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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孤女Ⅳ

_8 琼·M·奥尔(美)
  她抬起头,脸上表情很冷漠,“是的,我认识玛索娜,只见过一次,年轻时我曾被送到泽兰达尼部落第九洞族接受训练。坐在这儿,”她说。然后她把支架从火上移开,转过身去取一张软皮。她用准备好的消毒液清洗他的伤口时,他向后退避了几下,但是他肯定她的药很好,她是从他的族人那里学来的。
  清洗干净后,阿木娜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口,“你会晕眩一阵的,但不严重,它慢慢就过去了,”她转开眼睛,然后说,“你也许会头疼的,我会给你一些东西治好它的。”
  “不,现在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我仍然很渴。我真正需要的就是一些水,我能从你的水袋里喝些水吗?”乔达拉边说,边走到那个巨大潮湿的水袋前,她是从那儿取水灌满锅,“如果你愿意我会帮你打满的。你有我能用的杯子吗?”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杯子。
  “我在哪儿能灌满你的水袋呢?”他喝完水后问道,“附近有有水的地方吗?”
  “别担心水的事,”她说。
  他更加走近些,注视着她,意识到她并不打算让他自由地走去,哪怕是去打水,“你知道,阿木娜,我们并没有试图捕猎他们正在追逐的那群马。即使我们是在捕猎它们,阿塔拉也应该知道我们会提供一些东西做补偿的,即使那一整群马都被赶下悬崖,也应该还有许多马群的。我只希望艾拉没有和它们一起掉下去,阿木娜,我需要去找她。”
  “你爱她,是吗?”阿木娜问。
  “是的,我爱她。”他说。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又有所改变,有一些幸灾乐祸、憎恨的因素,但是也有一些比较温柔的东西。“我们正要回家去结婚,但是我还需要告诉我母亲关于我弟弟索诺兰死亡的消息,我们一起离家,出外旅行,但是,他……死了。她会非常难过的,失去一个孩子是很痛苦的。”
  阿木娜点点头,但是没有做任何评论。
  “早些时候的那个葬礼,那些小孩们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并不比你小很多,”阿木娜说,“他们已经很大了,完全能够为他们自己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乔达拉想她看上去明显地有些不自在,“他们是怎么死的?"他问。
  “他们吃了一些对他们极有害的东西。”
  乔达拉相信她并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但是还没等他再多说些什么,她递给他他的兽皮披盖,领他出来,交给那两个一直守在门口的女人。她们在他左右两边走,然而这次并没有把他带回土棚子,而是把他领到围着栅栏的圈地;门只打开一个小缝,一下子把他推了进去。
  20 阿塔拉的男人陷阱
  下午,艾拉坐在篝火边,啜饮着茶,眼睛漫无目的地向前瞪视着,一直穿过绿草覆盖的风景地。她停下来是想让沃夫休息一下。她注意到西北面蓝天下呈现的一块巨大岩层的轮廓。但是这块引人注目的石灰石山逐渐消失在远处的云雾之中时,远山开始在记忆中减弱,她开始了自己内心的思考,担心起乔达拉来。
  由于她跟踪的技巧和沃夫灵敏的鼻子,他们一直跟踪着它确信是由那些带走乔达拉的人留下的足迹。他们逐渐地从高原上下来,向北走去,然后又向西转,一直来到了一条河边,她和乔达拉先前曾经穿越过的。但是,他们没有过河,他们又沿着河走,向北转,留下了一行比较容易跟踪的足迹。
  第一天晚上,艾拉就在流动的小河边宿营。第二天继续跟踪,她不太确定她跟踪着多少人,但偶尔在泥泞的河岸上看到许多不同大小的脚印,其中的几个她已经开始能够认出来了。然而那里面却没有乔达拉的大脚印,她开始怀疑他是否还和他们在一起。
  然后她回忆起偶尔会有一个巨大的东西被放在地上,压平了枯草,并在它下面的尘土和湿地上留下一个印记。而且她记得从一开始就看见那个痕迹和脚印及其它的迹象在一起。她分析,那不可能是马肉,因马群已经被赶下悬崖,而这个重物是从悬崖顶搬运下来的。她确认那一定是乔达拉,被放在某种类似担架的东西上抬着,这使她既担心又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不得不抬着他,那说明他一定是他自己无法走路,那么她发现的足迹确实说明他受了重伤。但是如果他死了,他们肯定不会费事抬走他的。她得出了结论;他仍然活着,但受了重伤,她希望他们带他去的地方会有人处理一下他的伤口。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先要把他打伤呢?
  她正在跟踪的那些人走得很快,足迹变得越发地浅了,她知道她落在了后面。那些指明他们所走之路的痕迹并不总是容易找到的。这就使她的速度慢下来,而且一直跟上对沃夫也是十分困难的。如果没有这个动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跟踪出他们这么远,尤其是在那些多岩石的地区,他们所走过的足迹几乎不复存在。除此之外,她不想让沃夫离开她太远,也不想冒险失掉它。不管怎么样,她预感到一种迫切的需要,她要走快些。看到沃夫一天天地好转起来,她感到很欣慰。
  那天早晨她醒来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看到沃夫似乎急切地要出发,她感到很高兴。但是到下午,她能感觉出它累了。她决定停下来,煮一杯茶,让它休息一下,也给马匹们一点时间吃草。
  再次出发后不久,她来到河的叉状分支处,她已经很容易地穿过了从高原上流下来的几条小河,但是她不太相信是否能穿过这条河。已经有很长时间她没有发现足迹了。她不知道是沿着东面的支流走呢,还是跨过河,沿着西面的支流走。她沿着河流的东支走了一段时间,前前后后地转了几遍,试图再找到足迹。就在天黑之前,她看到一个非同寻常的迹象,它清楚地指示给她该走的路。
  即使是在逐渐昏黑下来的光线中,她也知道这些伸出水面的柱子放在那儿是有一定目的。它们已经被击入河床里,旁边有几个圆木,被固定在岸边。还是和沙拉穆多人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她就知道了这种构筑物是为了停泊一种水筏子而设置的一种相当简单的泊船区。艾拉开始在它旁边搭设帐篷。突然,她改变了主意。她丝毫不了解她正在跟踪的那些人,只知道他们打伤了乔达拉并把他带走了。她不想让这样的人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偷袭她,尤其是在她睡觉,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因此,她就又在河转弯处选择了一个地方。
  第二夭,在进人河水之前,她仔细地检查了沃夫。河水尽管并不宽,但又冷又深,它不得不游过去。它的扭伤处摸上去还很软,但是它已经好多了,而且它十分急欲出发。它似乎和她一样迫切地想找到乔达拉。
  在骑到威尼背上之前,她决定脱掉裤子和鞋,这样就不会把它们弄湿了,而且她这样做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想浪费时间为如何烤干衣服而担优。使她十分惊讶的是,沃夫丝毫没有犹豫,便进入到河水之中。这次它没有在岸上前前后后地跑动,而是一下子跳到河中,在她后边游动着。似乎它不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就像艾拉不想看不见它一样。
  到达对岸后,艾拉躲到一边穿裤子,她不想再让那些动物身上甩下来的水滴弄湿自己。她又检查一下沃夫,感到很满意,沃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舒服,它精力充沛地抖了抖毛,然后就开始搜寻足迹。.在他们登岸处的稍下游的地方,沃夫发现了一个水筏子,它被藏在河边的灌木丛和树木之间,是艾拉跟踪的那些人过河时用的。当然,艾拉想了半天才弄清楚那东西的用处。
  她曾猜想那些人会用一艘船,一种类似沙拉穆多人船的东西—制作精美的独木舟,有着优美的船头与船尾,或者也许像她和乔达拉使用的碗形船,虽然较为单调,但很实用。但是善于发现的沃夫却找到一个圆木扎成的台子。她根本不熟悉木筏。一旦她弄明白它的用途,她想除了有点不实用外,这样做是相当聪明的。沃夫好奇地围着这个粗糙的木筏子闻着,当它闻到一个地方时,它停了下来,在嗓子的深处,低沉地怒吼着。
  “沃夫,那是什么?"艾拉说着。她更加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发现在其中的一根圆木上有一个褐色的污点。她感到有些恐慌,脸抽搐了一下。她肯定那是干了的血迹,也许是乔达拉的血?她拍了拍狼的头。“我们会找到他的,”她说。安慰狼的同时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尽管她现在根本无法肯定他们是否能找到活着的他。
  从登陆处开始引领他们的足迹迅速地在两块夹杂着矮灌木的高高的干草地中间向前延伸,跟踪起来更为容易。问题是他们所选的道路是非常好的,她都有些不能肯定那是她追逐的那些人的足迹。沃夫在前面领路,艾拉很快地就对此不胜感激了。他们刚在那个小径走不长时间,突然它一下子停了下来,皱起鼻子,毗着牙,低声地嗥叫着。
  “沃夫,怎么回事,有人来吗?”艾拉边说,边拉威尼转身,离开那个小径,朝一些稠密的灌木丛中走去。示意沃夫跟上。她从马背上滑落下来,他们立刻就被那些高高的、光秃秃的树枝和草遮掩起来。
  因为雷瑟正驮着行李,她抓住马缰,把它领到母马的后面,她自己藏在两匹马之间。她跪下一条腿,用一支胳膊抱住沃夫的脖子,以便让他保持安静,然后,等待着。
  她的估计并没有错。过不久,两个年轻的女人跑过去,很明显是跑向那条河。她示意沃夫呆着别动。然后她用女孩时跟踪食肉动物学会的潜行术,跟在她们后面,穿过草丛,慢慢地走到离她们更近的地方,然后藏在一些灌木丛后面观察着。
  两个女人边互相说着话,边除去遮掩。拿出那个木筏子。尽管艾拉不熟悉他们的语言,但她注意到它和马穆塔语倒有些类似。她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她们的讲话,但她想她听懂了一两个字的意思。
  两个女人几乎是把那个圆木筏子推进水中,抽出筏子下面的两根杆子。她们把一大盘绳子的一头拴在一棵树上,然后爬到筏子上,一个人开始撑杆过河,另外一个放出绳子。河流并不很急。当她们快到对岸时,她们开始撑竿向上游划去,一直到达那个泊船的地方。用绳子拴紧木筏子,再把它固定在伸出水面的柱子上。然后她们走下木筏,上到那些已经固定在岸边的圆木上,离开木筏子后,她们开始朝艾拉刚刚来的方向跑去。
  她回到动物们旁边,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相信那两个女人很快就会回来,但是这个“很快”也许就是今天、明天或是后天。她想尽快地找到乔达拉,但是她又不再想跟踪足迹,不想让她俩从后面赶上她。没有更多地了解她们之前,她还不想直接地与她们接触。最后,她终于决定找一个地方等她们回来,在那个地方,她必须能看到她们进来,而她们发现不了她。
  她很高兴她并没有等太久。到下午的时候,她看见那两个女人和另外的几个人一起回来了。她们都抬着架子,上面放着宰完的肉及马的各个部位。尽管她们抬着很重的东西,但她们走得惊人地快。她们走得更近一些时,艾拉发现在这个狩猎队伍中,没有一个男人。所有的猎人都是女人。她看着她们把肉卸到木筏子上,然后用绳子引导着用杆撑过河去。把肉卸下去之后,她们藏起了木筏,但是她们留下了那条引领绳,让它悬浮着飘过河去,这使她迷惑不解。再次使艾拉感到惊奇的是她们原路返回的时候走得有多快。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她们已经走远了。她等了一会儿才跟上去,但是她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乔达拉对帐篷里的条件感到惊骇。唯一的一个遮避物是一个相当大的简陋的披屋,但几乎无法挡住雨和雪。倒是那些木柱子扎成的栅栏本身,可以挡住一点寒风。没有火、极少的水,没有可吃的食物。营圈之中,清一色的是男人,他们显示出这种恶劣的条件所造成的恶果。当他们走出棚子外,注视着他时,他看见他们又瘦又脏,衣着极为粗劣。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穿着在这种天气下应该穿着的足够的衣服,也许他们不得不在披屋中挤在一起,以便保持身体的温暖。
  他认出了一两个曾和他一起爬山参加葬礼的人。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些男人和男孩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突然,几个令人迷惑不解的事情连在一起;持梭镖的那些女人的行为;阿德曼的奇怪的评论;去参加葬礼的男人们的行为;阿木娜的沉默;对他伤口拖延很久的检查,他们一直以来对他的粗鲁的对待。也许那根本不是因为误会而产生的结果。如果是因为误会,在他让阿塔拉确信他并没有撤谎时就应该消除。
  他被迫得出的结论似乎很荒谬,但是对这些事情的完全了解使他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事实非常的显而易见,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已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弄明白;这里的男人们被那些女人们强行地圈在这里。
  但是为什么呢?让这些人不做任何活动地呆着是多么地浪费。他们完全可以为整个部落的幸福和利益做一些事情的。他想了马穆塔族富裕的狮营地,在那儿塔鲁特和图莉为了每一个人的利益组织着营地的必要的活动。他们都尽力地为大家奉献着,但他们仍然有大量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阿塔拉!她做了什么呢?很明显她是领头的女人,或者是这个部落的头儿。如果她不是完全负责的话,至少,她似乎很努力地要保持她的极为特殊的位置。
  乔达拉想,这些男人们应该在狩猎或者采集食物、挖储藏坑、建筑新的房舍、修理那些旧的。他们应该为部落做事,而不应该挤在一起试图暖和一点。很明显这些人在这么晚的季节还在出外狩马,他们能有过冬的足够的食物吗?而且为什么他们要去那么远打猎?他们不是有一个完全的狩猎机会伸手可及吗?
