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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孤女Ⅳ

_7 琼·M·奥尔(美)
  “我也可以和沙拉穆多人在一起,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需要回你自己家,那我也和你一起去,”艾拉继续说,想解释,看到他皱着眉,她知道他不想听那些话。
  “你问吧,乔达拉,你问我的我都会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当我问你时,我要你也告诉我你的感觉。即使我不问你时,我也想让你告诉我是否有些事情不对头,我不想我们之间有像去年冬天那样的误解,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也不告诉我,或者你猜到我的感觉却不来问我。答应我,你会永远告诉我你的感受的,乔达拉。”
  她是那么郑重,那么真诚,使他又是怜爱,又是高兴,“我答应你,艾拉,我也永远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我无法忍受你和雷奈克在一起,尤其是当我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对他感兴趣时。他风趣,友好,而且是一个好的雕刻匠,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我母亲也会喜欢他的,她喜欢艺术家和雕刻匠,如果换个场合,我也会喜欢他的,在某些方面,他让我想起索诺兰,也许他看起来有点怪,但正像马穆塔人,直爽,自信。”
  “他就是马穆塔人,”艾拉说,“我很想念狮子部落,我想念那里的人。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多少人。我不知道你曾走过多远,或者脚下的土地有多大,这么大的世界却只有这么少的人。”
  随着太阳缓缓地落向大地,西面高山上的云升起来,拥抱着那顺炽热的火球,它正激动地放射出粉红色的光芒,光芒渐渐转变成耀眼的余辉,然后天空渐渐黑了下来。艾拉和乔达拉吃完了饭,艾拉站起来,收好多余的鸟肉,她做的晚饭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食量。
  乔达拉把做饭用的石头放回火里,以便准备他们的晚茶。
  “真是太好吃了,”乔达拉说,“我很高兴你想早点停下来,这值得。”
  艾拉偶然向岛的方向望了一眼,突然,她睁大眼睛,吸了一口凉气,乔达拉听到了动静,抬头一看。
  几个持矛的人从黑暗中走来,火光照出他们的身影,其中两个穿着马皮做的斗篷,枯干的马头像头巾一样戴在他们头上。乔达拉站了起来,一个人将马头头巾推到背后,向他走来。
  “泽尔——冬——意!”那个人说,指了指金发碧眼的乔达拉,然后拍着自己的胸脯,“哈度玛!杰林!”他咧嘴笑着。
  乔达拉仔细地看了看,也笑了,“杰林,是你吗?天哪,真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那人开始用一种乔达拉听不懂的语言说话,正如乔达拉的话他也听不懂,但是友善的笑容却都理解了。
  “艾拉,”乔达拉示意她过来,“这是杰林,他就是那个哈度玛部落的猎手,我们走错路时,他阻挡了我们,我真不能相信。”他们俩仍然高兴地笑着,杰林一边看着艾拉,一边向乔达拉点点头,笑容里带着一丝羡慕。
  “杰林,这是艾拉,马穆塔族的艾拉,”乔达拉说,做着正式的介绍,“艾拉,这是杰林,哈度玛人。”
  艾拉伸出双手,“欢迎到我们的营地,杰林,哈度玛人,”她说。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习惯的问候,但杰林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把矛插到背后的兜袋之中,握住她的双手,说,“艾拉,”他知道这是她的名字,但却不明白其他词的意思。他又拍了拍胸脯,“杰林,”他说,然后又说了一些不熟悉的话。
  突然他恐惧地抽动一下,他看到一只狼走向艾拉的身边。看到他的反应,艾拉立即蹲下,用一支胳膊抱住沃夫的脖子。杰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杰林,”她说,站起来做出正式介绍的样子,“这是沃夫,沃夫,这是杰林,哈度玛部落的一员。”
  “沃夫?”他说,眼里仍然充满了忧虑。
  艾拉把手放到沃夫的鼻子前,似乎在让它闻一闻她的气味,然后她蹲下来,抱住狼的脖子,显示着她对狼的亲密感和不畏惧,她碰了一下杰林的手,然后又把她的手放到沃夫的鼻子前,告诉它她想让它做什么。杰林犹犹豫豫地朝那个野兽伸出他的手。
  沃夫用它冰冷潮湿的鼻子碰了他一下,便收回来。他们和沙拉穆多人呆在一起时,它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介绍,而且它似乎明白艾拉的意图。然后艾拉抬头看着杰林,拿过他的手领他伸向狼的头,让他感觉狼毛,告诉给他如何抚摸狼的头。杰林看着她,会意地笑了,自己拍了拍沃夫的头,艾拉感到放松了。
  杰林转过头,看着其他人,“沃夫!”他说,朝它做了一个手势。
  他说了一些其他事,又说了他的名字,四个男人走过来,来到火堆的亮光处,艾拉做着欢迎的手势,让他们过来坐在火堆旁。
  乔达拉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微笑着表示赞同,“真是一个好主意,艾拉。”他说。
  “你说他们饿了吗?我们还剩下很多食物。”
  “你为什么不拿出来给他们尝尝呢?”
  她拿出一个猛犸象牙做成的大浅盘,拣起某种看上去像一捆枯萎的干草的东西,打开它,露出一整只烧好的雷鸟。她把它放到盘里送到杰林和其他人面前。杰林过去掰下一个大腿,鲜嫩喷香。尝了一口后,他脸上露出微笑,这鼓励了其他人,他们也吃起来。
  艾拉也把鹧鸪拿出来了,又端出满满的根茎和谷物饭,放在一些暂时替代的碗和小盘子上,一些是编织成的,一些是用象牙制成的,一个是用木头做的。她让男人们自己随意地分割那些肉,她又拿出一个大木碗,那是她自己做的,然后把它灌满茶水。
  吃过饭后,男人们看上去比较放松了,甚至当艾拉把沃夫带来嗅着他们时,也没太在意。他们都围坐在火堆边,端着茶杯喝茶,他们试图进行进一步的交谈,而不仅仅用微笑来表达他们的友好和热情。
  乔达拉开始说,“哈度玛?”他问道。
  杰林摇摇头,看上去很伤心,他用手朝着地面做了一个动作,艾拉感觉到那意味着她已经回到大地母亲那里。乔达拉也明白了,他十分喜爱的老太太已经死了。
  “塔门?”他问道。
  杰林微笑着,夸张地点点头,“然后他指着其他人中的一个,说了些话,包括有塔门的名字。一个年轻男人,也就是一个小男孩,冲着他们笑了笑,乔达拉看到他和他认识的那个男人很相像。
  “塔门,是的,”乔达拉说,微笑着点点头。“塔门的儿子,或者也许是重孙子。我想,我希望塔门在这儿,”他对艾拉说,“他懂一些泽兰达尼语,我们能够谈些话。当他是一个年轻人时,他长途跋涉到达那里。”
  杰林朝营地周围看了看,然后看着乔达拉,说,“泽尔——安——冬——意,……索……索诺兰?”
  这次乔达拉摇了摇头,露出伤心之情。然后,考虑着这件事,他朝地面做了个动作。杰林看上去很吃惊,但是他点点头,说了一句话,乔达拉不明白,他看着艾拉,“你知道他在问什么吗?”
  尽管语言完全不同,但是她感觉到她听到过的大多数语言都有一种相似的性质。杰林再次说了那句话,他脸上的表情或者他的口气给她一个提示。她把手弯成一个爪子的形状,然后像一头穴狮般咆哮了一声。
  她做出的吼叫声是那样的逼真,以至于所有的男。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但是杰林点头表示理解了,他刚才在问索诺兰是怎么死的,她告诉他了。一个男人和杰林说了些什么,杰林回答他时,乔达拉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诺丽亚。那个间话的男人冲乔达拉笑了笑,指了指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笑了。
  乔达拉感到一阵激动,脸红了。也许这是说诺丽亚确实有了一个像他一样蓝眼睛的孩子。然而他不知道它是否只意味着那个猎人听说有一个蓝眼睛的男人和他一起庆祝了“初夜仪式”?他不能肯定。其他的男人指着他们的眼睛笑着。他们是在笑一个蓝眼睛的婴儿吗?或者是在笑和一个蓝眼睛的人交欢?
  他想说出诺利亚的名字,摇动着胳膊做出抱着一个婴儿的样子,但是他看了看艾拉,犹豫了。他从未对她说过有关诺利亚的任何事,也没有告诉过她哈度玛第二天发出的那个通告∶她说天母已经赐福于那个典礼,这个年轻女人将有一个孩子,一个叫乔达尔的男孩,他将有和乔达拉一样的蓝眼睛。他知道艾拉想要一个他的孩子,……或者有他的精神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诺拉已经有了一个,她会怎么想呢?如果他是艾拉,也许他会嫉妒的。
  艾拉正在做手势示意猎人们应该睡在火堆旁,几个人点点头,起身去取他们的被卷。他们曾经把被卷藏在河下游,然后才来接近火堆的。那时他们闻到火堆的味道,希望它是一个友好的,但不太肯定。
  当艾拉看到他们回来,朝她拴马的地方走过去时,她跑到男人们的前面,举起手来阻止他们。他们用询间的目光相互看着,直到她消失在黑夜之中。当他们开始要离开时,乔达拉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等一下。他们笑了,点头表示同意。
  当艾拉牵着两匹马再次出现时,他们的表情变成一种恐惧。她站在两个动物之间,试图用动作,甚至用部族富有表现力的手势语来解释,这些是特殊的马,不应该被猎杀,但是她和乔达拉都不太肯定他们到底明白了没有。乔达拉甚至担心他们认为她有某种独特的力量,能召唤来马匹,因此特意地把这两匹马弄来让他们猎杀。他告诉艾拉,他想也许演示一下能有所帮助。
  他从帐篷中拿出一支梭镖,用它做出一些动作,就像要猛戳雷瑟一样,但是艾拉站在那,举起双手交叉在面前,挡住了路,并摇着头。杰林抓抓头,其他男人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终于杰林点点头,从身背后的袋子中取出一支梭镖,他自己的梭镖,把它对准雷瑟,然后再把它戳到地上。乔达拉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否在说,艾拉告诉他们不要狩猎这两匹马,或者就是根本不能猎取任何马,但是他已明白了重要的那点。
  那天晚上,男人们在他们的火堆旁睡的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起床了。杰林对艾拉说了一些话,乔达拉模模糊糊地记得是指很喜欢他们的食物,沃夫不停地用鼻子嗅着客人,他对艾拉笑了笑,再次摸了摸那条狼。她想邀请他们共进早餐,但是他们迅速地离开了。
  “我希望我知道一些他们的语言,”艾拉说,“他们来拜访我们是令人愉快的,但是我们却不能交谈。”
  “是的,我也很希望我们能够交谈。”乔达拉说,他多么希望能弄清楚诺利亚是否确实有了孩子,而且那孩子是否有和他一样的蓝眼睛。
  “在部族中,不同氏族日常所有语言的一些词并不能被每一个人弄明白,但是每一个都知道手势语,这样人们就总是能够彼此交流。”艾拉说,“而其他人没有一种每个人都能明白的语言真是太糟糕了。”
  “共同的语言会是很有用处的,尤其是当你长途旅行时。但是对我来说很难想像有一种每个人都能明白的语言。你真的认为部族的人都能明白同一种手势语吗?”乔达拉问。
  “它不是一种他们必须要学的语言,乔达拉,他们天生就会。那种手势非常的远古,甚至就在他们的记忆之中,他们的记忆回到最开始,你无法想像那有多原始。”艾拉说。
  她感到一阵恐惧,不由得颤抖了。她回忆起那段日子:克莱伯救了她的命,并违背了所有的传统把她带回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按照克兰部落不成文的法律,他应该让她死;但是对于克兰部落来说,现在她已经死了。对她来说那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勃劳德曾经咒她死,他不应该那样,他没有一个正常的理由;而克莱伯却有,她打破了克兰族大部分强有力的禁忌,也许他应该确认一下她死了,但是他没有。
  他们开始收拾营地,捆扎帐篷,被卷,做饭的器具,绳子及其他的设备,把它们放进马鞍背篮中。他们遵循着一种不必再明说的常规,极有效率地干着。艾拉正在河边灌满水袋,杰林和他的猎人们回来了。他们脸上带着微笑,说了许多话,很明显是一再感谢的话。男人们递给艾拉一个用新鲜兽皮裹着的包,她打开后,看到里面是一个很嫩的野兽后半部的肉,是刚刚宰割下来的。
  “杰林,我非常感谢你。”艾拉说,她十分美丽地向他笑了一下——那微笑总是会让乔达拉感动,对杰林似乎也有同样的效果。当乔达拉看到杰林脸上晕眩的表情时,他在心里微笑着。过了好一会杰林才恢复过来,他转向乔达拉开始说话,非常努力地要交流些什么事。然后他对其他男人说些话,又转回身冲着乔达拉。
  “塔门,”他说着,开始朝南走去,示意他们跟着,“塔门。”他重复着说,招手让他们跟着,又说些别的话。
  “我想他是想让你跟他去,”艾拉说,“去看看你认识的那个男人,那个能说泽兰达尼语的人。”
  “塔门,泽尔——多——意,哈度玛,”杰林说,招手示意他们两个都跟上。
  “他一定想让我们去做客,你认为他是什么意思呢?”乔达拉说。
  “是的,我想你是对的,”艾拉说,“你想停下来去拜访他们吗?”
