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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如水 by刺红

_5 刺红 (当代)
  “真是个庸俗的人。”罗靖和敲敲前额:“我就怕真睡着了丢不起那人。可又实在听不懂。”
  亓云在大衣袖子底下拉着罗靖和的手,默不作声。刚刚听罗靖和跟他秘书处打电话,似乎他白天和人洽谈项目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地开了一天会,晚上强打精神和自己出来听音乐会。从此亓云再也没有提过任何关于这些事情的话。倒是偶尔罗靖和精神压力太大晚上失眠,亓云就给他放轻快的钢琴曲,把声音压得极低,断断续续悠扬绵长,像是母亲拍哄婴儿时无意义的重复的节奏。罗靖和很快就能入睡。
  饮食上亓云喜欢腥气的鱼虾贝类,特别是河鱼。但是罗靖和吃得少,说是受不了这腥味儿。平时倒是只就咸菜就能吃几个大馒头。
  亓云想大概是罗靖和幼时家里根本吃不起这一类东西的缘故。一直没有吃过,成年了反而无法接受。从小一直咸菜馒头的,即使是现在,吃起来也顺畅。这么想得亓云心里难受,倒被罗靖和看出来了,所以开始吃的全面些,尽量不表现的那么明显。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平淡安逸地过着。一日午饭后,罗靖和突然递给亓云一把钥匙。大型号的欧式复古铜钥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非常漂亮。
  “这是?”
  罗靖和收拾饭桌:“房子我其实早就买了。简单地装修之后,散了一年的气味。现在搬进去正好。”
  亓云愣:“我还以为你正在攒钱呢。”
  罗靖和刮刮他的鼻子:“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穷。”
  周六上午两人去看了看。在T市有名的富贵区,位置向阳,景色很好,看上去和风顺水的。漂亮的二层小楼,不大,但是带着的花园却不小,四周一圈黑色的钢艺扭丝大栅栏,很有气势。
  “统共找了四五个风水先生来看,都说这里最好。养人的地方。”罗靖和打开电动大门,开车进车库:“前天刚请保洁公司里外彻底打扫了一遍。两周之后搬过来,好不好?”
  “又是算的日子?搬家是得挑个日子呢。”亓云笑道。
  小楼外面看上去不算突出,漂亮得一般。进了门才发现里面装修得简洁大方,舒适得体。室内设计做得很好,很有空间感,让人心情舒畅。亓云在大客厅里打个转,然后跑到饭厅,玻璃钢晶莹透亮的桌椅,上面垂着一排极有质感的灯。亓云吹个口哨,再进厨房。地方很大,橱柜都选用的防水防锈的钢制,很有清洁感。一楼还有个大书房,棕红色的木质办公台大书橱,亓云笑:“你那时大概没想过这房子里还会再多一个人。”
  罗靖和笑:“这也是你的书房。”
  一路顺着螺旋状的楼梯奔上二楼,三个大卧室,每个都带着有点奢华的卫生间。
  “哪个是我们的卧室?”亓云伏在二楼楼梯走廊的栏杆上向下快乐地问。小楼二楼比一楼小一个大客厅,因此上了楼梯之后是一个沿着墙壁的带着扭丝栏杆的露台式走廊。罗靖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头微笑着看亓云,“你喜欢哪个就哪个吧。”
  “哦哈哈,太棒了,这是咱们俩的家!”
  “嗯,咱们俩的家。”
  罗靖和只是笑,看着亓云小孩子似的兴奋地蹦来跳去,每个屋子都要进去探索一番。
  新家的味道。
  搬家是一个繁重但是快乐的工作。罗靖和自己有车,又不需要搬家具,所以来回两趟就都搬好了。亓云抱着最要紧的大棉被坐在他后面,吃吃傻笑。
  “小傻瓜。”罗靖和瞄了一眼后视镜。亓云把脸埋在棉被里来回蹭:“这么好的房子我没住过,兴奋一下都不行么。”
  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小楼的大门是一种非常强悍的保险门,只有两把大钥匙,其工艺繁复至极,根本无法复制。其中一把,罗靖和给了他。不管罗靖和之前到底如何构想,最终都把钥匙交给了他。这不单是指同居的问题,罗靖和是极其传统的男人,钥匙可以证明他承认亓云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所以亓云才会兴奋。他需要一个家,这是他的梦想。亚光的铜钥匙握在手里,沉甸甸。入了心里去,他终于确定,这份幸福,他会一直攥在手里,一直一直。
  第 15 章
  罗靖和刚进公司,就发现公司里气氛有点微妙。
  所有职员脸上都是肃穆平板的神气。罗靖和本身是宽容的人,并不需要下属职员们惧怕他,公司里头一次有这样敬畏的气氛。
  “总公司来人了。”罗靖和秘书处的秘书长抱着一大叠资料走来走去,努力营造出一种“我很忙我很忙我真的很忙很忙”的感觉。罗靖和笑出来:“总公司来人视察工作,怎么没有通知过我?”