  “你就是那个他们称作泽兰达尼的男人吗?”其中一个男人用马穆塔语说,乔达拉想他认识他是那天上山参加葬礼的双手被绑在一起的人。
  “是的,我是泽兰达尼族的乔达拉。”
  “我是阿木奈族的埃布兰。”他说,然后又嘲弄地接着说:“以我们伟大的天母木耐的名义让我欢迎你到我们这个堡垒中来,阿塔拉喜欢称这个地方为堡垒——我们有其他的名字。男人们的营地,天母冰冻的地狱,阿塔拉的男人陷阱,随便你叫什么都可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你们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呢?”乔达拉问。
  “说来话长。但是基本上我们都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被欺骗了,”埃布兰说,脸上带着一种嘲讽的苦涩接着说:“我们甚至被欺骗建造了这个地方,或者它的大部分地方。”
  “为什么你们不索性爬过墙出去呢?”乔达拉说。
  “然后被阿波达和她那些持梭镖的看守者刺死吗?”另外一个男人说。
  “阿拉曼说得对。而且,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有几个能做这个尝试。”埃布兰接着说,“阿塔拉喜欢让我们处于一种虚弱的状态,...... 甚至更糟。”
  “更糟?”乔达拉说,皱起眉头。
  “让他看看,萨莫德。”埃布兰冲着一个高高的,像死尸般瘦弱的男人说。他长着一头灰色的乱蓬蓬的头发,长长的胡子几乎白了。他长着一张刚毅的、却瘦削的脸,高高的鼻梁、鹰勾鼻、浓重的眉毛在他枯瘦的脸上格外明显。但是他的眼睛最能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对眼睛像阿塔拉的眼睛一样蓝,烁烁逼人,但不是充满敌意,而是具有一种深邃感充满了智慧和同情。乔达拉不太肯定他身上有一种什么样的特质,也许是他的举止,和那种威慑人的力量,但他感觉到这个男人是一个即使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也能赢得大家尊重的人。
  老人点点头,在前面引领着来到披屋,他们走近时,乔达拉看到里面还有几个人。他在坡状的房檐下俯下身来,一股四处散发的恶臭味向他袭来。一个男人正躺在木板上(那也许是从房顶上拽下来的)。身上只盖着一小块兽皮。老人拽下那块兽皮露出他身体侧面的一块腐烂的伤口。
  乔达拉吓呆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这儿?”
  “阿波达的那些持梭镖看守者干的。”埃布兰说。
  “阿木娜知道这件事吗?她能为他做点什么?”
  “阿木娜!哈!是什么让你认为她会做些事的?”阿拉曼说。他和另外一些人跟在他们后面,“你认为是谁在最开始帮助了阿塔拉?”
  “但是她清洗了我头上的伤口。”乔达拉说。
  “那么阿塔拉一定对你有所企图。”埃布兰说。
  “对我有所企图,你是什么意思呢?”
  “她喜欢让那些年轻力壮的人工作,直到她能控制他们为止。”阿拉曼说。
  “如果有人不想做她的工作呢?”乔达拉问,“那么她如何控制他们呢?”
  “通过断绝食物和水。如果那也没有用,就威胁他的家属。”埃布兰说,“如果你知道你家庭中的男人或者你的兄弟将被关在牢笼里,不给食物和水,那么你就会做她想要你做的任务事。”
  “牢笼?”
  “你曾被关押的地方。”埃布兰说。然后,他苦笑了一下,“你得到那个漂亮的斗篷的地方。”其他人也都微笑着。
  乔达拉看了一下他从土棚子里的那个构造物上扯下来的那个破烂的兽皮,把他缠在身上。
  “那是一张好兽皮。”阿拉曼说,“阿德曼还告诉我们你几乎掀翻那个牢笼,我想她是没有料到的。”
  “下一次,她会做一个更结实的笼子。”另外一个男人说。
  躺在地上的男人呻吟着,老头蹲下来安慰他。乔达拉注意到披屋大里面,有几个身影在动着。
  “没有关系。如果她没有一个笼子,她会威胁你,并要伤害你的亲属,这样来让你做她想让你做的事。如果你在她成为头领之前结婚了,而且十分不幸的,有一个你亲生的儿子,那么她就能让你做任何事。”埃布兰说。
  乔达拉不喜欢这样的暗示,他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有了自己的亲生的儿子会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呢?”
  埃布兰瞟了一眼那个老头,“萨莫德?”
  “我得去问一问他们是否愿意结识这个泽兰达尼人。”他说。
  这是萨莫德第一次讲话。乔达拉觉得很奇怪。这么淳厚、深沉的声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发出的呢?他走到披屋里面,倾斜的屋顶已经触到地面,他弯下腰和挤在窄缝之间的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他们能够听到他低沉、圆润的声音,但听不到他到底说些什么。然后是一些年轻人的声音。在老头的帮助下,其中一个较年轻的身影站了起来,蹒跚着向他们走过来。
  “这是阿德本。”老头大声介绍说。
  “我是泽兰达尼第九洞族的乔达拉,以大地母亲多尼的名义,我祝福你,阿德本。”他极其正式地说道。向这个年轻人伸出双手,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他觉得这个男孩应该被这样礼遇。
  男孩努力地要站得更直一些,并握到他的双手,但乔达拉看到他痛苦地畏缩回去。他想要抓住他,扶他一把,但他克制住自己,没动。
  “其实我非常愿意别人叫我乔达拉。”他微笑着说,试图掩试一下这令人尴尬的时刻。
  “我叫德本,而不叫阿德本。阿塔拉总是说我叫阿德本。她想让我......阿塔拉,我不再说了。”
  乔达拉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
  “这很难翻译。它是尊敬的一种形式。”埃布兰说,“它的意思是最受大家尊敬的人。”
  “德本不再尊敬阿塔拉了。”
  “德本憎恨阿塔拉。”年轻人说。他的声音提得很高,几乎到了要哭出来的边缘,他努力地转回身去,一瘸一拐地走了。
  萨莫德挥手让他们出去,他自己去帮助那个年轻人。
  “他怎么了?”他们走出去后,在有些远离披屋的地方,乔达拉问道。
  “他的腿被活生生从屁股上拽下来。直到拽脱臼为止。”埃布兰说,“是阿塔拉干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告诉阿波达干的。”
  “什么!”乔达拉说。他的眼睛因为不相信而睁得很大,“你是说他故意地把那个男孩的腿拽脱臼了?这女人真他妈的令人憎恶。”
  “她还对另外一个男孩儿做了同样的事,还拽了阿德万的腿。”
  “她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允许她做这样的一件事呢?”
  “对于比较小的那个,那样做就是为了杀一儆百。男孩儿的妈妈不喜欢阿塔拉对待我们的方式。她想让她的配偶回到她的炉床边。阿文娜有时甚至设法进到这里来,和他过上一夜,而且她也曾偷偷地给我们带来些额外的食物。她并不是唯一的时常这样做的女人,但是她挑动起其他的女人。而且她的男人阿莫丹,开始......抵抗阿塔拉,拒绝工作。她向这个男孩身上发泄她的怒气。在他七岁的时候她说他已经很大了,可以离开他的妈妈和男人们一起生活了。但是她先拽断了他的腿。”
  “这个男孩才七岁。”乔达拉边说边摇头,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阿德万陷在痛苦之中,而且他想他的妈妈。但是阿德本的故事更为凄惨。”这是萨莫德在讲话,他已经离开那个披屋,加入到这组人之中。
  “很难想像比这更凄惨的事了。”乔达拉说。
  “我想他遭受叛离的痛苦要比他肉体上的痛苦更为强烈。”萨莫德说,“阿德本曾经以为阿塔拉是他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自己的妈妈就死了,阿塔拉领养了他。但是她对待他的方式不像是在养育孩子,更像是对待一个受宠的玩物。她喜欢让他穿上女孩的衣服,给他佩带上一些愚蠢的饰物。但是她给他吃得很好,经常给他一些特殊的珍品食物吃。有时她甚至会搂抱着他,在她心情好时还把他带到她床上和她一起睡。但是,当她对他感到厌烦时,她会把他推出去,让他睡在地上。几年前,阿塔拉开始认为人们想要毒死她。”
  “大家传说她就是这样毒死她的配偶的。”阿拉曼突然插入道。
  “在她吃饭之前,她让阿德本尝所有的东西。”老人接着说,“当他长大一些的时候,有时她会把他绑起来,因为她总觉得他要逃跑。但是,阿塔拉是他知道的唯一的母亲。他爱她,总是尽量去讨好她。他就像她对待男人们的同样方式对待其他男孩,而且他开始告诉男人们去做这做那。当然,她鼓励他那样做。”
  “他十分自负,令人难以忍受。”埃布兰接着说道,“他会认为整个部落都属于他。他让其他的男孩也悲惨地生活着。”
  “但是发生了什么事?”乔达拉问。
  “他到了成年。”萨莫德说。然后,看到乔达拉迷惑不解的表情,他解释说:“那个母亲在他的睡梦中以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向他走来,使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本性得以复苏。”
  “当然所有年轻男人都会发生那样的事。”乔达拉说。
  “阿塔拉发现了。”萨莫德解释说,“在她看来,他似乎是故意地要转变成一个男人而一让她不高兴。她气得暴跳如雷!她冲他大声喊叫着,用最难听的话骂他,然后把他驱逐到这个男人部落里来。当然,是在把他的腿拽断之后。
  “对阿德万来说,拔断他的腿比较容易一些。”埃布兰说,“他比较年轻,我甚至不太肯定最初他们是否打算把他的腿拽脱臼,我想他们只是想要折磨一下他的妈妈及其配偶,让他们听到他的喊叫,但一旦脱臼了,我想阿塔拉认为这是使一个男人残废的好办法,这样会使他更容易控制一些。”
  “她用阿德万来做一个示范。”阿德曼说。
  “她也把他的腿弄脱臼了吗?”乔达拉问。
  “在一定程度上,”萨莫德说,“那是一个意外,但是那是在他正试图逃跑时发生的。阿塔拉是不会允许阿木娜帮助他的,尽管我相信她想帮忙。
  “但是把一个十二岁男孩的腿拽脱臼是比较难的,他挣扎着,痛苦地失声叫喊着,但没有丝毫的用处。”埃布兰说,“而且我告诉你,自从听到他的极大的痛苦声后,这儿没有人再生他的气了,他为他儿时的行为付出了更高的代价。”
  “她曾告诉女儿们:所有的男孩子,包括那些将要出生的人,如果他们是男孩的话,都将把他们的腿拽脱臼,这是不是真的?”阿拉曼问道。
  “那是阿德曼说的。”埃布兰证实说。
  “她认为她能够告诉天母什么是该做的事吗?让天母只做女婴儿?“乔达拉问道,“我认为她正用自己的命运做试验。”
  “也许吧。”埃布兰说,“但是,恐怕只有天母本人才能阻止她。”
  “我觉得这个泽兰达尼人也许是对的。”萨莫德说,“我觉得天母已经要警告她了。看看过去几年只生了几个孩子。她最近的极端残暴的行为,伤害了孩子们,也许使天母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孩子们应该是被保护的,而不是被伤害。”
  “我知道艾拉永远都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的。她是不会容忍这儿的一切事的。”乔达拉说着,然后想起什么事,也皱着眉头,低下了头。但是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都在想着相同的问题,但犹犹豫豫地不敢问。终于埃布兰发话了,“是那个你声称能骑在马背上的女人吗”如果她真能够像那样控制马的话,她一定是一个有巨大能力的女人。”
  “她自己不会这样说的。”乔达拉微笑着说,“但我想她比她自己承认的更有‘能力’。她不能在所有马背上骑,她只能骑在她自己养的一匹母马上。当然,她也能骑我的马,但是那匹马比较难控制,这就是为什么……”
  “你也能骑马?”阿德曼用一种不相信的口气说。
  “我能骑一匹……哦,我也能骑她那匹;但是……”
  “你是说你告诉阿塔拉的故事是真的吗?”埃布兰说。
  “当然是真的。为什么我要编造出那样的事情呢?”他看了看那一张张怀疑的脸,“也许我最好是从头讲起,艾拉养了一头马驹……”
  “她从哪弄到一头马驹”阿拉曼问道。
  “她在打猎时杀死了它的妈妈母马,然后她看到了这只小马驹。”
  “但是为什么她要养活它呢?”埃布兰问。
  “因为它孤零零的一个。她也是一个人……啊,这事说来话长。”乔达拉向旁边走去,“但是她想有个伴,所以决定收养这个小马驹。威尼长大后 —— 艾拉给这匹马取的名 —— 她生了一匹公马驹。那时正好我俩相遇。她教给我如何骑马,并把那个公马驹交给我饲养。我给他起名叫雷瑟。那是一个泽兰达尼词,意思是一个飞快的奔跑者。而亘它喜欢快跑,我们从马穆塔夏季聚会开始一路旅行,绕过这些山脉的南端,来到东部,一路上都是骑着那匹马。这确实与非凡的能力无关,只是一个从它们出生时就开始饲养它们的问题,就像一
  个妈妈照管她的婴儿一样。”
  “我当然……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埃布兰说。
  “我这样说是因为那是真的。”乔达拉反对说,突然他觉得继续讨论这个间题已没有什么价值了,他们只有亲眼见到,才会相信。但是他们不可能见到了。艾拉不见了,那些马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他们都转身去看阿波达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她手下的女人。因为乔达拉现在对她有了更多一些的了解,乔达拉仔细地研究着这个事实上给两个孩子造成巨大痛苦的女人。他不知道两个人谁更可恶,是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呢,还是那个把它实施出来的人呢?尽管他丝毫不怀疑阿塔拉自己也会做那件事的。很明显她有些地方不正常。她不是一个健全的,某一种黑暗的魂灵一定触摸到她,偷走了她身体中重要的一部分 —— 但阿塔拉呢?她似乎很理智,很健全,那么她怎么曾经会是,而且现在仍然是如此地残忍,没有任何感情呢?难道他也缺少一个重要的器官吗?
