的哽咽,闷声憋了半晌,硬生生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后,邢欢才继续说道,“可是我也是人啊,我也有七情六欲,会难受、会感动、会心悸,我不想这辈子都为了报恩而活。”
  “那他呢?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吗?你若真的喜欢他,舍得让他冠上勾引弟媳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邢欢没话了,方才据理力争的勇气也不复存在了。他会吗?会甘愿为了她背负骂名吗?
  那一年,她心怀着几分娇羞几分憧憬缝制嫁衣,他却宁愿胡编乱造拙劣借口,也不想娶她这个负累。
  那一天,她没脸没皮地邀他一块私奔,他说不想因为她影响行情。
  就算是今天这样,他也没有给出任何的承诺。
  他们都说他是个不会认真的人,但是她爱啊。因为爱,所以坚信他有责任心,只是别人不懂才瞧不见;因为爱,所以期许有天自己对他而言会与众不同,能让他认真起来。
  也就是因为爱,她当真是不舍他被千夫所指……
  *
  那场对话最后是怎么收尾的,只有那对母女才知道。
  旁人只觉得,邢欢变得愈发沉静了,也愈发得贤惠了。
  自打管晓闲住进来后,别院的小厮们一致觉得他们二少奶奶简直就是女性的典范,丫鬟们则认定什么都能学少奶奶那种大度学不得,明媒正娶的妻子做到这个份上,也太让人憋屈了。
  婆婆的怒火,她要帮着安抚。
  二少爷的衣食起居,她照旧忙前忙后地伺候。
  更夸张的是,就连那位不速之客日常所需的用品,都得由她来负责添置。
  即便如此,别院的安宁日子仍是没能维持多久,某位连赵家庄都不想惹却又势必要惹上的大人物突然造访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好待客,把这位大神伺候走了便是。
  可谁知,人家压根是有备而来,一出现,就抛下个惊人消息附带同样惊人的决定,就连老夫人都被闹得措手不及。
  
第四十一章
朝廷与江湖素来两立,这似乎是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了。
  但规矩的存在意义,似乎就是时时刻刻用来被打破的。
  譬如今日,礼部侍郎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了赵家庄别院,递上的礼单分量,昭显着他不容小觑的地位。
  这显然是个比管晓闲更夸张的不速之客,但谁也没料到,老夫人闻讯后竟然一改冲动易怒的脾性,堆着和善笑脸,亲自出来相迎。
  “赵夫人,好久不见,风姿不减当年啊。”
  “是啊,还真是好久不见,管大人比起当年可是越来越有气势了呀。”
  听听这开场白,怎么也不像初次相见的人,隐约可见,“当年”他们熟得很呐。
  客人非同一般,伺候的人自然也不能随意。丫鬟们全都在旁打下手,沏好的茶递送到了邢欢手中,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移步上前,又忙着将一盘盘精致的小点心搁到了几案上,“管大人请用茶。”
  “嗯。”应了身后,管大人斜了斜眼眉,堆着笑意打量起了邢欢,“这位,就是二少奶奶吧?”
  “正是正是。”老夫人频频点头,同样是满脸的笑容,“欢欢,见过管大人。”
  “邢欢有礼了。”被点到名后,邢欢欠了欠身子问安。
  “欸,这都已经嫁进门了,怎么还随娘家姓,该冠夫姓了。”管大人很有长辈架势地偏了偏头,指证道。
  “哎呀,管大人,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老夫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倒是全然不在乎这些细节,只要媳妇把家里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就足够了,比较起来那些虚无的规矩压根不重要。
  “这讲不讲究是赵夫人的事,做没做到可就要看家教了。”
  这话一出,融洽的气氛戛然而止。老夫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偏帮,倒是向来不多话的邢夫人的出声。
  “大人,您管太宽了。我若是您,会先把自己女儿教好。”没有任何一个为人母的会乐意听到这样的话,就算邢夫人个性冷漠,也不代表会忍气吞声。管他面前坐着的人是怎样的位高权重,夹枪带棍地质疑她女儿的家教就是找死。
  “哈哈哈哈哈,夫人多虑了。我们家晓闲嫁过来之后,会以夫为天……”
  老不死笑得很嚣张,自说自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可是拜托,请适当地与人交流,好不好?老夫人皱着眉,果断地截住了他的话,“欸欸,等一下。不好意思,管大人,你们家一姐……哦,不对,是晓闲。你们家晓闲是要嫁给谁?”
  “你们家二少爷赵永安啊。”管大人回得理所当然,彷佛这事彼此间早就达成了共识般。
  然而,老夫人思来想去,都不记得有私下应允过这门婚事,“嫁给永安?谁答应的?有通知过我吗?”