  “那将意味着往回走,”乔达拉说,“而且我不知道有多远。如果我们在大南面遇到他们,我是不会介意在路上停留一段时间的;但是,既然我们已经走出这么远了,我不愿回去。”
  艾拉点点头,“你得设法告诉他们。”
  乔达拉冲杰林笑了笑,然后摇摇头,“对不起,”他说,“我们需要往北走,北方!”他重复着,指着那个方向。
  杰林看上去很苦恼,他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他朝他们走过去,从他的腰带上拿出一个短棒,乔达拉注意到棒的顶部雕刻过。他知道从前他曾见到一个和它类似的木棒,他努力地要回想起在哪儿。杰林在地面上清理出一块地方,然后用那根木棒画。一条线,另一条与之交叉。在第一条线的下面,他画了一个图形,模模糊糊地像是一匹马;第二条线指向圣母河河道,在它的末端他画了一个圆圈,有几条线从它的周围发射出去,。艾拉格外仔细地看着。
  “乔达拉,”她说,语调有些激动,“当马穆塔给我看那些符号,教给我它们是什么意思时,那是一个代表“太阳”的符号。
  “那条线指着落日的方向,”乔达拉说,指着西方,“他画马的地方一定是南方。”他边说边指着那个方向。‘杰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指着北方,皱起眉头。他走到所画线的北端,面对着他们站在那儿,他举起胳膊在身前交叉,所做的动作和艾拉做手势告诉他们不要猎杀威尼和雷瑟时一模一样,然后他摇头表示不。艾拉和乔达拉相互看了看,又转回头看杰林。
  “你是否认为他在试图告诉我们不要往北走?”艾拉问道。
  乔达拉觉得开始明白杰林试图告诉他们的是什么了。“艾拉,我想他不只是想让我们和他去南方做客,我想他在试图告诉我们更多一些的事。我认为他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往北走。”
  “警告我们?北方会有什么,使他警告我们不要去?”艾拉说。
  “能是大冰川吗?”乔达拉很想知道。
  “我们了解冰川。我们曾和马穆塔人一起在冰川附近捕猎猛犸,冰川很冷,但并不十分危险,是不是?”
  “但是它会移动,”乔达拉说,“多年以来一直在移动,有时,在季节变换时,它甚至能把大树连根拔起。但是它移动得并木是非常的快,你完全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想不会是冰川,但是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东西会这么危险。”乔达拉说,“有时候,没有离开过自己家乡太远的人总想象他们领土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只是因为它很不同。”
  “我不认为杰林是个胆小的人。”艾拉说。
  “我也必须同意这一点,”乔达拉说,然后转向那个男人,“杰林,我真希望能明白你的意思。”
  杰林一直在观察着他们,他从他们的表情中猜测到他们已经明白了他的警告,他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你认为我应该跟他们去,和塔门谈谈吗?”乔达拉问道。
  “我不愿现在返回去,浪费时间。我们必须在冬天过去之前到达那条冰河。如果我们一直向前走,应该很容易地穿过冰河,而且还会剩余一些时间。但是如果发生了某些事情耽搁了我们,那么到春天冰融化了,就会非常危险,无法过河去。”乔达拉说。
  “这样我们就必须继续往北走了。”
  “我想我们应该那样做,但是我们可以多加小心,我只想知道该小心些什么。”他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杰林,我的朋友,谢谢你的替告,”他说,“我们会小心的,但是我想我们应该继续向前走。”他指着南方摇了摇头,又指着北方。
  杰林试图要反对,又摇了摇头,但他终于放弃了,点头表示认可了,他已经尽力而为了。他走过去和另外一个穿马头斗篷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回来,用手示意他们要走了。
  杰林和他的猎人们离开了,艾拉和乔达拉挥手和他们告别,然后他们收拾好行李,带上储备的一些东西,出发向北方走去。
  旅行者们沿着高高的悬崖转向西行,河流北侧的海拔在继续增高,他们站在一个最高点上,向下看去,只见西侧的悬崖壁极其陡峭,因此他们决定向北走,下了一个比较舒缓的斜坡,穿过稀疏的灌木丛。悬崖底,一条来自东北部的支流,弯曲着绕过陡峭的悬崖底层,切断出一个极深的峡谷。他们沿着这条支流的边上走,直到他们再次到达母亲河,然后继续西行。
  广阔的中央平原上只有几条支流,但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区却有许多河流和小溪从北面流下,注入母亲河。那天下午,他们遇到另一条大支流,过河时,他们的腿都被水派湿了,这不像在温暖的夏天过河,身上弄湿一点没有关系;此时夜间的气温会降至零度以下,冰冷的水让他们感到彻骨的寒冷。他们决定在远离河水的岸边搭起帐篷,烤干身上的湿衣服,让身体暖和起来。
  他们继续向西行进。在山上淋了一场大雨之后,他们又到达了低地。这是一片沼泽草地,但是和河下游的湿地不一样。这些是在酸性的土壤上,比沼泽地更为潮湿一些,地上覆盖着苔藓,在适当的条件下挤压成泥炭。一天,他们宿营时,发现泥炭能够燃烧,就随便地在一堆干泥炭上面点起了火。第二天,他们特意地拣了一些泥炭留着下次烧火用。
  他们来到一条巨大的,河水湍急的支流,它在与母亲河的汇合处形成一个宽大的三角洲。他们决定沿河向上游走一段,看看是否能够找到比较容易过河的地方。他们来到两条河的交汇处,一个钗形口。沿着右侧河流走,又有另外一条河流加入,形成另外一个钗形。马匹很容易地涉过比较小的河流,中间的钗状河流,尽管比较大,穿越起来也不会太困难。但是中段河流和左侧汇入的小河之间的土地是一块长满苔藓的沼泽低地,马匹很难在上面行走。
  最后的钗形很深,穿越它只能把身子弄湿。他们在河对岸惊起一头长着巨大的锯齿状鹿角的麋鹿,决定追赶它。这条巨鹿,长着四条长腿,很容易就把两匹又矮又壮的马落在后面,尽管雷瑟、沃夫使劲地追赶了一阵。威尼正拖着大行李包,根本跟不上它们,但这次运动却让大家都高兴起来。
  “他们骑马回到母亲河,尽管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有些干了,他们还是愿意搭起帐篷,重新更换一下。他们决定在火堆旁挂起湿衣服,这样,衣服会更干爽一些。
  第二天他们出发向西行进;但是河流在转弯处又朝西北流去。前方远处,他们看到另外一个高高的山脊。这块高地一直通向母亲河,是西北线的最远点。这是他们能够看到的,几乎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他们的一系列山脉的最后一座。当时,这个山脉一直在他们西面。他们一直在绕着母亲河宽阔的南岸,比较低的河道旅行。
  他们穿过山脊另一侧的又一条大支流。这条河所在的大山谷正好把两组山脉分离开。西面的高山是庞大的西向山脉的最东角。山脊落在他们后面;母亲河又分成三条河道。他们沿着最北面小河的外侧河道走,穿过北部一个比较小的盆地—其实它就是中央平原的延伸。
  在很久以前,当中央盆地还是一片汪洋大海的时候,这片宽阔的覆盖着草原的河谷,以及泥泞的沼泽地,和北面的大草坪都是那个古老的内陆海的注水口。东部山脉那高高隆起的火山口,它们曾喷发出大量的火山灰。这些喷发物与古老海洋的沉积物,以及风化了的黄土一起,创造了这片富饶、肥沃的土地,但现在只有冬天的枯树能够证明这一点。
  河边几棵桦树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树枝在狂劲的北风中嘎嘎地响着;干枯的灌木、芦苇丛及枯死的蕨类排列在岸边,河上开始结冰,冰层在不断地加厚,形成锯齿状的堤岸,这是结成大冰块的开始。连绵起伏的山脉的北坡及比较高的地方,风正有节奏地吹着地面灰色的巨浪般的干草地。一些常绿树如云杉和松树,它们深绿色的树枝在阵阵狂风中颇抖着。粉末状的雪花在四处杂乱地飞舞着,然后轻轻地落在地上。
  天气确实转冷了。但是一阵阵的小雪并不是什么难题。马匹、沃夫甚至他俩都很习惯北方黄土平原上的干冷和冬天的小雪。但是大雪往往使马匹陷入沼泽,感到疲劳,又很难找到它们吃的草料,只有在这时,艾拉才开始担心。当时还有一件令她担忧的事,她看见远处有一些马,威尼和雷瑟也注意到它们。
  乔达拉偶然回一下头,看见河对面的高山上(也就是早些时候他们曾贴边走的那个山脊)冒出一些烟。他怀疑是否附近有人,但尽管他又转身查看几次,都没有再看见烟。
  黄昏时,他们沿着一条小支流向上游走,穿过一片开阔的柳树和桦树林,来到一片五针松林中。寒冷的冬夜使附近一个平静的池塘上结了一层透明的冰。小河边也结冻了,但河水仍能在河中央自由地流动。他们在河边搭起帐篷。一场干雪随风而降,北面的山坡覆盖成银白色。
  自从看到远处的马群后,威尼就一直烦躁不安,艾拉为此十分担心。她决定那夭晚上把威尼用组绳拴起来,再用一根长绳把它固定在一棵坚实的松树上。乔达拉把雷瑟拴在威尼旁边的树上。然后他们检了一些枯枝,就在帐篷口外点起火堆,掀起帐篷帘,让帐篷里也暖和一些。
  一只已经换毛的白兔,突然穿过他们的营地。纯粹出于偶然,乔达拉正巧在用他的梭镖掷器检查他前几天晚上一直在制做着的一只新矛的大小;他几乎是本能地掷过去。当这个只有一个小尖的短梭镖射中目标时,乔达拉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梭镖尖是用隧石而不是用骨头制成的。他走过去,拣起兔子,试图拔出梭镖柄,但不容易拔出。他拿出他的小刀,割开那块肉,取出梭镖,很高兴看到他的新梭镖没有任何损坏。
  “这是今天晚上吃的肉。”乔达拉说,把兔子递给艾拉,“这几乎让我觉得这只兔子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帮我试新梭镖的。这些梭镖很轻,几很好用,你可以试用一支。”
  “我认为很有可能我们是在它经常跑动的地方宿了营。”艾拉说,“你投掷得很准。我很愿意试一下轻一点的梭镖,但现在,我想我该做饭了,我还要看看是否能为我们的晚饭再找些吃的。”
  她取出兔子的内脏,但没有给它扒皮,这样它过冬的脂肪就不会烤化了。然后,她把兔子串在一根削尖了的柳条上,架在火堆两边叉形的木棍上,放在火上烤起来。接着她打破冰层,采集了几个大根茎和休眠着的甘草。她用一块圆石头把这两样东西在一个木碗中捣碎,倒进一些水,提取出粗质的纤维物,然后让那些白色的淀粉浆在碗底沉淀下来。这时,她看了看她的贮存物,看看她还有些什么东西。
  淀粉已经沉淀下来了,水几乎变清了。她小心地把大部分水倒掉,往碗里加入一些晒干的蓝色浆果,她等着它们多吸收一些水份,重新丰满起来,这时,她剥去一棵桦树的外皮,刮下皮下可以食用的柔软的、甜的薄层,把它加入她的茎淀粉——浆果的混合物中。她采集了五针松树上的松球;当她把它们放到火堆上时,她很高兴地看到它们中的几个里面还有大的硬壳的松子,火烤得它们都进裂出来。
  野免烤好之后,艾拉剥下一些烧黑的兔皮,把里面的肥肉在她放入火中的几块石头上蹭了蹭,想在它们上面抹下些油。然后她拿起小捧的湿软的茎淀粉,把它们扔在烤热的石头上。当然,那不仅仅是茎淀粉,而是调配着浆果,又甜又香的甘草浆及从桦树内膜上取下来的味道甜美浓郁的树液的一种混合物。
  乔达拉一直在观察着她。他现在仍然为她对植物的广博知识而感到惊奇。许多人,尤其是女人,知道在哪可以找到可吃的植物,但他从未遇见过任何人像艾拉知道得这么多。她很快做好几个松软的,未发酵的小甜饼,他赶紧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
  “啊,真好吃,”他说,“艾拉,你确实很了不起,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没有几个人能找到生长着的食物来吃。”
  “现在还没有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乔达拉,所以要找到吃的东西并不十分困难。等到地面全都冻住时就难了。”艾拉说,把兔子从烤肉叉上拿下来,剥下烧黑了的酥脆的兔皮,把肉放在一个巨大的象牙做的浅盘中,这样他俩都能吃到。
  “我想即使那时你也会找到一些吃的东西。”乔达拉说。
  吃完兔肉和浆饼后,艾拉把剩下的给沃夫吃,包括那些兔骨头。她开始沏他们的香草茶,因为想要一点冬夭绿色植物的香昧,她加进一些桦树汁;然后她把松球从火中拿出来。他们在火堆旁坐了一会,吸饮着香茶,吃着松子,或者用石头砸开,或者用牙咬开。吃过饭后,他们为第二天一早出发做好准备,检查一下马匹都已拴好,就钻进他们暖和的兽毛被中睡觉了。
  艾拉顺着一条长的,蜿蜒曲折的山洞的通道向前望去,一排指明道路的火把照亮了一些装饰华丽、飘浮不定的物体。她看见其中一个酷似一条长长的马尾。当她走近时,这个暗黄色的动物低叫若,瑟瑟地摇动着它的黑尾巴,似乎在招呼她,要她走近些。她刚要跟上它,石洞突然变黑,许多石柱汇集进来。
  她低头看一看她在往哪儿走;当她抬起头时,根本不是一匹马在招呼她,似乎是一个男人。她努力地去看他是谁,非常吃惊地看到克莱伯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他示意她继续向前走,催促她快点走,跟上他;然后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
  她在他后面奔跑着,试图追上他,直到她来到一个岔路口,她不知道克莱伯走了哪条路。她感到非常恐慌,着看这条路,然后再看看另一条。最终她沿着右边岔路走上去,却发现一个男人站在路中央,挡住了她。
  是杰林!他把整个过道都堵住了。他站在那儿,叉开双腿,两臂交叉在他的前,摇着头,示意着不可以。她恳求他让她过去,但是他听不明白。然后他用一根短的,雕刻过的木棒指着她后面的墙。
  她转身去看时,看见一匹深黄色的马奔地着,一个黄头发的男人在后面追,突然马群围住了那个男人,使他在她的视线中消失。她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她朝他跑过去,听到马的凄鸣声,克莱伯站在洞口,急切地向她招手,告诉她快一些,否则一切就称太晚了。突然,马蹄的砰砰声更响了,马的嘶吼声,哀叫声更近了,恐惧和惊慌,使她有一种急剧下沉的感觉,她听到一声马的尖声嘶鸣。
  艾拉惊醒了,乔达拉也醒了。帐篷外一片混乱,马匹的嘶叫声和马蹄的跑动声混成一片。他们听见沃夫在嚎叫着,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哀鸣。他们立刻揭起被,冲出帐篷外。
  外面很黑,只有一弯月牙泻下来的一点微弱的月光。尽管此时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却能从纷乱的声音中分辨出来,在他们拴马的松树林中,有很多马在跑动着,不仅仅是他们拴在那儿的两匹。艾拉朝马群嘶叫的方向跑过去,突然绊倒在一个露出地面的树根上,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没有喘过气来。
  “艾拉,你没事吧?”乔达拉边间,边在黑暗中搜寻着她,他只听到她摔倒的声音。
  “我在这儿。”她说,声音有些沙哑,试图屏住她的喘息。她抓到他伸过来的双手,努力地要站起来。当他们听到马群已经跑走消失在黑夜之中时,她一使劲,站了起来,他俩一起朝拴马的地方跑过去。威尼不见了!