  让每一个人都感到惊奇的是,阿塔拉自己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她从来没来到过这里。”阿拉曼说,“她想要干什么呢?”她的异乎寻常的行为使他极为恐惧。
  在她后面进来几个女人,她们端着热气腾腾、装满肉的盘子,还有几个编织得很紧固的篮子,里面盛着极其鲜美的、充满油脂的肉汤、马肉!那些猎人们已经回来了?乔达拉非常想知道,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马肉了,通常的情况下,想到吃马肉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但此时,那马肉闻起来却很香。一个很大的盛满水的水袋及几个水杯也被拿了进来。
  男人们热切地观察着这队刚到来的队伍。但他们每一个人除了转动着自己的眼睛外,没有任何东西。因为他们担心所做的事情会使阿塔拉改变主意,他们还害怕这也许会又是一个残忍的欺骗,把肉拿进来给他们看看,然后再把它拿走。
  “泽兰达尼!”阿塔拉说,使这个词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命令。乔达拉边向她走近,边仔细地观察她,她看上去几乎是肌肉发达……,不,他觉得那并不十分确切,她的体格很强壮,轮廓清晰,打扮得干净利索,而且体形也好。事实上,她很美,在她自己看来,或者如果她没有那么残忍的话,她也许会更美。但在她的嘴角,显露着残忍,而且她灵魂中缺少的东西在她眼睛中暴露出来、
  阿木娜出现在她旁边,他是想她一定是和其他的女人们一起进来的,尽管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到她。
  “我现在替阿塔拉讲话。”阿木娜用泽兰达尼语。
  “你自己就有很多需要回答的问题。”乔达拉说,“你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阿塔拉不可理喻,但你不是。我认为你应该负责。”他的蓝眼睛因为狂怒而冷冰冰的。
  阿塔拉生气地对女巫说话。
  “她不想让你和我讲话,我是来这儿给她翻译的。在你讲话时,阿塔拉让你看着她。”阿木娜说。
  乔达拉看着这个女头领,在她讲话时等待着,然后阿木娜开始翻译起来。
  “现在是阿塔拉在讲话,你喜欢你这些新……住所吗?”
  “她希望我会怎么喜欢他们呢?’’乔达拉冲着阿木娜说。阿木娜躲开他的目光,对阿塔拉说。
  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掠过这个女头领的脸庞,“我相信你一定已经听说了关于我的很多事了。但是你不应该相信你所听到的每一件事。”
  “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乔达拉说。
  “那好,你看到我把食物拿到这儿。”
  “我看到根本没有一个人吃它,而且我知道他们是多么饥饿。”
  当她听到翻译后,她的微笑加深了。“他们会吃的,而且你也一定得吃。你得需要你的力气。”阿塔拉大声地笑了起来。
  “我一定会吃的,”乔达拉说。
  阿木娜翻译完之后,阿塔拉立刻离开了,示意阿木娜跟出去。
  “我要你对自己负责。”乔达拉冲着阿木娜离去的背影说道。
  大门刚一关上,其中的一个女人说道:“在她改变主意前,你们最好过来拿肉。”
  男人们冲过去抢放在地上浅盘中的肉。萨莫德走过他身边时,停下来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泽兰达尼,她在心里对你别有企图。”
  对于乔达拉来说,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慢,一些水和极少的食物被送进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去,甚至不让他们出去工作.这是很不正常的。这使男人们很不安,尤其是他们看到阿德曼也被送进这个营圈里之后。因为他脱臼的跋腿阿塔拉觉得他不会再造成什么威胁,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逃跑;阿塔拉给他更多的自由,让他在营地周围活动,他经常会带来一些关于男人营地外面的消息,偶尔还能带回来一点额外的食物。
  大多数男人是这样度过时间的,他们玩游戏、赌博,承诺将来要做的事。用来玩的东西只是一些小木棍.小圆石头,甚至还有一些零碎的骨头碴(那是那次阿塔拉给他们的,上面的肉已被吃得精光)。吃马肉上的胫骨部分,被放在一边,把它啃干净之后,敲碎吃里面的骨髓,就是为这样一个可能的目的。
  被监禁起来的第一天,乔达拉整天都在十分仔细地检查和测定圈着他们的那个栅栏的结实程度。他发现了几块地方,他认为也许能突破出去,或者翻过去,通过栅栏缝,他看见阿波达和她手下的女人们正在认真地、丝毫不放松地看守着。、那个带伤的男人可怕的境况,仍然让他感到十分恐慌,使他不敢直接冲出去。他仔细地查看了披屋,想出几个能够维修它,让它更为防水的办法……如果他有工具和材料就好了。
  在相互的认可下,环围起来的这个地方的一端,在一堆杂乱的石头后面—在他们用栅栏围起的监牢中,那是除披屋之外,在其旁边的唯一的东西—大家在那儿撒尿,排泄体内的废物。第二天,乔达拉更强烈地感觉到了弥漫着整个圈地中的那股臭味,他感到十分恶心,在那披屋附近就更糟糕,伤口的腐烂,肉的臭味,加上石头后面飘来的臭味,令人难以忍受。但是晚上,他就别无选择了。他和其他人挤在一起取暖,把他那从房顶上扯下来的皮氅和那些比他穿得还少的人分享。
  接下来的儿天,他对臭味的敏感度已经迟钝下来了,他甚至感觉不到饥饿。但是他确实似乎感到更冷了,而且,偶尔地他会感到晕眩和昏迷,他也希望有一点柳树皮治疗他的头痛。
  那个受伤的男人终于死了,直到此时,环境才开始有所改变。阿德曼走到大门前,要求与阿塔拉或阿波达讲话,这样才能把尸体移走埋藏。为了这个目的,几个男人被放了出去。后来他们被告知,凡是能出去的,都要去参加葬礼,想到能够走出这个牢笼,乔达拉感到十分激动。乔达拉为自己的激动几乎感到惭愧,因为他们被短时间释放的原因是一个人的死亡。
  外面,傍晚太阳光长长的影子铺展开,照射在地面上,投射到远处山谷中,在下面的河上熠熠闪光,乔达拉此时几乎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感觉。这里的风景是多么美好壮丽啊1正当他欣赏时,突然被胳膊上一阵刺痛打断了。愤怒地低头看了阿波达和她手下的三个女人,她们正手持着梭镖包围着他,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把她们推开。
  “她想让你把手放到背后,这样她们就可以把它们绑上了。对阿德曼说,“如果不把你的手绑上,你就不能走。”
  乔达拉很愤怒,但还是服从了。他边跟着阿德曼走,边想着他所在的困境,他甚至不道他到底在哪里,或者他已经在这儿多长时间了,但想到再被监禁在栅栏中更长一些时间,而且每天只能注视着那些栅栏,他是无法再忍受下去的。不管是采取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他都要出去,而且要快。如果出不去的话,他可以预见到总有一天,他会没有能力逃出去的。连续几天不知吃食物禾是太大的问题,但如果持续非常久的一段时间不吃饭,那就会是问题了。而且,如果艾拉还活着,哪怕只有一点机会,也许受伤了,他就必须快点找到她。虽然他还不知道如何完成这个计划,但是他只知道他是不打算在那呆太长时间的。
  他们走了一段路程,过了一条河,路上把脚都弄湿了,这个敷衍了事的丧礼很快就结束了,乔达拉很奇怪为什么阿塔拉还要费事地举行一个丧礼,因为这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丝毫关心。如果她稍微关心他一下,他也许根本就不会死的。他不认识那个男人,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只是看到他在他的苦难中—没有必要的苦难,现在他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他却自由了,不再受阿塔拉的折磨。也许那要比年复一年地圈在栅栏里要好得多。
  尽管丧礼很短,但因为站在湿鞋子中,乔达拉的脚感到十分的寒冷,在回去的路上,他更加注意那个小河道,试图找一个可以落脚的石头,就可以让他的脚保持干燥。但当他低头看时,他并没有太在意。几乎好像是故意的一样,他看到小河边有两块石头并列地放在那。一块很小,但它是一块标准小燧石圆块;另外一块是一块圆石头,看上去只适合摄在手中—它的形状是一块正好的锤石。
  “阿德曼!”他叫走在他后面的男人,然后用泽兰达尼语说:“你看到那两块石头了吗?”他用脚指了指它们。“你能帮我把他们拣起来吗?这非常重要。”
  “那是一块燧火石吧?”
  “是的,我能用燧石制造工具。”
  突然阿德曼装出绊了一下的样子,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个腐腿男人费力地想要站起来。一个持梭镖的女人走过来,她尖锐地冲其中一个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伸手扶他站起来。阿波达走回来,想看看是什么使这些老头们耽搁下来。阿德曼正好在她走到之前站了起来。她责骂他时,他站在那儿,带有一种悔过的歉意。
  他们回去后,阿德曼和乔达拉在那个围场的一端(就是有一大堆石头的地方)去撒尿。他们回到披屋后,阿德曼告诉男人们,猎人们已经回来了,带回了那次猎马得到的更多的肉。但是第二队猎人回来时,发生了一些事,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在女人中间引起了一些骚动,他们都在谈论着,但是他没能听到详细的事。
  那天晚上,女人们又给男人们送来了食物和水。但是即使是送肉的人也不允许停留下来把肉切开。事先那些肉已被切成一块块的大厚块,她们把肉放在几块圆木上,留给男人们,没有和他们说一句话,男人们边吃边谈论着这件事。
  “一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埃布兰说,转说马穆塔语,这样乔达拉能明白,“我想女人们被命令禁止和我们说。”
  “那根本毫无意义。”阿拉曼说,“我们确实知道了这一点,我们难道不能为它做些什么吗?”