  张秘书长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比亓云大不了多少,罗靖和不自觉地对他也和蔼不少。他略略着急:“今天早上刚来的,还好前台素质过硬,咨询小姐礼貌周到,坚持到最后看到人家名片也没出纰漏。好么,总公司的——CFO?首席财务官!”张秘书长的特点,一紧张说话就跟打机关枪似的:“老总您认识?脸绷着,本来大早上的大家都有点疲沓,给他扫了一眼立时都精神了!您是没看见……”罗靖和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安抚张秘书长。电梯关闭前的一瞬间,张秘书长最后一句话硬挤了进来:“这欧那欧,总公司来的全是UFO啊……”
  罗靖和差点笑出声。
  推开办公室的门,罗靖和温声笑道:“旭飞怎么有时间过来?你把我那些下属职员吓得不轻啊。”
  李旭飞交叠双腿,坐在罗靖和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在阅读一份报纸。罗靖和的秘书长每天早上都把新到的报纸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刚刚进来送报纸的时候看李旭飞的神情跟挨了蛇咬似的,几乎跳着逃了出去。
  “你搬家了。”李旭飞平淡地说。
  罗靖和脱下大衣,摘掉围巾:“啊。总是租你家的老房子也不好意思,而且那房子我一年前就买了,原本也没打算住,只是想置份产业。总公司决定让我来T市组建分公司,正好也可以住上。”
  李旭飞盯着报纸,半天道:“你一个人住?”
  罗靖和拉开皮转椅,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听他这么一问,稍稍迟疑了一下。
  “不……不是。我和亓云——就是我那个邻居。”
  李旭飞手中的报纸轻轻一颤,他翻了一页过去。短短的寂静之后,罗靖和轻声道:“有件事不该瞒你,旭飞,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我和亓云,嗯,在一起了,你懂吗?”
  李旭飞眉头突然一皱,依旧盯着报纸,什么表情也没有。
  罗靖和低笑着道:“我理解你的感觉……我自己也不能相信,但真就这样了……你要是反感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们不至于连兄弟也做不成吧?”
  李旭飞还是默不吭声。罗靖和拿起钢笔,开始批阅文件。钢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成了一室唯一声响。清晨的太阳大而亮,却不热。光线明亮,绕在罗靖和身边永远是沉静欢快的。半晌罗靖和抬头,发现李旭飞的目光已经脱离了报纸,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李旭飞略略一惊,匆忙收回目光,有点慌乱地翻着报纸。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说得倒是容易……以后多艰难你不知道么?”
  罗靖和应道:“知道。”
  李旭飞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一甩报纸,声音有点嘶哑:“回答得毫不犹豫,真挺好,你就没慎重考虑过?同性恋,两个男人,这是在中国!”
  罗靖和顿住钢笔,突然温和地笑了。
  “犹豫也有。考虑也有。我甚至恐慌过,被自己吓得半死,坐在街上发了半晚上的呆。可是得出结论还是那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真要喜欢上了,谁顾的了那么多?”
  谁顾得了那么多?谁顾得了那么多?谁顾得了那么多?
  罗靖和语气一贯温和斯文,在李旭飞脑子却一遍一遍回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像是把他绑在大石头上拿刀一遍一遍拷问他,顾得了那么多?顾不了那么多?
  机会在眼前的时候只是在犹豫要不要抓住。等想好了要抓了,机会已经不在了。
  李旭飞突然笑起来。用手撑着额头,背部笑得一颤一颤。罗靖和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或许是在笑他无聊而天真,只得等着他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旭飞低叹。罗靖和颇有些云里雾里,但没多问。李旭飞从手指缝中看罗靖和:“搬了新房子,什么时候请我吃温锅酒。”
  罗靖和笑道:“原本还担心耽误你工作。一定要请你,不过亓云先请了他几个大学同学,都些小青年,我怕你嫌聒噪。要不单独另请你?”