  “它跑掉了。”艾拉喊到。她吹了一声口哨,用马最开始的名字,一种类似马叫的声音呼唤它,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回答的叫声。
  “那是它,那是威尼!那些马,它们把它带走了,我得让她回来。”
  女人开始朝马跑走的方向追去,在黑暗中蹒跚地穿过树林。
  乔达拉快跑了几步,追上她,“艾拉,等一下,我们现在不能去,天太黑了,你甚至看不见你走的路。”
  “但是,乔达拉,我得把它带回来。”
  “我们会的,但要在早晨。”他说着,把她搂进怀中。
  “那时它们就会无影无踪了。”艾拉吸泣着说。
  “但那时天已经亮了,我们可以看到它们的足迹,我们就能跟踪它们,然后把她弄回来。艾拉,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把它弄回来的。”
  “哦,乔达拉,如果没有威尼我该怎么办呢?它是我的朋友,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我唯一的朋友。”艾拉说。她觉得乔达拉的分析有理,但却克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男人搂着她,让她哭了一会儿,然后说,“现在我得去看看雷瑟是不是也跑了,再找到沃夫。”
  艾拉突然想起她曾听到沃夫痛苦的哀鸣,她开始担心起沃夫和那匹公马。她吹了一声口哨,呼唤沃夫,然后用她过去常用的叫马的声音来叫雷瑟。
  他们先听到一声马兴奋的嘶鸣声,然后是一声狼的哀号声。乔达拉去找雷瑟;艾拉寻着声音,找到了痛苦中的沃夫。她俯下身,摸着这头狼,试图安慰它,突然她摸到一种湿乎乎的、粘粘的东西。
  “沃夫,你受伤了,”她试图把它抱起来,带到火堆旁,然后重新点燃火,检查一下它哪儿受伤了。它痛苦地嚎叫着;艾拉在他的重压下踌珊地走着。突然沃夫从她怀里挣脱出去,努力地要自己站起来。尽管艾拉知道它一定费了不少劲,但它还是自己走回营地。
  艾拉重新点燃了火堆。乔达拉牵着雷瑟,也回到了营地。“它的绳子拴得紧。”男人告诉她。对他来说,雷瑟比较难控制,不像艾拉控制威尼那么简单,因此,他已经形成习惯,总是用一根十分结实的绳子来绑住这匹公马。
  “很高兴看到它是安全的。”女人说着,搂着公马的脖子,再退后几步,仔细地打量着它,似乎是要确定一下。“乔达拉,为什么我没有用更结实一点的绳子呢?”艾拉边说,.边为自己生气,“如果我小心一点,威尼就不会跑掉了。”她和那匹母马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威尼是艾拉的朋友,它会做艾拉要它做的一切事,因为它愿意做。因此平时艾拉只用一根小缰绳拴住它,只是为了防止它离开营地太远;而那总是足够了.
  “艾拉,那不是你的错,马群不是为雷瑟而来,它们想要一匹母马,而不是一匹公马,如果不是马群逼它走,威尼是绝对不会跑掉的。”
  “但是我知道那些马就在那边,而且我也应该意识到它们也许会来找威尼的;现在它跑了,甚至沃夫也受伤了。”
  “很严重吗?"乔达拉问。
  “我不知道”,艾拉说,“我摸它,想确认一下伤势时,它疼得非常厉害。我想它的肋骨不是骨折就是严重扭伤了。它一定是被马踢了,我得给它吃点东西,帮它解除痛苦,早展我再看看它到底哪儿受伤了……在我去找威尼之前。”突然她过去接过男人,“哦,乔达拉,如果我们找不到它该怎么办呢?如果永远失去它我该怎么办呢?”她哭着说。
  18 乔达拉失踪
  “艾拉,你看,”乔达拉说,单腿蹲下来,查看着满是马蹄印迹的地面。”昨天晚上一定是整个马群都来过,蹄印很清晰,我告诉过你一旦天亮了,就会很容易追踪它们。”
  艾拉低头看了看马蹄印,然后抬头朝东北方望着,马群似乎是朝那个方向跑走了。他俩正好在小树林边缘附近,穿过开阔的绿草平原,她能看到前面很远的地方。可是尽管她望穿双眼,也没能看到一匹马。她发现自己在想,这里的马蹄印确实很清晰,但谁知道我们得跟踪它们多远呢?
  自从夜里被那阵骚乱惊醒,发现她至爱的朋友跑掉之后,这个年轻的女人就一直没有睡。天刚亮一点,从深黑色转变成深蓝色时,艾拉就起来了,尽管天依然很黑,无法看到地面上任何明显的足迹。她捅着火,开始烧水、煮茶,天空在渐渐地变化着,在单色的光谱中,逐渐地从深蓝色转变成灰蓝色。
  艾拉注视着火堆里窜出的火苗,沃夫趴在她身边,它哀鸣了几声,想引起她的注意,她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它仔细地检查一下。当她的手触摸到沃夫伤口的深处时,它抽搐了几下;艾拉高兴地发现他的骨头没有折,但擦伤已经够坏了。早茶准备好不久,乔达拉就起来了,可是天依然很黑,还无法寻找马的足迹。
  “我们抓紧时间快点出发吧!这样它们就不会落下我们太远了。”艾拉说,“我们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碗形船中,然后……哦,不行……我们不能那样做了。”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她要寻找的那匹母马,他们不能简单地装好行李就走。“雷瑟不知道如何拖行李架,这样我们就不能带着它和碗形船了。我们甚至不能带威尼的马鞍行李筐。”
  “而且如果我们要有机会追上那群马的话,就必须两人一块儿骑着雷瑟走,那就意味着我们甚至不能带挎在它背上的行李。我们必须削减我们的负载,只带一点儿简单的必需品。”乔达拉说。
  他们停下来,考虑着失去威尼之后所陷入的新境地。他俩同时意识到需要立刻作出一些十分困难的决定。
  “我们可以只带上被卷和地罩,地罩可以用作一个矮帐篷;把它们卷在一起,放在我们背后雷瑟的背上正合适。”乔达拉建议说。
  “一个矮帐篷应该足够用了,”艾拉赞同地说,“当我们和我们部落里的猎人出去打猎时,我们就只带着它.我们用一根木棒支起帐篷的前部,再用我们能够找到的石块和重骨头压在帐篷的周围,”她回忆起她和几个女人跟随男人们外出打猎的那段日子,“除了打猎要用的梭镖之外,女人们要扛着所有的东西,而且我们必须要快走才能跟上他们,因此我们现在走路很轻快。”
  “你还曾带过些什么?现在我们还需要带哪些东西呢?你认为我们可以走多快呢?”乔达拉问道,艾拉激起他的好奇心。
  “我们需要带上点火用的器具和一些工具,一把砍刀,用它砍材烧,或者用来分解我们可能需要屠宰的野兽的骨头。当然我们也可以烧动物的干粪便及干草,但是我们应该有砍伐树枝的工具。一需要一把小刀给野兽扒皮,一把尖刀来切肉。”他开始诉说起来,艾拉不仅回忆起她跟随猎人出去的那段日子,还回忆起离开部落后,她一个人旅行的那个时候。
  “我系上我那条带环的腰带来装斧子和我那个象牙柄的小刀。”乔达拉说,“你也应该系上你的腰带.”
  “一根用来挖掘的棍子总是会很有用的,可以用它来支起帐篷,一些额外的暖和的衣服,以防天气变得十分寒冷,还要带一些额外的裹脚用的东西。”女人接着说。
  “一双多余的靴子垫,这是一个好主意。在我们的外衣,裤子,和毛手套里面,可以缠上我们睡觉时用的软毛,当然,如果一定要那样做的话。”
  “一两个水袋……”
  “我们可以把它们也拴在腰带上,或者用一长根细绳做一个圈,把它们挎在胳膊上,这样如果天气变得十分寒冷时,我们就可以贴身带着它们,以防水结冻。”
  “我还需要我的医药袋,也许我应该带上缝纫用具—它不会占多大地方—还有我的弹石带。”
  “别忘了投掷器和那些梭镖,”乔达拉补充说,“你认为我是否应该带上我的燧石和火石?以防小刀或者什么东西折断?!
  “不管我们带什么,都应该在我背得动的范围之内……要是我有一个装东西的篮子就好了。”
  “如果得有人背东西的话,我认为那应该是我,”乔达拉说,“但是我没有背架。”
  “我相信我们会做出一个背筐,也许可以把一个马鞍行李袋改造一下,加上一根绳子或皮带;但是如果你背着包,我怎么能坐在你后面呢?"艾拉问道。
  “我得坐在后面……”,他们相互看着,都笑了。他们甚至还得决定如何骑马,他们两个人都做出他们自己的设想。乔达拉注意到这是整个早晨艾拉第一次笑。
  “你得驾驭雷瑟,所以我必须坐在后面。”艾拉说。
  “你坐在前面我也一样能驾驭他,”男人说,“但是如果你在后面,除了我的后背外你什么都看不见,如果看不到前方,我想你是不会高兴的。而且我们两人必须查看地面上的足迹。到了坚硬的地面或者有很多足迹混淆在一起的地方,查看起来就比较困难了。你却是一个很好的跟踪者。”
  艾拉笑得更开心一些。“乔达拉,你是对的,我不知道如果看不见前方,我是否受得了.”她明白了,和她一样,乔达拉也一直在为跟踪足迹的事情担忧,甚至还考虑到她的感情。突然艾拉的双眼浸满了泪水,她感到乔达拉的爱溢满她的全身,眼泪也随之刷刷地流下来。
  “艾拉,别哭,我们会找到威尼的。”
  “我不是在为威尼哭,我在想我是多么的爱你,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也爱你。”他说着,向她伸出双臂,感到自己的喉咙也有一些哽咽。
  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伏在他肩膀上抽泣起来,也在为威尼而流泪,“乔达拉,我们一定要找到它。”
  “我们会的。我们将一直找到它为止。现在,帮我缝制一个背包好吗?背包的外面得能装下我的投掷器和一些梭镖,放在那儿,我就会很容易地够着它们了。”
  “这不难。当然,我们还得带上一些干粮。”艾拉边说,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你认为我们需要多少干粮?"他问道。
  “那得根据情况。我们得去多长时间呢?”她问。
  这个间题把他们俩都难住了。他们会去多长时间?找到威尼,再把它带回来得需要多长时间呢?
  “跟踪那群马,找到威尼大概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但也许我们应该带上足够吃半个月亮循环期的干粮,”乔达拉说。
  艾拉停顿了一下,考虑着这些数字,“半个月亮循环期,也就是十多天,也许是三只手那么多,十五天,你认为会用那么长时间吗?”
  “不,我想不会那么久。但是最好准备得充足一些。”乔达拉说。
  “我们不能把帐篷扔在这里那么久。”艾拉说,“一些野兽会来把它撕破,像狼、鬣狗、狼獾,或者熊……,不,熊在冬眠,总之会有野兽来的。它们会嚼碎帐篷、碗形船、及任何带皮的东西,还会吃掉我们留下的食物。我们该如何处理留下来的每一样东西呢?”
  “也许沃夫可以留下来看守营地?”乔达拉说着,皱起眉头,“如果你告诉它呆在这儿,他会听话吗?反正它受伤了,不做长途跋涉对它来说不是更好吗?”