  “你说得对,阿拉曼,这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我同意埃布兰的说法,我认为女人们被命令不要说。”萨莫德说。
  “那么,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乔达拉说,“如果阿波达的女人们正忙于议论那件事,也许她们不会注意到的。”
  “注意到什么?”阿拉曼说。
  “阿德曼设法拣起了一块燧火石……”
  “原来这就是那件事的原因了。”埃布兰说,“我没有看到任何使他绊倒摔下的东西。”
  “但是一块燧石又有什么用呢?”阿拉曼说,“你必须得有工具才能把它做成一样东西,我曾观察过会锤燧石的人,那是在他死以前。”
  “是的,但他还拣起一块锤石,而且这周围有一些骨头,这些东西足够做成几个刀刃并把他们击打成小刀或刀尖及其他的几个工具—如果那是一块好燧石的话。”
  “你是一个燧石锤造者吗?”阿拉曼说。
  “是的,但我还需要一些帮助。一些噪音来掩盖住石头敲击的声音。”乔达拉说。
  “但是就是能够制造出一些小刀,它们又有什么用呢?女人们有梭镖。”阿拉曼说。
  “有一个好处。它可以用来砍断绑在某些人手上的绳子。”埃布兰说,“我想我们一定会想出一个竞赛或者一个游戏来掩盖住这个声音,尽管太阳光已经快没了。”
  “那应该足够用了。我不会用很长时间来打制那些工具和刀尖的,明天我可以在披屋里面工作,在那儿她们就看不到了。我得需要那个大腿骨和那些圆木,也许还得从披屋上取下一块厚木板。如果有一些骨腱就好了,但窄的羽毛也行,阿德曼,你到围牢外面时,能不能找到一些羽毛,我也许能用得着它们。”
  阿德曼点点头,然后说:“你打算做一种能飞的东西吗?就像飞梭镖那样的。”
  “是的,一种能飞的东西,那得需要十分仔细削切和制作,这样就需要花一些时间,但是我想我会造出一种令你们惊奇的武器的。”乔达拉说。
  21.阿塔拉要废掉乔达拉
  第二天早晨,乔达拉在开始进一步打制那些燧石工具时,他和萨莫德谈论了那两个受伤的年轻人的事。昨天晚上,他考虑了这件事,他回忆起达沃是如何学会燧石打制手艺的,尽管那时他还是一个小男孩。他觉得如果这两个年轻人能学会一种手艺,比如像打磨燧石,那么尽管他们瘸了,他们仍能过一种独立的生活。
  “只要有阿塔拉作为首领,难道你认为他们还会有那样的机会吗?”萨莫德问道。
  “她给了阿德曼较多的自由;她也许会觉得这两个男孩也不是一个威胁,所以就让他们更多地走出这个营圈。就算是阿塔拉也会被劝说通,明白周围有几个制造工具的人是很合理的。她的猎人们的武器制造得太粗糙了,乔达拉说,“而且谁知道呢?她也许不会做头领太长时间吧!”
  萨莫德看了看这个白肤金发的陌生人,若有所思,“我怀疑你是否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鼓励他们过来注意看你打制的。”
  前一天晚上,乔达拉是在外面工作的。但在敲击燧石过程中脱落下来的尖锐的石屑是不能散落在他们唯一的棚子周围的。他在石头堆的后面,大致靠近他们排泄体内废物的地方找了一个地方扔那些细屑。因为那股臭味,那些看守者们总是回避这个营圈的那一端,所以那儿被看守得最松。
  他迅速地从燧石中心分离下来的刀刃状的那些片状东西,长度最起码相当于它宽度的四倍,顶端都是圆的。他要做的其他工具就要从这些简易的东西上磨制出来。当这些刃状东西从燧石心被砍出来的时候,它们的边缘像剃刀一样尖锐,以至于用它来切透皮革,就像切凝固的脂肪一样容易。事实上刀刃确实非常尖锐,所以人们经常要先使刀钝化,这样在使用它时才不会被割破。
  第二夭早晨,在披屋里面,乔达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择一个地方,上面的屋顶上有一个大裂缝,这样在工作时,就可以有足够的光亮了。然后他从他那暂时替代的皮氅上割下一块皮子,把它展开铺在地上,来接住那些不可避免的尖锐燧石残渣块。两个瘸腿的男孩和其他几个人坐在他周围,他开始演示用一块尖硬的椭圆形石头和几块骨头怎样制做出燧石工具,反过来又用它来制作出皮革、木头及骨头的东西。但他们不得不极为小心,以免引起那些看守者们对他们活动的注意。偶尔地站起来,保持一种正常的秩序,然后再回来,挤在一起取暖,这样也起到了一种阻碍看守者视线的作用。然后他们极感兴趣地观察着乔达拉的制作。
  乔达拉拾起一个刀刃,评判地审视着它。他想要制作的有几种不同的工具,他正试图要决定用它作什么。这块原料很长,尖锐的那面刀刃几乎是直的,另外一侧有一点波纹。他开始把锤石在那不平滑的刀口上来回磨了几次,以使它变钝一些,另外一侧的刀口就那样了,没再管它。然后用那个破裂腿骨的细长尖头用力削砍那个圆头,小心谨慎地剥掉一些小碎片,直到它变成一个圆尖。如果他有骨筋,或者胶水的话,或者其它几种可以用来粘连的材料,他也许能加上一个把。完工之后,变成了一把极其标准的小刀。
  这个工具被人们互相传看着,不时地在胳膊上的汗毛或者一小块兽皮上检查它的锋利。这时乔达拉拿起了另一块刀刃状的原料。它的两侧刀刃都向里面凹进去,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形成一个狭窄的细长腰。他用一个大腿骨的圆形、球状的一端谨谭地施加压力,让它们变钝了一点儿,但更重要的是,使它们更加结实了。这样就变成了一个刮具,用它来磨制和刨光木头或骨头。他示范给大家该如何使用它,然后也把它传给周围人看。
  用下一块原料,他把两侧刀刃都弄钝了,这样这个工具就很容易地拿起来。然后他在原料的一端,仔细地找到两个地点用力打击,去掉几块石片,只剩下一个尖锐的钎子状的尖。为了演示它的用途,他在一块骨头中凿了一个凹槽,然后反复地凿使它变得越来越深,然后插进去,变成了一个有把的工具。
  乔达拉的示范简直就是一次表演。这些男孩及年轻一点的男人们没有一个曾经看见过一个熟练的磨制燧石制造工具的人的工作。年龄大一点的男人也没有几个看到过干得如此熟练的人。前一天晚上日落前的一小段时间,他已经设法从那唯一的一小块燧石上劈砍下来将近三十块有用的原料,直到隧石心太小不能劈砍为止。到第二天,大多数男人都已用上了他甩那些东西制成或一个或多一些的工具。
  然后,他试着要解释一下他想要给他们看的狩猎武器。有一些男人似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他们总是对他宣称的从投掷器上掷出去的梭镖的准确程度和速度有所怀疑。其他的人似乎不能抓住它的要领,但那没关系。
  男人们手中有了很好的、耐用的器具,并能用它们来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这让他们的生活有了目的。做一些反对阿塔拉及她强加给他们这种境况的事,消除了男人营地那种绝望的情绪,并使他们产生一种希望∶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够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阿波达和她的看守者们感觉到了男人的态度上的转变,而且她确信有些事情正在进行着。男人们似乎走起路来比以前轻快了,而且他们笑得太多了。但是尽管她十分仔细地查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男人们不仅极其仔细地藏起乔达拉做的那些小刀,刨子及钎子,以及那些他们正在制作的工具,就连剩下的废料也都仔细地藏起来。就是最小的燧石末或小块,最细微的卷曲的木头或骨头的刨花,都被埋在披屋里,用从一个屋顶上拽下来的厚木板或一张兽皮盖住。
  但是所有人中改变最大的要算是那两个瘸腿的男孩。乔达拉不仅演示给两个年轻人看工具是怎样制成的,而且还为他们制出特殊的工具。然后示范给他俩如何使用它们。他们不再躲藏在披屋里的阴暗处,他们开始和营圈中其他的大一些的男孩子接触,交往,他们两个十分崇拜这个高个子的泽兰达尼人,尤其是德本,他较大一些,已经能够领悟更多一些的东西—尽管他并不愿表现出来。
  在他能回忆起来的所有往事中,他都是和躁动不安的、毫无理性的阿塔拉生活在一起。德本总是感到很无助,完全任由环境所摆布。在他思想深处的一个小角落里,他总是担心着会有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尤其是经历了这次极其剧烈的痛苦和恐怖的创伤后,他已经确信他的生活只能变得更糟。他总希望自己死了吧。但是看到有人拿着在河边发现的两块石头,然后运用手上的技能和头脑中的知识,把它们做成好的工具,并赋予他改变世界的希望,这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德本不敢问—他仍然无法相信任何人—但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是,他想学习用石头制造工具。
  乔达拉感觉到了他的兴趣,他希望自己有多一点的燧石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开始教他,最起码可以让他开始练习做。他很想知道,难道这些人不参加任何类型的夏季会议或集会吗?在那里人们可以互相交换一些主意、信息和商品,这个地区应该有一些能够教德本的燧石磨制匠。他需要学会这样的一种手艺。那样的活,瘸不瘸也就没关系了。
  乔达拉用木头做了一个投掷器样品,以便向他们展示投掷器是什么样的,该如何打制它。其中的几个男人开始模仿着这种奇怪的工具,制造出它的复制品。他还用一些燧石原料制造出燧石梭镖尖,然后他把他们所拥有的最结实的皮子切割成细条,用来捆绑它们。阿德曼甚至找到了地面上一只金鹰的窝巢,拿回来一些很好的飞行的鸟毛。所缺少的唯一东西就是梭镖上的把柄了。
  乔达拉试着用一块就在眼前的,但不太足的材料做一个柄。他用那个尖锐的钎状工具从那块厚木板上破下一块相当长的窄木条。他用它向那些比较年轻的男人们演示如何把梭镖尖绑上去,再把羽毛箍上去。他做演示,该如何握着这个投掷器,以及使用它最基本的技巧,当然他没有真正地掷出梭镖去。但是,从一块厚木板上砍制出一个梭镖柄是一项又长又乏味的工作,而且木头很干燥,又很脆,没有丝毫韧性,很容易折断。
  他所需要的是那些小而直的树苗,或者更合理的,一些能够弄直的长树枝,尽管那样的话,他得需要一堆火来烤。被困在这个营圈之中,他感到他的计划全被破坏了(什么事也干不成)。如果他能出去,找点什么东西来做他的斧柄该有多好!如果他能劝通阿塔拉让他出去该有多好!晚上,他们准备好要睡觉时,他把他的感觉说给埃布兰听。男人听完之后,奇怪地看着他,开始说些什么话,然后摇头,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乔达拉想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反应,但是他很快就把它忘掉了,考虑着这个困难,睡着了。
  阿塔拉也一直在想着乔达拉。她正期待着他将给予她的消遣来度过这漫长的冬天。获得对他的控制,看到他做她吩咐的事,显示给每一个人看,她比这个高个子的、英俊的男人更有威力。然后,她对他感到厌烦之后,她还对他有其他的计划。她一直很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准备好被放出去,开始工作。阿波达已经告诉她,她认为营圈里面正进行着什么事,而且那个陌生人也参与了,但她还没有发现是什么事。也许是把他和其他男人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了,也许应该把他再关回那个牢笼之中,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烦乱不安是一个好办法。
  早晨她告诉她的女人,她想要一队人去干活,其中包括那个泽兰达尼男人。乔达拉很高兴,只是因为他将出去,这样能看到除了光秃秃的土地及绝望的男人们以外的一些东西,这还是第一次他被允许到营圈外面去工作。他不知道她计划让他干什么,但是他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寻找直的树苗。找一条能够把它们弄进营圈的路线将会是另一个难题。
  那天的晚些时候,阿塔拉也走出她的土房,身旁跟着两个她手下的女人及阿木娜,炫耀地穿着乔达拉的毛皮髦。男人们一直在搬运着猛犸骨,那是早些时候从别的地方拿来的,他们正在把它们堆在阿塔拉想要放的地方。乔达拉工作了整个一上午,到中午时,没有任何东西吃,只有极少的一点水喝。尽管他到了营圈外面,但他没能去寻找可能的梭镖柄,他被看守得太紧了,而且根本没时间休息,他不仅没完成他的计划,还又累又饿,又渴又气。
  乔达拉放下他正和阿德曼抬着的大腿骨的一端,站起来,面对着正在走近的女人们。当阿塔拉走近时,他注意到她是多么地高,比很多男人都高,她本应该是十分有吸引力的。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憎恨男人们呢?他很想知道,当她和他讲话时,她的嘲讽意味很明显,尽管他听不懂她的话。
  “好了,泽兰达尼人,你准备好给我们讲另外一个类似你上一个故事的故事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为此快乐一下了。”阿木娜翻译过来,完全用一种讥讽的语调。
  “我没有给你讲故事,我是在告诉你事实。”乔达拉说。
  “就是你和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女人一同旅行的事吗?那么,那个女人在哪儿?如果她具有你所说的那种能力,那么为什么她还没来认领你呢?”阿塔拉说,站在那儿双手叉腰,似乎在俯视着他。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希望我知道,恐怕她和你们狩猎的那群马一齐掉下悬崖了。”乔达拉说。
  “你撒谎,泽兰达尼人。我的猎人们根本没着到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女人,而且在马群中根本没有发现女人的尸体。我想你已经听说阿木奈人对偷东西的惩罚是处死,我想你会一直撤谎到死为止。”阿塔拉说。
  没有找到任何尸体?乔达拉被这个消息鼓舞了,当阿木娜翻译时,他已顾不上自己,心中感到涌起无限希望:艾拉也许还活着。
  “为什么刚才我告诉你偷东西的惩罚是处死时,你还微笑呢?难道你怀疑我不会做出来吗?”阿塔拉边说,边指着他,然后再指自己,以示强调。
  “处死?”他说,大惊失色。一个人会因为猎取食物而被处死吗?
