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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凤仪-心涛

_5 梁凤仪 (当代)
  “新上任的归慕农先生,他是我的好朋友。”
  秘书答:
  “归先生的办公室在这儿转右再转左。”
  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连忙走出办公室去,问清楚秘书:
  “那人说要去找归慕农?”
  “对。我已经告诉他归先生的办公室在哪儿了,他说是归先生的好朋友。”
  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肯定自己如今的脸色必然死灰。
  这姓陈的原来是顶头上司的好朋友,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他只要一脚踏进归慕农的办公室内,我的前途就有可能打上休止符。
  江湖风险,说多大就有多大!
  谁个叫自己强出头,逞英雄。
  怎么会想得到这个色魔的背后是由自己的上司撑腰。
  天!我的思想搞糊涂了。
  管他有什么背景与后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来都是这条道理,不是吗?
  一旦坐上了高位,就能包庇狐朋狗党,那成什么世界了。
  我义愤填胸。
  那姓归的敢踏进我办公室来一步,大兴问罪之师的话,由他去,我说过了,在处理公事上头,我一样的张牙舞爪,毫不示弱。
  一屁股的坐在办公椅上,我呼了一口气,静心地从头再想一次。
  自盘古初开以来,怕找不到有哪一个皇帝杀人放火、奸淫虏掠而与百姓同罪。有哪一朝的君主,肯下真正的罪己诏,坦诚地认句错,就已是千古传诵,万民爱戴的明君了。
  这是千古不易的事实,别要天真过甚。
  权势在任何时代、环境都是一样,都可横行、都无禁忌。
  从来吃亏的都是没权没势的蚁民。
  我,汤沈希凡只不过蚁民一名而已。
  只要归慕农一叩我的房门,我就要吓得魂飞魄散无疑,他太有资格为自己的好朋友伸冤雪恨,而我,只有欲哭无泪。
  坦白地告诉他说:
  “归先生,你的好朋友是个变态的色魔!”
  归慕农会有什么反应?
  掉过头来,有人走到我跟前来,无凭无据地指控我的亲人朋友,我又会怎么样?
  这样想着、想着,手足都已冰冷。
2006-9-21 16:41 回复
125.112.149.* 48楼
顶!!!
2006-9-21 16:56 回复
60.221.62.* 49楼
顶!辛苦
2006-9-21 18:11 回复
60.221.59.* 50楼
顶!顶!顶!顶!顶!顶!顶!
顶!顶!顶!顶!顶!顶!
顶!顶!顶!顶!顶!
顶!顶!顶!顶!
2006-9-22 16:07 回复
218.82.171.* 51楼
  当着新官上任,人人着意巴结之时,我就偏来个倒行逆施,真是莽撞得可以了。
  希望归慕农不会叩门,不会处理此事。
  今天必非吾日。
  老是事与愿违。
  有人叩门,我吓得登时双手抓紧椅子,进入备战状态。
  推门而进的不是归慕农,而是我的秘书。
  我吁了长长的一口气,问:
  “什么事?”
  “我按对讲机没有回应。”
  天!我怕是精神陷入了紧张状态,故而听而不闻,没有回应。
  “归先生请你到他办公室走一趟。”
  “嗯!”
