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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如水 by刺红

_6 刺红 (当代)
  “云,给点建议呗。”
  亓云面无表情塞一口饭:“追女生我没经验。”
  健力宝泪目:“你是在炫耀都是女生追你吗?”
  ——陷入爱情的人不仅智商负数,而且多疑容易玻璃心。
  “我没这意思。”
  健力宝扭动两下:“我是直接表白好呢,还是迂回战术好呢?”
  “要不你那个硬币抛一下,正面的话直接去告白,反面的话立即写情书,立着的话继续吃午饭。”
  健力宝当即翻皮夹,拿出一枚硬币当当弹,结果一不小心掉到了对面亓云的餐盘里。亓云一阵反胃,索性也不吃了:“你侧面打听打听,那女生喜欢什么类型的。”
  健力宝有气无力:“梁朝伟那种忧郁型的。”
  亓云忽然乐了:“那你就从今天开始节食。真的,你这饿得有气无力没得吃的郁闷表情真的很忧郁。”
  健力宝趴在餐桌上,正好擦了一桌子油星儿。无论哪里的食堂,总是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味道,饭味儿,菜味儿,甚至似乎还有屁味儿鞋油味儿头发好几天没洗的怪味儿——没办法,人多。
  亓云突然无比怀念家里的餐厅厨房。这两天罗靖和又忙开了,午饭他在公司吃,亓云在学校对付。亓云一直很想做饭,但是罗靖和不让。
  “你也就会下面条炒个青菜而已,还要我最后收拾残局。”
  亓云甩了他一枕头。
  十一月份,天也一直没有冷下来。太阳依旧很暖,让人愉悦。
  第 18 章
  李旭飞结婚了。婚事搞得并不麻烦,办理了合法手续,然后请几个亲戚朋友了几桌酒。林檎是个精致的大方得体的女人。比如说她很少戴首饰,经常戴一对样式看似简单,并不大的耳钉。那对耳钉是正宗的南非钻石,镶嵌工艺精湛至极。酒席设在T市最豪华的大酒店,陈设简约却不失格调。婚礼当天李旭飞穿着平板正经的黑色西装,林檎则是一身正红色经过适当简化的妖娆汉服袄裙。
  “我还以为新娘得穿婚纱呢,一层一层那种。”罗靖和笑着说。
  亓云道:“这年头有钱的都讲究个格调个性。穿旗袍进酒店容易被误认为服务生,穿着白色婚纱又会被人笑庸俗没品。你知道林檎那一身汉服多少钱定做的么。”
  罗靖和打量一下:“几千?”
  亓云笑道:“论万。”他刚刚无意中听到女眷中的议论,真看不出来。罗靖和啧啧两声,没有接话。婚礼很平和,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仿若一次愉快的聚会。亓云没参加过婚礼,非常好奇。罗靖和这两年看别人结婚都疲沓,那简直是两个修饰一新的傻瓜和一群被迫凑份子的人在一起尴尬地表演。有人说这辈子对于婚姻的热情全耗在婚礼上了,其实不假。
  席间亓云去洗手间,回来看见林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天。她没大化妆,略施薄粉,反而不容易出现比如出汗脱妆或者粉没有擦匀脸上的横纹反而显现出来这种纰漏。亓云见过不少女子不能近看,否则张牙舞爪地狰狞。不管怎么说,她是个怡然自得让人舒服的女人。
  “林姐。”亓云轻声道。
  林檎转过身:“菜式满意吗?”
  亓云笑道:“很好吃,都很高档啊。”
  林檎道:“那就多吃,好容易办一次宴会,吃的东西总不能浪费了。”
  亓云看她并不是特别高兴,也没有新婚之人的兴奋,突然道:“林姐,你不高兴?”