  “赵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我们两家指腹为婚的事儿,你忘了吗?承诺书我都还保留着呢。虽然说那会配得是老大,可是你也瞧见了,永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把晓闲带走了,总是要负责的吧,不让要我家闺女以后怎么做人。反正不管大少爷还是二少爷,怎么着都是你们赵家的人,相信老夫人也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搞什么,时隔两年才想起来要讨这笔账,明显的意图不纯。老夫人态度坚决,丝毫都不愿意软化,“我们家永安两年前就已经娶妻了,管大人那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也不舍得委屈自家闺女做妾吧?”
  “当然,我管某人的女儿怎么能做妾。所以,是要让永安休了邢姑娘呢,又或是将她贬为妾,老夫人决定就好。”
  “不可能,我只认邢欢这一个媳妇!”呸,仗势欺人!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赵家庄的家务事几时轮到他来发表意见了。
  “赵夫人就一定要我把话说穿吗?听小女说,邢姑娘也是指腹为婚的?原先指的还是大少爷?呵,没记错的话,你家老爷只与管某订过亲事,还承诺了只此一家,江湖儿女一诺千金。那这位邢姑娘究竟是哪来的,赵夫人可否会管某解惑?”
  ……
  ……
  沉默瞬间席卷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甫跨过门槛的赵家两兄弟也僵住了动作。
  当年轰轰烈烈的娃娃亲,闹得他们一个离家出走、一个被迫成亲。两年多后,又突然说指腹为婚另有其人……这也太荒唐了吧?
  回过神后,两人几乎是动作一致地转眸看向邢欢,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震惊的神情,平静得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既然赵夫人答不上来,那邢姑娘总该清楚得很吧?”眼见老夫人煞白了脸色,一时接不上话,管大人矛头一转,咄咄逼人地对准了邢欢,“姑娘原先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牧羊女?该不会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母女俩串通骗婚吧?”
  莫须有的罪名,邢欢背不起,刚想开口反驳,就见邢夫人抬了抬眉梢示意她噤声。
  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茶盏搁到了一旁后,她抬眸启唇,“大人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试问大人哪条律法规定没有婚约就不准成亲?又有哪条律法严明门不当户不对就是骗婚?”
  “这不是需要律法……”
  “虽然我们邢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懂得有恩报恩,总好过有些人一朝得志就忘恩负义。”
  “你……”管大人显然没料到方才还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邢夫人,摇身一变,会这般言辞犀利,字字句句戳到了他不想提及的旧事。
  “据我所知,当日老夫人曾带着丰厚聘礼亲自登门造访,是大人您将她拒之门外,不愿承认这桩婚事。既然如此,那老夫人挑选了怎样的媳妇取而代之,与您有关?”邢夫人大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言之凿凿,全然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护犊之心显而易见。
  “……不管如何,我们管家有婚约在先,晓闲为了赵永安连命都不要也是事实,他若还是个男人,就该负责!”很快,管大人就发现讲理是没用的,这种时候,就该省略掉一切废话,蛮横地直捣核心,“邢姑娘,你觉得呢?”
  “嗖”的一声,箭又一次射向邢欢。她意识到,若是不表态,这老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您老说了那么多话累吗?先喝口茶吧。难不成您女儿嫁不出,非要急于一时逼我们给您个准信?”从这意料之外的消息里缓过神后,静安未曾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上前,用一贯的嬉笑怒骂之态替邢欢解围。
  闻言,管大人气红了脸,怒瞪了静安一眼,险些又被模糊了焦点。好在,他总算还是见惯了大场面,心情平复得挺快。无视了一个个挺身而出的闲杂人等,他的目标依旧明确,“怎么?难不成邢姑娘是哑的?呵,连句话儿都不会说,也配做赵家庄二少奶奶!还是说,你娘那满嘴的胡话,连你都听不下去,心虚了?”
  “大人不必激动,我娘那是体谅您贵人多忘事,所以才多嘴了几句,好让您想起当年的事儿。老夫人和我娘的为人,不容您侮蔑。”一切来得突然,邢欢确实慌了神,可是一味保持沉默躲在别人身后,她做不到。说着,她抬起眼眸,沉黑双瞳大喇喇地瞪视着管大人,“如果您突然想起当年婚约,坚持要履行,那只要相公点头,邢欢甘愿让贤。”
  “不准让!让他个屁!当我们赵家庄好欺负是不是?你女儿是金子做的啊,不想嫁就翻脸不认人,想嫁了就逼着我儿子休妻。我呸!有种就上奏皇上,把赵家庄给抄了,我还就告诉你了,老娘活了大半辈子,就他娘的没怕过谁!你也别忘了,我们家还有先皇御赐尚方宝剑,你倒是动动看啊……”
  老夫人激动了,眼看着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掏出那柄传说中的尚方宝剑,照着管大人的头砍下去,当众展示下赵家庄的剑法。
  事态发展趋于严重了,兄弟俩互觑了眼,默契地冲上前合理拦下随时会冲动的老夫人。
  “管大人,您也瞧见了我娘暴走了,站在客观立场劝您一句,还是请回吧。对了,劳烦把令千金一并带走,不然我怕我娘会迁怒于她,嗯,你懂的。”安抚住自家娘亲后,静安噙着一丝虚伪至极的假笑,好言规劝道。
  “送客。”话音刚落,赵永安就果断地下了命令,不让这老不死有继续大发厥词的机会。
  “不必送!管某言尽于此,赵家庄最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撂下狠话后,管大人煞有气势地拂袖转身,冲着自家侍卫吼了句:“去把小姐找出来,带回去!”