  李旭飞冷声道:“单独另请做什么?我喜欢热闹。”
  温锅酒当天亓云请了当初大学宿舍里的那几个人。一起住了四年知根知底,也自在些。都是些热情的年轻人,看到花园外面的自动大门就开始惊叹,一路惊叹道进了保险门。开始嚷嚷着一定要参观剥削阶级住什么样的房子,进了大客厅看到冷着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李旭飞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老徐发现竟然就是那天晚上马路对面那个英俊异常的男人时,对着亓云挑挑眉毛。他单知道罗靖和是个人物,没想到还有尊更大的“人物”坐在客厅看报纸。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用目光询问亓云,亓云却不知道答什么好。刚好罗靖和把车停在车库然后进门,解了围:“这是我的好友李旭飞。既然温锅,当然也得请他,对吧。”罗靖和两方面介绍,李旭飞看看他们几个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顿饭吃得显然没想象中热闹。罗靖和做了丰盛的菜式,原本是件高兴地事情。可偏偏有个李旭飞。李旭飞本人并没有什么意见,他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吭声过,只是默默进餐,动作娴熟优雅。有个低气压在附近盘旋,一桌子人兴致也高不上去。想讲点助兴的事情,声音又不能高——给李旭飞一比,除了罗靖和都觉得自惭形秽。不能高声,小声说话又显得不大方,做贼心虚讲谁的坏话似的,更扫兴。于是干脆都不吭声,大家仿佛还在高中的食堂里,学校严格管束,吃饭时绝对不能出声。
  亓云看了罗靖和一眼,罗靖和苦笑着摇摇头。亓云也笑,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中。罗靖和点点头,给他舀了一碗鲫鱼汤。罗靖和炖鱼汤总是最妙的,虽然他不爱吃鱼。他炖出来的鱼汤都泛着白,浓厚腥香。
  “多吃些。”他轻声道:“入冬鲫鱼就有毒了——大概就是肉瘦,不好吃的意思。”
  亓云几个同学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见怪不怪,只顾低头吃,早就言明今天就是开荤来的。
  李旭飞看了他们一眼,也没反应。
  饭后,几个年轻人凑到书房去摆弄罗靖和的新款台式电脑,配置在哪方面都是最好的。毕竟只是些刚出校园的家伙,童心未脱,说没见过如此高级的电脑,要用网游来检测检测性能。罗靖和收拾饭桌,打扫干净厨房,泡了一杯乌龙茶给李旭飞:“今天的确吵了一点。”
  李旭飞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要怪我打扰气氛。”
  “那怎么能呢。”
  李旭飞捧着茶杯。杯中的蒸汽袅袅升起,在空中打滚,翻卷,消失不见。
  “有你在的地方,总是很温馨。”李旭飞轻声道。
  罗靖和看着他笑。
  亓云从书房出来,突然看到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相视而笑。两个年龄相同,身份地位相当的男子之间的气氛相当和谐,因为彼此那么了解。
  亓云站在走廊里,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时不时轻声交谈一两句,或者认真地品茶。他突然觉得这副情景可以概括了整个过程:两个人,在客厅里安详地度过暖融融的慵懒下午,而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闯入。
  罗靖和瞥见亓云,不等他再胡思乱想下去,微笑道:“怎么了?”
  亓云道:“那个……几个家伙都渴了,我出来弄点水。”
  罗靖和站起来,向他走来:“你的朋友们喝茶吗?”
  李旭飞在后面看着罗靖和的背影,一动不动。
  亓云道:“他们喝茶是浪费,矿泉水就行了。”
  “厨房里有瓶装矿泉水。”罗靖和走进厨房,亓云跟了过去。罗靖和翻出四五瓶矿泉水给亓云:“还需要别的吗?”
