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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警局

_2 罗森堡(美)
雷切尔决定要换个座位。因某种原因格兰特最近总是跟着她。他一直试图说服她去参加聚会几乎有一年的时间了。他早早离开更衣室是为了能够坐在她的旁边,因为他知道她是最早到集合厅坐下的人之一。每个人都知道他和卡罗尔-希契科克上过床,她身材修长秀美,金发碧眼,现正坐在大厅的另一头。每当雷切尔和他谈话的时候,卡罗尔总是愤怒地盯着他们。
因为警官之间是不允约会谈恋爱的,所以卡罗尔值勤时被迫避开格兰特。他总是找机会没完没了地胡闹,这种小丑似的做法使卡罗尔大为恼火。雷切尔并不觉得女人有什么了不得的,但她认为在男人占大多数的警察圈子里妇女应该要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此外,卡罗尔-希契科克干警察的时间要比雷切尔长多了。这个铁板着脸的女人已经当了十多年的警察,而雷切尔还只能算是个新手。每当雷切尔想要什么建议或者碰上紧急疑难的事情,她总是第一个找卡罗尔。
雷切尔走到她的椅子背后,手搭在她肩上。“今晚愿和我一块儿出去吃早饭吗?”
“好吧。”卡罗尔说,有些高做的样子。“你想什么时候去?”
“你知道,”雷切尔继续说,“大约4点,那时候一切都静静的。”
“上路前告诉调度员一声。”她回答道。“要是我们不挂个号。到5点钟都歇不下来。”
卡罗尔-希契科克站直时差一点就到6英尺了。她的身高、浅黄色的头发以及她刀。古铜色的肌肤使她相当引人注目。然而她的脸型很宽,骨架子很大。就像雷切尔一样,她除了抹一点点口红外很少化汝。她把浅黄色的头发在头顶上梳成细绳般的马尾巴,即使上司不断地提醒过她这样的发型很危险,罪犯会从她背后抓住她的马尾巴,把她拖到地上,她也不听。卡罗尔说她不在乎,等到那家伙把她拖到地上,她就拔出手枪崩了他的脑袋。
在走出警察局之前,雷切尔经过了副巡官埃德加-麦迪逊的办公室,停在他的门口。麦迪逊在底特律长大,是一名黑人,他的脸轮廓鲜明,有一双紫色的大眼睛。他一笑,嘴唇就往上翻,露出了粉红色的牙床。如果哪个警官,犯了错误或出了格,不出几小时就会被麦迪逊叫去。遵守规矩是最重要的,法律是铁面无私的。贝茨局长任命他为局里的纪律执行人。这个角色特别适合麦迪逊,有人曾经在他的书桌上放了一只黑色的头罩。作为在美国生的非洲裔人,麦迪逊并不认为任何颜色的头罩有多有趣。他曾追查到了一名警官犯了错误,并停了他三周的工作和薪金。
“对不起打搅你了,长官,”雷切尔说,“如果你有时间……”
“请进。”麦迪逊说,眼睛从他的文件上抬起来。“我正在看你的一个案情报告。你似乎对写此类报告很在行,西蒙斯。你写的这桩强坚案的报告相当不错。”雷切尔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真的吗?”她说,因自豪而脸红了起来。虽然有许多警官感到麦迪逊很可怕,但他是雷切尔最喜欢的长官之一。他似乎总有一两句称赞的话,他对警察工作直截了当的干脆态度使她想起了警长拉里-迪安。她想跟他谈谈前一天晚上和吉米。汤森发生冲突的问题,以及布轮特伍德案的一些详细情况。但正当她要开口说话的当儿,格兰特到停车场去路过了办公室门口。“你知道我们的医疗保险包不包括皮肤病专家的治疗?”她临时凑了个话题。“我女儿生了很多粉刺。”
“我们的集体保险契约并不包括那种医疗。”他说。“当然,它保皮肤癌。”
“我知道了。”雷切尔说。她笨拙地换了个话题,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
“还有什么吗,西蒙斯?”麦迪逊问,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干吗要用这么芝麻大的事来扰搅他。
“没有了。”雷切尔说。她怎么可以说些不利于向事的事?汤森可能是推过她,但他至少已经向她表示了道歉。当人们承受着压力的时候,他们有时会表现得出乎人的意料。想到汤森在家里遇到的困难,她感到做什么危及他工作的事是不对的。“我最好还是去值勤,先生。”她检查过自己的警车,把它开到街上后,打开前灯,对着另一辆警车闪亮。克里斯-洛温伯格将车开到她旁边,问她要干什么。洛温伯格黑头发,二十五岁左右,已经有妻子和三个孩子要抚养。他像雷切尔一样在国营农场十一份工作以补充自己的收入。“你到国营农场把我们的支票带来了吗?”她问他。“我的银行账户上已经没钱了。”“带来了。”他说着从仪表板上拿起一只信封,从开着的窗户里扔给她。“喂,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件事,雷切尔,但我俩都收到了保险公司的解雇通知书。”