  一切看似落了幕,可谁也没有就此松了口气。
  至于对于赵永安而言,猛然察觉两年前自己被狠狠摆了一道,很难平心静气不相问,“是不是应该有人解释一下传说中的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释什么?惹出这种祸你还有理了?警告过你多少次,那种官家小姐碰不得!”解释?开玩笑,现在这种场面谁还有空给他解释。老夫人愤然起身,斥责了几句后,又意识到说什么都已经多余了,“跟我进房!”
  那头,老夫人怒气冲冲地领着赵永安消失在了厅堂。
  这头,邢夫人像是一觉刚睡醒般,倏地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娘,你要去哪?”邢欢颇为担忧地追问。
  “有事。”
  “可是……”别人或许不了解,邢欢又怎么会不懂自己娘呢。她是最听不得刺耳话的,偏偏方才那老不死触到了娘的底线。
  她愈发觉得自己没用了,别人到了这年岁,说不准都能保护家人了。可她呢?非但保护不了,还永远没法子让娘省心颐养天年。
  “回房去,别乱跑。”在她冲动想要追出去前,静安抢先拦住了她。对于那位管大人,他不够了解,同样也不敢保证对方会做出什么。保险起见,最好是哪都别让她去。捕捉到她眉宇间遮掩不住的担心后,他自告奋勇地安抚道:“听话。邢夫人那边,有我在。”
  “谢谢。”这种时候除了道谢,邢欢着实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攀高枝、骗婚,这些指责在让她难堪的同时,也让她害怕,怕静安也会这般看她。可他的反应,无疑是给她一颗定心丸。
  “不客气,反正早晚也是我娘。”
  “……”她哭笑不得,清晰感觉到一股暖流注入心田。
  这就是赵静安,嘴永远都是那么欠,却又总能让她笑出声,哪怕情况再恶劣。
第四十二章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俩都还特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破玩意!你个熊孩子倒是挺会玩儿呀!瞧瞧你捅了多大的篓子,那种有权有势的人惹得起吗?!”迈入书房后,老夫人泄愤般地重重甩上房门,憋压在心头的气一泄而出。眼见赵永安沉默不语,她反而愈发觉得窝火,“说话啊!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到底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当日在管府,情况那么混乱,谁知道那些江湖儿女们会做出什么事?管大人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想他们鲁莽行事,连累整个江湖,到时候赵家庄恐怕也同样无法幸免于难,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终于,永安出声了。这也是事发至今,他唯一的一次解释,言辞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唯有他自己暗品着无奈。
  难道他就不想像大哥那样,可以陪着邢欢乔装改扮胡闹玩耍吗?可身为赵家庄的主事人,他有这样任性妄为的资格吗?那天他若不是一早收到消息,听说那些人打算抓了管晓闲换人,也不会特意赶去,谁有心情去管闲事?
  他只是太清楚娘的个性,江湖若真发生了什么,娘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今时今日的赵家庄,远还没有和朝廷相抗衡的能耐。
  把管晓闲带回来阻止那场闹剧越演越烈,这是他的责任。自然,那些个指责和误解他也只能默默吞下,不做辩解。
  “那你也犯不着把麻烦往家里头带呀,好歹跟你哥商量下,他向来鬼点子多,说不准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呢。”
  “他?呵,娘,指望他的话,赵家庄早就垮了。”永安不禁溢出冷笑。他的那位大哥若是心里还系着赵家庄的存亡,两年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走?都说长兄如父,赵家庄的重担原是不该落在他肩上的,结果呢?