  亓云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用了。”
  罗靖和呼噜呼噜他的脑袋:“去吧。”
  亓云点点头,抱着矿泉水,高高兴兴地向书房跑过去。
  第 16 章
  晚上躺在床上,两个人都睡不着。床很大,一般很少见的尺寸。亓云抱着棉被滚过来滚过去,小猫似的蠕动着。直到最后终于滚到罗靖和怀中,被罗靖和一把抱住,才安静下来。
  “你和李旭飞说了什么?那么高兴的样子。”
  “我们说起以前的事儿来了。都是些倒霉事……呵呵。”罗靖和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亓云脸上轻轻抚摸。眉毛,眼睛。亓云眼睫毛长而翘,轻轻扫到罗靖和手指上。因为感到痒痒,亓云眨动地频繁起来。罗靖和的手指一直往下滑,脸颊,下巴。重新返回亓云的嘴唇。不算厚,很柔软。罗靖和喜欢用手指轻轻蹂躏他的唇,看它们变红,丰润起来。男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施虐的情节,无法避免。“哦,对了,他预支了明年的假,回来T市结婚。婚期还没定,不过就在这几周了。”
  亓云惊奇:“你们一年多少假期?”
  罗靖和轻声道:“不一样。总公司管理层一年一个月,我们这样远方诸侯一年三周。旭飞连着三年没休假,都今年一起休了。不过这小子也精明,明年总公司要派他去德国进修一年,本来也没什么‘休假’了。”
  亓云闭上眼睛,呵了一声:“我一直觉得咱家缺点什么,今天老徐发现了。你说咱们家缺什么?”
  罗靖和对亓云的身体着迷。轻轻抚摸,肌肤很敏感地轻颤,体温渐渐升高:“哦,什么?”明显对这话题心不在焉。
  “周围花园种了那么多松柏冬青,即使是现在还郁郁葱葱的,进了门却一株植物都没有——嗯。”亓云呻吟一声。罗靖和的手指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下,胸膛,腹部,大腿,流连一圈之后进入了那神秘地带。
  “我知道了。”罗靖和说。
  然后他们就没有心思再管“别人”说过什么了。
  第二天下午,亓云接了罗靖和的电话。
  “在家呢。”罗靖和温和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
  “在呢。”亓云笑。
  “等会儿有人过去送盆栽什么的,正好你给开下门。”
  亓云电话刚挂没多久,果然听见门铃。可视通话器里站着个有些瘦小的年轻人:“请问是罗老总家吗?”
  亓云道:“是啊。您有什么事儿?”
  年轻人一闪身露出身后一辆小货车,上面整整齐齐大大小小的抱着塑料薄膜的十来盆花卉盆景:“我们是园艺公司的,来送盆栽。”
  亓云开了花园外面的电子铁门,然后打开客厅的保险门。五六个身穿整齐制服的小伙子搬着花花绿绿的盆栽植物往里走。小个子拿出名片,上面印着“汇景园林艺术公司”。
  “我们孙总亲自挑的十盆盆栽,秋天刚换过土的,您正好也不用再麻烦了。本来还有不少,我们孙总嫌都不精神,等进了新货再让您和罗总过去看看。其实下午不是送盆栽的最佳时机,不过孙总说也不差那点事儿了。”几个服务人员熟练地套上鞋套,拆开塑料薄膜,搬着花盆看亓云。小个子道:“请问我们可以进客厅吗?”
  “唔,当然可以,麻烦了。”亓云连忙让路。服务人员按照盆栽的习性以及美观程度选择向阳或者背阴的地方摆放。
  “二楼罗总特别关照说听您的,您要摆哪盆?”