  林檎笑:“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亓云道:“你和李旭飞都没有……那种兴奋感。”
  林檎轻轻叹道:“这样最安全。人这辈子真正激情能有多少呢。一开始就细水长流,坚持得时间还长久些。温水煮青蛙,大家慢慢熬吧。”
  亓云道:“林姐,你怎么这么悲观。”
  林檎看他一眼:“过日子真谛就是能不折腾就不折腾,自己累别人也累。差不多就行,斤斤计较反而会丧失得比较多。”
  亓云看她,有点没听懂。眼前却闪出罗靖和温和的笑容。
  平平淡淡,凑凑合合,就好了。
  突然,从宴会厅传来碰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然后是玻璃碴四散的窸窣声。厅里开始慌乱,脚步声四散。亓云和林檎对视一眼,齐齐向宴会厅跑去,进门就看到李旭飞捂着左半边脸跪在地上,血汨汨地从指缝流出,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罗靖和半跪在他身边,双手握着他的肩,脸色苍白,反复低声问,旭飞你还好吧旭飞你没事吧旭飞你能答我一句吗?不远处酒店墙壁上装饰用的枝型灯摔在地面上,玻璃碴溅得到处都是。林檎冷静了一下,说:“罗先生,你现在能开车吗?我们要尽快去医院。”罗靖和大梦初醒似的爬起来,架起李旭飞往门外走。李旭飞一直捂着脸,血止不住。亓云从旁边拿来厚厚一大沓餐巾纸,让他摁着伤口止血。不多时餐巾纸也红透了。李旭飞一直没讲话,只是苍白着脸皱着眉。大概因为疼痛,和疼痛引起的恶心。上了车,亓云坐在副驾驶上安慰罗靖和:“不要慌张,不要慌。”林檎和李旭飞坐在后面,李旭飞仰着,血从餐巾纸底下淌到衬衣领子和西装上。罗靖和砸了一拳方向盘,发动车子,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一看,李旭飞左脸从眉毛到脸颊被枝型灯豁开个大口子,万幸的是眼睛没事。医生检查,伤口断裂面整齐,愈合以后不会留很深的疤,也可以做整容手术。只是头部被砸了一下,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观察两天比较保险。
  罗靖和跑来跑去交钱拿药找人联系病房,亓云就默默跟在他后面。罗靖和一句话不说,亓云也不说话。医院的住院部的高级病房似乎材质都吸音,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医院特有的沉闷和压抑。
  罗靖和突然转过脸来对亓云说:“还不如砸我呢。”
  “别胡说。”亓云道。
  罗靖和坐在李旭飞病房外面,一脸疲乏和萧瑟的神气:“那灯原来是在我头上方的。掉下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旭飞推了我一下,我就看着旭飞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趴在地上……”
  亓云学着罗靖和平常的样子,摸摸他的头发,再摸摸他的脸。
  亓云的手指略细,纤长。以前罗靖和曾经笑着说他的手指适于抚摸,让人安心。亓云把手贴在罗靖和脸侧,罗靖和倚在亓云手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
  光线不是太好。走廊长而寂静,间或有清冽的微风轻轻穿过。让人产生周围一切都开始微微泛着幽蓝的错觉。消毒水的味道凭空使人安心,仿佛可以消除肉体或者心理的病菌,让一个个四方的空间里彻底干净。
  轻微的开门声。林檎。
  她还穿着正红的袄裙,因为忙乱已经被揉得发皱。越是端庄正式的衣服颓丧起来效果越明显,让她看上去也显得憔悴了。
  “罗先生?”她轻轻道。
  罗靖和几乎跳起来,愧疚地看着她。他一向认为婚礼对于女人而言很重要,现在她的婚礼被突如其来地破坏,而一切的起因都是他。林檎倦倦地一笑:“不要紧,他没事了。脸上的伤口很长,但是不算太深而且很整齐。医生只缝了几针。住院观察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罗先生能不能再开车送我回去?”