  这就对了,他是上司,他不会走到我办公室来,他只会叫我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无疑是过去了,但上司要下属死,下属不能不死的年头犹在。
  我当然要立即应命前去拜谒董事。
  走在办公大楼长长的走廊上,忽尔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怕我这种为女性出头抱不平的壮士,会一去不复还。
  我不算敏感。集团内的经理级同事,忽尔说要移民去的都的是。何解?心照不宣吧!移民手续也得要办一年半载,哪有辞了职,仰天俯地,左手叠右手,无所事事地留在家中等待移民批准之理。无他,上司有令,自行处决,非辞职不可,那就给自己下台好歹找个借口算了。
  这归慕农乘着如今中国热的威势而来,他不必买谁的账。
  新官上任,根本连借口都不需有,就可以更换直系部属,这差不多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然,这阵子直接归归慕农负责的部门主管,格外地小心翼翼,不是没有因由的。
  在大规模的机构内任事超过三年者,必然会知道个个位高权重的人都有共通不二的性格,除了精明勤奋之外,就是必有偏见。偏见又往往来自第一印象,他的个人电脑一经输入某事某属员的不良记录,要翻案得加几倍的能力,且要候准时机,不是不凄苦的。我呢,倒霉之至。
  易地而处,我若是姓归的,也不会对汤沈希凡有什么好感。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失望与失礼,还有什么话好说了。
  东家不打打西家吗?嘴里说的容易,实行维艰。
  一旦在大机构爬到了部门主管的位置,正牌的不上不落,进退维艰。
  不像那些办公室内的散兵游勇,随时可以摇曳蝉声过别枝。
  社会上没有很多大机构,大机构内亦没有很多高薪厚禄。
  最怕还是在行业里头遇上一沉百踩,在人人都宁买当头起的情势之下,翻身不是容易的事。
  若是赋闲在家当全职家庭主妇,心境会如何?
  会不会跟我那老同学萧红一样,因为时歪命蹇,事业中落,以至于酸溜溜的熬着日子过,连个性都变得不再可爱了?
  经济方面呢,当然不至于拮据,但去年暑假与阅生到多伦多度假,买下了一间房子,才不过收那相等于三厘利息的房租,却要供十厘利息的按揭。
  原本呢,夫妇两人各有稳定收入,说好了我负担加拿大的物业,阅生则照顾香港我们现住的公寓,也不成什么问题,无非打算辛苦几年,到育德和育智长大了,最低限度加港两地都有房产留给他们。
  若是我一旦掉了工,多伦多那屋子怎么维持下去了?
  一想,心就更加掉落万丈深潭,跌得连人都有点头昏脑涨。
  谁不晓得无欲乃刚。
  世间上无欲之人又有多少了?
  叩着归慕农的办公室门时,自觉已经矮掉了一截。
  叩了门。
  随即听到里头有声音说:
  “请进来。”
  走进去之后,但见归慕农仍在伏案批阅文件。他原来有一头浓密而乌亮的黑发,很明显地在黑亮之中又间有几丝白光。
  早生华发?这是成功人士的象征吗?
  他并没有立即抬起头来,继续集中精神在文件上,只说:
  “请等一等。”
  只好站得笔直地等。老板有令,焉敢不从?过了那么一分钟,他才掷笔,抬头瞪着我,问:
  “为什么不坐下来?”
  天!他叫我坐过吗?我没有回答,依然抿着嘴站立,等他叫我坐。
  “请坐!”
  就算审问犯人,也得赐坐,对不对?
2006-9-22 16:43 回复
218.82.171.* 52楼
  我异常严肃地坐下来。
  “我翻阅过你的财政报告,做得很可以。”不是好,而是可以,这中间有天渊之别。从前我得的评语老是最令人鼓舞的,现在不。
  真是时移势易。
  “我有个计划,需立即把集团的有关中国大陆部分的生意拿出来,另组一家附属公司经营,你能为我做个全面性的收支和财务方案吗?”
  “好。”我想一想,问:“员工是否把原有的过档到新公司去?”
  “不,不是全部,不过这不影响你的方案吧,你把需要的人才与工资计算到新公司便成。”
  我点头,意识到或有一场公司风暴了,开设新公司不是全部沿用旧人,那么怎样安顿他们?
  一想,心里头就慌张起来。
  会不会殃及池鱼,连带一些工作在中间地带的员工都受到牵连?譬方说,行政、法律、人事、公司秘书与财务等部门,一向都是兼顾集团内各种业务的,是不是在新公司里头,另行以独立身分处理了?