  他一直在高兴地想着艾拉也许还活着。他并没有真正领悟她所说的话。当他明白过来时,他的心中又重新充满了愤怒。“马群并不是给阿木奈人自己的,它们在这儿是给所有的大地的孩子的。你怎么能把猎取它们叫做偷窃呢?就算我是在猎取那些马,也是为了获取食物。”
  “哈,瞧,我终于让你自己说出你是在撒谎。你承认是在猎取那些马。对“我没有。我是说,‘就算我是在狩猎那些马’,我没说我真的正在狩猎。”他看了看翻译,“告诉她,阿木娜,泽兰达尼的乔达拉,玛索娜的儿子没有撒谎。”
  “现在你说你曾是一名首领的女人的儿子?这不泽兰达尼人真是一个精于说谎的人。刚刚撒完一个令人惊奇的女人的谎,就又编出一个女头领的事。”“我认识做过首领的很多女人。阿塔拉,你并不是唯一的女头领,许多马穆塔族的女人也是首领。”乔达拉说。
  “共同的首领。他们和男人分享领导权。”
  “我母亲做过十年的首领。她的配偶死后,她成为头领。她没有和任何人共同分担领导权。男人和女人们都很尊敬她。后来她自愿把领导权传给我哥哥乔哈兰,人们不希望那样。”
  “女人和男人都尊敬她?听听她!泽兰达尼人,你认为我不了解男人吗?你认为我从未婚配过吗?难道我就那么丑,没有男人愿意要我吗?”
  阿塔拉几乎冲他尖叫着说,阿木娜儿乎同时翻译出来,似乎她知道这个女头领要说的话一样。乔达拉几乎能够忘记女巫在替她讲话,似乎就像他正在听着,理解着阿塔拉自己的话似的,但是女巫的丝毫不带情感的语调,使这些话有一种奇怪的分离感,把它和这个正表现得如此富有交战性的女人分开。一种痛苦的、混乱的眼神进入她的眼中,她继续长篇高声地对乔达拉说。
  “我的配偶是这儿的首领,他是一个强壮的首领,一个强壮的男人。”阿塔拉停顿了一下。
  “很多人都很强壮,强壮并不能让一个人成为首领。”乔达拉说。
  阿塔拉没有真正地听进他的话,她也没在听。她停顿一下只是想听到她自己的思想,集中起她自己的记忆。“布鲁戈是个十分强壮的首领,以至于他每天揍我来证明这一点。”她讥笑着说:“他吃的蘑菇是有毒的。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吗?”她的微笑十分恶毒。“我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中打败了他,成为一名头领。他是一个弱者。他死了。”她看了看乔达拉,“但是你不是弱者,泽兰达尼人。难道你不想有一个机会和我决斗一下,以挽救你的性命吗?"
  “阿塔拉,我没有欲望和你决斗。但是我会保护我自己的,如果必须的话。”
  “不,你不想和我决斗,因为你知道我会赢的。我是一个女人,我有木奈的威力支持我。天母赐给女人以荣誉,她们是创造生命的人。她们应该是首领。”阿塔拉说。
  “不,”乔达拉说,一些人畏缩地观察着这个男人如此公开地反对阿塔拉。“领导权不是必须属于受天母宠幸的人,就像它不一定要属于身体强壮的人一样。任何一种头领—比如说,浆果捡拾者的头领,他应该知道浆果在哪儿生长,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成熟,及采摘它们的最好办法。”乔达拉自己也开始长篇高声地喊起来,“一名头领应该是可信赖的,可靠的人,头领应该知道他在做什么。”
  阿塔拉露出不悦之色。他的话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只会听她自己的意见。但是她不喜欢听他话语中那种斥责的语气,就好像他认为他有权利如此自由地讲话,或者胆敢告诉她该做什么事。
  “任务是什么都没关系。”乔达拉继续说,“管狩猎的头领应该是个知道野兽们会在哪儿,它们什么时候在那儿的人;他也应该是能够跟踪它们的人。他应该是一个最擅长狩猎的人。玛索娜总是说头领应该是一个关心他们所领导的人群的人。如果他们不关心,他们就不会做领导太长时间。”乔达拉在长篇大论地发泄他的愤怒,没有注意到阿塔拉怒目而视的脸,“他们是男男女女有什么要紧呢?”
  “我不会再允许男人们成为首领的。”阿塔拉打断他说,“在这儿,男人们只知道女人是首领,小孩从小就明白这点。这里女人们是猎人,我们不需要男人们跟踪足迹或领路。你认为女人不能狩猎吗?”
  “女人当然能狩猎了。我母亲在成为首领之前就是一名猎人。和我一同旅行的那个女人也是我们所认识的最优秀的猎人之一。她喜欢狩猎,并且非常擅长追踪,我能把一支梭镖掷得比她远,但她更为准确。她能用从她掷石器上射出的一小块简单石头打中正在空中飞行的一只鸟儿,或者杀死正跑的一只兔子。”
  “更多的故事。”阿塔拉嗤之以鼻。“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人创造出一些权力是非常简单的。我的女人们不狩猎:她们不被允许去。当布鲁戈做头领时,甚至没一个女人被允许碰一下武器。所以在我成为首领之后,生活对于我们来说不容易。没人知道该如何狩猎,但是我教会她们,你看到这些练习用的靶子了吗?”
  阿塔拉指着一排排插入地里的结实的木桩。从前经过的时候,他往意到它们。尽管他还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现在他看到在靠近一个木桩的顶部的一个很粗的木钉上面,挂着一批马尸体的一大部分。几支梭镖从它那上面支出来。“所有的女人都必须每天练习。并不只是用力地猛戳,也练习掷梭镖。她们中最好的成为我的猎人。但是在我们学会制造和使用梭镖之前,我们已经能够狩猎了。在这的北面,靠近我长大的地方,有一个悬崖。那儿的人把马驱赶下悬崖,至少每年一次。我们学会像那样地猎马。让马群奔逃下悬崖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只要你能把它们诱惑住。”
  阿塔拉带着很明显的骄傲神态看了看阿波达。阿波达发现马匹十分喜欢吃盐。她让女人们把她们撒的尿留下来,用它来引领马群。我的猎人们就是我的狼。”阿塔拉说,冲着那些持梭镖女人微笑着,她们都已聚集在她的周围。
  她们都对她的赞美表现出明显的高兴,在她说这话时都站得更高一些。以前,乔达拉并没有太注意她们的衣服,但是现在他注意到所有的猎人们都穿着一些来自狼身上的东西。她们大多数人的头巾都有一个狼皮边,至少有一颗狼牙垂吊在她们脖子周围,一些短外衣的袖口或底边也缝有狼皮。还有一些额外的装饰性布块。阿波达的头巾完全是狼皮的,饰有狼头的一部分,狼牙呲着,装饰在头巾上部。她的短外衣的底边和袖口也镶着狼皮边,一张狼皮的中间部分镶在肩膀上,狼爪子垂吊在肩膀前,肩膀后挂着一条狼的多毛的粗尾巴。
  “她们的梭镖就是她们的利牙,她们一块杀死野兽并带回食物,她们的脚就是她们的爪子,它们整天稳健地跑,奔走很远的路。”阿塔拉用一种有节奏的韵律说着,她确信这话一定重复了很多次。“阿波达是她们的头,泽兰达尼人,我并不想过分夸奖她,但她确实十分聪明。”
  “我相信她是的。”乔达拉说,感觉她不仅非常聪明。但是她已无法克制自己对她们所完成的事感到一丝敬佩。她们开始时只知道那么一点点知识。“只是似乎让男人们无事可干地坐着太浪费了。他们也能为部落做事的,他们能帮助狩猎,帮助采集食物,制造工具。那么女人们自己就不必工作得太辛苦了。我并不是说女人不能做事,但是为什么她们要做所有的事呢?既为男人也为女人?”
  阿塔拉大笑起来,是那种曾让他战栗的刺耳的疯狂大笑。“我也一直在怀疑同样一件事。女人们是创造新生命的人。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男人。一些女人还不想放弃男人,但是他们有什么好?能给女人快感吗?只有男人能感到那种快感。在这儿,我们不再为给男人们快感而担忧了。在这儿女人们不和男人们分享一个家,我让女人们住在一起。她们共同工作,互相帮助,照顾她们的孩子,她们相互理解。在周围没有任何男人时,天母会把女人们的精神混合在一起,这样就只有女孩出生了。”
  这可能吗?乔达拉怀疑。萨莫德曾说在过去的几年里只出生了极少的几个婴儿。突然他想起艾拉的观点:是男人和女人共同分享的快感才能创造一个新生命,在女人体内成长起来。阿塔拉却把男人和女人分开。这是不是只有很少的几个婴儿出生的原因呢?
  “出生了多少孩子?”他问道,完全是出于好奇。
  “不很多,只有一些。但只要出生一些,就会有更多的。”
  “他们都是女孩吗?’’他接着问道。
  “男人们仍然离得太近了。它把天母弄糊涂了。很快地所有的男人都会死掉的,那时我们再看看会有几个男孩出生。”阿塔拉说。
  “或者到底会出生几个孩子吧”乔达拉说:“伟大的大地母亲既创造男人也创造女人,而且像她自己,女人们幸运地能够既生男孩也能生女孩,但是只有天地之母才能决定哪个男人的精神和哪个女人的精神相结合,但它一定得是男人精神,你真的认为你能更改大地母亲决定的事吗?”
  “不要试图告诉我大地母亲会做什么。你不是一个女人,泽兰达尼人。”她轻蔑地说:“你只是不愿意被告知你是多么的无用,或者也许你不想放弃你的快感,是这回事,对不对?”突然阿塔拉改变了她的语调,装出一种震颤的吸引人的声音。“泽兰达尼人,你想要快乐吗?如果你不和我决斗的话,你还能做什么来获取你的自由呢?啊,我知道了!做爱!为了这样一个强壮英俊的男人,阿塔拉也许愿意给你快乐。但是,你能给阿塔拉快乐吗?”
  当说到这个女人而不是她自己时,阿木娜语调的改变使他突然意识到他所听到的所有的话都是翻译过来的。用阿塔拉首领的声调,说话是一回事,但是用阿塔拉女人的声调说话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阿木娜能够翻译这些话,但不能装出这个女人极亲密的角色。阿木娜继续翻译时,乔达拉听到了她们两个的话。
  “这么高,这么白,这样的完美,他甚至可以是夭母自己的配偶。看,他甚至比阿塔拉还高,没有多少男人这么高。你一定给过许多女人快乐,是吗?这个高大英俊,有一双蓝蓝的眼睛的男人微笑一下,女人们就会大声叫喊着爬进他的软毛之中。泽兰达尼男人,你让她们全都感到快乐吗?”
  乔达拉拒绝回答。是的,从前有过一段时间他喜欢和许多女人做爱,但现在,他只想要艾拉。一种强烈的忧伤的苦痛威胁着、压迫着他,让他难以承受。如果失去了她,他该怎么办?那么他活着或者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来吧,泽兰达尼人,如果你给阿塔拉极强烈的快感,你就能获得你的自由。阿塔拉知道你能做到。”高个子的吸引人的女头领极有魅力地向他走过去。“看见了!阿塔拉要把她自己给你了。演示给每一个人看一个强壮男人是怎样给一个女人快乐的。泽兰达尼民族的乔达拉,来和阿塔拉分享分享木奈,伟大的大地母亲的礼物吧!”