“你什么意思?”雷切尔说。“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决定雇他们自己的保安人员,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和那个美差吻别了。”
这消息真是令人沮丧,但这不是克里斯的错。“谢谢你告诉我,克里斯。”她说着发动了油门,驱车而去。总会有办法对付的,她对自己说。她会找到另一个活儿,也许报酬会更高。甚至在他丈夫弥留之际,他仍是个乐观的人。他总是说,老是陷在消极的事情里是什么也做不成的。改变是生活的一部分。
因为巡逻现场有很多的事情,所以调度员对付不了卡罗尔。希契科克和雷切尔同时离开岗位去吃预先安排好的早餐。而现在她们一起在麦当劳喝咖啡,她们的便携式对讲机也被带进了餐馆。
“格兰特说你下班后要去看你的父母亲。”雷切尔说。“他想叫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如果你能去,卡罗尔,我就不在乎了。我不想自己是那儿唯一的女人。”
“我参加所有的聚会。”这个女人说。“也许如果你参加几次,雷切尔,你就会对男人了解得更清楚。我们玩得很痛快。人们脱下了制服会表现不同的。”
“那么你从来也没遇到过麻烦?”雷切尔听说过男人们开枪打死了在海滩上巡逻的人强占汽车只为了能够坐上梅塞德斯车兜一趟。
“当然没有。”卡罗尔回答,迅速地喝了一口咖啡。“你会玩得很开心。只是要离格兰特远一些。”她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
“你们俩怎么样了?”雷切尔问道。“你们准备结婚吗?”
卡罗尔沉默了。她最近对这个问题考虑得很多。她的生物钟在起作用。她比格兰特大好几岁。她曾求他结婚是因为她急于想要个孩子。她所有的姐妹都有个大家庭。但是格兰特的情况远不是她所理想的。他们两人的关系有很多复杂因素,很多方面还没有理出头绪。然而她得对付这些事情。尽管格兰特不准她告诉任何同事,他们还是打算在秋天结婚。“我们现在不住在一起,”她说,“但我们不同其他人谈朋友。你为什么问我这些事、是不是你对格兰特有了兴趣?”
“不是。”雷切尔说。“我只是好奇。我知道你和格兰特谈对象已经有好几年了。克里斯-洛温怕格认为你俩秘密结了婚。”
卡罗尔听到对讲机里有声音,就把音量开大了些。“正在进行一场追捕。”她说着迅速跨出餐馆的小隔间。“我们最好在调度员寻找我们之前回到街上去。”
克里斯-洛温伯格4点40分进入集合厅,一屁股坐在橡木桌边的椅子里,雷切尔正在桌上写案情报告。“累吗?”她看到他忍住了呵欠就问他。
“是啊。”他说。“从某些方面来看丢了第二职业是一种恩赐。至少在账单还没有堆积起来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些文件纪录。“我听说格兰特昨晚逮捕了抢劫嫌疑人。”
雷切尔已经听说了。“他想抢镇西边的另一家方便小店。”她说。“格兰特在离小店有五条街的地方截住了他。”
“那个婊子养的东西算他走运。”他说着嘴巴咂出了响声。“我倒愿意开枪崩了这个抢了两次的蠢货。我这个月来还没有捕获什么重罪犯呢。统计起来太少了。”
“我肯定对你的统计不会像我这样低,克里斯。”雷切尔说。“但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有别的方面也很重要,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上头可不这么想。”洛温怕格说。“我得去找警长谈谈。再见。”
雷切尔的手表是5点钟,她这个班要6点结束。人们称现在这段时间像是中了魔似的。她的嘴干渴燥爇,呼吸都有股臭鸡蛋味。这一整夜她喝了多少杯咖啡?她的胃部发出汩汩声响,不断地嗝出酸气。她非得上厕所了,但两退重似灌了铅块。她已累得站起来往厅里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特德-哈里曼进来了,他把公事包嘭的一声放在桌上。非洲裔美国人哈里曼原先是海军陆战队的中士,他的童年是在佐治亚度过的。他剃着光头,眼睛凸出。嘴唇上方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他说话的声音就像萨克斯管的声音圆润而清晰。“你听说了今夜的大逮捕啦?”