  不得不以此相问。因为痛痒攸关。万一归慕农新官上任,要大肆整顿集团内的人事,乘机铲除异己,放置心腹也是可能的。
  若果真如是,怕我也在被取代之列。
  我忽然怒向胆边生,竟瞪了归慕农一眼。这是个跟色魔为友的人,还能是干净的人吗?常言道:未看其人,先看其友。这一定是条道理。这种人应该耻与为伍。可是,在他还没叫我走之前,我还是笔直地坐在他的办公室内,亦即是驯服在他的权势范围内。
  多么的不争气。
  如果阅生本事大一点,我根本就不用受这起窝囊气。很简单,回到他的出入口贸易公司内,以老板娘的身分帮他抓紧一盘账,不知有多好,多自由,多潇洒。可是,阅生的公司规模这么小,说句坦率直接的话,根本雇用不起我。
  现今我的年薪是八十万,还有各种退休金与公积金津贴。最吸引的是凡是部门头头,不管是否从外国聘请到港,都一律有房屋津贴或低息贷款让我们供楼,这重福利刚好可以供我们现住那层近二千呎的住所。还有,就因为由集团提供低息供楼的福利,才能让我们同时可以多买一部欧洲房车。每次阅生开着奔驰见客人时,是对他的业务多少有帮助的。最起码,业务对手对他平添了一份信心。
  越想越慌、越乱、越不知所谓。
  竟连汤阅生都怪责起来似的。
  为一个只不过是上司的男人而嫌弃起丈夫来,是不值得的。为一段可以随时转易的关系而侵扰了另一段生生世世的感情,更是太轻重倒置。
  因而,对眼前的归慕农益发没有好感。
  他这人也真是没礼貌,彼此才不过是缄默了不到半分钟,他就拿眼盯着我,像要把我的心事看穿似的。
  归慕农终于开腔打破了沉默,说:
  “还有什么要问我的没有?”
  这才蓦地想起要把原先想好了的问题提出来。
  归慕农答:
  “你问得好,新公司是否沿用集团内的行政人员,我还得想一想。好的同事不论是拨归哪个公司名下,也一定受到重用,否则乘机改组未尝不好,你认为呢?”
  居然如此公开心意,叫我们这些下属怎么答话。
  我只能苦笑,答:
  “我这报告什么时候呈交给你?”
  “去年。”他笑着回应。
  “什么?”
  “这改组的工作老早就应在去年做了。”
2006-9-22 16:43 回复
59.56.33.* 53楼
顶顶顶!那个姓陈的简直是人渣!!
2006-9-23 17:14 回复
218.81.192.* 54楼
  这无疑是对韦约翰间接的指责,指他没有干好份内事,及不够英明处事。
  人一离职,即遭恶评,真是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我点头说:
  “好,我尽快交卷。”
  归慕农点头称是,我这才说:
  “没有别的事了吧?”
  归慕农答:
  “没有了。”
  我便站起来告辞。我才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就已通身舒畅起来。在上司面前干活真不是易事,肯定惨过担泥。前者是精神极度紧张,后者只不过是体力尽情虚耗,什么时候都是前者更辛苦;后者呢,回家去可以睡上一大觉。但像今天,归慕农的态度就会叫我起码三天三夜睡不安宁。
  才只差一步就踏出的办公室去,就被他叫住了:
  “汤太!”
  我回头。
  只这么蓦然回首,就发觉归慕农看我的眼神十分稀奇。实实在在形容不出来,太不像一个上司对下属的模样,当然也不似是一般普通朋友,是有半点惊骇而带嗔怪的味道。
  这个感觉,是解释不来的。
  “什么事?”我问。
  “你刚才见了陈清华?”
  天!
  是祸是福由天定,是祸躲不掉。
  我只有点头。
  “他刚才来看望我。”
  “嗯。”肉在砧板上,只有静候裁判。
  “他告诉我,刚到你的办公室去讨论一些私人事。”
  跟陈清华这种人有私事可议,简直是侮辱。可也不便解释,只支吾以对。归慕农再说一句:
  “香港地,地少人多,总是多共同的相识。”
  “是吧!”
  我看他再没有表示什么,就引退了。
  通身的毛孔由紧张而再度松弛,这种苦只有职业妇女才知道。
  晚上回到家去,把解约书与机票钱交到莉迪手里去,她竟泪盈于睫。
  “太太,不知怎样谢你了!”