  罗靖和赶紧点头,一面对亓云道:“你进去看看他,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叫医生。”
  亓云点点头,目送罗靖和与林檎离开。
  亓云开门,轻轻走进病房。李旭飞看样子象在睡觉。他关上门,门锁对入锁孔时清脆地咔哒一响。房间里布置得很整洁干净,新换上的一次性被罩床单还带着深深浅浅的折痕。亓云在李旭飞床边坐下,看着钟表,数点数。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旭飞突然睁开眼睛。半边脸包着,只能看到他的右眼。他看了看亓云,又闭上眼睛。知他不喜欢自己,亓云也没吭声。
  李旭飞突然开口:“我很不喜欢你,我想你也是。”
  亓云一愣。
  “我们看对方都不顺眼。”
  亓云干笑两声。
  李旭飞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想清和应该对你说过,他被总公司派过来的时候房子却出现问题。”
  亓云隐隐觉得一个什么答案要浮出水面了。
  “那是我弄的。我故意的。我想让清和住进我家的老房子里。这样我们都有一所房子的钥匙,我偶尔也有借口回老房子住几天。”李旭飞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亓云:“可是那天打开门,我却看到了你。”
  亓云轻声道:“抱歉。”
  李旭飞看着天花板,道:“不必道歉。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你是被我迁怒而已——通常懦弱无能的家伙都会选择责怪别人,这样一看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李旭飞平淡地说:“我就是那种卑劣的人。”
  亓云默然。
  李旭飞长叹一声:“从刚上高中到现在,十七年。我不敢说,不敢做,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因为我顾虑多,我害怕。等我觉得我有资本有条件不必顾及别人的眼光的时候,机会已经没有了。”
  李旭飞转头看着亓云:“年轻真好。”
  亓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靖和站在门外,一只手搭在门柄上,低着头,沉默。
  医院的走廊似乎每一条都那么幽深,不见光线。一排一排的门缝底下露出一丝亮光,整齐划一到诡异,让人绝望又有希望。耳边不知哪里飘来悠悠的钢琴声——难道是幻听,像是每次失眠时亓云给他放的钢琴曲,若有若无,一点一点,清冽,流畅,在空气里流动,打着旋儿,落在罗靖和脚下。和缓平淡,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有些话应该庆幸没有被说出,否则总是不对,总是错。
  第一次知道。刚刚知道。那又怎样呢。有些事不能离开轨道,即使出现岔路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纵使自欺欺人,也比揭开表象之后的无法收场好得多。
  ——你知道吗?
  ——我情愿不知道。
  罗靖和轻轻离开房门,在稍远的地方加重了脚步,然后打开门,笑得温和:“林檎在家煲汤,她让我先把换洗的衣服送过来。”
  第 19 章
  罗靖和看李旭飞被砸得一脸血都吓傻了,只记得慌慌张张开车往医院跑,全然忘了李旭飞的婚礼根本没进行完,李家一大家族的人全在会场上,特别是李旭飞和林檎双方父母。等他醒过味儿来,林檎已经把七大姑八大姨二婶子三舅妈都安抚好了。平时看林檎淡淡的,其实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光周旋这些亲戚就是一项能力。李家家大业大人多嘴杂,人际关系就是个小型社会。老婆虽不至于一定要和王熙凤一样精明强干,但若不是个通透的男人也会混得艰难。林檎显然,很符合一切条件。
  两天之后李旭飞并无异常,医生终于放行。出院那天依然有亲戚来看望李旭飞,把外人罗靖和亓云隔开老远。阵仗庞大,人数众多,并且这还是林檎努力挡回了一大部分的结果。通常一堆人盛情过来探望病人,并非总是让人高兴。健康舒适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病人有时却想的是你怎么还不滚蛋我真想躺一会儿。因为轻微脑震荡,李旭飞总是眼前发花,有时会犯恶心。面部疼痛,根本不愿意说话。亲戚们热情洋溢地问候全由林檎代为回答,没有一点不妥。
  “林姐真能干。”亓云说。