  亓云挑了一盆绿萝,一盆吊兰,一盆迷迭香,据说这三样植物可以净化空气。三个人帮忙抬到了二楼主卧室,摆好。一盆快一米的大型凤尾竹,亓云请他们抬进了罗靖和的书房。这次送来的多是一米高的大型树木盆栽,“花卉下次送来。”小个子说。两盆高大的龙血树和一盆巴西木亓云非常喜欢,就摆在客厅。随之还附赠了一只纸箱,里面有盆栽的护理手册和常用护理工具。小个子年轻人笑着拿出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盆栽说道:“这是罗总点的,说要个巴掌那么大的迷你盆栽,特别送给您做礼物。”亓云接过来一看,小小的黑色花盆里面有一只更小的仙人球,圆嘟嘟的,只有一点点的刺看上去都很嫩,可爱得不行,当时笑了出来。
  摆放整齐,送走了服务人员。亓云叹了口气,满屋子乱转——摆满了绿色的植物,整个家蓦然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了起来。他特别把那只迷你小盆栽命名为小球,摆在书房的桌子上,然后趴在宽阔的老板台上,用指尖轻轻点着小球软软的小刺。温暖的阳光从亓云背后铺过来,照得身上暖洋洋的。
  “喜欢吗。”罗靖和的嗓音很深沉,带点鼻音,总是能让亓云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奶奶家挂的“厚德载物”的书法。他只要一说话,周围空气都软了。
  亓云依旧趴在书桌上,拿着在书房里的电话分机懒懒地说:“嗯,到处都是绿色。真好。”
  “晚上吃什么。”
  “想和你熬得那种绿豆红豆还有大米的粥了。”
  “好吧。”
  罗靖和晚上主张吃得清淡些。把绿豆红豆掺起来熬有润滑肠道的作用,晚上喝刚刚好。而且罗靖和经常在晚饭做一样拌菜,即是选用嫩嫩的小油菜叶,放在水中焯熟。捞起,拌上香油和盐,亓云非常爱吃。
  罗靖和做的饭,总有种无法言明的香味儿。
  可是过了一会儿,罗靖和又来电话:“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吃好不好?”
  亓云奇道:“真少见,你不是讨厌饭店里用猪油味精炒的菜么。”
  罗靖和笑:“不,这次是李旭飞的未婚妻邀请咱们吃饭。”
  亓云一听“李旭飞”三个字断然拒绝:“不行,我是绝对不再跟他一个桌吃饭了。”
  罗靖和知道其实昨天亓云是有点生气的,只好温声道:“哎呀,我都答应人家了。何况又不是李旭飞请,是他未婚妻,你权当是去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吧。”
  亓云一听也对,李旭飞快有老婆这件事亓云心里也窃喜,略略放心似的。
  “那行。几点?”
  “我六点下班。回去接你就行了。”
  对于怎么样的女人能缚住李旭飞,亓云好奇得很。进了雅间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坐在雅间里的是一个打扮得体,笑意温柔,说起话来语气平静淡然的女人。性别不一样,但举手投足间的恬淡神气和罗靖和如出一辙。
  罗靖和没有看出来,亓云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大家互相介绍之后,这女人叫林檎,古时候苹果的意思。
  席间李旭飞和罗靖和喝起来,都有了醉意,勾肩搭背地凑在一起说话,声音忽高忽低。
  林檎只是笑着看他们,神色间没有任何不快。
  亓云和林檎说过的话不多,但是第一个眼神,足以让他们了解对方。
  那种略带卑劣的窃喜,放心以及心照不宣。
  大概林檎也是知道李旭飞和罗靖和的事情的。可是遇到这种事,谁也当不起圣母。明明一直在一起很熟稔的人,突然跳出一个少年时代的青梅竹马来。他们拥有共同的往事,快乐的,心酸的,不能改变的回忆。别人只能在大峡谷的另一头张望,过不去,碰不到,只看他们独自快乐,不能分享。很危险。
  亓云觉得自己委实自私自利,心胸狭窄。可是他控制不住,大概是委屈,大概是愤怒,更或者,是嫉妒。
  林檎离开饭桌,像是嫌热,走到床边吹风。亓云跟了上去。
  “那个……林小姐?”
  林檎转过头来,笑着:“我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说也比你大,你就叫我林姐吧。”
  可能早就注意到他了。罗靖和李旭飞那班人,一眼就能把某人的物质构观察的条分理析。那么这个林檎大概也不差。
  “啊。林姐。”
  “嗯,什么事?”
  亓云有点抱歉地说:“刚才就打了声招呼,一直没和你说说话。”
  林檎笑道:“我看你是觉得把我冷落了,我可能会生气吧。”
  亓云有点愣:“啊?”