“你是指在方便小店抢劫的那个人被格兰特抓获了?”
哈里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格兰特为此而受到了表扬。”他说。“不过是我一直在追捕他。”
雷切尔把铅笔往桌上一放。“那是怎么回事?我和卡罗尔听到了追捕的事,但我们以为是格兰特在追他。”
“你来说说看。”哈里曼说着,抚摸了一下胡子。“我开车路过商场时,听到了抢劫的呼叫就立即追踪这个家伙,一直开了大概有三英里路。格兰特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场追捕。我正要把那家伙的车拦截住的时候,格兰特以100英里的时速呼啸着擦过我身边,逼迫罪犯的车停在了路边。我险些就要撞上他的车屁股。他就挡在我的车前。”
“但开始是你在追捕他?”
“没关系。”他说着舌头恬了恬下唇。“这次逮捕要是记录在我的名下就大棒了。”
“你把发生的这一切都告诉尼克-米勒啦?”
“白费劲儿。”哈里曼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了他的公文包。“悠着点,漂亮夫人。”
雷切尔微笑了。“你去参加海滩聚会吗?”
“格兰特的盛宴!”他说时沉下了脸。“他们有他们的事儿,你懂吗?我有我的。卡明斯和他那一伙只管做他们的事,我对他们那种人可没有用。”
雷切尔想快些画好这次事故的图表,但用了尺子,那些线条还不很直,她只好画了擦,擦了画,一遍遍地重来。她灰心丧气,于是把头发夹摘下来,用手梳梳头。吸收了大多的咖啡因后,她感到头皮发痒,而且有种刺痛感。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到格兰特和拉特索走进了集合厅。“你没看到我们刚才有多刺激。”格兰特说,“你听说我抓获了那个抢劫犯人吗?”
“听说了。”她说。
“快点写完。”格兰特说,他因抓到了这个重罪犯而兴奋不已。“我们到海滩要准时出发。”他在拉特索背上,白了一下。“我们得好好庆贺一番,对不对,拉特索?”
“格兰特,我……”雷切尔对他们愚蠢的联欢根本没有兴趣。格兰特因为掌握了她在“停下再走”商场发生的事而逼迫她,她越想越恼怒。他怎么可以这样孩子气?他为什么要在乎她去?
“可别对我说你不想去。”格兰特说着按了一下手指关节。“你该谢我,雷切尔。要是我没用枪把抢劫方便小店的歹徒抓住,那包抢来的东西还在他身上的话,地方检察官就不可以判他有罪。这家伙几乎打中了我。我能缴下他的枪算我走运。”
“好吧。”雷切尔打了一个榧子,因他当着拉特索的面提起这件事而愤怒。“我这儿一完就去换衣服,然后会去大楼后面找你们。”
正文 第07章
早晨的太阳对一夜未睡的人来说好像是种侮辱。雷切尔从警察局后门出来后一只手遮挡着眼睛,另一只手在皮包里找太阳镜。她得给露西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不会在往常的时间回家,但此时还嫌早些。因为橡树林离海滩有20英里路,她决定上路后找个付费电话。她在自己更衣室里留了一套上街穿的衣服,以备下班以后之用。她换上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黑色的T恤衫,上面印着警察学校的标志。
她看到格兰特的一部旧宝马车开进了安全区内,那是专门停放警车的地方。拉特索已经坐在后面座位上,一只手臂懒散地搭在一个巨大的蓝色冰箱上。格兰特在洛杉矶的一次警察局的拍卖中买下了这辆宝马车,他自己重新改造了引擎。他喜欢老式车,将业余时间用来制造微型模型。他将头伸出车窗,挥挥手。她走上前,在前排座位上坐下。
“或许我该用自己的车。”她告诉他。“我家还有孩子,格兰特。我可能不会像你和拉特索逗留的那么久。”
“你伤了拉特索的感情,雷切尔。”他说着已经把车开到了十字路口。“你总可以搭别人的车回家。你不想让拉特索以为你不愿和他一起坐车,是吧?他是个敏感的家伙。”
拉特索在后座上向前倾斜着身子。短袖衬衣下露出了他肌肉发达的膀子。格兰特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看。“我曾见过八岁男孩的膀子比你还粗。你该多吃些汉堡包,孩子,骨头上长点肉。”
“我不吃肉。”拉特索说着撅起下巴。