  “那不是还有邢欢了吗?你们前不久才圆房,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圆房?能别往他的痛处戳吗?都已经这般不择手段了,那两个人非但没生出一丝嫌弃,反而愈发如影相随了。就好似他们之间有用不完的默契与信任,闲杂人等介入不了。
  “哎……算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多余了。永安,这儿没外人,你告诉娘,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甚是敏感的话题,但事到如今,总是要面对了。
  那头,永安沉寂了些会,才道:“娘,你不觉得至少应该先告诉我……邢欢到底是谁?”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他的枕边人,他认定与赵家庄有娃娃亲所以才担起责任娶进门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变得格外陌生。除了名字,他发现自己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婚事都像个骗局。
  “这事说来话长啊……”
  那得从很多年前说起,赵家庄还名不见经传,赵家老爷彼时刚成亲,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少侠,靠坑蒙拐骗致富,也靠坑蒙拐骗结识了一堆至交……嗯,据他自己说那些都是至交。
  其中,就属管大人与他来往最为频繁。
  那时的管大人还不是大人,大家都叫他管书生,是寒窗苦读的典范。
  经由赵家老爷介绍,认识了个姑娘,可因为家境贫寒,娶不起妻。赵家老爷想着送佛送到西,于是乎,给了他一笔银子替他置办了一栋小屋,还顺便把他办了婚事。
  为了感恩,两家商量着往后结成亲家。
  俗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没料到,昔日那个管书生,眨眼金榜题名,登上了仕途,还一路平步青云,最终成了礼部侍郎。
  等到老夫人想起那桩婚事找上门时,人家已经不认账了,嫌武林世家的名头难登大雅之堂,不想委屈了自家闺女。偏就是在这时候,邢欢蹦进了老夫人的视线。
  那邢欢到底是谁?
  “她的的确确是个牧羊女,单纯得很。她爹和你爹……哎,很微妙的关系。赵家剑邢家刀,曾经在江湖上也算是平分秋色。两人虽是斗了很多年,但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你爹被仇家追杀时,以前那些个狐朋狗友全都没了踪影,倒是邢欢她爹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帮他。”
  聆听着久远的故事,永安渐渐地拧起了眉头,似乎这才是江湖该有的样子,腥风血雨,英雄惜英雄。可这一刻,他竟然觉得现在这很不像话的江湖,彷佛更好些,“后来呢?”
  “后来?其实事情讲白了是这样的,你爹被追杀,那得逃啊,逃着逃着,就逃到了邢家。呃……那结果,你爹被仇家杀了,邢家也被波及了……”
  “……”好吧,他收回方才的想法。江湖,从初始时就从没像话过!
  “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娘后来一直在打听她们母女俩的消息。我第一次见到邢欢的时候,她才七岁,消失了一天一夜,我和邢夫人在林子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伤,但就是留着那一口气,死撑着。”
  “她怎么会跑去那儿?”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时隔两年,这是永安第一次了解邢欢,关于她的童年她的过往,原来是那么惨痛的记忆,可是她的笑,竟然依旧还能那么温暖。
  “她说她知道自己的病很难治,迟早是要死的,不想拖累她娘,所以偷偷溜走了。故意跑去满是毒蛇猛兽的林子里,想让自己死得看起来像场意外,不让她娘自责。”说着,老夫人有些唏嘘。孩子的想法到底还是有欠考虑,她不知道即便是常意外,为娘的一样会自责。然而,以她当日的年岁来说,能咬牙做出这种决定,已经懂事得让人心疼了。
  赵永安突然觉得好笑,笑自己的愚笨。从前的他,到底是不是瞎了?怎么会以为那个女人没有主见、不够独立、毫无思想?事实上,她的独立让人揪心。七岁……即便是现在,要他去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满是毒蛇猛兽的林子里待了一天一夜,都觉得触目惊心。
  七岁的他在干些什么?恃宠而骄,耍个性,和静安一起胡闹。
  可是邢欢的灾难却是他们家带来的,最终,她居然能不嗔不怪,还待他那么好。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医好了吗?”幡然醒悟后,永安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儿。
  闻言,老夫人又是一阵叹,无奈地摇了摇头,“是种寒疾,从小落下的病根。曾经有个大夫跟邢夫人说,这种病只有找齐流落于江湖的所有晶石做药引,才能治好。”
  “晶石?爹留下来的那块据说是传家宝的破石头?”见娘点头,他隐隐地想明白了一些事。看来,邢欢会答应隐瞒一切嫁进赵家庄,也有目的。有那么一场交易,存在于那些知情人之间,而他成了最大的牺牲者,“她是为了晶石才愿意嫁的?”
  “当然不是。就算她不嫁,晶石我也会给。她是见不得我烦心你们俩兄弟的婚事,又听说了管家老不死的不愿承认婚约。本还以为兴许她也会找到归宿,我又得了个天下最好的媳妇,结果……早知道你这样待她,当年我就不应该有这私心!邢欢这丫头,配得上比你好千万倍的男人!看什么看,就算你是我儿子,我还是要这么说!”