  我拍拍她的肩膊,没有说什么。
  “太太,我将竭力做好我的工作,请你放心。”这当然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事,谁也无能为力。为了莉迪而开罪了陈清华,再而开罪了他的好朋友归慕农,那才是致命之伤。
  救了人,害惨自己。
  “太太,你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我写给你两个名字,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劳工处及移民局做事,你且把转工手续办妥,据我所知,可以申请半年后才履行转工要返回原居地的规定。”
  莉迪连忙点头,开心得哭笑不分,说:
  “我可以回家去看亲人,又可以回到香港来赚钱了。”
  看到她的这副表情,心生感喟:算了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是有能力及条件照顾自己的人,能帮了胼手胝足干活的女性,总是责任。
  懒得再把此事在阅生跟前提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怕他在家姑跟前一聊,会惹出什么大是大非来。
  毕竟莉迪有如此悲惨的遭遇,还是瞒着其他人好,最低限度别让她更自惭形秽。
  况且,近这些天来,阅生怕是很忙,下班后都没有回家来吃晚饭,老是搞到三更二鼓才回来,商场的应酬特别多。
  尤其他做大陆生意的,更是忙得很。很多时,他回来,我已熟睡。这几晚床头放着萧红的书,老逼这自己念完它,总是念不到几页就门恹恹地睡去了。
  早上,我总比阅生早起床,因为习惯了陪两个孩子吃把早点,目送他们乘校车上学去。
  身为职业妇女,时间真是捉襟见肘,一定要刻意用心地把时间挤出来,才能与家人作伴。
  一天之内,我如果还不抓紧早上时间,与儿女相聚片刻,很可能整天都不能与他们见着面。
  下班通常已是晚饭时分,遇有社交应酬,回家去就已十点到十一点间,小孩子老早睡熟了。
  就像今儿个晚上,我就约了老同学余小蝶吃晚饭,若不是今天早起,就错过了母子谈心的机会了。
  育智这天格外精神奕奕,莉迪一叩他的房门,他就醒过来,快手快脚地穿好校服,端坐到饭厅上等我和育德吃早餐。
  这真有点反常。平时他们两兄妹都有赖床的习惯,屁股贴在床上就永远爬不起来似的,很有些时要我发一点脾气,才能生出效应来。
  我于是好奇地望育智一眼,见他神情开朗、眉舒目笑的样子,漂亮得令我这做妈妈的都觉目眩。
2006-9-24 17:15 回复
218.81.192.* 55楼
  于是我忍不住问:
  “有什么喜事发生了,育智?”
  儿子睁大了眼睛,盯着我,说:
  “妈妈,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正在问你呀!”
  育德也笑,说:
  “你是妈妈肚子里钻出来的,她什么都知道。”
  “那就是说真有值得高兴的事了。”
  育智微昂起头来,才那么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因着这个动作显出了英伟相,真令我这妈妈高兴。
  育智是很有点像阅生年轻时的那种志得意满、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的。
  这样说好像阅生现今没有了那股迷人的飒飒英气似的。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阅生现在三十多岁,人是中年了。在社会上混了这十多年,怎会不显疲累,尤其是年纪轻时,走出学校大门,就托庇老板门下,只须勤奋工作,毋须担戴风险,体力劳动不比精神负担教人易老易倦。正所谓东家不打打西家,心无牵挂,还加上有大把青春押阵,是颇能顾盼自豪,毕露锋芒的。
  如今不同了,创业后经营生意,每逢银行利率向上调整一点,我看阅生的脸就拉长一分。香港这阵子政情变幻,那彭定康的政改令到工商界中人看不到较长远的清晰前景,已把很多本来乐意冒商业风险的人都煞住了,阅生就曾为此而沉思过不知多少次。
  生意的成败是他的灵魂,真难以轻松潇洒得来。除非已站稳阵脚,可是阅生又未到阶段,重重隐忧于是折损英气。
  儿子终于提高嗓门宣布他的喜讯,这才把我的心神拉了回来。
  他说:
  “妈妈,我被老师选了当班长了。”
  “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我拉着儿子的手,给了他一个吻:“一定是你平日表现好才被选的,是吧!”