  “是啊。这场面也就她能应付。”罗靖和把长风衣搭在胳膊上笑道:“折腾了两天,我也乏得很。回家吧。”
  亓云跟着罗靖和一前一后离开病房。李旭飞朝门口瞟了一眼,也只一眼而已。
  回到家换了衣服鞋子,两个人倒在沙发上。罗靖和穿了一件羊绒背心,柔软熨帖。亓云使劲蹭了蹭脸,
  舒适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慵懒倦怠。罗靖和抚摸着他的脸,闭目打盹。亓云靠着他,认真地观察沙发边上龙血树的叶子。这两天疏于照料,可是碧绿的颜色也未受损,狭窄纤长,剑形的叶子整齐地垂下来。没有开窗,但有时觉得叶子在动似的。杯中的水杯阳光映射到天花板上,亮莹莹的仿佛是有水纹的湖。
  亓云想到李旭飞和林檎对视时候的眼神。林檎关心李旭飞,李旭飞感激林檎。可就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目光平平的,坦然地让人难受。老徐说过让他与罗靖和之间的眼神到公共场合收敛收敛,特别是他们对视的时候,岂一个恶心了得。
  “你们家那位,那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喜欢你得很。”老徐笑嘻嘻地擦拭杯子:“好好活着吧,小子。幸运的人让人嫉妒,有福不惜的人就让人憎恨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罗靖和捏了捏他的下巴。
  “想什么呢。”
  “在沙发上睡觉浑身痛,而且容易感冒。”亓云应道。
  罗靖和抬眼看表,下午三点多。应该去公司看看,可是全身酸软。打了个电话去秘书处问问,好在没什么事。分公司上了轨道,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亓云突然跳起来,跑到厨房榨了两杯橙汁出来,递给罗靖和一杯。
  “补充糖分。血液里血糖下降的话心情就会变得郁闷。”
  罗靖和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果然放了不少糖:“真够甜的。”
  亓云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沙发附近铺上了非常厚的地毯,绒绒的,看着就暖。亓云特别喜欢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敲电脑,太阳很大的时候会小憩一会儿。新家刚搬进来的时候显得空旷,说话都能听到隐隐的回声。渐渐的,家中填充的东西多了起来。四面墙壁沾染上生活的气息,新家具特有的味道也已消弭。
  这是我的家。亓云心想。
  “清,清和,有件事我觉得你必须得知道……”
  “嗯?”罗靖和微笑着看亓云,耐心地等。
  “那,那个,我是说,其实,李旭飞,他,他,他……”
  “他什么?”罗靖和笑着问。
  亓云看着他的笑,突然陷入了沉默。罗靖和依然笑着,看着他。
  “你……知道了。”用的肯定句式。
  罗靖和伸长手臂,弹了亓云额头一下。
  短暂的沉默。亓云觉得异常难捱,像是小学时等着领期末考成绩,结局未知,忐忑不安。
  “我在门外听见了。旭飞和你说的话。”
  亓云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可是我们只能当兄弟,永远只能当兄弟。就算我知道了,也没有任何改变。”罗靖和温柔地笑着,摩挲着亓云的脸:“你一直为这事烦恼吗。”
  亓云还是默然不动,耳朵后面却红了起来。
  “你也许不知道,我和旭飞一起上高中的时候,他不姓李。他姓高。”罗靖和的唇很薄,微笑时抿着,嘴角轻轻勾着。
  “他父亲是上门女婿,他母亲为了能争取更多的家产,让他改姓了李,但是他外公并不承认他算是李家人。他为了奋斗到现在付出很多,而且成功近在眼前,难道会容忍自己功亏一篑吗。”罗靖和越说声音越轻:“不会。”
  因为彼此太了解,所以此生只能做兄弟。
  亓云曾经提醒过自己,不要因为罗靖和的温柔态度而误解他。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男人,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是个善类。
  他其实,和李旭飞是相似的人。只不过他能为了自己豁出一切,而李旭飞未必肯为他舍弃自己从别的狼嘴里夺下的肉。
  利。益。亏。损。
  李旭飞。罗靖和。
  哪个心里糊涂了。
  亓云突然用手捂住眼睛,笑起来。自己也许只是比李旭飞运气好一点,已经没什么可舍弃的。可是李旭飞不行。他是个极其有野心的男人。不可兼得,这个悲哀一直一直在轮回,有人问过,鱼和熊掌,你要哪个?