  “那破石头到底有多少块?”永安忽然话锋一转。他若还是人,就不该再去纠结她当初点头出嫁的初衷。因为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这些年来得了便宜的人都是他。
  “不清楚,据我所知应该是三块。”
  “找齐了吗?”
  “听欢欢说,在京城富商任公子那儿找到了一块……”
  原来,她跑去任府,结识任万银,为得就是这个?相比之下,当时他天天纠结着她是不是红杏出墙了,三天两头想着要去抓奸,好证据确凿地休了她,实在幼稚得可笑。
  “还有块……欢欢说是在管府。”
  “管晓闲?”永安口吻平淡。这答案着实出人意料,然而这短短半天他所承受的惊讶已经太多,反倒麻木了。
  回想那日在管府遇见穿着尼姑衣裳的她,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不管静安出现在那的原因是什么,至少邢欢绝对不是去胡闹的。只是很显然,她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要不然他娘应该有所耳闻了。
  想着,他抿了抿唇,一抹冲动的决定涌上了他的心头。
  赵永安点头了,郑重其事地答应了娶管晓闲,听说甚至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迫不及待地筹备好跑去管府下聘了。抬聘礼的队伍很长,轰轰烈烈的,闹得满城风雨。
  老夫人歇斯底里了骂,不管用;一哭二闹三上吊,依旧没用。
  相较之下,邢欢却是反映最平淡的那一个,关着房门,不去理会外头的吵闹。
  ——砰。
  房门还是被人一脚踢开了。
  承载着浓墨的轻薄宣纸,由上至下,晃晃悠悠地飘落到邢欢面前桌上。
  她抬指推开茶盅,眼帘微垂,率先映入视线中的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休书。
  不同于以往,这一回没有闲到用信封粉饰一番,也没用铿锵有力地甩在她面前。平淡就好像这只不过是封报平安的家书般,可事实上,邢欢能感觉到,这一封休书要比以往的任何一封都认真。
  以前,每想到这一天早晚会来临,她便觉得心尖儿痛,生怕自己会承受不起,更怕自己头一次在他面前敞开了心扉哭竟是为了这事。
  然而现在,当这一天切切实实地来临了,她倒是心如止水。没有预期中的痛,这不意外;让邢欢意外的是,也没有松了口气的解脱感,反而觉得更为压抑了。
  她扬了扬眉抬头看向赵永安,紧抿着的嘴角一直没动,等着他先开口。
  果然,他一如既往地按捺不住,没多久,就打破了沉默,“我决定娶晓闲。”
  “恭喜。”她唇角松了松,微微上扬,给了他一道浅笑。
  邢欢不会知道,这笑容在永安眼里刺眼得很,“你很开心吗?摆脱我了?可以跟我哥终成眷属了?”
  “……”活见鬼了,她就是没感觉到这股兴奋劲!她和赵静安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他,是世俗眼光,是她猜不透静安的心思!
  “你很想要那块晶石是吗?我有办法让晓闲心甘情愿地拿出来。”
  言下之意,这一次,他是为了她才娶的,牺牲颇大,她要是还有点人性,就不该若无其事地和赵静安在一起。
  可他显然是还不够了解邢欢。在某些时候,她其实可以让理性盖过所有感性,譬如现在,“别拿我当幌子,搞得自己很伟大似的。你根本就是如鱼得水,盼这一天盼了两年多。”
  “你是白痴是不是!”他被猛地一噎,忍不住爆出低吼。
  “你才白痴!你全家都白……不对,你们赵家庄就只出了你一个白痴!”
  “我说你这女人有没有心?我那么伟大的成全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不错,我两年前的确盼望过这一天。但现在,她对我来说只是朋友!我如果不是爱你爱疯了,至于做这种蠢事?!”
  “……你说什么?”
  “你聋了是不是?我说我爱你,快爱疯了!活生生被你和我哥折磨疯了!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就算真让我娶头猪,生一圈猪崽子,我都愿意!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等着我,等我拿到那破石头了,我们亡命天涯去!”
  不需要再质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一字一句说得那么清楚、吼得那么大声,邢欢听得真真切切。她用力倒抽了口凉气,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爱她?隔了两年,闹腾了那么久,现在才说爱她爱疯了?
  他知不知道她早就被他折磨疯了!
  “说话!装什么傻?我只是想要你一句话而已。”
  “你要我说什么……”哪怕是早两个月,听闻他吼出这番话,她都会幸福到想要哭。偏偏要是现在,邢欢别过头,长吁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试图将思绪沉淀。良久后,才再次睁开眼,看向他,“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责任?如果你不爱晓闲姑娘了,那就不要娶,别再害了别人,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就是没心没肺,不会去感动。”
  “你有种再说一遍。”蓦地,一改先前的激动,他忽然变得格外平静,脱口而出的话音都透着森冷。
  邢欢很少那么激动,只是这一次她当真气极了。究竟赵永安把她当做了什么?不爱的时候,弃她如敝履;自以为爱上的时候,又完全不顾旁人感受的霸道,“我说如果你不爱晓闲姑娘了,就不要糟蹋人家,一个女人一生没有多少青春可以耗!我就是没心没肺,别指望我会……唔!”