“哦,真的吗?”格兰特格格笑着说。“我发誓有一天看到过你在狼吞虎咽地吃一些蟑螂。也许你该经常光顾杂货店而不要吃从厨房壁柜底下跳窜出来的随便什么东西。”
“住嘴,格兰特。”雷切尔说着转过身子朝后座上的拉特索看了看。这个人只是坐在那儿,脸上毫无表情。如果格兰特只是为了逗乐,拉特索并不明白其问的优默。他的背挺得直直的,两手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头向前微微倾斜就好像在祈祷似的。“叫他不要这样取笑你,拉特索。维护你自己,别让他这样对你说话。”
“你想叫我丢下你一个人吗?”格兰特说时声调里透出几分残酷。“请吧,老弟,说呀。”他猛地踩着了刹车,脖子扭转过来对着后座。“你可以在这儿下,如果你想这样的话。”
拉特索那朦胧漠然的眼光迅速被愤怒的眼光所代替。雷切尔看着他的胸脯上下起伏,她希望他能狠狠揍格兰特一顿,好好治治他。他的嘴角颤抖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脸去望着窗外。
“瞧,”格兰特说,“你别多管闲事,雷切尔。拉特索和我是朋友。我只让他一个人洗我的车。”
“你叫他洗你的车?”雷切尔简直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能?”他说。“在他以前干活的地方就要他洗车。对你说实话吧,他相当不错。他从未擦破过一点油漆。”
雷切尔告诉格兰特她要在付费电话亭停一下打个电话给露西,然后往座位上一靠闭上了眼睛,让清新的晨风通过窗户吹拂在脸上。虽然他们早已进入春天,夜晚和清晨仍旧很凉。她膀子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柔了柔以驱开凉意。
20分钟后当格兰特用时轻轻推她时她已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他将汽车开到了海滩另一头的服务站。“我们再去弄些冰来。”他说。“就在那儿有个付费电话。如果你想上厕所的话,”他加了一句,“现在就去吧,我们要到海滨公园去,但我们不去大海滩,所以到公共厕所要走很长的路。”雷切尔朝电话机里扔了个两毛五的硬币。露西-福尔杰和她的家庭搬到邻近地区的时间比雷切尔晚不了多少,这两个女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当露西被诊断患了侞腺癌以后,她的丈夫神经错乱,夫妇俩分了手。在此同时,雷切尔刚好辞去了罗宾逊百货公司的工作,准备去上警校。知道朋友需要她,她两个月时间没去局里上班,这样在露西动手术时,她才可以照顾露西和她的四个孩子。她朋友现在已痊愈,最近与丈夫重归于好。“我吵醒你啦?”露西接电话时她问道。“你疯了?”露西回答时大笑。“比利5点钟就醒了。他决定要亲自做烙饼和咸肉。小鬼头差点没把房子烧了。厨房天花板现在还是黑的。我想可以称它为临时的装饰。它看上去像是夜总会的天花板。你怎么样,还在局里吗?”
“不。”她说。“几个家伙逼我非要去参加值勤人的聚会。我会在中午以前回家的。我只是告你一声让特雷西和乔回家没关系。告诉特雷西我直接回家见她,好吗?”
“没问题。”
雷切尔挂上电话,上了厕所,然后走回宝马车。格兰特和拉特索在等她,拿来的冰已经放在冰柜里了。沿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往南开出英里路以后,格兰特开进了海滨沙滩公园的公用停车场。已有几个人来了,他们正在停车场大口喝着啤酒。大多数人都穿着短裤,并且脱了上衣,他们背靠着汽车沐浴在阳光底下。这是5月的第二个星期,气温从昨晚的华氏55度左右升到接近华氏70度。到中午气温可能会上升到近华氏80度。
雷切尔跟在格兰特和拉特索的后面。他们将沉重的冰柜使劲从停车场拖到沙滩上,然后再搬到格兰特事先选好的一块僻静的场地。“我们有什么吃的吗?”她问,她跟在后面感到胃在叫个不停。“昨天晚上我没顾得上休息一会儿。”
“想要吞牌麦片吗?”吉米-汤森说着走到了她的身后。
雷切尔气得汗毛直竖,拒绝理他。她以为汤森因家里的麻烦事脱不了身,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嘿,”他继续说,“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是不?喏,就因为那天我对你吼来着?”