  育智慌忙点头。
  育德呢,反应是奇特的,意作了个无可无不可的苦笑状,这个跟她年龄不配衬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老实说,还带一点反效果。总的一句话,教人刺眼,看着不舒服。
  都怪那些电视台的节目,小孩子过分的凉薄与沧桑,就是来自这些世纪末的大众传媒教育。
  育德现今这副有着憎人富贵意识的表情,得自什么地方呢?不言而喻了吧。
  我赶紧拍拍她的头,把她“纳入正轨”,说:
  “育德,快给你哥哥道贺,你得支持他做个好班长,给他鼓掌打气。”
  “要他自己争气才成。”
  育德竟这么说,怕真有三岁定八十这回事,女儿将来会是铁嘴鸡与小辣椒。
  我还未回答,露茜就拔直喉咙从大门叫起来:
  “还不快快出门了,校车要到了,上星期学校登了通告,睡迟到都不着校车等候的。”
  原本还打算教训女儿两句的,被露茜这么一催,也就算了,赶紧拍拍他们兄妹俩,示意他们启程。
  目睹露茜把育智与育德带下楼去,心中轻叹:职业女性要同时成功地做一个好母亲真难,根本时间不够分配,心中明明想好说的一番教训话都无从宣泄,今儿个晚上又有应酬,就得待到明天早上才能见那十分钟了。
  很多事是要趁热打铁的,一冷了,在提出来讲,只会觉我这做母亲的噜苏婆妈,功力就起码减半了。
2006-9-24 17:15 回复
60.221.62.* 56楼
继续顶!
2006-9-24 21:58 回复
218.82.174.* 57楼
  晚上,我跟老同学余小蝶有约,寻了跑马地一间酒店的餐厅吃饭,图个静局。
  余小蝶跟我是大学同学,情谊与庄婉容、何慧心、邵敏聪、杨展雄、萧红等都一样,不是百拜之交,却相当谈得来,在很多情事上都做到互相信任与关怀的地步。
  也许这种友谊的关系与态度与我的品性有关,我是温情,而非热情。
  与余小蝶谈起这个来,她竟翘起拇指赞我说:
  “希凡,你就是这方面棒!”
  “要我今儿个晚上负责结晚饭账,不用耍这种手段。”我笑道。
  “不,我是认真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已相当了得,不浓不淡,有若温水,更棒。你就是这个样子,看,个个老同学都跟你要好,你也对我们个个好,是不?”
  我没有做声,想想,好像情况也是这样的。
  “当然,我实话实说,希凡,也是由于你处处肯帮人,而又未反过来求人帮过你,这对保持友谊是相当重要的因素。”
  我微微一愕,情不自禁地说:
  “要是这么说,就令人有点心灰意冷了。”
  “我们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还能不面对现实吗?”我无言,只有点头。
  “就像我,不是屡屡得你指点关于财务上的问题吗?自创业以来,得了你这个免费顾问,才有今日。”余小蝶一派认真地说。
  “你别客气,市场最公平,最无偏私,你的人造首饰若非货真价实,最棒的财政大臣给你指点迷津也属枉然。”
  我说的是实话。这年头,除了拿着利器往人脖子上一搁,有点特效之外,谁会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别人?赚钱的生意都是实力派。
  我们集团内就不知有多少少女喜欢配戴余小蝶的人造首饰,心甘情愿把血汗钱双手奉献,去巩固她的小企业王国,这是她的心思眼光再加经营功夫了得之故。
  余小蝶听我这么说,便道:
  “厚道人才肯讲公道话。”
  “我们一班同学都这么赞美你。”
  “不。”小蝶很不自觉地搭上这句话。
  之后,我们俩人都沉默下来,似乎喉咙有硬物一下子卡住了,挡了要跟着冲口而出的话。
  余小蝶把碟上的那块大大的T骨牛排,狠狠地切下一片,大口地嚼着。吃罢了,放下刀叉,拿餐巾抹抹嘴,再呷了一口茶,才道:
  “如果人生只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那多简单可爱。这两桩事目前是最深得我心的。”
  言语那么苦涩,竟出自一个现代创业成功的女性之口。
  我答:
  “你的外销生意办得如何?”