  阿塔拉把她的胳膊放在了他的脖子上,让自己紧压在他身上。乔达拉没有反应。她想要亲吻他。但对她来说他太高了,而他又不愿弯下腰来。她不太习惯一个比她高的男人;而且她得去够一个男人的时候也很少,尤其是一个她无法使他弯腰的人。这使她感到很愚蠢,心中立刻充满怒火。
  “泽兰达尼人,我甘愿和你交配,给你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
  “我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分享天母赐与的快乐的礼物。”乔达拉说。他的平静的,颇为自制的语调掩饰着他的愤怒,但并没有隐藏住。她怎么敢像那样地污辱圣母呢?“这种礼物是很神圣的、需要甘心情愿和快乐分享。像这样的交配将是对天母的一种蔑视。那会玷污她的礼物,使她愤怒,就像违背一个女人的意愿,强奸她一样。我选择我愿意与之交配的女人,但是,阿塔拉,我没有任何和你分享天母礼物的欲望。”
  乔达拉也许对阿塔拉的邀请有所反应,但他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对大多女人来说,他是一个令人激动的英俊的男人。他知道怎样做才能使女人们感到快乐,但要在相互吸引,相互邀请的情况下才能经历这种快乐。尽管她走路扭来扭去,极具诱惑,但阿塔拉那儿没有温暖,她没有让他产生一点欲望。他觉得就算他和她做爱,他也不能让她快乐。
  但听到翻译后,阿塔拉看上去被震惊了。大多数男人都极其愿意与这个漂亮女人分享令人快乐的那份礼物,以获得他们的自由。那些拜访者极为不幸地经过她的领地,并被她的猎人抓住—通常会为这个机会欢呼雀跃!他们能够如此容易地从这些狼女人中逃出去,尽管有些人有些犹豫,对她要做的事感到怀疑惊奇,但是从来没有人这样断然地拒绝她。而且她们很快就发现她们所怀疑的是对的。
  “你拒绝……”女头领急促含糊地说,有些不相信。翻译出来的话不带任何感情,但她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你拒绝了阿塔拉,你怎么敢拒绝!”她尖声叫道,然后转向她的狼女们,“把他扒光,绑到练习靶子上去。”
  那是她一直以来就有的意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曾想让乔达拉陪伴度过整个沉闷漫长的冬天。她喜欢用还给他们自由的承诺来逗惹男人们,交换他们给予她的快感。对她来说是对男人嘲弄的最高潮。从那一点开始,她引领他们做出更多的屈辱和堕落的行为,她通常可以成功地让他们完成她想要他们做的任何事。他们甚至会脱光自己的衣服,只要她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脱光,她将会放他们走—希望那样会足以使她高兴。
  但是,没有男人能给阿塔拉快感了。当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被十分粗暴地使用过。她期待着能和另外一群人的强有力的首领婚配,然后她发现她刚与之结合的这个男人比离去的情势更糟糕。她的决感总是靠令人痛苦的毒打和污辱来完成的。直到后来她终于反抗,促成他的痛苦的令人羞辱的死亡。阿塔拉很少想和男人们或者甚至女人们共享天母的礼物。她只有在观察男人们慢慢地痛苦地死去时产生强烈的快感。
  如果很长时间没有拜访者时,阿塔拉甚至和阿木奈的男人们玩乐,但是在最初的两三个在她的“快感”中倒下去的时候,他们认清她的游戏,不再玩了。他们只是恳求获得他们的生命。通常地,但并不总是,对那些有一个女人帮着说情的人,她会饶了他们。一些女人并不十分愿意合作 —— 她们不明白她需要除掉男人就是为了她们 —— 但是通常可以通过那些使她们牵肠挂肚的男人们把她控制住,因此,她让他们活着。
  旅行者们通常在比较暖和的季节里来。在寒冷的冬天,人们很少旅行得很远,尤其是那些长途旅行的人。最近,旅行者更少了,去年夏天一个也没有。有几个男人十分侥幸地设法逃跑了。一些女人也跑掉了。他们警告了其他大多数听说过这个故事的人,并把它当作传闻或荒诞离奇的故事传播开,使人们都离得远远的。
  当乔达拉被带回来时,阿塔拉曾经很高兴。但是他却比她自己部落的男人们更糟糕。他不愿意配合玩她的游戏,他甚至不肯给她看到他乞求时的满足。如果他乞求了,她也许会让他活得更久一点,体验看到他屈从于她的意志时的快感。
  听到她的命令后,阿塔拉的狼女们冲向乔达拉。他狂野地转身,向外冲去,把梭镖撞到一边,使劲地击打她们(这种打击一定会使她们事后感到疼痛)。他想要挣脱出去的挣扎几乎都成功了,但他终于被众人的绝对力量击溃了。她们割开了他的上衣和裤子的绳结,剥光了他的衣服。
  狼女人们把他的双手绑起来,两手之间留下一段很松的绳子。然后把他举起来,双手举在头上,吊挂在目标桩上的高高的木头钉上。她们拽掉他的靴子和裤子时,他踢打着,有几下十分有力地踢中了,那也许事后会留下寮痕。但是他的反抗只是让女人们想要回来揍他。她们知道她们能够做到。
  一旦他被赤身裸体地挂在木桩上,她们都退到后面,仔细地观察着他,自我满足地傻笑着,为她们自己感到高兴。尽管他很高大强壮,但他的反抗却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乔达拉的脚尖接触到地了,但只是刚刚接触到,很明显,多数男人都会被悬吊在那儿的。接触到地给他轻微的安全感,他给大地母亲传去一种模糊的无声的恳求,恳求她能以某种方式把他从这个始料不及的可怕困境中解脱出去。
  阿塔拉对乔达拉大腿最上方和腹股之间的一块巨大的伤疤很感兴趣。它愈合得很好。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曾经受过这么严重伤的迹象。他既没有一瘸一拐,也没多加照顾那条腿。如果他那么强壮的话,也许他会比大多数人活得时间长一点。他也许还能给她一些快乐,想到这她微笑了。
  阿塔拉冰冷的评估让乔达拉有了另外一些念头。他感到一阵冷风吹过,浑身起了许多鸡皮疙瘩。他战栗着,但不仅是因为寒冷。当他抬头看时,他看到阿塔拉正微笑地看着他。她的脸红润润的,呼吸很快;她看上去很高兴,而且有一种奇怪的淫荡。如果她自己为之兴奋的男人很英俊,她的快乐总是会更强烈一些。她以自己的方式被这个具有不被察觉、却令人激动的高个男人吸引住了,她事先准备好让这次快感持续得尽可能长一点时间。
  他向木桩扎成的栅栏望过去,他知道男人们正透过栅栏缝隙观察着他。他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警告他。很明显,类似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如果他们事先警告我,又会有多少好处呢?他不也只能带着恐惧事先准备好吗?也许他们认为他不知道会更为快乐一些。
  事实上,一些男人们曾经谈论过这件事。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泽兰达尼人,钦佩他制造工具的技术。用他遗留下来的尖锐的小刀和工具,他们每人都希望找个机会逃出去。他们会为此永远记住他的,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如果有太长时间没有来旅游者,阿塔拉就有可能把他们中的一个人吊在目标桩上。他们有几个已被吊起来过一次。而且他们知道他们卑贱的请求也许不会让她动摇,再次延迟这致命的游戏。当他们看到他拒绝屈服于她的要求时,他们秘密地欢呼着。但是他们担心任何一点噪音都会把注意力转到他自己身上。因此他们都默默地观察着,看着这幅熟悉的画面在眼前展开,他们每个人都感到同情、恐俱和一小点羞辱的刺痛感。
  不仅是她的狼女人,营地的所有女人都期盼为这个男人的品格的残酷考验作证。她们大多数人不愿意观看,但是她们害怕阿塔拉,以及她的猎人们。她们尽量站得远远的(在她们敢的范围内),这种情景使她们中一些人感到恶心;但是如果她们不出来的话,她们过去曾替说情的男人就会是选上来的下一个人。一些女人曾经试图逃跑,但只有几个成功了。大多数被抓住,弄了回来。如果营圈之中有她们关心的男人—配偶的兄弟,儿子—作为惩罚,女人们就得被迫观看他们在牢中受苦一一没有任何食物和水。而且偶尔地,尽管很少,她们自己也会被关在鸟笼里。
  有男孩的女人们尤其感到害怕,她们不知道等待她们儿子的将是什么。尤其是在她对阿德万和阿德本做出那些事之后。但是最害怕的是那两个刚生小孩的,和那个怀孕的女人。阿塔拉很为她们高兴,给她们特殊的照顾,过问她们的生活情况,但是她们每个人都心怀一种有罪的秘密,担心一旦她发现了,她们就会被吊在那个靶子木桩上。
  女头领走到她的猎人前,拿起一根梭镖。乔达拉注意到那根梭镖相当的重和笨拙,他不再想他自己的情境,而是在考虑如何帮她们做一支更好的。但是这个做工粗糙的梭镖尖却是非常的尖锐好使的……他观察着那个女人仔细地瞄准,而且他注意到她正在往低处瞄准着,她并不想杀死他,却想使他残废。他意识到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儿,她可以选择刺伤他身上的任何地方,给他任何痛苦,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欲望要抬起腿保护自己,但他是吊在那儿的,他觉得那会使他更加脆弱,而且会暴露出他的恐惧。
  阿塔拉眯缝着眼睛观察了他一遍。知道他怕她,她为此感到很高兴。他们中有些人会求饶。她知道这个人不会,至少不会立刻求饶。她把胳膊抡到后面,准备好掷梭镖。他闭上眼睛,想着艾拉,猜想着她是活着还是死了,她的尸体在悬崖底部一群马的下面压伤折断。一种比任何梭镖刺伤他都更加强烈的痛苦袭上心头。他知道如果她死了,生活反正对他也没有意义了。
  他听到呼的一声,一支梭镖射在靶子上,但是在他上方,不是在他身体下部,而且也不疼。突然,他跌落到地上,站在那儿,胳膊也放下来了。他看看他的手,看到绳子比较松的那一段(刚才就是用它来把他挂在那个木钉上的),它被切断了。阿塔拉手中仍然持着梭镖。他听到的那根梭镖不是从她那儿发生的。乔达拉抬头看了看靶桩,看到一个精巧的,稍有点小的,燧石尖的梭镖嵌在木钉旁边,它的用羽毛做成的尾部还在颤抖着。那个窄的,做工精细的梭镖尖切断了绳子。他认识那支梭镖!
  他转回身去,朝梭镖射来的方向望去。就在阿塔拉后面,他看到有东西在动。他的眼睛为解除了痛苦而高兴地充满了泪水。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那真的是她吗?她真的还活着吗?他匆匆地向下嚓了几眼,眨了几下眼睛,这样他就能看得更清楚些。再抬眼望去,他看到四只几乎是黑色的马腿,加上一匹黄马,背上坐着一个女人。
  “艾拉”,他喊到,“你还活着!”
  22 奇特的女人马
  阿塔拉转过身来寻找投梭镖的人。她看到营地外的荒野中,一个女人骑在马上向她走来。她的兽皮毛外套的帽兜脱到了背后,深棕色的头发和跨下的马的灰黄色几乎是同一种颜色,在阿塔拉的眼中,那仿佛一个半人半马的幽灵。是这个女人马投掷的梭镖吗?但她怎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投到这里来呢?这时,她看到那女人的手里还握着另一支梭镖。
  阿塔拉感到头皮刷地掠过一股凉意,头发几乎要竖起来了。但是这种冰冷的恐惧感并非仅仅来自这只梭镖,而是她深信眼前的不是一个女人。倾刻间,她仿佛突然清楚了自己全部的、说不清的残暴之举。她觉得穿过荒野向她走来的是圣母灵魂的化身、一个木奈、一个圣母派来惩罚她的复仇之灵。在她的心里,阿塔拉几乎欢迎着这个圣母之灵的到来;或许结束今生的恶梦对她来说将是一种解脱。
  不单单女首领一人害怕这个奇特的女人马。尽管乔达拉曾试图对他们解释,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没人想过,哪怕是看到过人会骑在马上:那是难以置信的,艾拉的突然现身,令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对有些人来说,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只是对这个骑在马背上的女人感到惊骇,其他的人把她的离奇出现看成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力量的象征而充满听天由命的感觉。
  许多人都和阿塔拉一样,反思着自己的恶行,把她的现身看做上天对自己罪有应得的惩罚。无论是被阿塔拉指使或被她强迫,不只一人曾做下或容忍了令人发指的残暴恶行。此刻,在这寂静的夜晚,他们有的感到深深的惭愧,有的充满对遭到惩罚的恐惧。
  甚至乔达拉一时都奇怪,艾拉是不是从另一个世界画来搭救他的,但此刻他确信,如果她能,她会来的。他充满爱意地看着她从容走近,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他要在心里铭记住这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一幕:他爱的女人,骑着熟悉的骏马。她的脸在寒风中泛起红晕,几结散落的长发在风中飘荡。她和跨下的马呼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凝成一缕缕冷雾。乔达拉看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裸露的躯体和冻得格格作响的牙齿。
  她穿着兽皮毛外套,上面扎着一条兽皮腰带,皮带上挂着塔鲁特送给她的猛犸骨匕首,他给她做的骨柄石刀也插在皮套中挂在上面,而且,他的小石斧也插在上面。挂在身体另一侧的是她的旧水獭皮做成的草药袋。
  艾拉骑在马上,从容而镇定,但乔达拉看得出她全身都在戒备着。她右手拿着投石器,那种姿式能使她以极快的速度发射出石弹。她的左手一攥着几块石头,同时,她托着一个投梭镖器,上面架好了一只梭镖、斜着放在威尼的肩背上,身后的草编袋子里,插放着其它的梭镖。
  艾拉一边前进,一边从女首领的脸上观察着她的内心,她看出了她的震惊和恐惧,还有那瞬间的绝望。但是当艾拉走近些时,阴险而疯狂的念头又爬上了女首领的心头。她眯着眼盯着这个金发女人,慢慢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扭曲的,狰狞的笑容。
  艾拉从不知道疯狂是什么,但她从阿塔拉的脸上看出了它的含义。她知道要小心对付这个企图伤害乔达拉的女人。她是一条鬣狗。艾拉曾经猎杀过很多食肉的猛兽,但是只有鬣狗是她最痛恨的,它们卑鄙、凶恶,专门欺凌弱小。她的这种憎恶感虽有些不尽合理,其实除了似乎喜欢吃特别腐烂的食物外,鬣狗和其它的食肉动物并无多大区别。而且所有的食肉动物都吃腐肉、猎食时专门挑弱小的动物。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由于有过被伤害的经历。她把鬣狗看成是那种最坏的人。而阿塔拉就是这样的鬣狗、一个邪恶的化身,永远不能信任。
  艾拉愤怒地盯着这个高大的女首领,同时也仔细地留心着整个人群,包括那些惊呆了的“狼女”。幸亏她这样,当威尼离阿塔拉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她用眼睛的余光发现身边的暗处有人在向她做动作,艾拉用一连串的动作,将石弹装入弹石带,一甩、射了出去。
  阿波达痛苦地尖叫一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手中的长梭镖当地一声掉到冰冻的土地上。艾拉本可以打断她的肩头,但是她故意瞄准了她的上臂,想试试她的力气,即使这样,狼女头领的胳膊也会肿一段时间。
  “阿塔拉,告诉她们老实点。”艾拉命令道。
  乔达拉好久才明白过来她是在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讲话,因为刚才他完全听懂了她说的话,接着当他明白了她在用阿木奈语说话时,他简直惊呆了。艾拉怎会讲阿木奈语呢?她以前从未听到过啊!