  她的话还没吼完,就被他突然压下的唇堵住。
  满是掠夺意味的吻,完全不讲究循序渐进,他就这么大喇喇地肆虐着她的舌尖,磕痛她的唇。
  每一个舔舐与吸允间,都在诉说着他的所有权。怀中女人是他的,只要他一天不想放手,她就哪都不准去。比起赵静安的不负责任,他可以为她做很多。他才是那个最懂她的人,了解她所有藏掖在心里的过往,明白她想要的东西,甚至愿意不择手段只为唤她心甘情愿再唤一声“相公”。
  这些想法促使他的动作愈发肆意妄为,落在她腰间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慢慢上移,掠过层层叠叠的棉衣缔造出的障碍,熨帖在了她光滑的背脊上。凝滑的触感,让他像着了魔般,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要更大。
  “放、放开我!”当他的手心游移到邢欢的胸前时,她终于挣开了他的钳制,用尽全力扭过头,得了出声抗议的空隙。
  “对不起……”感觉到了她的惊恐,他倏地惊醒,手臂下意识地一松。
  也就是这刹那的恍惚,就让邢欢得了空子,一溜烟地从他身边逃开。彷佛他全身长满了刺般,一碰就会扎得满身伤,她逃得很彻底,不仅仅是远离他所能触及到的范围,甚至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呆愣了半晌,赵永安眼看着她拉开房门往外逃,却没有追。
  脚步就像僵硬了般,抬一下就会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他无奈地闭上眼,有好多话想说,为什么她连拨点时间听一点都不愿了?
  只不过想要道歉,为从前自己的荒唐,是他不好,重新来过好不好?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拿到晶石,医好她的病,然后他们什么都不要管了,遨游天下去,她若是喜欢和尚,他就出家给她看……
  
第四十三章
  秋风瑟瑟,秋雷轰鸣,这场疾雨来得突然。
  檐下细密雨帘晕开了远处零零星星的灯光,夜已深,烛台边,赵静安意兴阑珊地前后翘着凳子,颀长双腿高高抬起搁靠在桌上,看似无波无澜的黑瞳怔看着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窗户。
  他懒得起身关窗,放任自己枯坐着发呆,思绪毫无章法地游走,直至被“邢欢”这个名字填满。
  管府放出来的流言蜚语正闹得满城风雨,他们说她攀附权贵、说她财迷心窍抢了别人的幸福、说她掂不清自己的分量痴人说梦妄想麻雀变凤凰。关于她当年带着欺骗嫁入赵家庄的原因,静安不得而知,这一生不去相问永远信她,是他暗暗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所以,不管旁人说得多么煞有其事,他从不怀疑邢欢的为人,只是担心她。
  她还好吗?已经听说了永安去管府下聘的事了吧?当真一点都不介意、不难受吗?那为何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掩耳盗铃般不听不看,甚至连他都不愿见。
  那两年的夫妻之情,宛如隐形火药般捆绑在他们之间,成了静安心头拔不去的刺。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害怕,怕她的心会死灰复燃,怕这看着自家相公再娶的刺激会让她惊觉原来往昔的爱还在,只是痛彻心扉了才不得不移情。
  ——砰砰砰!
  想得正入神,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传来,声音很响,掩盖了外头杂乱的雨声。
  也让猝不及防地静安受了惊,身下摇晃的椅子失控打滑,幸好他脚尖及时勾住桌沿,没至于在自己房里摔出轻微脑震荡。
  他颇为不耐地撞开椅子起身,举步走去门边的短短过程中,已默默在心里把门外的人骂了个彻底。最好是有足够重要的事,否则无故打扰他思春后果很严重!
  怨念终结在他烦躁拉开房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那个狼狈身影瞬间抽空了他的思维。
  凌乱发丝湿漉漉地粘在她苍白脸颊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渗水;有些泛红的眼眶,像是承载了无数委屈般;颇具个人特色的银红色棉袄,看起来像是刚才水里捞起来般,颜色暗了一层……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让静安相信,不是幻觉,三更半夜毫不避嫌只身叩开他房门的人当真是邢欢。
  看她冻得直打颤,他回神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即将她拉进屋内。
  “大师……”
  柔柔低唤声自身后飘来,还带着明显的颤抖。静安分不清那是哽咽还是冻过了头,他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应,旋身刹那,便觉得有道阴影笼压而来,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接。
  “嗯……”因为她用力过猛的冲撞,他抑制不住地溢出闷哼,稳住身子没被惯性压得往后退。那颗还滴着水的脑袋不安分地蹭着他的胸口,不经意地挑逗扰得他喉间发烫,眸色变沉。
  夜半无人,他想念得紧,她好死不死地自己送上了门。这种时候,如果还有犹豫,对得起他娘辛苦把他缔造成带把的雄性人类吗?