  “是的,对它来说会更好,但是它不会呆住的。它会只呆一会,如果一两天我们还没回来,它就会来找我们的。”
  “也许我们可以在靠近营地的地方把它拴起来……”
  “不,乔达拉,它会讨厌那样的!”艾拉大声地说,“就是你也不会愿意被迫呆在一个你不想呆的地方。而且,如果狼或者其它的野兽确实来了,它们会袭击它的,它会无法反抗,甚至无法逃跑。我们必须想其他办法来保护我们的东西。”
  他们默默地走回营地。乔达拉有些懊恼,艾拉十分担忧,但是他们两个仍然试图要解决这个难题,那就是他们走后如何处理他们的行李、帐篷。当他们走进帐篷时,艾拉回想起什么事。
  “我有一个主意,”她说,“也许我们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入帐篷之中,把它封闭好。以前为了防止沃夫撕咬东西,我曾做过驱狼剂,现在还剩下一些。我们可以把它软化开,涂沫在帐篷上,那也许会驱走一些野兽。
  “它会的,至少是一段时间,但是雨水会把它冲刷掉的,当然那也得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对于那些从在帐篷底部挖洞掘坑进来的野兽,驱狼剂就无能为力了。”乔达拉停顿了一下,“我们是否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集中起来,把它们和帐篷一起绑起来呢?然后把你的驱狼剂涂在上面,……但我们不能就把它扔在外面。”
  “不,我想我们得把它拿起来,离开地面,就像我们晒肉那样。”
  艾拉说,更加兴奋起来,“也许我们可以把它挂在杆子上,再用碗形船把它罩住,以便挡住雨水。”
  “真是好主意!”乔达拉说,然后又停顿一下,“但是那些杆子会被洞熊,或者一群疯狂的狼和#狗撞翻的。”她环视着周围,努力地想着办法,他注意到一大簇荆棘,长而无叶的茎干上长满了尖刺,正从中间向四周伸展出去。“艾拉,”他说,“我们可以在荆棘中间放三根杆子,在杆子一半的地方把它们绑在一起,把我们的帐篷包放在那上面,再用碗形船把它全都盖上,你看行吗?”
  听他谈话时,艾拉逐渐展开了她的笑容,“我想我们可以先砍下一些荆棘茎,这样我们就能更靠近荆棘,把杆子放进去,绑起来,把所有的东西放在杆子顶上,然后再把那些荆棘茎重新摆放回其他荆棘之中。小动物仍然能够靠近它,但是它们中大多数都在冬眠,或者呆在洞穴之中,荆棘上的尖刺大概能使比较大的动物远离开,就是熊也总是离尖刺远远的。乔达拉,我看这个办法能行。”
  选择出他们能够带走的几样东西需要周密的思考和斟酌。他们决定带走一些额外的燧火石,几件能够派得上用场的重要的工具,一些额外的绳子和绳索,以及他们能装下的尽可能多的食物。在整理她的东西时,艾拉找出那条特殊的腰带和那把猛犸牙制成的匕首。那是在她被猛犸部落收留的庆祝会上,塔鲁特送给她的。她的腰带上有一些细皮绳穿过,拉出来可以形成许多皮环,用来拼带一些东西,尤其可以放那把匕首,以及其他许多有用的伸手取的东西。
  她把腰带绕着臂部系上,放在她皮外套的外面,然后抽出匕首,放在手中端详着。她在想是否应该带着它。尽管匕首非常锋利,但它更适用于典礼,而不太实用。马穆塔曾用一把类似的匕首切破她的胳膊,蘸了一点上面流出的血,在他脖子上的象牙饰品上做了一个标记,从此便把她也算作马穆塔人了。
  她还看到过一把类似的匕首用于刺文身,用匕首尖在皮肤上刻下美丽的花纹,然后立刻用木头灰里的黑色木炭涂进文过的伤口上。她不知道树灰能产生一种天然的消毒剂抑制细菌感染,似乎告诉她这样做的马穆塔人也不十分清楚为什么它会这样好使,她只知道文身时一定要用烧过的木头灰来使伤痕变黑,而绝对不用其它任何东西,这一观点已深深地刻进她的脑海之中。
  艾拉把匕首放回生牛皮鞘中,就把它放在皮带上。然后,她拿起另外一个皮鞘,里面装着小象牙柄刀的锋利的石刃,那就是乔达拉为她做的,她把它放进另一个皮环之中。她又把他送给她的石斧的手柄放八一个皮环之中,这个小石斧的斧头也用生皮包着以做保护。
  她把投掷器拴在皮带上,然后把弹石带放进皮带中的皮环,最后拴上了装石子的袋子。她感觉到身上的负担太重了,但是因为他们必须携带极少量的东西旅行,这样做已是携带东西的最方便的办法了。她把她的梭镖加进乔达拉已经放入背包的梭镖一起。
  决定需要携带的东西所用的时间比他们设想的要长,而把他们留下的每一样东西收拾好,放到安全的地方,用了更长的时间。艾拉为他们的耽搁感到焦急,到中午时,他们终于骑上马,出发了。
  他们刚出发时,沃夫跟在旁边快步跑着,但是它很快就落在后面,很明显感觉到某种疼痛。艾拉很为它担心,不知它能跑多远,跑多快,但她决定不放慢速度,如果它跟不上,在他们停下来时,它就会撵上来。她的心被对这两个动物的关心而撕裂着,尽管沃夫受伤了,可它就在附近,她有信心会使它恢复好的。威尼却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们耽搁的时间越久,它也许跑得越远。
  他们追随着马群的踪迹大概朝东北方向走了一段路;马群的足迹突然无法解释地改变了方向。艾拉和乔达拉没有注意到这个急转弯,有一段时间他们曾以为丢掉了足迹。他们转身返回去,再次发现马的踪迹时,已经是下午很晚了。他们继续沿着足迹向东走,来到一条小河边,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很明显马群已经过河了,天已经黑了,无法看到马蹄印迹,于是他们决定在河边宿营。间题是在河的哪一边宿营呢?如果他们现在过河,湿衣服也许会在天亮前烤干,但是艾拉担心,如果他们在沃夫追上他们之前过河,也许它就无法找到他们了。他们决定等它,就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安营。
  因为只有极少的设备,这个营地令人感到空旷和凄凉。一整天,除了马蹄印,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艾拉开始担心他们也许跟错了马群,同时也担心着沃夫。乔达拉试图减轻她的忧虑,可是当夜晚的天空挂满星星,而沃夫还没有出现时,她对它的担心增加了。她一直等到很晚,当乔达拉终于劝通她,让她和他一起躺进软毛被时,她依然无法入睡,尽管她已经很累了。她几乎昏昏沉沉地睡着时,突然感到么个冰凉、潮湿的鼻子在蹭她。”
  “沃夫,你追上我们了!你在这儿了!乔达拉,看!沃夫在这儿呢!”艾拉大声喊着,感到沃夫在她的紧抱中向后退着。看到它,乔达拉也感到安心,高兴了,尽管他告诉自己他的快乐大部分是因为艾拉的缘故,至少她可以睡一会儿觉了。但是她还是先起来,给沃夫拿来她为它留下的晚饭,一种由干肉、植物根和一块干粮炖在一起的食物。
  早些时候,她已经在一碗水中调好了柳树皮茶,把它放在一边给它留着,沃夫已经非常渴了,很快地把茶水、去痛药和所有的东西都舔掉了。他蜷着身趴在他们的睡袅旁,艾拉用一支胳膊抱着它睡着了,乔达拉紧贴着艾拉睡着,用一支胳膊抱着她。在这冰冷而明亮的夜晚,他们没有再麻烦地去搭设帐篷,穿着衣服睡着了,只脱下靴子和外面的皮髦。
  艾拉看到沃夫早晨看起来好多了,但她仍然从她的獭皮医药袋中取出更多的柳树皮,在它的食物中加了一杯药。他们必须都得穿过冰冷的河流,她不知道那对这个动物的伤势有何影响,也许会让它感到十分寒冷,但另一方面,寒冷的河水会真正地减轻它正在痊愈的伤口及内部擦伤的疼痛。
  年轻的女人不想把自己的衣服弄湿。不完全因为他们要浸在冰冷的河水中—她从前经常在比这寒冷的水中洗澡—而是因为她想到要在近乎结冻的空气中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和靴袜很不方便。
  “我不想穿着这些东西进到水里去”,她声明说,“我宁愿光着脚过河,只把脚弄湿,至少过河之后,能穿上干爽的靴袜。”
  “这不是个坏主意。”乔达拉说。
  “事实上,我甚至不想穿这些。”艾拉边说,边脱掉裤子,从短外衣往下,全都裸露着站在那儿—看着她,乔达拉笑了,这使他除了追逐那些马以外,还想做一点别的事,但是他知道艾拉太担心威尼了,是不会想到调情的。
  尽管看上去很滑稽,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聪明的办法。河流并不十分宽大,河水看上去十分湍急。他们可以赤裸着腿和脚,双双骑在雷瑟的背上过河,到达对岸这后,再穿上干衣服。这不仅会使他们更舒服一些,而且还可以免遭长时间寒冷的折磨。
  “我想你是对的,艾拉,最好别把这些东西弄湿。”他边说,边脱掉自己腿上的遮盖物。
  乔达拉背上背篮,艾拉夹着他们的被卷,只是为了保证不把它弄湿。光着下身骑上马背时,男人觉得有一点愚蠢,但是当他感觉到两腿之间艾拉的皮肤时便忘记了。她也没有忽视由此而产生在身体上的结果,如果不是太着急赶路的话,她也许会被诱惑,多呆一会儿。在她思想深处,她考虑着以后找个时间,他们可以再这样光着身子,双双骑在马背上,只是为了嬉戏,而现在却不是嬉戏的时候。
  河水冰冷刺骨,棕色的公马迈入河水之中,突破了河边附近的那层薄水。河流很急,很快地就很深,弄湿了他们的腿部及腰以下的下半身。马没有失足跌倒,而且河水还没到让它游不过去的程度。
  开始时,雷瑟身上的两名骑手尽量地把大腿蜷缩出水面,但很快地,他们就对冰冷的河水感到麻木了。涉过河水的一半时,艾拉转身去找沃夫。它仍然呆在岸边,前前后后地跑动着,回避着最初的跳入,就像它常做的那样。艾拉吹声口哨,鼓励它向前迈,她看到它终于跳进水来。
  他们顺利地到达河对岸,除了感觉到寒冷外没出任何意外。冰冷的风吹到他们的湿腿上,即使跳下马来,也于事无补。他们用手抹掉大部分水后,匆忙地穿上裤子和鹿皮靴,它们都是用柔软的绵羊毛卷压在一起做成的—是沙拉穆多人送给他们的离别礼物,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对那些人真是有不尽的感激之情。突然回到温暖之中,他们的腿和脚感到刺痛。沃夫游到岸边后,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毛。艾拉仔细地给他检查一下,发现游过寒冷的河水并没有使他的伤势加重,她感到很满意。
  他们很容易地找到了马的足迹,便又骑上那匹小公马。沃夫又试图要跟上,但很快就被落在后面了。艾拉担心地望着它落在后面越来越远,前一天晚上它找到他们的经历便她的恐惧减轻一些,她知道它会经常跑开,搜寻猎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总是会再次追上他们的,艾拉就用对它的这点了解来安慰自己。她极不愿意把它丢在后面,但他们必须找到威尼。
  正午时,他们终于看到马群,他们再走近一些时,艾拉极力要在马群中找到她的朋友,她想她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干草颜色的马毛,但是她不太确定,太多的马有类似的马毛了,这时,风把他们的气味吹到马群中,它们迅速地跑走了。
  “那些马从前曾被捕猎过,”乔达拉评论道,但是他很高兴及时克制住自己,没有大声地说出他的下山个想法:这个地区一定有喜欢吃马肉的人。他不想再让艾拉担心了。马群很快把那匹携带着两个人的年轻公马远远地甩在后面,但是他们继续跟踪足迹。这是现在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马群转向南面跑去,为了某种只有它们知道的原因,又掉头回来朝母亲河跑去。不久,土地开始向上形成斜坡,地面变得凸凹不平,到处是岩石,草更加稀疏了。他们继续前行,来到一处远远高于其它风景的宽阔的平原。一当他们看到下面闪烁着的河水时.他们意识到他们正在一个悬崖上面的平原上,几天以前,他们一直绕着这个悬崖的底部边缘而行。他们刚穿过的那条河流紧靠悬崖的西侧流过,然后汇入母亲河。
  当马群开始吃草时,他们更靠近一些。
  “它在那儿!乔达拉!”艾拉激动地说,指向一匹特殊的马。
  “你怎么能肯定呢?那些马中有好几匹有相似的颜色。”
  尽管它的颜色与其它马类似,但女人十分清楚她朋友的特殊体态,毫无疑问那匹马就是它。艾拉吹了声口哨,威尼抬起头,“我告诉过你,那是它!”