  你要哪个?
  李旭飞躺在病床上,转过头来对他说,年轻真好。
  可以肆无忌惮,没有任何顾忌。李旭飞和罗靖和身上都有一种深深的疲乏之气。看着他们笑的时候,那么厌,又那么倦。
  “我也有顾虑啊。”罗靖和把亓云的手握在手心里,贴在心口:“你现在才二十出头,而我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人这一辈子,过了三十就像已经过了大半。或许哪天你会后悔,退怯,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回头了。——第一次看到你,鬼使神差地就想把你好好地放在家里,每天每天看着你。我原来一直以为一见钟情是唬人的,原来是真的。”
  午后的阳光,让人犯困。科学家说睡觉的时候大脑在整理信息,那么做梦呢。算不算是大脑得出的直观的结论呢。亓云经常做的噩梦,拼命地找东西,找东西,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只是拼命地找。每次都不能梦到最后,不知道梦中的自己找到没有,还是一直在虚无中徘徊打转,惶惑不已。只想再美美睡一觉,一梦醒来,一切都会好。
  亓云爬上沙发,窝在罗靖和怀里。清和,能认识你真好,真的。我以前经常问老天为什么总是如此倒霉。现在才知道,或许我这一生的运气,就是用来,遇见你。
  第 20 章
  半夜正酣眠的时候被电话吵醒,人生一大怒事。
  亓云的手机声。简单的比比比,节奏呆板,声音尖锐,拿着针一下一下扎人的神经。亓云晚上被罗靖和折腾惨了,浑身无力,眼也没睁踹了罗靖和一脚。罗靖和爬起来,从亓云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中翻出他的手机。按了通话钮,里面幽幽飘出来一个非常青春期综合症的声音:“云~人家心好乱~”
  罗靖和拿着手机半晌没反应过来:“……啊?”
  对方立即变得警惕:“你谁?我家云呢?”
  罗靖和拿开手机琢磨,蹬蹬蹬回去摇醒亓云:“那谁找他家云。”
  亓云从被窝里拱出来,迷茫地看看罗靖和又看看手机屏幕,突然一把夺过手机来大骂:“我操你有完没完连英文情书我都帮你写了你还想干嘛追个女人都得我替你到时候圆房是不是还得我替你半夜三更你抽得哪门子邪风思想有多远你个孙子就给我死多远!”
  果断挂线,把手机往地毯一扔,钻回被子接着睡。罗靖和一愣一愣地看着,半天没动静。亓云又从被子下面钻出来,头发蓬乱眼神朦胧:“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修仙呢?关灯!”
  罗靖和只好关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亓云起床仍是怏怏的。睡眠对于亓云来说最重要,中途被打扰非常让他恼怒。
  “昨天那谁是谁啊?”罗靖和突然说。
  亓云面无表情:“一瓶饮料。”
  “……哦。”
  早饭罗靖和清炒了一个青菜。就着玉米面粥吃,清脆爽口。罗靖和从厨房探出头来:“会不会太咸?”
  亓云咽下口中的饭:“嗯,确实比平时咸,不过还是很好吃。”
  罗靖和道:“啊那就好。超市新推出一种海盐,我看他们吹得不错就买了一罐试试。没想到比平时的盐咸那么多。”
  “说不定咸的盐含碘多。”亓云笑:“招标的事儿怎么样了?”
  罗靖和在厨房里打扫:“拿下了。贴进去不少钱,但是算算还是很值的。”
  亓云道:“我想你的排骨汤了。”
  罗靖和有点惊奇:“最近你也忙过去了?”
  亓云道:“也就刚开始忙一忙。我们这些研究生都没人管,不过就是要跟导师搞好关系省得最后他不通过你论文毕不了业。”
  罗靖和颇遗憾道:“我没上过研究生。”
  亓云抽一张纸出来擦嘴:“现在大学扩招,研究生扩招说到底就是为了缓解就业。研究生博士生多了,这年头都论斤卖。但也不是谁都能混到你这份儿上的。”
  罗靖和刚想说什么,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亓云跑去接,话筒里传出一个温柔和蔼的中年女性的声音:“喂?”