  林檎摇摇头:“不必这么想。我并没有生气。”
  亓云有点讪讪的:“哦。”
  林檎轻声道:“我想你可能理解。感觉的确不太好,像是自己被扔了似的。旭飞跟我在一起不大说话的,偶尔会讲讲关于罗先生的事情。我们就像是坐在影院里看电影的观众,屏幕里爱恨生死悲欢离合,跟我们没有多少关系。”
  亓云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林檎。
  “可是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严重。每个人多少都有点不想跟别人分享的秘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其实我也有的,不想李旭飞知道。大家既然都是平等的,也就没必要计较太多了。”
  大酒店高层,空气特别好。被污染的污浊空气很沉重,不会到达这么高的地方。天空漆黑,像是珠宝行橱窗里用来衬珠宝的正黑天鹅绒。林檎靠着窗看亓云。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大酒店雕凿工艺精湛的窗框把她框住,一幅油画一样。背景是深黑色的天空,偶尔能看到些晶莹的亮点,那是星星。亓云有点出神。
  “聊什么呢。”一把深沉的嗓音,吓亓云一跳。林檎笑道:“罗先生。”亓云转身,看只穿着白衬衣的罗靖和脸色微红,微笑着站在他背后。李旭飞喝得有点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罗靖和温和地对林檎说:“对不住,好久没跟旭飞喝酒了,一时高兴忘了分寸。他酒量原不如我,我疏忽了。”停了停,他又道:“错都在我,林小姐要罚他跪搓板的话,我也只好跟着一起受罚了。”林檎摇摇头,走回酒桌。李旭飞勉强起身,走到沙发上半躺下。林檎问服务员要了个手巾把子,轻轻地给他擦脸。
  “说什么呢。很高兴的样子。”罗靖和捏他下巴。
  亓云微微吃惊。罗靖和在不高兴。他难道是吃醋?
  ——酒精真是让人失态。
  亓云拉着他,坐到窗边的一排椅子上,然后关上窗:“喝酒出了一身汗,不要凑到窗边来,容易着凉。”
  罗靖和只是看着他笑。亓云抱着他的头:“难受吧。”
  罗靖和把脸埋在亓云怀里,带着一种刚刚缅怀过的遗憾意境,沉沉地嗯了一声,瓮声瓮气。
  “好啦好啦。”亓云知他是在略略悼念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三十来岁的人其实脆弱,而且容易恐慌。青春刚走,人到中年,中年之后是老年——可以理解。
  李旭飞是不能开车了。亓云罗靖和原本也是打车来的,罗靖和早料到得喝到酩酊大醉。亓云帮林檎叫了辆车,送他们回去。亓云和罗靖和沿着街道慢慢走。
  T市有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平原上。一到晚上不高的山地上亮起一片灯,像是星空挂了下来,铺在山上,又一点一点延伸下来。
  亓云在大衣袖子底下牵住罗靖和的手。慢慢地散步。T市算是大都市,秋日夜晚依旧热闹非凡。
  经过一场宴席,然后两人手牵着手回家。生活本该如此,过日子么。
  “清和?”
  “嗯?”
  “能一起回家真好啊。”
  “是啊。”
  罗靖和看着亓云笑。霓虹灯打在他身上,映着他眸中暗暗生辉,深情如此。
  第 17 章
  亓云拿着洗发液的瓶子,对着光线仔细地看。罗靖和进家门的时候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洗发液惹你生气了?”
  亓云晃晃手里的瓶子:“真坑人,我才发现,这种瓶子装的洗发液用到最后虽然挤不出来了,仍然有很多挂在瓶壁上。只要倒着放,还能积攒很多——你手里拿着什么?”
  罗靖和提着一个非常大的黑色公事包,沉甸甸的。他把公事包放在地上,脱掉外衣换上棉拖鞋,坐到沙发上,把公事包里的一大摞文件放在茶几上,对亓云招手道:“来,你来看看。”
  亓云凑过去,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竟然是一份遗嘱,但是变了脸色,哆嗦着看罗靖和。罗靖和笑着呼噜呼噜他脑袋:“别乱猜,我什么问题也没有,立遗嘱只是为了长远,并非快死了才要的。”
  亓云皱眉:“呸呸呸,没事乱说什么?你让我看这个?”
  罗靖和把文件一份一份摊开。“这些就是我的身家性命。”他笑着看亓云:“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亓云愣愣地看着他。
  桌面上的文件大致有罗靖和本人的财产评估,财产公证,银行存款,公司股权,房产,股票。亓云发现他即使下辈子躺着挥霍钱也够花了。还有一份高额人寿保险,受益人名字是“亓云”。亓云拿着看,不知所措。“所有文件都重新做了一遍,一式三份,我的律师一份,我自己留一份,你一份。”罗靖和说。亓云翻开遗嘱,上面用很公式化的冰冷语气陈述着,立遗嘱人罗靖和如遇意外或自然死亡,按照他本人的意愿如何分配遗产——银行存款他的父母占百分之四十五,他名下的房产,车辆,股票以及银行存款的百分之五十五归亓云所有。
  亓云突然把遗嘱给扔到茶几上,仿佛这份文件咬了他的手:“你疯了你,好端端的你拿这些玩意儿回来膈应我么?”