  她又吹了声口哨,威尼朝她走过来。一匹高大的、体态优美的,有一身灰金色马毛的领头母马看到马群的新成员正要离开,便挤过来把它领走。头马也加入进来帮忙,它是一匹高大出色的奶油色的马,高耸着银色马鬃,背部下方还有一条灰色条纹,有一条银色的飘垂着的尾巴,当它舞动时,看上去几乎是白色的,它的腿部也都是银灰色的。它用牙咬着威尼后腿中间部位,把它领回其它母马中去,那些母马都在紧张地感兴趣地看着;然后它慢慢地跑回来,向这匹比较年轻的公马挑战,它用蹄子踢打着地面,撅起后蹄嘶叫着,很显然,它是在向雷瑟挑战。
  尽管被驱使着,这匹年轻的公马还是向后退避,不论怎样诱哄它,都无法让它再向前靠近些,这使它的两个同伴很失望。退避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雷瑟向它的母马嘶叫着,他们听到熟悉的威尼回答叫声。艾拉和乔达拉跳下马来研究面临的形势。
  “乔达拉,我们该怎么办?”艾拉轻声吸泣着说,“它们不让它走,我们怎样才能把它弄回来呢?”
  “别担心,我们会把它带回来的。”他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用投掷器,但我认为我们没必要用它。”
  他胸有成竹的话使她平静下来,她从未想到过用投掷器。在可能的情况下,她不想杀死任何一匹马,但是为了把威尼弄回来,她是不惜做任何事的。“你有计划了吗?”她问道。
  “我非常肯定这群马从前曾被捕猎过,因此它们有些害怕人类,这样我们就占了一个优势。马群的头马也许认为雷瑟试图向它挑战,它和那匹高大的母马也就试图阻止它。因此,我们必须让雷瑟离开这儿,”乔达拉开始说他的计划,“当你吹口哨招呼威尼时,她就会过来,这时我来分散头马的注意力,你帮助它躲开那匹母马;你靠近威尼,骑到她背上,这时如果母马向威尼逼近,你就冲它大声喊叫,甚至可以用梭镖来戳它,这样,我想它一定会离得远远的,直到你骑马离开。”
  艾拉笑了,感到有些安心,“这听起来很简单,我们把雷瑟放在哪儿呢?”
  “往回走一小段路,那有一块岩石,附近长着几棵灌木,我可以把它拴在一棵灌木上。如果它真要挣脱的话,灌木拴不住它,但是,它已经习惯于被绑缚着,所以我想他会呆在那儿的。”乔达拉牵着小公马的缰绳,大步地往回走去。
  他们到达岩石那里,乔达拉说,“给,拿上你的投掷器和一两支梭镖,”然后他卸下身后那个大背包。“现在我得把这个包卸下来放在这儿,背着它我行动不方便。”他从包中取出他自己的投掷器和一些梭镖,“一旦你得到威尼,你就牵上雷瑟,回来找我。”
  这个高原由东北方向西南方弯成一个角,并由东向北逐渐倾斜,朝东的地面变得相对陡峭一些。在西南端,高地像一个悬崖般突起。在西侧,高地向下直落下去户冲着他们早些时侯穿越的那条河。南侧,朝着母亲河的方向,是一个更加陡峭险峻的高高的悬崖,艾拉和乔达拉朝马群的方向走回去,天气晴朗,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上,尽管此时早已过了正午时间。他们看了看陡峭的西部边缘,立刻惊退回来,害怕一个失足或者跌绊都可能让他们坠落到下面去。
  当他们离正在吃草的马群更近一些时,他们停下来,试图找到威尼。马群 —— 母马,幼马,和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 —— 都在一片齐腰高的干草地中间吃草;马群的头马自己站在一边,在有些远离其它马匹的地方吃草。艾拉觉得她看到她的马在很远的后面,朝南方向。她吹了声口哨,他们看见那匹深黄色母马的头抬了起来,威尼朝他们走过来。。乔达拉手中拿着一个投掷器和一根随时准备发射出去的梭镖,慢慢地沿着边缘朝奶油色的头马走过去,试图走到它和马群之间,这时艾拉朝母马群走过去,决心走到威尼身边。
  正当艾拉小心谨慎地穿过马群,朝威尼身边走去时,一些马停止吃草,抬起头来,但是它们不是在看她。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她转过身去找乔达拉,却看见一缕烟,接着又是一缕,她注意到了烟的味道。干草地上有好几块地方都已经燃烧起来,突然,透过烟的薄雾,她看见一些人影跑向马群,他们喊叫着,挥舞着手中的火炬!他们正把马群赶向草地边缘,赶向那个陡峭的悬崖,威尼正在他们当中!
  马匹们开始惊慌起来,但是在高音量的声音中,她觉得她听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马嘶声。她朝北面看去,看到雷瑟背后拖着缰绳,朝马群跑过来。它为什么要现在挣脱绑缚呢?乔达拉在哪儿?空气中充满了更多的烟雾。艾拉能够感觉出马群的紧张状态,体验到那富于传染性的恐惧,它们开始跑离开有火的地方。
  马群在她周围挤撞着,她无法再看到威尼了,但是雷瑟朝她这边跑过来,跑得非常快,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她大声地长时间地吹了声口哨,然后朝它冲过去,它慢下来,朝她的方向转过身来,但是它的耳朵仍然竖在后面,眼睛充满恐惧地转动着。她来到它身边,一把抓住从马缰上垂下来的绳子,用力地拽过它的头。马群在它周围躲避着,它惊叫一声竖起前腿,它猛力地要把绳子从艾拉的手中拽出,但艾拉仍然用力地拽住,直到它的前腿又重新落回地面,她抓住它的马鬃,跳到它的背上。
  雷瑟再次竖起前腿,艾拉儿乎被甩下马去,但是她紧紧抓住马鬃不松手。这匹马依然充满着恐惧,但是它很习惯于背上有一个重负,在这个熟悉的女人身上,在这个重负中,有一种安慰。它平静下来,开始向前跑;但是对于艾拉来说,控制一匹乔达拉训练出来的马比较困难。虽然她曾经骑过雷瑟几次,也知道控制这匹马需要的几个信号,但她还是不习惯用马缰或者绳子来控制它,男人可以毫不费劲地运用好这两样东西,这匹公马也很习惯于它主人骑在上面的那种自信;因此对于艾拉最初的几个尝试,它的反应并不是很好,艾拉在试图使它平静下来时正在寻找着威尼,为急于找到她的朋友而分心,所以并没有十分注意到雷瑟的不同。
  马群跑动着,在她周围挤撞在一起,它们低鸣着,嘶叫着,尖声鸣叫着,艾拉真实而强烈地感觉到它们的恐惧.她又吹一声口哨,很长,很尖锐,但她不确定在这嘈杂声中威尼是否能够听见,但她知道催促它地来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突然,在充满灰尘和烟的薄雾中,艾拉看到一匹马慢慢地,努力地要转过身来,抵抗着那些惊慌的马的驱使跑过它身边,根本没有感染上对火的恐惧。尽管它的四处弥漫着烟雾,但是艾拉知道它就是威尼。她又吹了一声口哨鼓励她,艾拉看到她宠爱的母马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尽管它要与马群一起跑的本能很强烈,但是那口哨声却总是意味着安全、稳定和爱.而且威尼并不十分怕火。它是在附近总是有烟雾味的地方被饲养大的,它只代表着离人群很近。
  艾拉看到威尼原地站着,其它马紧挨着她身边跑过去,冲撞着她,或者试图绕开她。女人催促雷瑟向前跑。母马开始转回身朝女人跑过来,但是一匹浅颜色的马似乎穿过尘土突然出现在它面前。这匹高大的马群的头马自已也处在极度惊慌之中,但它还在试图把它领走,并尖声嘶鸣着向雷瑟发出警告性的挑战,想让它的新母马远离这个比较年轻的公马。这次雷瑟尖声嘶叫着做了回答,接着腾跃而起,从后足到前足,用马蹄踢打着地面,向那个比它大得多的动物挑战。在极度兴奋之中,它已忘记自己还太小,没有经验,根本无法战胜一匹成熟的公马。
  接着,因为某种原因 —— 突然改变主意或者受周围恐惧气氛的感染 —— 头马突然转过身去沉重地跑走了。威尼开始跟着它跑,雷瑟冲上去要超过它。马群继续向前冲着,离悬崖边越来越近了,掉下去就必死无疑。那匹有着干草颇色的母马,她生育的那匹棕色公马及它背上的女人,正在被马群引领着,一齐向前奔去!因为一种强烈的决心,艾拉使劲地拽住雷瑟,让它在它的母马前面停下来。它恐惧地嘶鸣着,在极度恐慌之中仍要和其它的马向前跑,但是它被女人及被训练听从的那些命令阻止住了。
  然后所有的马都从他们身边跑过。威尼和雷瑟站在那儿,因为恐惧而颤抖着,马群的最后一匹马掉下悬崖,不见了踪影。听到远处传来的马的低鸣声,嘶叫声,尖叫声,艾拉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接着她又被四周的突然的静寂吓得几乎失去知觉。威尼,雷瑟和她,她自己都可能和它们一起掉下悬崖。想到这个几乎成为事实的危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找乔达拉。
  她没有看到他。火不是朝东而是朝南烧去,在草地的西南端被风熄灭—这些火焰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她朝各个方向看着,乔达拉不在视野之内,艾拉和两匹马孤零零地在满是烟雾的草地上。她感到一阵恐惧和担优硬住喉咙,乔达拉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雷瑟背上滑落下来,手中仍然攥着它的缓绳,轻快地跳到威尼的背上,然后返回到她和乔达拉分开的地方。她仔细地查看着这块地面,前前后后地走,寻找着足迹,但是地面上到处都是马蹄印。接着她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样东西,赶紧跑过去看是什么。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几乎悬到了喉咙,她拣起乔达拉的投掷器。
  她更加仔细地查看着,看到些脚印,很明显是很多人留下的,但是穿着一双很合适的皮靴的乔达拉的大脚印是极有特色的。在他们营地周围,她曾见过这个脚印很多次,所以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接着她看到地面上有一个黑色斑点,她俯身去摸它,收回的手指上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她的眼睛瞪大了,恐惧硬咽住她的喉咙,为了不破坏这些痕迹,她就站在她所在的地方没动,然后仔细地朝四周看着,努力地要把一些判断串在一起,想象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足迹跟踪者,通过她受过训练的眼睛的观察,她很快清楚了是有人打伤了乔达拉,并把他拖走了。她向北跟踪了一会足迹,然后注意地看看周围的环境,以便重新找到足迹,就骑上威尼,手中紧紧地拽着雷瑟的缓绳,向西骑回去,以便找回他们的背包。
  当她骑马向西去时,她正满面怒容,她那愤怒的、紧锁着的眉头准确地表现出她的感觉,但是她必须把事情想清楚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人打伤了乔达拉并把他带走了,没有人有权那样做,也许她丝毫不了解其他人,但这却是她十分清楚的事。她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一定要把乔达拉找回来。
  看到背包仍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斜靠在岩石上,她感到一丝欣慰。她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给背包做了几项调整,以便雷瑟能把它驮在背上,然后开始重新装东西。那天早展她把挎东西的腰带留了下来——挎着它让人感到十分的笨重—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背包之中,她拎起腰带,查看着那把仍然套在皮环之中的锋利的匕首,意外地被匕首尖刺破了一点。她盯着滴落下来的小血珠,为了某种奇怪的原因,她感到要哭。又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有人把乔达拉带走了。
  突然,她又系上腰带,重新把她的匕首、小刀、手斧以及打猎的武器塞回皮带上。乔达拉不会离开太久的!她把帐篷捆好放在雷瑟的背上,但是她自己拿着那个睡卷,谁知道她会遇到什么样的天气呢?她还留下一个水袋,然后她拿出一块干粮,坐在岩石上吃起来。她现在还不十分饿,但她知道如果她想跟踪足迹找到乔达拉,就必须保持自己的体力。
  除了男人的失踪,另一个不断搅扰她的忧虑就是沃夫的失踪。在找到沃夫之前,她还不能出发去找乔达拉。沃夫不仅是一个她喜爱的动物伙伴,在跟踪足迹的过程中,它是不可缺少的。她希望它能在天黑之前出现,她怀疑如果找不到沃夫,她是否能够重新找到那些人的足迹,但是如果它去捕猎了该怎么办?她也许丢掉它了。她越想越感到不耐烦,但她决定最好还是等一等。
  她试图考虑一下她该怎么办,但是她甚至想不出可能的行动计划。打伤人并把他带走,这一举动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完全是她始料不及的。这似乎是一件极其荒谬,不合情理的事。
  她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突然她听到一声凄鸣声,接着是一声欢快的叫声,她转过身,看到沃夫正向她跑过来,显而易见看到她很高兴,她的痛苦大大地减轻了。
  “沃夫!”她高兴地大声喊道,“你找到我了,比昨天早得多,你好一点吗?”充满怜爱的问候之后,她检查它一下,高兴地再次确认尽管他明显地受了擦伤,但骨头没有折,而且看上去好多了。
  她决定立刻出发,趁着天亮,她可以重新找到那个足迹。她把雷瑟脖子上的绳子拴到绑尼背上毯子的皮带上。然后她骑上母马,叫沃夫跟着,开始朝足迹的方向走,一路骑马,回到了她发现乔达拉及其他人的脚印,他的投掷器及有血点的地方,现在,地面上红色的血点已经变成轻微的棕色了。她跳下马,又开始查看那块地方。
  “沃夫,我们得找到乔达拉。”她说,沃夫探询地看着她。
  她蹲下身,舒舒服服地坐在弯过来的双腿上,更加仔细地查看着脚印,努力地要识辨出哪个脚印是哪个人的,以便估计出他们的人数,并把脚印的尺寸和形状记在脑中。沃夫也蹲坐在地上,看着艾拉,等待着,它也感觉出有件重要的,不同寻常的事。
  “有人打伤乔达拉并把他带走了,我们需要找到他。”沃夫用鼻子嗅了嗅血迹,摇了摇尾巴,高兴地叫了一声。“那是乔达拉的脚印。”
  她边说边指着一堆小脚印中一个特殊大的印迹。沃夫又用鼻子嗅了嗅她指的地方,然后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他们把他带走了。”她说,指着其他人的脚印。
  突然她站了起来,朝雷瑟走过去,她从雷瑟背上的包中取出乔达拉的投掷器,蹲下去让沃夫闻一闻,“沃夫,我们必须找到乔达拉,有人把他带走了,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19 乔拉达被困阿木奈
  乔达拉慢慢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但是一贯的谨慎让他仍然静静地躺着,他想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很显然事情有些不对头,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头痛得厉害。他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屋内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但已足够可以让他看到身下冰凉坚硬的泥土地。有什么东西干干的,结成块沾在他脸旁,当他伸手去够,看看是什么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绑在一起。
  他侧过身躺着,向周围看了看。他正在一个圆形的小构造物中,它是用木头搭起的框架,上面覆盖着兽皮,他觉得这个小构造物是在一个更大的环围之中。没有风声,没有气流,没有汹涌的水浪声,。
  这些,如果是在外面的隐蔽处,他一定会感觉到的,而且尽管里面很凉,还并不是十分的寒冷。他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穿着他的软毛皮髦。
  乔达拉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感到一阵晕眩。头上的疼痛局限在左侧的太阳穴上。这时他听到说话声自远而近传过来,他停止了挣扎。两个女人正说着一种他不熟悉的语言,尽管他觉得自己听出有几个单词模模糊糊像是马穆塔语。
  “喂,外面的人,我醒了。”他用马穆塔猎人的语言大声地喊叫着,“快来人,帮我解开绳子好吗?没有必要用这些绳子拴住我。我相信这是一场误会,我从未想伤害你们。”门外的声音停了一会,然后又继续,但既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走进屋来。
  乔达拉躺在那,脸冲着地面,努力地回忆着他是如何到这儿来的,他做了什么事促使这些人把他绑起来。在他的经历中,唯一一次看到有人被绑起来,是在他们举止野蛮并试图伤害别人的时候。他回想起一面火墙——马群朝草地边的悬崖狂奔过去。那些人一定在捕猎那些马,他是在马群中间被抓住的。
  然后他回忆起看见艾拉骑在雷瑟背上,颇为费劲地驾驭着它。他奇怪那匹公马怎么会跑到那些四处奔逃的马群中去的,他不是把它拴到那边的灌木上了吗?