  亓云立即道:“阿姨你找谁?”
  那边笑着说:“好孩子,这是不是罗靖和家啊?”
  亓云忙道:“阿姨你等等。”说着对罗靖和叫道:“清和,你的电话。”
  罗靖和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出来接电话。凑上听筒,便笑了:“妈。”
  亓云瞪大眼睛看他。
  “嗯,是啊。天冷了。哦,我知道,喝过羊肉汤了。呃,对。我知道了。——什么?不行,真的不行。妈,我有话要跟你和爸说,先别作决定。对对,今天我就回家一趟。”
  亓云看着罗靖和打电话,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他搓着衣角,等着罗靖和挂电话:“清和?”
  罗靖和抬头笑着看他:“我妈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要我回去看看。我回绝了。亓云……”他伸手轻轻揉着亓云的耳垂:“你打算同我一起豁出去吗?”
  亓云轻轻摩挲着他的手:“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傻话。大不了,我们一起下地狱好了。”
  罗靖和笑。
  他回了一趟父母家。统共六天。亓云在家过得心平气和,饿了就叫外卖,罗靖和不让他下厨房。有课的话和健力宝一起吃食堂,偶尔吃出个塑料片尼龙绳丝什么的,顺便当当健力宝的爱情顾问。健力宝三八兮兮地问那天半夜接电话的男人是谁,亓云平淡地说,那是我爱人。
  健力宝愣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缘是个好人。偶尔看起来开朗到弱智,被罗靖和形容为“活泼大劲儿”的那种人。
  可是这种人往往并不白痴并且很善良。
  这六天周缘一直跟着他,连“妹妹”也不提了。亓云很好奇,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周缘挠挠后脑勺:“我担心你。你看起来不像很好……脸色阴沉沉的。”
  亓云一乐:“没什么不好的。挺好。”
  手机响,亓云慌里慌张掏出来看。是条短信。周缘在他对面观察他的神色,他的眼睛里出现一抹笑意。
  “喂。”
  亓云抬头:“嗯?”
  周缘抱着书,难得一本正经地说:“中午你说的那是……真的?”
  亓云道:“嗯,真的。”
  周缘踌躇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刘胖子那朋友?姓罗的那个?”
  亓云点头。
  “他看上去年龄不小并且很有钱。”周缘肯定地说。
  亓云还是笑着点头。周缘一脸了悟。本来看罗靖和天天来接他,还以为是亓云的亲戚什么的。俩男的很难往那个方向联想。周缘突然问道:“云呐,那家伙不是骗你的吧?”
  亓云一愣:“啊?”
  周缘皱着眉头:“现在有些人吃饱了撑的女人玩腻了就改玩男孩儿……你要小心啊。”
  亓云笑着拍他一下:“你就不怕我从此以后烦了你。”
  周缘道:“我必须得说,要不不得劲儿。这种事……实在是……怎么形容?”周缘的胳膊挥了一下:“云呐,你要小心。”
  “啊,放心吧。”亓云轻声笑:“我看起来那么弱吗。”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一天一天过去。亓云晚上回家睡觉,躺在床上,看着窗子发愣。这几天正是月光足的时候,不拉窗帘的话正好照在床上,平白扰人的梦。
  正打算收拾心情睡觉,手机响了。亓云爬起来一看,一串不认识的数字。接起,里面传来李旭飞平板的声音:“你醒着没。”
  亓云咳嗽一声:“嗯,醒着。”
  “那就好,等会我把清和弄回去,你开门。”
  亓云一听神经突然紧张:“你什么意思?”