“比对我吼叫还要过分。”雷切尔生气地说。“你推我。我只是说了实话,你那样子对待我好像我故意要破坏这个案子。”
“我只是因为那个畜牲躲过了对他持有武器的指控而恼火。”汤森告诉她。“为什么我们不宣布休战?我那次过头了,雷切尔。我向你道歉。”
雷切尔转过身来,她从来就不是喜欢老怄气的人。“好吧。”她说完报他微微一笑。“你除了吞牌麦片就没有别的吃的啦?我的胃快要贴到脊梁骨了。”“尼克答应带爇狗来的。”他告诉她。“但他还没有到。他可能在来的路上到哪个店里去了。”雷切尔很吃惊。她不知道警长会来参加这次聚会。然而她知道他和警察们非常接近,并不被人们认为高高在上,是个局外人。就像所有的警察部门,橡树林有它自己的小派系。她不熟悉其他夜班值岗的内部情况,但知道格兰特、拉特索、希契科克、汤森和米勒警长像胶水似地紧紧粘在一起。尽管米勒是警长,格兰特很明显是个头。“谁在家看孩子?”雷切尔问。“我以为你白天不能把林赛一人丢在家里。”“昨天我雇了个奶妈。”汤森告诉她。“那天夜里我推你的时候,样样事情都落在我头上。既然现在有人来照看孩子了,我也不用太为他们担心了。”15分钟过后到了20个人。他们在厚厚的沙滩上费力行走,一边大笑一边狂饮啤酒。他们在格兰特、拉特索和雷切尔身后形成了一支旅行队。格兰特选的这块场地很美。雷切尔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块孤立的小海湾,一片不大的沙滩延伸至海,周围是高高的悬崖。她走到海水的边缘,发现海水是如此的浅而清澈。海滩边除了很少的沥青块,几乎没有海草和其它的瓦砾碎片。最近几年来,加利福尼亚州有很多海滩因为受到严重的污染而停止对公众开放。近岸的钻油井架通常被认为是造成污染的原因。
她回到了男人们聚在一起的地方,格兰特从冰柜里拿给她一瓶冰啤酒。即使她很少喝酒,也发现这种冷饮料很能提神。她的喉咙干渴了一整夜。她晚上一般喝上几杯苏打水,但昨晚实在太忙乱。她躺在格兰特铺在沙滩上的毯子上晒太阳。吉米-汤森在雷切尔身旁铺了一块沙滩中躺了下来,他多毛的腹部从短裤腰带处向外凸出。“你还记得上个月那次火车事故吗?”他说时双手放在颈后,“你知道吗,那个蠢货想在铁轨上睡午觉。”“好像记得。”她说,盘退坐在他身旁。“我不太记得那天晚上我去值班了。”
“就在我们快值完勤时平息了。”汤森继续说。“格兰特不肯写案情报告,就怕被缠住不得下班。铁轨以北一带是属于县治安官的管辖范围。我们赶到时,死者已被轧成碎片,大多数的尸体在靠我们这一边。格兰特把周围支离破碎的尸体装进塑料袋内,然后把它们扔在铁轨的那一边。这个杂种就这样打发了它。”他大笑起来腹部也跟着抖动。“狡猾得很,嗯?格兰特处理这类事是一等的。”雷切尔微微笑了一下,但她实在不知有什么优默之处。她可能会把抢劫现场搞得很糟,但她不会只是为了能不写案情报告故意这样做。她注视着涌向岸边的海浪,深深地呼吸大洋中带盐的气味。格兰特有一件事是做对了。她确实需要更多地轻松一下,多外出走走。露西总是对她唠叨说她生活中需要一个男人。她和丈夫的关系过去一直很完美,她相信今后不再会有这种完美的关系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了乔。她丈夫乔是个注重实际,又喜欢户外活动的人。乔说话轻柔,脾气温和。乔与她心心相印,倾昕她最大的恐惧,驱赶她心头的恶魔。在他病倒之前,他们常在周末到北加利福尼亚的山间背着背包徒步旅行。在平时工作日里,乔总是一连几小时地坐在伐木船里,只有吃东西,和妻子女儿在一起才能使他休息一下。但他总是急匆匆地,有种与时间赛跑的感觉。甚至在他被诊断出毛病以前,他已经有种死亡将至的感觉。他设计的园艺风景都是惊人的美丽,就好像他已经瞥见了上帝的圣地,被赋予责任要为人类留下这片圣地的模型。
海鸥飞扑而来发出的沙哑叫声惊醒了她。她张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在她周围的都是男性警察,现在是她的世界了。雷切尔的白天结束时大多数人的白天才开始。她和局里的女性警察相处很友好,但她们很少有时间能外出参加社交活动。她们被指派到了不同的值岗点,像雷切尔一样,她们中有很多人都有年幼的孩子留在家里。除了露西,她没有很多非常接近的女友。雷切尔认为大多数的警察都有相同的问题,她看曹好几个警官就像十几岁的傻孩子一样在激浪中嬉戏打闹。执法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它可以极容易地使人达到废寝忘食的境地。很多警官发现在他们面对每天都会发生的生与死的情况下去谈论那些小事很困难。