  当时乔达拉几乎有些惊慌失措,他担心马会受它群体的本能的影响,跟随着其它马掉下悬崖,把艾拉也一起带下去。他记得他朝他们跑过,投掷器上放好了梭镖,随时准备投掷出去。尽管他十分喜欢那匹棕色的公马,但是他宁愿把它杀死,不能让它驮着艾拉掉下悬崖。这是他能回忆起的最后一件事,他隐约地记得曾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眼前一片漆黑。
  乔达拉想,一定是有人用某种东西打了我,而且那是重重的一击,因为我一点也不记得我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而且我的头现在还很疼。难道他们认为我在破坏他们的狩猎计划?第一次碰到杰林和他的猎人们就是在类似的环境中。他和索诺兰无意地冲走了猎人们正在赶往陷井的马群,但是平息了他的怒气后,杰林明白了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成为好朋友。我没有破坏这些人的狩暗计划,我不会吧?
  他又试着要坐起来。他侧着身体支撑着自己,用力地弯起腿,竭尽全力地翻转身,再向上一撑,坐在那里。他做了好几次努力,头也因为太用力而剧烈地疼痛起来,但是他终于成功了。他坐在那儿,闭上眼睛,希望疼痛能够快点消失。可是随着疼痛的减轻,他对艾拉和两匹马的担心却又增加了。威尼和雷瑟也同马群一起被赶下悬崖了吗?雷瑟有没有驮着艾拉掉下去?
  她死了吗?只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因为恐惧而狂乱地跳着。艾拉和那两匹马,他们都死了吗?沃夫呢?当那头受伤的动物终于到达草地,它却找不到任何人。乔达拉想象着它在草地周围凄凉地叫着,试图跟踪着不再向前延伸的足迹。它会怎么办呢?沃夫是一个好猎手,但是它受伤了,身上带着伤,它还能自己捕猎吗?它一定会想念艾拉和它的其它“伙伴”的。它并不习惯于一个儿生存,它该如何生存下去呢?如果它碰到一群野狼该怎么办呢?它能保护它自己吗?
  怎么没有人来呢?我想喝点水,乔达拉想。他们一定听到我喊了。我也饿了,但最主要的是渴。他感到嘴越来越干,他想喝水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喂,外面的人,我渴了!难道不能有人来给一个男人送点水喝吗?"他大声喊叫着,“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无礼?把人绑起来,甚至不给他一口水喝!”
  没有人回答。又继续喊了几遍之后,他决定还是省些力气吧,喊叫只会使他更加口渴,而且他的头仍然很疼。他想要躺回去,但是刚才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坐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气力再做一次。
  时间慢慢地过去,他开始感到抑郁,绝望。他很虚弱,几乎有些神智不清,但是他却十分生动地想象着最坏的情况。他让自己相信艾拉已经死了,两匹马也一样。想到沃夫时,他勾画出这样的画面;那头可怜的野兽孤零零地徘徊着,受了伤,不能捕猎,四处寻找着艾拉,随时可能被当地的野狼,鬣狗或其它的某种野兽袭击而毫无抵抗能力……也许那样比饿死要好一些。他怀疑自己很快也会在这儿渴死,然后,他几乎希望自己快点渴死,如果艾拉已经不在了的话。男人认为他所处的困境与他设想的狼的境遇完全相同,他确认他和沃夫一定是那队不同寻常的旅行者的最后生存着的成员,而且很快,他们也将死去。
  有人走近的声音把他从绝望之中拉了出来。小构造物的门帘被掀开,在门口处,在火炬光的映照下,他看到一个人影,双腿叉开,双手叉在腰上,站在那儿。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命令,两个女人走进这个四周封闭着的空间,来到他两边,把他抬起来,拖出去。她们支撑着他,跪在她的面前。他的手和脚还绑着,他的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摇摇晃晃地靠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女人使劲地把他推开。
  命令把他带出来的那个女人低头看了他一两分钟,然后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厉,刺耳,是一种疯狂的,刺激人神经的类似咒语的声音。乔达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着,感到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女人冲他说了几个声音尖厉的词,他没有听懂,但是他试着直起身体看一看她,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身体也晃晃悠悠地摆动着。女人露出不悦之色,严厉而威严地下了几道命令,然后急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架着他的两个女人扔下他,跟着女人走了出去,女人边走边又下了一道命令。乔达拉侧着身体摔倒在地上,感到十分的眩晕和虚弱。
  他感到有人把捆着他脚的东西砍断,接着把水泼到他嘴上,这几乎呛着他,但是他仍然急切地想吞进去一些。举着水袋的女人用十分嫌恶的腔调说了几句话,然后把那个装水的袋子塞给一个年龄比较大的男人。他走向前,把水袋举到乔达拉嘴边,然后把水倒进去,尽管实际上他并不比那个女人温柔多少,但是,他更耐心一些,这样乔达拉就能大口地喝水,并终于能够解决他无法再忍下去的口渴问题。
  没等他完全喝够,女人便不耐烦地尖刻地吐出一个字,男人把水拿走了。然后她把乔达拉拽起来,推着他往前走,因为头部的晕眩,他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他们走出小栅子,加入到另外一些男人中间。外面很冷,但是没有人还给他的软毛皮氅,甚至没有人解开绑他手的绳子,以便让他搓手取暖。
  但是寒冷的空气使他清醒过来。他注意到其他男人中也有一些人的手被绑在后面。他更加仔细地察看着他被推入其中的那些男人们。他们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从年轻的男人 —— 实际上他们更像一些男孩 —— 到老年人。他们看上去都很瘦削、虚弱、肮脏,穿着褴褛的不合季节的衣服,一头乱篷篷的头发。有几个人身上有伤,无人处理,沾满了干血和灰尘。
  乔达拉试图用马穆塔语和身边的男人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乔达拉想他也许没听懂,于是就试着用沙拉穆多语讲。一个女人持着梭镖走过来,那个男人赶紧朝别处看去;女人用梭镖威胁着乔达拉,并威严地吼叫出一声严厉的命令。他没听懂她的话,但是她的行动已经很明显了。乔达拉不知道那个男人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听懂他的话,还是因为他不想说。
  几个持梭镖的女人在这队男人周围走来走去。其中一个喊了一些话,男人们开始朝前走。乔达拉利用这个机会向周围看了看,想要了解一下他在哪儿。这片聚居地是由几间圆顶的住宅组成的,乔达拉隐隐约约地觉得很眼熟,这很奇怪,因为这个空间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接着,他意识到是这些房子,它们与马穆塔的土屋相似。尽管这里的住宅和马穆塔人的房子并不完全相同,但是它们的构造风格有些类似,也许都是用猛玛骨作支架,房顶上覆盖着茅草,然后再盖上一层草泥和粘土。
  他们开始朝山上爬去,这给乔达拉提供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视野。这片土地的多数地方都是大草原或者苔原 —— 一种不长树木的平原,有一层冻结着的底土,夏季融化成泥泞的黑色地表。只有一些矮小的动物可以在苔原上生存,但是春夭,惹人的花簇使周围变得五颜六色,分外美丽,它们给麝香牛、驯鹿及其它一些动物提供了可吃的食物。这里还有一些绵延的泰格树林,一种矮小的常青树,树木全都一样高,好像曾用一个巨大的剪割器统一剪既了树尖一样。事实上,它们确实曾被剪割过。冰冷的寒风夹带着针一样的雨雪冰雹及尖厉的黄土砂粒,剪断了任何一个敢于冒尖的小嫩枝和树尖。
  他们艰难地爬到更高一些的地方,乔达拉看见一群猛玛正在北面很远的地方吃草,比较近的地方,还有一群驯鹿。他知道马群在附近漫游-—这里的人曾经捕猎它们—他猜想在比较暖和的季节,野牛和熊会经常光顾这个地区的。这片土地和他自己的故乡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仅仅是东面的干草坡,虽然占统治地位的植物的种类不一样,但是所生长的植物的品种是差不多的;而且这些动物有比例的混合也很相似。
  从眼睛的余光中,乔达拉看到左侧有东西在动,他迅速地转过身,正好看到一只白色的免子被一只北极狐追赶着蹿过小山。他盯着它看时,这只大免子又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越过一个腐烂了一半的毛犀牛的脑壳,嗖地钻进它的洞里。
  乔达拉想有猛玛和犀牛的地方就有洞熊,有其它的群居动物,也许就有鬣狗,而且肯定会有狼。这样就会有大量的肉,提供软毛皮的动物及大量的食物,这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做出这样的评估是他的第二天性,在某种程度上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本能,他们靠土地生存,因此仔细地观察它的资源是非常必要的。
  他们来到山坡上一块又高又平的地方,停了下来。乔达拉顺着山坡向下望去,发现生活在这个地区的猎人们有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远处的动物,而且那些漫游在这片土地上的庞大的、种类齐全的动物群必须得穿过山下的一条窄道,它位于陡峭的石灰石壁和一条河水之间,因此,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打猎会是极其容易的。这使他感到奇怪,为什么他们还要在母亲河附近猎马呢?