  “大陆市场大得似个见不到底的金矿,最近广州秋交会举行,我的首饰乘势也办了个展销会,反应热烈之至。看来,由南而北、自西而东,我有把握大杀四方,一年之内,把我的产品推上高峰,卖个满堂红。”
  “太棒了,恭喜你!”
  “可是,”余小蝶把手在我跟前摆了摆,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道:“要付出非常沉痛的代价。”
  我奇怪,有点忧虑对方有语过重了,于是便道:
  “生意成功,一定劳累担心。”
  “不,移山填海,赴汤蹈火对我虽不至于易如反掌,但仍应付自如。只是受不了成功带来的感情损失。”
  我只能睁着眼看小蝶,一说到这种私人事件的关节儿上头,除非对方是不吐不快,否则我没有额外的好奇心。
  因为好奇满足之后,只有心烦。
  我不是个对朋友没有同情恻隐之心的人。
  能援手相帮还好,分明是无法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话,不如耳不听、眼不见为净。
  小蝶呢,明显地已如骨鲠在喉,她坦率地说:
  “我和小莫的关系告吹了。”
  我茫然地应着。
  莫振杰也算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只比我们高两级,与小蝶走在一起多年了,根本上毕业后两年就已赋同居,当时小蝶跟我们一班女同学的解释是:
  “迫不及待想过二人世界,但事业未成,小莫不肯娶我,说娶了妻就得养,兼要活儿,若还是电话费电费单都要拆账的话,不应有名分。”
  听上去是很合情合理的。
  往后细想,当然漏洞百出。
  说得率直甚至难听一点,人都已睡到一铺床上去了,还用什么养妻活儿的美丽借口档在婚姻注册处门口,干什么?
  实在很有点莫名其妙,更强词夺理。
  看,如今呢,不消说,女方一朝富贵,男的受不了对比之下的落魄,便分手了。吃亏在谁?
  越想越气,我忍不住说:
  “小莫占的便宜可不小。两情相悦的开头几年都给他享受足了,到要讲实惠、担风险的时间,还推个所谓男儿气概的漂亮大帽子出来扣在你头上,这讲不通。”
  “讲不通与否,他反正不管了,他拿了行李搬出我家去时说:
  “‘对不起,这世界有个莫余小蝶就可以了,要有个余莫振杰可不必了。到我成为大老板,是千万富翁,不是打工仔时才来找你。’”
  我问:
  “你怎么答?”
  “干脆叫他别来好了。这年头通货膨胀厉害,到处是千万富翁时,币值都贬了。且谁不知龟兔竞争的故事,谁还会不觉醒仍做那只停下来等龟追的兔?他是千万富豪时,我已过亿身家了。”
  小蝶是忽然地气了,这很难怪!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就是这样子造成了。小蝶又苦笑:
  “小莫之外,还有一个萧红。”
  “什么?”
  这我可听不明白了。
  萧红是小蝶最好的同学。这次跟小蝶见面,我正要问问她萧红这阵子的心态是怎么一回事了。
2006-9-25 17:15 回复
125.112.157.* 58楼
期待中!
2006-9-26 09:33 回复
218.82.172.* 59楼
  “小蝶,我不明白。”
  “很浅显,憎人富贵嫌人贫的道理是放诸很多人身上而皆准。”
  “包括朋友?”