  这份遗嘱让他害怕,什么叫意外死亡,什么叫立遗嘱人去世,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罗靖和轻声道:“不要生气。我也不是平白那这些东西咒自己——只是未雨绸缪,总要做各方面的打算。我们之间并没有婚姻,你没有任何保障。我总希望能给你更有说服力更实惠的保证,最起码,如过我遇到意外,你得知道钱都在那里……”
  亓云木然。罗靖和是个普通男人,他有男人的基本通病——喜欢把爱人想象得笨拙,天真,需要保护。显然他忽略了亓云本身也是个男人,养自己不成什么问题。或许按照一般理解,罗靖和难道是瞧不起亓云的能力?
  此时此刻,却不能这样想。对面的男人只是太过真爱自己,以至于愿意奉上所有。茶几上罗列着一排整齐的文件,雪白的,刺眼的,仿佛一遍遍对亓云强调着这个男人的深情。
  我爱你。这是初次的晚上情浓时罗靖和突然喊出来的。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他的性子也不适宜说甜言蜜语。爱这种事,不是说出来的。
  这时候再去计较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仅矫情做作,还会伤害深爱自己的人。对于金钱亓云是不在乎的,他一向觉得这辈子够吃够喝的就很好。可是罗靖和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不能为了所谓的骄傲或者莫名的“尊严”把清和的心弃若敝履。
  “我想和你过一辈子。这些都是不可避免必须得筹划到的……你知道,我就是这么庸俗市侩的人,总是想争取最大利益的商人……”罗靖和低沉的嗓音温声道:“所以我只想出了这一个办法,所以……”
  亓云伸出手去,摸罗靖和的脸。
  “我知道了。”亓云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担心我。我都知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爱你。
  亓云问老徐要了个解酒的方子。把梨和山楂糕都切成丝,拌上几颗冰糖,放在冰箱里冰镇。要吃的时候提前半小时拿出来缓一缓,用勺子挤出酸甜的汁水,很解渴解酒。这几天罗靖和应酬多了起来,因为要开发一个大的房地产项目,必须这样应付 政 府 的官员们。好几次都是亓云把他半扛着搬回屋里,罗靖和已经醉得七荤八素。
  “多亏我是个男的有劲扛你。”亓云扯他的嘴摆出个笑脸:“喝酒多了伤肝。”
  罗靖和浑身无力,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苦笑。
  亓云拿出准备好的山楂糕梨丝,一勺一勺喂他汁水。
  “凉吗?”
  罗靖和红着脸摇摇头。看样子挺好喝的。喂完了亓云再扒掉他衣服,搀着他上二楼躺床上睡觉。醉酒的人不能平躺,很危险,亓云另抱一床太空被压在床头让他半倚着,保持呼吸顺畅。
  第二天亓云醒来时罗靖和已经洗漱好了,有点歉意,亓云一边洗脸一边问:“事情还没搞定?”
  “快了。”罗靖和无奈:“那帮人就是找个借口多吃几桌而已。”
  亓云点点头,不再多问。
  最近健力宝难得有点忧郁。跟亓云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米饭,米粒都蹦到桌面上来了。
  “唉唉,浪费粮食要打手心。”亓云笑着说。
  周缘直着眼神看亓云:“云,我恋爱了。”
  亓云一咳嗽米饭差点从鼻子喷出来:“……别这么称呼我谢谢。”
  健力宝接着忧郁:“云,你说,什么是恋爱?”
  亓云低头继续吃。
  健力宝神情涣散:“我看见她,就像旱久了的糠萝卜突然遇到水一样……”
  什么破比喻这是。
  “云,怎么办?”
  亓云撑着下巴看他:“你这是……情窦初开?”
  健力宝娇羞。
  “……今年贵庚?”该不会是以前的岁月都用来吃了吧。
  “哎呀讨厌啦贼死鹅死苦瑞特~”
  亓云看着刚吃一半的餐盘,突然觉得饱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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