  一声尖锐的号哭声把乔达拉的注意力带回他正身处的环境中。一个长着一头乱蓬蓬、绳索似的长头发女人正被两个比较年轻的女人架着,极其悲伤地号哭着,喊叫着。突然她挣脱那两个女人,双腿跪在地上,向前趴在地面上的某样东西上。乔达拉顺着边缘向前挪动着,想要更仔细地看一下,他比大多数的男人高出一头多,因此仅走几步,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地悲伤。
  显然这是一个丧礼。地面上直直地躺着三个人—都很年轻,也就是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刚出头,他猜想着。其中两个毫无疑问是男人,因为他们留了胡子;个子最大的也许是年龄最小的,他脸上毛发的颜色还很淡,而且有些稀少。灰头发的女人正趴在其中一个男子的尸体上啼哭着,这个男子棕色的头发和短短的胡须都比那个小的更明显一些。第三个相当高,但很消瘦,他身体的样子和他躺着的姿势使乔达拉怀疑这个人可能患过某种疾病。他没有看见他的胡须,所以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个女人,但也很有可能是一个相当高的,剃了胡子的年轻男人,那也是很简单的事。
  注意他们衣服的细节对于识别他们没有多大帮助。他们都穿着遮腿物及宽松的外衣,这样就隐藏住可以把他们区分开的那些特点。衣服看上去是新的,但是缺少点缀,几乎像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在下个世界被辨认出来,企图让他们隐姓埋名。
  灰头发的女人被抬了起来,几乎是拽起来—尽管不是十分粗暴—然后由刚才那两个试图支撑她的女人把她从年轻男人的尸体边带走。接着又有一个女人走向前,她身上的某种东西让乔达拉又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很奇怪地歪斜着,十分不对称,有一面脸似乎被按了回去,比另一面稍微小一点.但是她没有试图遮掩它。她的头发颜色很浅,也许是灰色的,收拢在后面,在头顶上挽成一个发髻。
  乔达拉猜她和自己母亲的年龄相近,走起路来有着同样的优雅和高贵,但是她和玛索娜身体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除了有一点畸形外,这个女人还是挺迷人的,而且她的脸常常会吸引人的注意力。
  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看,但是她先移开眼睛,而且相当迅速,他想。她开始讲话,他意识到她在主持这个葬礼,他想她一定是一个马穆塔,一个和灵魂世界交流的女人,这些人的泽兰多尼。
  有某种东西促使他转过身去,看人群的侧面。另外一个女人正盯着他,这女人很高,肌肉发达,体格十分强壮,但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头浅棕色的头发,而且非常有趣的是,她有一对非常黑的眼睛。当他注视她时,她并没有转过身去,相反却十分坦率地评判着他。他想,这女人有着通常情况下他都会为之倾倒的个头、体型和外貌。但是她的微笑却让他十分不安。
  接着他注意到她正两腿分开,双手叉腰地站在那儿,突然,他知道她是谁了。她就是那个笑得十分恐怖的女人。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欲望想退回到队伍中去,藏到其他男人中间,心里却十分清楚即使回去也躲不了。他不仅比其他男人高一头,而且比他们都健康、强壮。不论他站在哪儿,都会十分引人注意的。
  葬礼似乎只是敷衍了事,好像它只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必要,而不是一个庄严重要的仪式。没有裹尸布,尸体只是简单地被送进一个单人的、很浅的墓坑之中,一次送一个。乔达拉注意到,尸体被抬起来时还很柔软,他们也许刚死不久;尸体还没有僵硬,而且也没有腐臭味。那个又高又瘦的尸体先抬进去,仰面放在墓坑中,并在头上撤了一些红色的赭石粉末,奇怪的是,在骨盆处,那块有强大的生育能力的地方,使乔达拉怀疑也许那真是一个女人。
  另外两具尸体处理的方式有所不同,甚至更加奇怪。棕色头发的男子被安放在普通墓穴中,站在乔达拉的位置看是放在第一具尸体的左侧,如果顺着尸体看,则是安放在它的右侧,他被侧身放着,面对着第一具尸体。然后,有人把他的胳膊伸展开,这样他的手就放在另一个墓穴的有红色赭石的公共区域。第三具尸体几乎被扔进墓穴之中,脸朝##在首先放进的尸体的右边。有人也在他俩的头上撒了一些红色的赭石粉。这些神圣的红色粉末,很明显是意味着保护,但是保护谁?阻挡什么?乔达拉很想知道。
  正当那堆疏松的泥土又被铲回浅墓时,那个灰头发的女人又挣脱出来。她跑向墓穴,往里面扔些东西。乔达拉看见几个石刀和几个燧石梭镖尖。黑眼睛女人大步向前走去,很明显是被激怒了。她指着墓穴,大声地向其中一个男人发出命令。他露出卑躬曲膝的样子但却没有动。接着女巫师走向前去,说些话,摇着头。黑眼睛女人向后一侧身,反手打了她一个耳光。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然后愤怒的女人大步走开了,后面跟着一小队持梭镖女人。
  女巫师根本不在乎这一巴掌,甚至没有把手放到脸颊上摸一摸,尽管乔达拉在他所在的位置都能看到她的脸在逐渐变红。墓穴被匆匆地填平,填入的泥土中混有几块疏松的木炭和燃烧了一半的木头。
  这里一定燃烧过大营火,乔达拉想。他瞟了一眼山下狭窄的通道,凭着逐渐清晰的洞察力,他认为这块高地是一个极完美的观望点,当动物—或其他任何东西—接近时,就可以点火发信号了。
  刚刚把尸体掩埋好,男人们就被驱使着下山回去,被带到一个由高高的木栅栏围绕起来的地方,这些木栅栏是由整齐的树干一个挨一个地排列好,然后捆绑在一起做成的。有一段栅栏旁边,还堆放着猛犸骨,乔达拉很奇怪那是为什么。也许那些骨头可以帮助支撑起栅栏。他被和其他男人分开,带回那间土棚子,接着又被人用力地推位那个圆形的,覆盖着兽皮的小环形物之中,但是他在进去之前,注意到它是如何制成的。
  它的坚实框架是从一些细长树上砍下来的树干构成的,树干较粗的一端被埋入地里,树干顶部被弯在一起,捆绑起来。框架外面覆盖着兽皮,但是他在棚里面看到的入口处的帘子被外面一个类似门的环状物拦挡住,把它用绳子捆绑好,就十分安全地把小屋封闭住了。
  进去之后,他继续研究这个小构造物。里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连睡觉用的草垫子都没有。而且只有在棚子的最中间,他才能站直身体,但是他弯着腰,走近棚子边,又慢慢地在这个又黑又小的空间中走了一圈,非常仔细地研究它。他注意到棚顶的兽皮十分破旧,有一些非常破碎,看上去似乎要腐烂掉了,而且它们只是被十分粗劣地缝制在一起,似乎是在匆忙中完成的。透过兽皮的接缝,他能看到阻碍他活动的这个棚子之外的一些地方。他蹲下身,坐在地上,观察着土棚子的入口处,有几个人经过,但是没有人进来。
  过一会,他感到一个急切的欲望想要排泄出体内的水。可是他的手绑着,他甚至无法解开裤子撤尿。如果没有人来快点给他松绑,他也许会尿裤子的。而且由于绳子的摩擦,他的手腕越来越疼。他被激怒了。这太荒谬了!太过分了!
  “喂,外面的人!”他大声地喊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圈着我?像对待一个落在陷阱中的野兽一样对待我?我没有做任何事来伤害任何人!快点把我的手解开!如果还不快点来人帮我解开的话,我就会尿裤子了!”他等了一会,然后又喊道,“外面的人,快来解开我!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奇怪呀!”
  他站起来,靠在棚架子上,尽管它搭设得十分结实,但还是晃动了一下。他退回去,用肩膀对准框架,用力地撞过去,想把它撞塌。他再次撞过去,听到一块木头啪啪的劈裂声,他感到很满足。他退回去,已经准备好再次撞过去,这时他听到有人跑进土棚子。
  “早就该有人来了!快放我出去!现在就让我出去!”他喊道。
  他听到有人沙沙地解开绑门的绳子,几个女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们都持着梭镖,对准他。乔达拉没理她们,自顾自地朝门口冲去。
  “快把我解开!”他边说,边向她们转过身,这样她们就能看到他举起来的,捆绑在背后的双手。“把这些绳子从我身上拿走!”
  那个曾经娜他喝水的老头向前走了几步,“泽兰达尼!你……太……过份了。”他说,很明显是在努力地要回忆起这些单词。
  在极度愤怒之中,乔达拉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老头在说他的母语。
  “你说泽兰达尼语?”他十分惊讶地冲老头说,但是使他极其不安的需要又向他袭来,“那么你快告诉他们把这些绳子解来,要不然,我会把裤子尿得一塌糊涂。”
  老头向其中一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她回答几句,摇了摇头。他又说几句,终于她从腰间别着的刀鞘中抽出一把小刀,冲着其他女人下了一道命令,让她们把他围在中间,用梭镖尖指着他。她向前走几步,示意他转过身。他转过去,背对着她,静等着她砍断手上的绳子。他们这里肯定需要一块好磨刀石,他不禁想到,她的小刀太钝了。
  似乎等了很久,他才感到手上的绳子断开。他立刻伸手解开裤子,因为他的需要太迫切了,便顾不上尴尬,拽出他器官,狂乱地想找一个角落或者背人的地方;但是那些持梭镖的女人不让他动。出于愤怒和反抗,他故意转过身,冲着她们,一然后长长地松一口气,让尿水喷出来。
  乔达拉注视着女人们,让长长的,黄色的尿水哗哗地从他的膀胱中流出来,尿水落到冰冷的地面时,冒出阵阵的水汽,而且还散发出一种十分强烈的味道。领头的女人似乎被吓住了,尽管她尽量掩饰着不表现出来。几个女人扭过头去或者转开眼睛;其他人都极感兴趣地盯着看,似乎从前从未见到过男人撒尿。老人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笑出来,但是仍然掩饰不住他的喜悦。
  乔达拉尿完后,把器官塞回去,系好裤子,然后面对着他的那些折磨者,下决心不再让他们绑住他的手了。他向那个男人介绍自己说,“我是泽兰达尼族的乔达拉,我正在旅行。”
  “泽兰达尼人,你旅行得很远,也许……太远了。”
  “我曾去过更远的地方,去年我和马穆塔人一起度过冬天,现在我正要回家。”
  “马穆塔语,我想我以前听到你说的就是这种语言。”老头说道,换成用马穆塔语说,他对这种语言更为熟悉一些,“这里有几个人能听懂马穆塔猎人的语言,但是马穆塔人通常来自北方,而你却来自南方。”
  “你刚才听到我讲话,为什么不过来呢?我相信肯定有些误会。
  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老头摇了摇头,伤心地想,“泽兰达尼人,你很快会弄清楚原因的。”
  突然女人尖刻而愤怒地说了几句话,打断了他们。老头一瘸一拐地走了,手中拄着一根拐棍。
  “等一等!别走!你是谁?这些人是谁?告诉她们把我带到这儿的那个女人是谁?”乔达拉问道。
  老头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这里,我叫阿德曼,这里的人是阿木奈人,那女人是……阿塔拉。”
  乔达拉没有注意老头特殊地强调了那个女人的名字。“阿木奈?
  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拉杜尼,洛沙杜奈人的头领……”
  “拉杜尼是头领?”阿德曼问道。
  “是的。当我们正朝东方旅行时,他告诉我们有关阿木奈人的事,但是我兄弟不想停下来。”乔达拉说。
  “如果你停下来就好了,现在你在这儿,真是太糟糕了。”
  “为什么?”
  率领着那些持梭镖者的女人再次说一声尖锐的命令,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从前我就是洛沙杜奈人,非常不幸地,我作了一次旅行,”阿德曼边说,边一腐一拐地走出了土棚子。
  他走后,领头的女人冲乔达拉说了一些尖厉的话,他猜她是想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去,但是他决定装出全然不懂的样子“我根本听不懂你的话,”乔达拉说,“你得把阿德曼叫回来。”她又向他说些话,这次更加愤怒,然后用梭镖向他戳去。梭镖戳伤他的皮肤,一行血慢慢地从他胳膊上流出来,他眼中冒出一股怒火,他伸手触摸一下伤口,然后注视着他沾满血的手指。
  “这根本没有必要……”他开始说。
  她用更加愤怒的话语打断了他,然后那女人走出棚子,其他的女人把乔达拉围在中间,用梭镖指戳着他,让他跟着走。棚外的寒冷使他不停地颤抖着。他们经过圈着栅栏的那个地方,尽管他看不见里面,但是他感觉得到里面的人正透过栅栏的缝隙,观察着他。整个念头在困扰着他:动物有时被驱赶到那样的围栏中,‘那样它们就不会逃掉了,但那是狩猎动物用的,为什么要把人圈在里面呢?
  他想,这个围栏并不很大,里面不会有太多的人。他想象着即使把一小块地方用木头柱子围绕起来会是多么费力。山坡上的树林很少,只有一些灌木丛算是木质的植物,因此做栅栏用的树枝只能来自下面的山谷。他们必须先把树木砍倒,砍掉树枝,修整好,然后把它们运上山,挖些坑,而且坑必须很深树干才能立直,再制造一些绳索,用它们把树木捆绑在一起。为什么这些人愿意为如此不合情理的事付出如此巨大的劳动呢”
  他被带到一条小溪边,溪面很大部分都已结了冰,阿塔拉和几个女人正在那里监视着一些年轻男人雄运着巨大的沉重的猛玛骨。男人们看上去都处于半饥饿状态,乔达拉怀疑他们怎么会有劲那么努力地工作。
  阿塔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遍,她就只这样注意他一下,就没再管他.乔达拉等待着,仍然对这些奇怪的人的行为感到费解。过了一会,他感到十分寒冷,开始在周围走动,上上下下地跳着,拍打着自己的胳膊,试图使自己暖和起来。他越来越对这些愚蠢的事情感到愤怒,终于,他决定不再站在那里了,他急转身,往回走去。在土棚子中至少他可以躲避风寒。他的这个突然举动让那些持梭镖的女人们吃了一惊,她们举起梭镖尖对准他,乔达拉用胳膊把它们推到一边,继续向前走。他听到喊叫声,但没有理会。
  进到土棚子中他仍然感到十分寒冷。他向四周看着,想找些东西暖和一下自己,他大步地走到那个圆形的构造物前,迅速地扯下盖在上面的兽皮,把它裹在自己身上。正在这时,几个女人蜂拥而进,又在他面前挥舞起她们的武器,那个刚才曾刺破他的女人也在她们之中,很明显已经极为愤怒。她用梭镖戳他,他迅速俯身躲到一边,并用力抓住了梭镖,这时她们听到一声沙哑恶毒的笑声,都立刻停了下来。
  “泽兰达尼人!”阿塔拉嘲笑地说,然后说了几句别的话,他没有听懂。
  “她想让你出来,”阿德曼说,乔达拉没有注意到他就在门边,“她认为你很聪明,太聪明了,我想她是想让你出去到一个她能让她的女人把你包围起来的地方。”
  “如果我不想出去呢?”乔达拉说。
  “那么她也许会让人现在,就地把你杀了。”这些话是一个女人说的,用流利的泽兰达尼语,没有一丁点的地方口音!乔达拉十分惊奇的朝说话人的方向望去,是女巫师!“如果你出去,阿塔拉也许会让你活得长一点。你引起她的兴趣,但是反正早晚她会杀死你的。”
  “为什么?对她来说我是什么?"乔达拉问道。
  “是一个威胁。”
  “一个威胁?我从来没有威胁她。”
  “你威胁了她的统治,她想要拿你杀一儆百。”
  阿塔拉打断了他们,尽管乔达拉听不懂她的话,但是她话语中明显的却又极力控制住的愤怒似乎是冲着女巫的。年龄较大女人的回答很冷淡,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她俩的谈话结束后,她又对乔达拉说,“她想知道我对你说些什么,我告诉她了。”
  “告诉她我会到外面去的,”他说。
  消息被转达过去后,阿塔拉笑了,她说些话,然后慢慢地踱了出去。
  “她说什么?"乔达拉问道。
  “她说她知道你会出去的,男人们总是会为他们不幸生活的多一次心跳而甘愿做任何事情。”
  “也许不是任何事。”乔达拉边说,边向外面走,突然他转回身问女巫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木娜,是女巫师。”她说。
  “我想你也许是,你在哪里学会说我的语言的,而且说得这么好?”