  李旭飞挂了电话。
  亓云跑下床,把卧室和客厅的灯都打开,站在客厅的大落地窗用力眺望花园外的小路。没过多久,就有车灯照过来。一辆银灰色的奔驰,李旭飞的车。亓云把自动大门打开,然后打开大厅的保险门,飞跑出去。李旭飞从车里把罗靖和架出来:“你扶着他另一边。我们进去再说。”
  亓云和李旭飞把罗靖和架上二楼卧室,罗靖和对着亓云笑了一下。亓云解开罗靖和的外衣给他换睡衣,赫然发现他两个膝盖都是瘀血。亓云没说什么话,换好了衣服下楼给罗靖和倒水。李旭飞仰靠在沙发上,左半边脸的纱布还没拆。
  “清和在他家跪了一天两晚上。被他爸从背后抡了一椅子,当时没什么事,出来就昏了。大致是这样,等他舒服点了自己跟你讲吧。我走了。”
  亓云跟在他后面,轻声道:“多谢了。”
  李旭飞看了他一眼:“嗯。”
  第 21 章
  罗靖和醒来的时候,亓云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伸手摸摸亓云的脸:“真糟糕。三十大几的人了还挨老爸的揍。”
  亓云眼圈儿突然红了。他垂下眼睛,握住罗靖和的手。罗靖和咳嗽两声:“去医院拍了片子,好在肋骨没什么事儿。可能有点内伤,敲肺上了。”
  亓云突然说:“清和,你转过去,让我看看。”
  罗靖和笑道:“没什么事儿。”
  亓云坚持:“让我看看!”
  罗靖和叹气,解开睡衣扣子,缓缓翻身。亓云轻轻从他背后掀起后襟,愣了。里后心窝不远处有一块拳头大的淤血,墨蓝里泛着红血丝,中间一点指甲盖大的黑斑,完全的那种黑,大概是被椅子棱角砸中的地方。整块淤血斑厚厚地肿着,仿佛皮下的这块肉已经被砸烂。亓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地方,罗靖和的父亲当时是真下了死劲要砸死他,再往上移个两寸就是后心口,罗靖和就完了。
  “好了吧。凉飕飕的。”罗靖和笑,声音闷闷的。
  亓云整理好他的衣服,帮他翻过身来,一直默默的。罗靖和叹了口气,揉了揉亓云的手:“好啦,没事儿。老子打儿子么。”
  亓云也没说话,掖掖被子握着罗靖和的手沉默。半晌,他轻声道:“你别多说话了,先歇着吧。”
  罗靖和正好也难受着,便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睡下了。亓云关灯,悄悄下楼,跑到书房上网查了一些清淡点的菜式,准备明天做给他吃。
  亓云还年轻得很。很多问题总是想得简单,但这并不表示他是个怯懦的人。很多时候人都要无畏,而且需要厚脸皮。幸福抓到手里才是自己的,其他都扯淡。
  第二天一大早,亓云专门跑了一趟超市,买了不少吃的。现在他什么也想不了,等罗靖和好了再说。罗靖和的房子在半山腰上,平时都是他开车接送亓云。公交车不通往山上,亓云只好提着塑料袋步行上山。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的石头牙子上坐着个中年妇女,脚边放着一只编织袋,神色疲乏至极。亓云迎上去道:“阿姨,您找谁?”
  那中年妇女衣着整洁,但样式陈旧,并不太像城里人。她很和气地看着亓云:“这里是罗靖和家吗?我是他妈妈。这儿我没有来过,找了好半天才找来的。”
  亓云微微哆嗦了一下,轻声道:“是,这里是罗靖和家。”
  罗妈妈也明显顿了顿,打量着亓云。亓云慌忙把钥匙掏出来,打开自动门边上的小铁门:“阿姨您先进屋吧,东西我来提。”
  编织袋里不知是什么,很沉,亓云拎着都很吃力,不知道罗妈妈是怎么弄上山的。进了屋之后亓云把编织袋放下,换鞋,请罗妈妈坐到沙发上,然后把菜拎进厨房,洗过手之后倒了一杯茶。亓云把茶端出去的时候手直哆嗦,茶杯磕着茶托科科轻响。放下茶杯,亓云坐在罗妈妈对面双手放在膝上,垂着头。罗妈妈温声道:“清和呢,他不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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