  “没有包括自己的父母,已算是大幸。”
  “我的天!”我轻喊:“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可没有,始终以为在做恶梦是真的。就在我打开了大陆市场之后,有一天跟萧虹茶叙,我以为她会为我的创业成绩开心,于是把生意的顺利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正谈得兴奋,有位商界朋友走到我们这一桌来,天!”小蝶拍额:“怎知他就是导火线。”
  “为什么?”我忙问。
  “我那商场的朋友一见了我,便热情地拉着我的手,盛赞我出产的首饰精美。我看萧虹一个人静坐着,便给他们介绍。我说:
  “‘这位是我的好同学,本城著名作家……’
  “对方自作聪明,还未等我讲完,就热烈地握着萧虹的手,道:
  “‘太好了,太好了,慕名已久,我们很多朋友都是陈小姐的书迷,改天要托小蝶带本书求你签个字。’”
  我听后都不自觉地尴尬得面虹耳赤,想当时场面一定狼狈。
  市场太残酷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此的不留余地与迫不及待。
  我轻叹:
  “萧虹应该想,过不了三两年,另外一个场合内,也会有人握着那陈秀珍女作家的手说:
  “‘幸会幸会,大作家之名如雷贯耳,几时李小姐赏光替我签个名。’”
  “萧虹如果晓得这么想,便不会牺牲了我俩的友谊。”小蝶竟然眼有泪光。
  “她怎么说?”
  “她没有说,只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地寄来了信,写道:
  “‘我们从来都是两码子性格的人,怎么成了手帕之交?这个误解得从速纠正过来。’”
  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像被人向胸膛捶了重重的一记,有吐血的冲动。
  我说到底都能当个余小蝶与萧虹友谊的见证人。
  大学时,我们还只是同班同级同宿舍的同学,小蝶与萧虹更多一重亲密关系,她俩是同房的寄宿生,名实相符的朝夕相对。
  萧虹一向潇洒,小蝶为人细致,两相配合,是很好的一对朋友。
  萧虹裙下之臣多的是,每夜在校园内风花雪月回来,就靠小蝶为她把风看更,偷偷地把已上锁的宿舍大门开了,让她进来。
  有一次被舍监抓着了,小蝶挺挺胸,就顶了罪,死不肯讲出是给谁效劳服务。舍监怕是心知肚明的,但抓不到证据,奈何萧虹不得,只把怒气迁于小蝶身上,向校务处告了一状,结果,那学期小蝶申请的助学金就没有批准下来。
  对于曾记过的学生,校方有权删减对他的补贴与辅助,这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事,不可以上诉。
  小蝶是个穷家女,缺了助学金,生活费自是捉襟见肘,可是也不吭一声。为好朋友而担了罪,她反而觉得光荣,跟我们说:
  “没有什么大不了,充其量多给一两个小学生补习,就把问题解决了。”
  萧虹呢,那个时期不是不感激小蝶的,一手抱住小蝶的肩,就说:
  “你用不着担心,只要我动一动大笔,多写一个专栏或每月给电视台写一个长篇剧本,就比你拿学校的助学金棒。”
  那种守望相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义气与友情,不知羡煞多少人。
  我们同班同学都爱讲一个笑话,小蝶要嫁出去的话,怕要过的一关就是萧虹。
  小蝶其实样子长得很端庄的,那脸上的梨涡,笑起来还是甜美的。坦白说,大学时代的她比现在要温文尔雅得多,也很有点怕生怕事,跟涉足商场后,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派头是太不相同了。
  那时候,小蝶喜欢叫萧虹替她拿主意,连选哪一科,都听萧虹的意见。校内的男生,对小蝶有意的,她心领神会之余,必然在夜深人静时,盘起腿,坐在床上,把心事向萧虹讲个明明白白。
  萧虹的要求与品位当然是不能小瞧的,挑人挑得像鸡蛋内挑骨头,差不多没有一个对小蝶好的男生,可以入萧虹的法眼,将人家由头弹劾一次,小蝶翌日就拉长了脸,把对方切切实实地回绝了。
  直至毕业前一年,人人都为学生会的周年舞会寻找舞伴,独是小蝶仍没有着落,最终还是那叫莫振杰的同学聪明,在萧虹面前做了点功夫,就成功当了小蝶的舞伴。从此,很自然地在萧虹的认可之下,走在一起,直至毕业后共赋同居,小蝶不曾有过新的选择。
2006-9-27 16:50 回复
218.82.172.* 60楼
  姑勿论萧虹的判断对与不对,只证明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小蝶与萧虹的情谊一直坚固,从来都互相照顾得无微不至。
  毕业后,萧虹风生水起,文艺圈内声名大噪,就算钱赚得不如商家人多,那威望可是相当能慑服人的。
  每逢一班同学上酒楼茶室,有人把萧虹认出来,打躬作揖地对萧虹说:
  “大作家,幸会,请为我签个名。”
  小蝶岂止开心得第一个咧嘴而笑,还慌忙从口袋里摸出笔来,递给萧虹,让她给崇拜者签名。
  完完全全一副与有荣焉的表现。
  不是不教我们一班老同学看在心内感动的。
  这以后萧虹有到法国去留学半年,小蝶就义不容辞地照顾萧虹家里头的老祖母以及一切家事杂务。
  我们都在一旁说,萧虹是难得潇洒,难得优游,这份情操的栽培,小蝶是有一点点功劳的。
  如果正如小蝶现今所言,萧虹没头没脑地忽然一手抹煞了纠葛情谊,实实在在的令人骇异,说不过去。
  可是,我能怎样安慰小蝶呢?