  “我曾在你们部落中呆过一段时间,”阿木娜说,但是紧接着她打断了他想了解更多事情的欲望。“那件事说来话长。”
  尽管男人很希望女人也同样询问一下他的身份,但是阿木娜只是转过身去。他主动地提供了一些消息,“我叫乔达拉,住在泽兰达尼部落第九洞族。”他说。
  阿木娜惊讶地睁大双眼,“第九洞族?’’她问。
  “是的,”他说,他本来想继续说出自己的家庭关系,但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停了下来,尽管他并不十分了解她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她的表情恢复平静,不再表露任何事情,乔达拉怀疑刚才是不是他的想象。
  “她在等待着,”阿木娜边说,边离开土棚子。
  外面,阿塔拉正坐在一张铺着软毛皮的椅子上;椅子放在一个突出于地面的土堆成的平台上;就在阿塔拉的后面,有一个半陷于地下的大土房,台子的土就是从那里挖出来的。她正面向着围着栅栏的地方坐着,当他走过那里时,乔达拉感觉到里面的人正从栅栏的缝隙注视着他。
  当他走近时,他确认她座位上的软毛皮是一张狼皮。她的带兜帽的短外套,用狼皮装饰着帽沿,被甩在脑后,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也主要是用狼尖锐的大齿做成的,里面掺杂着几颗北极狐的牙齿,和至少一个洞熊的牙齿。她手中正摸着一根长长的,雕饰过的木棍,和塔鲁特用的演讲棍有些类似,他经常在有重要的问题需要讨论,或者解决争议时使用它,那根木棍会帮助保持会议井然有序。谁持有它,谁就有权力讲话;其他人如果有事情说,就必须首先去要那根演讲棍。
  两个部落的两个演讲棍还有一些类似的地方,尽省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是上面的雕刻吗?这根棍子被雕刻成一个坐着的女人的样子,有一系列逐渐增大的同心圆代表她的乳房和胃,一个奇怪的三角形的头,下巴处很窄,一张有着令人迷惑的图案的脸。它并不像马穆塔人的雕刻,但是他觉得他从前曾经见过它。
  她的几个女人围绕着阿塔拉站着。其中几个带着孩子,都站在附近。她观察他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话,仍然看着他。阿德曼站在一边,开始结结巴巴地把她的话翻译成泽兰达尼语。乔达拉刚要建议他说马穆塔语,阿木娜打断了他,冲阿塔拉说些什么,然后看着乔达拉。
  “我来翻译。”她说。
  阿塔拉说了一句讥笑的话,使得她周围的女人都笑了,阿木娜没有翻译。“她在跟我说话。”她只说了这一句,表情冷淡。坐着的女人又说话了,这次是对乔达拉说。
  “现在我以阿塔拉的口吻说话,”阿木娜说,开始翻译,“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不是自愿来这里的,我是被带来的,绑着带来的。”乔达拉说,阿木娜也几乎同时翻译出来,“我正在旅行,或者说在我被绑来之前,我正在旅行。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而且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
  “你从哪里来了”阿塔拉通过阿木娜问他,根本没理会他的评论。
  “去年我和马穆塔人一起过冬。”
  “你撒谎,你是从南面来的。”
  “我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达这里,我想去拜访我的亲戚,他们住在母亲河附近,在东部山脉的最南端。”
  “你又在撒谎。泽兰达尼人住在西部很远的地方,你怎么会在东部有亲戚呢?”
  “我没有撒谎。我和我兄弟一起旅行。和你们阿木奈人不同,沙拉穆多人很欢迎我们。我兄弟和那儿的一个女人结了婚,通过他,他们成为我的亲戚。”
  然后,充满着正当的愤怒之情,乔达拉继续说下去,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必须与一个正在听他的人讲话,“难道你不知道旅行的人有通过权吗?大多数人欢迎来访者。他们交换各自的故事,和客人们分享其中的苦乐。但是在这儿却不是那样!这里有人打伤我的头,尽管我受伤了,也没有人来处理我的伤口。没有人给我水或者食物。我的软毛皮氅也被你们拿走了,甚至当我被逼出去时,也不把它还给我。”
  他说得越多,就越生气。他一直遭受着虐待。“让我到处走就已经够糟糕的了,然后,我又被带到外面这冰天雪地中,被迫站着。在我的长途旅行中,从来没有任何人这样地对待过我。即使是平原上的野兽也会分享它们的草地和水的。你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呢?连野兽都不如?”
  阿塔拉打断了他。“你为什么想要偷我们的肉呢?’’她在发怒,但她尽量克制着不表现出来。尽管她知道他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但是她不愿意被人指责自己在某些方面比别人差,尤其是她的族人面前。
  “我没想偷你们的肉,”乔达拉说,十分有力地否认了这一谴责。阿木娜翻译得十分流利、迅速,而且乔达拉想要沟通的需要十分强烈,因此他几乎忘记了他的翻译,他觉得自己正在直接和阿塔拉讲话。
  “你在撤谎!有人看到你跑进我们正在追逐的马群中间,手中还拿着一根梭镖。”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想救艾拉,她正在马群中一匹马的马背上,我不能让它们把他一齐带走。”
  “艾拉?”
  “你没有看到她吗?她就是同我一起旅行的那个女人。”
  阿塔拉大笑起来,“你正在和一个女人旅行,而且那个女人还骑在马背上?如果你不是一个旅游故事的讲述者,你就会无事可干了。”然后她向前倾身,用手指戳着他,加重语气说道,“你所说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真的,你是一个说谎者,是一个贼。”
  “我既不是说谎者,也不是贼了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我也没有偷任何东西。”乔达拉非常自信地说。但是在她心中,他不能因为她不相信他而真正地责备她。除非有人见过艾拉,否则有谁会相他们是骑在马背上旅行呢?他开始担心,他怎样才能使阿塔拉相信他没有撒谎,而且也没有故意地想要妨碍他们狩猎呢?如果他知道他所处困境的全部原因,他也许就不仅仅是担忧了。
  阿塔拉仔细地研究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高大、英俊、肌肉发达,身上裹着他从笼子顶上扯下的兽皮。她注意到他的金色的胡须比他金发的颜色稍微深一点;他的眼睛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鲜明的蓝色,让人为之倾倒。她感到自己被他强烈地吸引住了,然而在对她的回答中的那种力量却勾起长期压抑在他心中的一些痛苦的回忆,产生出一种有力的,但却奇怪地扭曲着的反应。她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一个男人吸引的,对一个男人产生感情只会让他控制自己,—她永远不会再让任何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控制她。
  她拿走他的皮氅,让他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因为同样的原因,她断绝了他的食物和水。取走他们所有的东西会使男人们比较容易控制。当他们仍然有力量反抗时,很有必要把他们绑起来。但是这个泽兰多尼族男人,身上裹着那些他不应该有的兽皮,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阿塔拉想着。看他站在那里,对他自己是多么的自信。
  他非常的自负,不服管,他甚至敢在所有人面前批评我,包括营圈里的男人。他没有卑躬曲膝,没有乞求,没有像那些人那样急于讨好她,但是她发誓他会的,直到她对他感到厌烦为止。她下决心要征服他。她将向他们所有人显示如何对付那样的男人,然后……他将死去。
  但是在我征服他之前,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将和他玩一段时间。另外,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如果他决心反抗.他将很难控制,现在他就很可疑,因此,我需要让他放松警戒,需要将他弱化,阿木娜会知道该怎样做的。阿塔拉招手叫过女巫师,神秘地对她说些话,然后她看着男人微笑着,这微笑蕴含着无限恶意,乔达拉的脊柱一阵发凉。
  乔达拉不仅威胁了她的领导权,还威胁了她病态的心理引导她建立起的那个脆弱的世界,他甚至还威胁了她对现实的脆弱的把持力,这种脆弱的把持力最近变得极其无力。
  “跟我来,”阿木娜离开阿塔拉后,说。
  “我们去哪)L?”乔达拉边间,边走到阿木娜旁边,两个持梭镖的女人跟在后面。
  “阿塔拉让我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她领着乔达拉来到这片聚居地边缘一个住所,它和阿塔拉一直坐在附近的那些土房有些类似,但是小一些,更像圆屋顶的房子。一个又矮又窄的门经过一个短走廊,指向另一个矮门。乔达拉不得不弯下腰,半蹲着走了几步,然后下了三个台阶。除了小该儿,没有人能容易地进入她的住处,但是一旦进到里面,男人便能够挺直身体站起来,而且还有多余的空间,跟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女人守在外面。
  他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后,乔达拉注意到远处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床样的土台,上面覆盖着某种动物的一张白色软毛皮……这种稀少奇异的动物被他的族人视为神圣的,在他的旅途中,他发现其他很多部落的人也这样看待它;晒干的药草从房梁和房架子上垂吊下来,靠墙摆放的架子上放着许多篮子和碗,里面装着更多的药草。任何马穆特和泽兰多尼有可能进来感到完全像在家里一样,只有一件事不同。大多数部落中,这些为天母服务的人的家庭或住处都是一个重视礼仪的地方,比较大的地方,也是客人们呆的地方,但是这间房子却有一种封闭的、神秘的感觉。乔达拉确信阿木娜是一个人住的,而且其他人很少进入她的领地。
  他观察着她挑起火苗,加进一些干动物粪和几个木棍,然后把水倒入一个发黑的袋状容器中,显然它从前是一个动物胃,被绑在一个骨头做的支架上;她从架子上的篮子中拿出一小把晒干的东西,加人水中。当水开始渗透出容器时,她把它直接移到火苗上,只要袋子中有水,即使水开了,它也不会烧着的。
  尽管乔达拉不知水里煮的是什么,他对锅里散发出的味道却很熟悉,而且很奇怪,它让他想起家。突然一丝记忆从他的脑海中掠过,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了,这种味道经常会从泽兰达尼人的火堆中散发出来,他们用这种药剂清洗伤口和受伤的地方。
  “你泽兰达尼语说得很好。你曾在泽兰达尼人中呆过很长时间吗?”乔达拉问道。
  阿木娜抬头看着他,似乎在考虑她的回答,“几年吧。”她说。
  “那么你一定知道泽兰达尼人很欢迎他们的客人吧。我不理解这些人,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这样对待我?”乔达拉说,“你曾经体验过泽兰达尼人的热情—为什么你不向他们解释一下客人通过的权利,及对客人们要有礼貌呢?其实不仅仅是礼貌,而是一种义务。”
  阿木娜唯一的回答是讥讽的一瞥。
  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控制所处的环境,但是他仍然对自己最近的经历感到难以置信,他发现自己像小孩子一样,不停地解释事情应该是怎样的,似乎那样会让他们变好一样。他决定试一下另外一种方法。
  “既然你在那儿住了那么久,我不知道你是否认识我母亲,我是玛索娜的儿子……”他本想继续说下去,当他看到她有些畸形的脸上表情时,他停了下来。她的脸上表现出极大的震动,她本来畸形的脸更加扭曲了。
  “你是出生在乔肯南家的玛索娜的儿子吗?"她终于说道,更像是一个问题。
  “不,那是我哥哥乔哈兰,我出生在达拉那家,是她后嫁的那个人。你认识乔肯南吗?”
  “认识,”阿木娜说,低下头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皮锅上,里面的药水快要好了。
  “那你一定也认识我妈妈了!”乔达拉非常激动,“如果你认识玛索娜,那么一定知道我不是一个说谎者,她是永远不会容忍她的任何一个孩子撒谎的。我知道这件事令人难以置信-一如果不是十分了解的话,我甚至不敢肯定自己会相信—和我一起旅行的女人确实骑在马背上,那匹马就在那群被赶下悬崖的马群之中,那匹马是她从小养大的,并不真正属于那个马群,现在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你一定要告诉阿塔拉我没有撒谎,我得去找她,我得去弄清楚她是否还活着!”
  乔达拉充满感情的恳求并没有得到女人的任何回答,她甚至没从盛着开水的袋子上抬起头,她在搅动着药水。但是和阿塔拉不同,她没有怀疑他。阿塔拉的一个猎人曾经到这里来,讲述了关于看见一个女人骑在一匹马背上的故事,她感到害怕,因为她担心那是一个魂灵。也许乔达拉的故事是真的,但是她怀疑它是真实的,还是超自然的。
  “你确实认识玛索娜,是吗?”乔达拉边问边走到火堆边,以引起她的注意,上一次提到他的母亲时,他曾让她有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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