  女首领在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在叫她的名字时也大吃一惊。但她更吃惊的是那个女人说话时的腔调好像是另一种语言,然而却又不是。这腔调勾起了她的几乎已经忘却了的感觉,那是些她埋在心底已久、令她心烦意乱的感觉,包括恐惧。这更使她坚信眼前的不仅仅是个骑着马的女人。
  这种感觉阿塔拉已经很久没有了。她一开始就讨厌造成这种感觉的一切,更不喜欢现在有人重提。这令她感到激动、焦躁和愤怒。她想赶走这些记忆,把它完全摧毁,永远不让它重来。但怎么才能办到呢?她抬眼看着坐在马背上的艾拉想道,一切都是这个金发女人的错,是她把那些记忆,那些感觉带回来的。如果这个女人不在了—被毁灭了—一切都将过害、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阿塔拉在心底开始盘算如何毁灭这个女人。她狡诈而做作地笑了。
  “啊,你来的正好,看来那个泽兰达尼人说的是真的。”她说,“我们以为他在偷我们的马肉,可那些马肉还不够我们自己吃的呢。我们阿木奈人对偷盗的惩罚就是死亡。尽管他告诉我们了有关骑马的事,但你会理解我们为什么不信……”阿塔拉发现自己的话没有被翻译过去,便停下来喊道:“阿木娜,你没有转达我的话。”
  阿木娜一直在盯着艾拉。她本来就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不相信乔达拉所说的话。抬着那个男人回来的猎手中有人向她描述了那可怕的情景,想让她解释。那人说到她们在往悬崖处驱赶马群时,看到一个女人骑在一匹马上,想治服它,并且后来成功地掉转回来了。当第二批运送马肉的人回来又有人讲起看到一个女人骑着一匹马走了时,此事就更令阿木娜费解了。
  一段时间里,很多事情都令这个侍奉圣母的人费解,可是当那个被带回来的男子被证实为乔达拉—一个和她的过去有某些联系的年轻人,而且他也讲述了一个骑马女人的故事时,她就更加苦闷不安了。
  这一定是个什么信号,但是她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她苦苦思索着如何解释这个女人和马,并一直受着这个念头的折磨。此时,一个女人果真骑着一匹马走进了她们的营地,这使得那个信号具有了从未有过的力量,这力量撞击着阿木娜的身心,使她头脑陷入一片混乱。她一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阿塔拉的身上,但她还是听到了她的吼叫,很快将女首领的话翻译成了泽兰达尼语。
  “把死亡当作对狩猎的惩罚并非是圣母的意愿。”听到翻译后,艾拉用泽兰达尼语道,尽管她差不多明白了阿塔拉所说的话。阿木奈语和马穆塔语非常接近,而且她还学会了几句话,因此她可以明白阿塔拉所说的大部分意思。然而,泽兰达尼语更容易些,她可以更好地表达她的想法。圣母让她的孩子们分享食物,厚待过路的客人。”艾拉说道。
  只有艾拉用泽兰达尼语讲话时,阿木娜才注意到她讲话时的特别之处。尽管她说的很地道,但还是有些……可现在没时间想这个,阿塔拉正等着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这种惩罚,”阿塔拉尽管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但还是圆滑地解释道。“这样就可以阻止偷盗,获得足够的食物供大家分享。但是像你这样有那么好武器的人怎么能明白我们的处境呢?这里没有多少女人会打猎,食物少的可怜,大家都在忍饥挨饿。”
  “但是,圣母赐与她的孩子们的不仅是肉,这里的女人们当然知道地上长着吃的,知道如何去拾取。”艾拉说。
  “但我必须禁止她们那样做。如果我让她们花时间去拾取食物,她们就无法学习打猎了。”
  “所以说,你们食物匮乏完全是你和你的手下人造成的,这不能证明你们有权杀死不了解你们习惯的人。”艾拉说,“你擅自行使了圣母的权力,只有她才可以在必要时唤回自己的孩子,你无权那么做。”
  “所有的部族都有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传统和习俗,如果遭到违犯,就要有人受到死亡的惩罚。”阿塔拉说道。
  艾拉从自己的经历中知道,事实确是如此。“但是你们的习俗怎么能用死亡来惩罚想要得到食物的人呢?她说,“所有的习俗都要遵从圣母的意愿,是她要大家分享食物,善待来访者的。你们……失礼而冷漠!阿塔拉。”
  失礼而冷漠!?乔达拉极力控制着自己,太可笑了,这更像是虐待和谋杀。他一直在兴奋地看着。听着。这时,他笑了,他完全明白艾拉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过于谨慎的言词。他记得有时和她开玩笑她都听不懂,更不用说让她拐弯抹角地骂人啦。
  阿塔拉显然被激怒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她已经感到了艾拉“礼貌”的批评中所表达的愤慨。艾拉斥责她的样子就像对一个小女孩,而且是个坏女孩。她更愿被人称作恶魔,她喜欢这两个字眼所蕴含的力量,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力量。而艾拉温和的措词好像让人感到她很可笑。阿塔拉看到了乔达拉的笑容,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其他的人一定也想像他那样笑出来。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和那个男人感到后悔。
  艾拉好像要在威尼的身上重新坐好,而其实她是在改变自己的姿式,以便抓好梭镖投掷器。
  “我想乔达拉需要他的衣物。”艾拉继续道,她轻轻地抬了一下梭镖,使周围的人能看清她手里的梭镖而又不至于让人感到太明显的威胁。“别忘了,你穿着的兽皮毛外套也是他的,还有,或许你应该派人到房子里把他的兽皮腰带,手套、水袋、刀和其他的东西取来。”她等阿木娜为她翻译。
  阿塔拉气得紧咬牙根,但却堆起了笑容,然而那更像是一脸苦相。她点头示意阿波达去取。阿波达用她的左手—她的右手被艾拉石弹击肿、无法动弹,而且她知道被乔达拉踢过的腿也会很快肿起来的—拾起地上的衣物。这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个男人身上剥下来的,她把它们扔到他的面前,然后又转身钻进女首领的房子。
  他们等待的时候,女首领突然用故作友好的口气说:“你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吧 —— 他们叫你什么的?艾拉”
  马上的女人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女人不在乎正式的礼仪互相介绍,而且她好像不明此道.
  “既然你那么重视好客的习俗,一定要允许我邀请你们到我的房子里坐坐,你会和我呆在一起对吗?”
  还没等艾拉或乔达拉回答,阿木娜便开口道:“我想照各个部族的习惯,来访的客人应该和侍奉圣母的人住在一起。我欢迎你们到我的房子里去.”
  被冻得哆哆嗦嗦的乔达拉一边听着阿塔拉的话,等着阿木娜的翻译,一边穿着他的下裤。他刚才并未想到自己有多冷,那时他连命都顾不上了,而现在他的手指已经冻僵了,系腿上的带绳时显得笨拙无力。尽管他的外衣已经被撕破,但他还是很高兴能拿回来。听到阿木娜的邀请他吃了一惊。当他穿好外套抬头时,看到阿塔拉正紧蹙眉头,不快地瞪着阿木娜。他坐下身子,迅速缠好脚、穿上了靴子。
  阿塔拉暗想,我一会再拿她是问。她转而说道:“那么,你一定要允许我和你们分享我们的食物,艾拉。我们正要准备一次盛筵,特地为你们而举行。”她将目光移向乔达拉说,“我不想让你们把我想得那么坏,而且最近我们成功地捕获一批食物,所以我不会让你们走的。”
  乔达拉想,她的友善的笑容背后的真正意图真是荒唐透了,他根本不想吃她的食物,更不想在这个陷阱里多呆一会儿。但还没等他说出来,艾拉已经开口答道:
  “我们将很高兴地接受你的热情邀请,阿塔拉。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这次盛筵?我想做些食物带来。但今天不行,时间太晚了。”
  “是的,今天太晚了。”阿塔拉说,“而且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盛筵将在明天举行。但是,当然啦,你们今晚将和我们吃些粗食淡饭。”
  “我也必须为明天的盛筵准备些什么,我们明天会回来的。”艾拉说,紧接着又加上一句,“阿塔拉,乔达拉仍还需要他的兽皮外套呢,当然,他会将刚才穿的‘披风’还给你的。”
  阿塔拉将兽皮毛外套脱下来递给乔达拉,他套到身上,他喜欢里面的热气,但同时也闻到了她的女人气味。阿塔拉穿着她的薄内衫,站在寒风中,脸上满是邪恶的笑容。
  “还有其他的东西呢?”她提醒到。
  阿塔拉朝她的房子入口处望去,示意着一直站在那里的阿波达。她立刻将乔达拉的东西送过来,放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极不情愿归还他的这些东西。阿塔拉已经答应把其中的一些分给她了,她特别喜欢那把刀,她从未见过一把刀做得那么漂亮。
  乔达拉系上他的皮带,将他的东西放好。他真不敢相信所有的东西都能回到身边。他本来都怀疑能否再见到它们了,能否活着离开这里。接着他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跃上马背,坐在了那女人的背后。他真想快些离开这里,再也不愿看到这样的部族了。艾拉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试图阻止他们或者偷袭他们后,便调转马头,策马疾驰而去。
  “跟上他们,不要让他们就这样轻易地走掉。”阿塔拉向阿波达嚷道。她忿忿地走回自己的房子,气得浑身发抖。
  艾拉催促威尼奔下山去,直到他远离了阿木奈人的营地,到达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中。他们在小溪边放慢脚步,然后绕到来时路上,向艾拉的宿营地走去。实际上她的宿营地和阿木奈人的营地离的并不太远。当威尼的脚步变得平稳些时,乔达拉感觉到了和他贴得很近的艾拉。能够重新和艾拉在一起,令他充满了感激和喜悦。他用胳膊搂住艾拉的腰、抱紧,感受着胸前她的长发,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温暖的女人气息。
  “你在这里,和我在一起,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担心你早已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他温柔地说道:“我是这么高兴,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是这么爱你,乔达拉。”她回答说,向后靠着,把自己的身体浸在乔达拉的怀中。又重新和他在一起了,她感到无比的快慰,她对他的爱涌遍全身,溢于言表。我发现了血迹,便一直在后面追踪,设法找到你。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当我意识到她们在抬着你赶路时,我想,你一定还活着,但你无法行走,肯定伤势很重,真让我担心。可是你们留下的痕迹非常难找,而且我知道自己被落下好远。阿塔拉的猎手们熟悉道路,走的很快。”
  “能及时赶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一点儿就太晚了。”乔达拉说。
  “我并非刚刚赶到。”
  “真的吗?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第二批运马肉的人回来时我就到了。一开始,我在那两批女人的前头,但是在一个小河叉里第一批人赶上了我。幸亏我见到了两个去接应她们的女人,我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他们过去之后我便跟着她们。但可能我和第二批运马肉的人离得太近了,我想她们发现了我,或者至少是从远处看到了我,我当时正骑在马上,于是我便很快跑开了。后来我又返回来跟在她们之后,但这次我格外小心,防止再有第三批人从后面赶上来”
  “那可能就是阿德曼所说的躁动的原因。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看到每个人都很紧张,从第二批运马肉的人回来后女人们便议论纷纷。但是你早就到了,为什么才把我救出来呢?”乔达拉问道。
  “我不得不观察一段时间,等待时机把你救出那个四周都是围栏的地方,他们称其为什么?营圈?”
  乔达拉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接着问道:“你不怕有人见到你吗?”