  他就该吞下所有废话,省略繁琐步骤,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她压倒,让她真正明白就算曾经做过和尚他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完全能让她领略撕床单、抓栏杆的销魂滋味。可她突然仰起头,闭上眼、张大嘴、来不及避开地对准他的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破坏了所有缱绻气氛。
  “去把这身衣裳换了,捂出病了我可没空照顾你。”他认命地别过头,咬牙揉了揉她的湿发,试图想把缠绕在身上的她拉开。比起他的欲念,显然她的身子更重要。
  邢欢愣愣地眨着眸子,是她实在太没魅力,还是他定力好到过了头?
  她都已经主动到这一步了,他竟然还能冷静自持地把她拉开。还是说,在他看来,她当真就是个麻烦,连病了都不想耗费精力来照顾的麻烦?
  想着,邢欢咬牙,一洗从前的乖巧,不理他的推拒,手肘圈得更紧牢牢箍住他的窄腰,刻意在他微敞的衣襟口磨蹭了几下后,才状似伤心欲绝地哽咽道:“大师,相公要停妻再娶,我准备去死了,来跟你话别下……”
  言尽于此,她开始屏息,静候着他的反应。
  那一天,娘说:那他呢?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吗?你若真的喜欢他,舍得让他冠上勾引弟媳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当时,她唯有用沉默来回应。是不舍得呀,可是要拔慧剑斩情丝,更不舍得,还能怎么办?那就只好所有罪名让她来背,是她主动勾引、是她投怀送抱、是她想堵死所有退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他,要骂就骂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好了。反正,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看,邢欢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怎么看,会不会从头到尾都只是她在一厢情愿,也许他的个性如此,对所有女人都心细得很;又也许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会因为她的主动就看轻了她?
  邢欢讷讷地闭上眼,回想起那日沉默后娘说的那些话。
  ——如果娘让你放手,你愿意吗?
  那时她咬着唇摇头。
  ——那就把生米煮成熟饭,最好是肚子争气点,到时候怀上了老夫人也奈何不了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怎么,矜持了那么多年放不开了?去告诉他,就说你对二少爷的心还没死,打算从今往后只同他保持大伯和弟妹的关系。相信娘,男人经不起激的,他若是也爱你,会主动要了你;若是就这么应承了你,那这么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男人,不要也罢。
  邢欢没有爱过,她不懂男人心,那时候只觉得这方法太过孤注一掷了,不舍伤了这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
  然而,方才赵永安的冲动让她豁出去了,她不敢想象藏了那么多年的贞洁,若是往后迫不得已给了自己不爱的人,那该有多憾。
  “你说什么?”静默了好半晌,他终于有了反应,眼梢微挑,口吻阴郁。
  冷觑着她的黑瞳里,是邢欢猜不透的心思,她不安地动了动喉头,鼓足勇气启唇,“我说,相、相公要……”
  “你想死是不是?”胆还挺肥啊,竟然还真敢把话重复一遍!
  相公?回想从前,他也曾在街头逼着她唤一声“相公”,可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现在倒是叫得顺溜!真当他是六大皆空的圣人,不会介怀不会痛?她大可以去为了她相公要死要活,做她的贤妻去,不用跑来他面前炫耀,他承受不起!
  “唔……嗯,啊……是……”只有邢欢自己知道,心就像是快要跳出了嗓子眼般,她干巴巴地哼了几声,方才是怎么说的来着?是有说过想要去死吧?
  “我成全你,刚好,我也想看你死。”
  喑哑嗓音,徐徐道出的话语,是邢欢完全没料想到反应。所以现在是怎样?他不止是应承了她的想法,还格外配合地助她一臂之力?
  “啊啊啊啊!做、做什么啦!会痛啊……”感觉到脖子猛地一紧,邢欢挣扎着挥舞双手,吼出抗议。
  静安却不为所动,果断揪住她的衣领,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情绪,以拖曳的方式把她拉进里屋,指尖一抬撂下帘幔。嗤笑声从他微咧的嘴角边飘出,还伴着一丝讪讪的话音,“习惯下也好,等下会更痛。”
  “嘎?”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不懂他就用直接用行动来证明。
  既然她不知死活的跑来他面前寻求慰藉,那他总不能让她败兴而归吧?