  想了一想,只好说:
  “或者,过一阵子就没有脾气了,毕竟是多年的好同学。”
  小蝶不住地点头,咬紧了牙关说:
  “对,过一阵子也许就好了。人无一世运,花无整季红,我在商场内总有潦倒的时候,那一天来了,我的那些情人与朋友就都会回到身边来抚恤我了。”
  我轻叹。
  这年头,做人怎么会如此艰难?哪儿敢求人家共患难了,就是希望有人同富贵也不容易。
  一站在大太阳下比较,谁比谁更高更强更富更贵,那矮了一截的人,顽抗的最见效招数就是一拱手,说:
  “高攀不起了!”
  就大摇大摆地远离。
  还图了个不与富贵中人来往,不肯攀龙附凤的清高美名。
  唉!
  太可悲,太可笑了。连我都带了点激动,问:
  “你宁愿这样把他们呼唤回来吗?”
  小蝶昂一昂头,伸手把碎发从脸上拨到后头去,很坚决而又带点凄苦地说:
  “轮不到我自由选择,事业的成功与失败,一半由天,一半由人。由人的一半,我不会为了争取那些不愿意为我鼓掌的人而放弃,我还是会努力下去。”
  这态度是对的。
  她感慨地说:
  “希凡,即使有一天我栽跌了,小莫与萧虹奔过来扶我一把,我也不要。”
  这才是真正的骨气吧!
  可是又何必弄到这般田地?朋友之间变成这样又何苦呢?
  小蝶与萧虹的缝隙已成,我就不好再在现阶段说些什么调停的说话了。
  等到那么一天,有事件发生了,彼此作出了新的能感动对方的表现,才会有复合的希望。
  现在勉强无用。
  只是,我也顶关心萧虹,说到底是个人才,且是多年同学,故而我情不自禁地说:
  “其实要怎么样帮萧虹调理她的心情呢?”
  小蝶很直爽地答:
  “再在创作上另闯高峰,有事业上的第二春。”
  对。任何人失婚失恋,最有效的重见天日方法就是找到新伴侣,否则苦劝千言万语,效果也等于零。
  事业亦然。可是,枯木如何逢春再发呢?
  “并不容易吧?”我问。
  “当然不易。”小蝶说:“那就改行好了。”
  我微微一惊:
  “改行?”
  “这年头,改嫁也大不乏人,改行有何不可。”
  俗语说男的最怕入错行,女的最怕嫁错郎。现今女人要工作了,入错了行也好,嫁错了人的,立即该过来是正经。
  但,嘴里说的容易,要付诸行动就困难重重了,最低限度要看机缘。
  “毕业后,我也是转过很多行业,才找到如今的这种生意来大展拳脚的。”
  “萧虹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她的行业选择怕是有限。”我答。
  “以她的才华与学历,往大学里谋份教职应该不困难呀!这阵子大学在闹教员荒,因为不少教员都借游学离开,移民去了。”
  我想想,是有道理,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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