  “阿塔拉的狼女们总是吵吵嚷嚷,很容易避开。通常我都离她们很近,甚至可以听到她们讲话。营地后面有个小山丘,从上面可以看到整个营地的情况,而且可以看清营圈里面的人,抬头还可以看到小山丘后面的三块大白石。”
  “我也注意到那三块石头了。我真希望自己知道你在那里,那样每次看到它们心情就会好多了。”
  “我听到有几个女人称它们是‘三个女孩’或是‘三姐妹’。”艾拉说。
  “她们叫它‘三姐妹之灯’。”乔达拉说。
  “我想我还不太懂他们的语言。”
  “你懂得的已经够多的了。我想你用他们的语言和阿塔拉讲话时,一定让她吃惊不小。”
  “阿木奈语和马穆塔语非常接近,很容易弄懂一些词句。”
  “我从未想过打听那些白石头是否有名字,它们做里程碑真是再好不过了。看来它们是应该有个名字。”
  “整个高地就是一个很好的里程碑。老远就可以看到它。而且从远处看它就像一头沉睡的野兽,从这一侧就可以看到。前面有处地方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会儿就到了。”
  “那座小山也肯定有名字,特别是它是狩猎的好地方,但我只是参加葬礼时看到了一小部分。从我到这儿的这么短时间里,已经有了两次葬礼。第一次时他们埋掉了三个青年人。”乔达拉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躲过一根树枝。
  “我跟踪你们到过第二次葬礼。”艾拉说:“我本想那时救下你,但你被看的太紧了。后来你找到了一块燧石,向那些男人演示着制做梭镖投掷器。”艾拉说,“我不得不等待时机成熟,那样就可以让她们措手不及,将你救出。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很内疚。”
  “你是怎么知道燧石的事的呢?我们还以为自己很小心呢。”乔达拉说。
  “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那些狼女算不上是称职的看守。你如果没被燧石的事分散精力,也会找出逃脱的办法的。从这点上看,她们也不是好猎手。”她说。
  “当你想到她们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开始这种生活时就会认为她们已经做的不错了。阿塔拉曾说她们不会使用梭镖,所以只好追赶猎物。”乔达拉说。
  “她们大老远地跑到母亲河去追赶马群跳下悬崖真是浪费时间。这里就是很好的猎场。顺着河流走的动物必须要经过河水和高地之间的空地,并且可以很容易看到它们过来。”艾拉说道。
  “我参加第一次葬礼时也看到了,埋人的地方就是很好的了望处。以前就曾有人在那里点火发信号。我看到那里有未燃尽的木炭。”乔达拉说。
  “他们可以修建一个围栏将动物追赶到里面关起来,而不是用来囚禁男人们。”艾拉说着,拉住威尼停下。“你看,那就是。”她指着地平线上的石灰石高地的轮廓。
  “那确实像一个动物在睡觉、真的。还可以看到那三块白石头呢,那个‘三姐妹’。”
  他们骑着马静静地走了一会儿。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如果那么容易逃出营圈,他们为什么不逃出来呢?”
  “我想他们没有认真去试过。”艾拉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女人看守的不严。但是很多女人,甚至一些狼女都不愿再把那些男人关在那里啦,她们只是惧怕阿塔拉。”她说道。
  他们走进灌木丛中的一小块空地。雷瑟见到他们时嘶鸣一声,好像是为了确认眼前的人,这个小公马被拴在一颗树上。艾拉每晚都在这里设下一个小营帐,但早晨她又将一切都收好放在雷瑟的背上以便需要时马上离开。
  “你把它们俩都从悬崖边救回来了!”乔达拉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做到了,也一直不敢问。我被打昏前最后看到的就是你骑在雷瑟的背上,无法控制住它。”
  “我只是用不惯那个缰绳,仅此而已。最让我头疼的是另外的那匹野公马,而现在它死了,我替它惋惜。那些野马不再推挤威尼跟它们走后,听到我的哨声它就跑回来了。”艾拉说道。
  雷瑟看到乔达拉也很高兴。它垂下头,又昂起来,打着响鼻。要是未被拴着,它会向那个男人走去的。乔达拉向它走过去时,它向前支起耳朵,高抬着尾巴,急促地哼鸣着。然后它低下头嗅着乔达拉的手,像是在迎接老朋友。乔达拉拥抱着它,抚摸着它,悄声地说着什么,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呢。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皱着眉有些不忍开口。“沃夫怎么样啦?”
  艾拉笑了笑,然后吹出一声响亮的哨音,那哨声划破天空传出老远。不一会儿,沃夫便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它看到乔达拉后兴奋不已,无法平静下来。它跑向乔达拉,摇动着尾巴,低声地吼叫着,然后,它跃起身体,将前爪搭在那男人的肩上,舔着他的下颌。乔达拉托着它的下巴,像艾拉曾做的那样,逗弄几下然后将头贴到沃夫的前额上。
  “它以前从未对我这样亲热。”乔达拉说。
  “它想念你,我想它和我一样急切地要找到你。要是没有它,我不知能否找到你的行踪,我当时离母亲河很远,而且有一段路全是光秃秃的石头,根本看不到你的踪迹,但是它的鼻子嗅出了你的气味。”艾拉说,然后她召呼着沃夫。
  “但是它怎么一直呆在树丛中呢?而且你不吹哨它也不出来。教会它这样一定不容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必须教会它藏起来。因为说不准谁会到这里来。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沃夫,她们吃狼肉。”
  “谁吃狼肉?”乔达拉问道,他厌恶地噤着鼻子。
  “阿塔拉和她的猎手们。”
  “她们?是因为饥饿吗?”乔达拉问。
  “也许曾经是,但现在她们这么做是一种仪式,是我在一天晚上看到的。当时她们正在接纳一个新猎手,让一个年轻的女人加入她们狼女之列,她们从住处走到一个特别的地方举行那个仪式,而且还对其他的女人保密。她们在笼子里关了一只活狼,然后将它杀死,宰割后,用火烧熟,吃掉。她们希望那样可以获得狼的狡诈和力量。但我认为如果她们多观察一下狼的习性,或许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艾拉说道。
  难怪她那么不赞成狼女和她们的狩猎方法,乔达拉想道,突然间他一下了明白了为什么她不喜欢她们啦。她们接纳新人的仪式威胁了她的沃夫。“于是你就教沃夫藏起来,直到你用哨声叫它,那是一种新的哨声,对吗?”
  “我会教你的,但是即使我让它藏起来,而它大部分时间都照办了,我还是担心它,还有威尼和雷瑟。马和狼是我看到的阿塔拉的猎手们所猎杀的唯一的两种动物。”她边说着,边端详着她的心爱的动物伙伴。
  “艾拉,你对阿塔拉她们了解的真不少。”乔达拉说。
  “为了把你救出来,我必须要了解能够了解到的一切。”她说,“但也许我了解的太多了。”
  “我刚找到你时,只想把你救出来,然后尽快离开,但现在我觉得我们还不能走。”
  “不能走?为什么?”乔达拉困惑地问道。
  “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让那些孩子们生活在那样恐怖的环境中,还有那些男人,我们必须把他们从营圈里解救出来。”艾拉说道。
  乔达拉优虑起来,他以前曾看到过这种毅然决然的表情。“继续呆在这里是危险的,艾拉。不仅仅是我们俩,你想想,那两匹马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目标,它们见到人不会跑开的,而且,你也不愿看到沃夫的牙齿挂在阿塔拉的项链上,是不是?我也想帮助这些人,我在那个地方呆过,我更清楚那不是人该呆的地方,尤其是孩子们,但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有两个人。”
  他确实想帮助他们,但是他担心如果继续呆下去,阿塔拉可能会伤害到艾拉。他曾以为失去她了,而现在他们重新团聚,他担心再呆下去,他可能会真的失去她。他极力想着有力的理由劝她离开这里。
  “我们并不是孤立的,不仅仅我们俩想要改变这里的情况。我们必须设法帮助他们。”艾拉说着停下来想了一想,“我想阿木娜希望我们回去一一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热情。我们必须参加明天的盛筵。”
  “阿塔拉以前曾用过毒药,如果我们回去,可能永远不会再离开了。”乔达拉提醒她,“你知道吗?她恨你。”
  “我知道,但无论如何,为了那些孩子,我们也要回去。我们到时候只吃自己带去的食物,你说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还是换个地方宿营?”艾拉说:“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想换个地方也没什么用,她们会发现我们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乔达拉抱着双臂说道。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等待她改变主意,但最后他让步了,他知道她是不会走的,而且自己也要留下来帮他,在心里,这也是他想要做的,但他必须要确认无法劝她离开,他暗暗发誓,他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到她。
  “好吧,”他说“我曾告诉那些男人,你不会容忍任何人被那样对待的。我想他们并不相信,但是要想救他们出来,我们还需要有人帮助,我承认阿木娜那么热情邀请我们同住确实很奇怪。”乔达拉说,“我想她并非总是那么做。她的房子又小又偏僻,不像是经常招待客人的地方。但你为什么认为她希望我们回去呢?”
  “因为她急于打断阿塔拉的话,向我们发出邀请,我想那女首领对此不会高兴的,你相信阿木娜吗?乔达拉。”
  男人停下来想着,“我不知道,但我宁愿相信她而不敢相信阿塔拉,可这说明不了什么。你知道吗?阿木娜认识我的妈妈。她年轻时在第九洞住过,她们是朋友。”
  “难怪她讲你的语言讲得那么好。但是如果他认识你的妈妈,为什么不帮你呢?”
  “我也猜不透,也许是不想吧。我看得出她和玛索娜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我不记得我妈妈曾提到年轻时有人和她们住在一起过,但我对阿木娜有些好感,虽然她从未给别的男人治过伤,但她确实给我治了,我想她可能会对我更好些,然而阿塔拉肯定不会允许的。”
  他们卸下雷瑟身上的东西,搭好营帐,心里仍有些忐忑不安。乔达拉生起了火,艾拉开始准备餐饭,开始她像往常一样拿出足够两人吃的食物,忽然又想起他在营圈里没吃到什么,便又多加了一些,她想,如果吃起来,他肯定会感到异常饥饿的。
  乔达拉生起的火熊熊燃烧起来,他蹲在火堆旁呆了一会,注视着他心爱的女人,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跟前,将她抱入怀中,“先别太忙,女人。”他说,“我已经问候了我们的马和狼。可是我还没有问候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呢。”
  她笑了,笑容间流露着温暖的体贴和关怀,‘她说:“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你,乔达拉。”
  他弯下身子慢慢地吻着她的嘴唇,忽然间所有的对失去她的痛苦和忧惧涌遍他的全身。“我太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曾以为你已经死了。”他把她抱紧,嘶哑的声音带着紧张和欣慰的咽哽。“我一直盼望着你的到来,但我不知要是肯定你已经死了,我会做些什么,阿塔拉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更令我痛苦的了。我爱你,女人,说不出有多爱你。”
  他把她抱得那么紧,她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不想让他松手,他吻着她的嘴唇、脖子,并开始抚摸她的身体。
  “乔达拉,阿波达她们肯定正在追踪我们……”
  那男人挺直身子,屏住呼吸,“你是对的,现在还不合适,要是被她们撞上,我们就太被动了。”他充满忧虑地皱起眉头。他本应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想要她,她总是那么心甘情愿而他又是那么习惯她的默许,使他一时没有想到这些。他想做番解释,“我只是想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是圣母将你赐还给我而且……嗯……想要报答她的恩赐的念头占据了我。”
  艾拉拥着他,想要让他知道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她想到以前他想要她的时候从未试图解释,她不需任何解释,此时她所能做的只抛开他们所处的危险,屈服于自己对他的强烈渴望,并随着这热烈的渴望不断增长,她重新考虑了他们的处境。
  “乔达拉,……”她说话时的语气让他转过头了,“或许我们把阿波达她们落出很远呢,她们想要找到我们的踪迹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真的想要……而且沃夫会向我们报警的……”
  乔达拉看着她,渐渐领会了她的想法,忧郁的眉头也渐渐变成了笑容。他那迷人的蓝眼睛里充满了爱的渴慕,“艾拉,我的女人,我可爱而漂亮的女人,”他说道,欲望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久别重逢,乔达拉早已迫不及待,但他还是温存而耐心地吻着她,慢慢地,彻底地,她微启双唇让他进入她温暖而柔软的口中,这感觉使他联想到她的另一处,他内心的欲望挣扎欲出,要挡住它己经很难了。
  艾拉紧抱着他,闭着眼睛感受他的热吻和他柔软的伸探着的舌头,他的饱涨的热力压着她,包围着她,她的欲望同样迅速地膨胀着,一阵强烈的冲动使她不想再等了,她想和他贴的更近更紧,那种只有他在她的身体里才会有的贴近。她的唇紧吻着他的,她的手放开了他的脖子,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遮裤,脱到了地上,又伸出去解他的腰间的绳结。
  乔达拉感到了她的手在自己的腰间摸索着解着他的裤带。他站直身子,微笑的眼中流出似燧石发出的蓝色光芒,他从皮套中抽出刀子割断了裤带上的绳结—反正他也应该换一根了。她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提着遮裤挪到了他们的铺盖处,扑嗵坐在上面,开始解靴子上的带子,他紧跟着她,脱掉了自己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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