  安慰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可现在他只想用最原始的那种。既然她的心若即若离摇摆不定,那就让她的身体做决定。
  没心情去逐一解开那些繁琐的扣子,他索性蛮横地用力扯开她那件碍眼的红袄;没什么耐心去同她裹在身上的层层叠叠棉衣做斗争,他干脆一股脑地掀起往上拽拉。过于粗暴的行为足以证明,他其实从来就不是个遵从规矩循序渐进的人,只是不知不觉间为她妥协了太多次。
  等到邢欢反应过来时,上身只剩勉强蔽体的小肚兜,她涨红着脸,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挡,却被他用力推倒在床。
  面前男人撇了撇唇,动作流畅地倾下身挨近她,单膝顶叩在床沿边。一手撑在她脖侧,另一只手滑过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满是暗示性的动作,似乎在倾诉着她彻底把他惹毛了,识相的,今晚就好好弥补像伺候相公那般,把他伺候妥帖。
  “……你、要、要做什么?”她陡然瞪大双眸,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微眯着的黑瞳里是她琢磨不透的情绪。邢欢也知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个问题着实多余。可是赵静安从来不是个按理出牌的人呐,谁能保证他会不会是想要把她扒光了,然后送去她去死。
  就连死都不让人安生、不给人留尊严,很像他做得出的事。
  “要把你做了。”他的回答简单扼要,话音还没散尽,就已经俯首封住攫住了她的唇。
  相比从前,这一次他吻得很敷衍,更为专注的是指尖撩拨。灼热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背脊,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上移,游窜到她的肚兜下,带着连绵的酥麻感,袭上她胸前的粉圆。感受到她早已有了反应,翘挺着仿若在欢迎他的造访,他不禁溢出闷笑,咬住她的耳垂呢喃,“你的身体反应一点都不像生无可恋的人,还真是来者不拒。”
  “嗯……”娇喘伴着浅吟一同从邢欢嘴里钻出。在他指尖恰到好处地拨弄下,她的全身血液几乎都已经凝滞,满脑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要拒?她本就是想要毫无保留地给了他,那还扭捏什么?
  在颤栗加剧的同时,她抑制不住地抬起手勾挽住他的脖颈,顺势弓起身子,迎合他的抚弄。只有邢欢自己清楚,心底是满满的害怕与无助,彷佛只有这样紧密贴合的拥抱,才能感觉到他一如既往的气息。
  她的主动,是静安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怔愣地垂下眼帘,逼迫自己冷静地俯看审视身下的女人。那张脸是他所熟悉的,可那双杏眸中的媚丝与坚毅却是他陌生的。
  一个刚才还在为了他弟弟寻死觅活的女人,转眼就瘫软在他怀里,甚至是应邀般地给出回应,这算什么?
  他应该保持理智抽身,停止一切举动,不让荒唐有铸成的机会。
  可赵静安却只是呆滞地凝视着她,想起了那一天,被那个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女人设计喝下春|药后,对方也是这般勾缠住他的脖,得逞般地看着他箭在弦上的隐忍神情。他承认,曾有那么一刹那,他失控地想吻上那张唇,不去管面前这女人究竟是谁,只是想找个可以让他遗忘掉邢欢的某某某。
  他告诫自己不是非她不可,他的诸多洒脱行径里并不包括为了个女人和自己弟弟撕破脸。何况,她并非容貌惊艳到让人欲罢不能,缺点多过优点,品位恶俗,谎话连篇……这样的女人比比皆是,她不是独一无二的。只要吻下去,放任自己被欲望牵引,便能斩断和她的纠缠。
  然而……当指尖触碰到那张陌生脸颊时,所以思念在顷刻间被勾动,他先前竖起的所有心理防线全数崩坏。他做不到,邢欢已然在他心底安营扎寨,哪怕再普通再不济,对他而言他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那一个,他就真的是非她不可。
  即便猛然发现,她没他想象中那么美好,他仍旧是爱到无可救药了。
  这念头驱使着静安拉回游走的神智,闭上眼眸,发了疯般地吻住她。这个吻,很深,就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藏着般。他踢开脚上木拖,帮着她蹬开绣鞋,彻彻底底地让自己覆压在她身上,拉住她的手让她切实地感觉到他胯间的难耐。
  “过了今晚,你只准为了我活。”他不想她再萌生为别人去死的冲动,他要她活着,好好活着,活着让他爱。
  “嗯……”只是一声浅应,静安不会知道,这承诺于邢欢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自懂事起就看淡了生死,活不了,就放弃,宁愿不要让自己和亲人承受煎熬的痛苦。
  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信念,为了那个信念她甘愿耗尽心力咬牙撑到最后一刻,哪怕再痛,都不放弃。
  感受到一股烧烫坚硬抵在了她的私密,邢欢抿白了唇,狠狠倒抽了一口气,等着领受娘曾说过的恍若撕裂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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