他们可以对捡尸体碎片这样的事开个玩笑,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感兴趣或觉得可笑的那些普通事情,他们却认为很一般,很无聊。相互之间建立亲密关系是明智的。不仅仅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工作,而且当你被逼得受不了时,你就可以依靠他们。雷切尔看到拉特索坐在离海更近的沙滩上。他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脱去上衣,而是双手交叉在膝盖上面。她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来。“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干吗不过来跟我们聊天?这不就是你来参加聚会的原因吗?”“我在思考。”他轻轻说。“有时候思考比谈话要好。”“你还在为格兰特在汽车里对你说的话而苦恼吗?”“不。”他说时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我已经习惯了。说说话伤不了我。”雷切尔摇了摇头。“你不必这样忍着,知道吗?”她告诉他。“除非你对他说什么,否则他是不会停止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米勒警长,对他说格兰特在蚤扰你?”“我以前的情况很坏。”拉特索说,他的声音只稍稍比耳语大一些。“我是个局外人,男人不接纳我。跟着格兰特,情况不同了。”
雷切尔歪着头。“那可能是真的,”她说,“但难道你没意识到自己牺牲了什么?”“你是指我的尊严。”他说,眼睛朝大洋望去。“差不多。”她说。事实上,拉特索极为聪敏,尽管格兰特和别的人似乎不愿承认这一点。在警察考核中,他一直是得到打分最高的人之一。他比别的警官更懂得医学和急救。如果他碰上了受伤的人,他可以对才到现场的护理人员说出他们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在他的更衣柜里塞满了各种学科的书籍。科学、数学和哲学。但这些并不是可以经常在同事当中讨论的题目。雷切尔认为他们过着一种奇怪的生活。在南加州的生活费用很高,特别是要靠警官的工资来维持生活是不容易的。格兰特说过拉特索住在墙上有洞的公寓里,室内除了一张床和冰箱外,一无所有,他甚至没有电视机。除非一名警官干的工作不只一项,或他的配偶也领一份薪金,要不然他们中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会比中产阶级还要低。这是一桩苦差,然而有苦却无处说——冒着生命危险却过着这种穷酸的日子。几年前,警察还受到为之服务的社会的很大尊重。今天的社会就不这样了。很少有哪一夜没遇到别人向雷切尔伸出指头以示蔑视或对她喊叫某种侮辱人的话。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警官变得满腹牢蚤。雷切尔拍了拍拉特索的手又折回到了格兰特坐着的那块地方。他又递给她一瓶啤酒,然后脱去衬衣在海浪里很快浸了一下。她望着他背部和结实的两退上的一条条凸起的肌肉。“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吉米?”她转向汤森问他。
“当然。”他说着朝腹部猛击。“你有没有把枪放在布轮特伍德身上?请不要因我问你而生气,但我实在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绝对没有。”他大声喊。“那么为什么我搜他身时没有发现这把枪呢?”“你摸他的裆了吗?”
雷切尔脸红了。“当然没有。”“所以你没发现。”汤森得意地笑着说。“这个畜牲穿这种宽松长裤,口袋很深。枪就在他身边。我知道你,雷切尔,我看到你是怎样对男犯人搜身的。你不会去碰他们下面那一带。摸到膝上一二英寸地方你就恐惧了。你是怕最终抓在手里的不是枪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大笑,窝起手掌挡在他的生殖器上。“要是你想在我身上练习,我会很高兴帮助你。”
雷切尔转过脸,看着格兰特穿过沙滩往回走。她对待下流话的办法就是不予理睬。动不动就会抱怨的女警官通常会走开。“布轮特伍德看上去根本不像随身带枪的那种人。”她若有所思地说。“我毫不怀疑这个人是酒鬼,但他为什么要带枪?被他的律师带到证人席上的火器专家认为那支0.22英寸手枪是星期六晚上减价出卖的。布轮特伍德的收入相当不错,吉米。如果他想要把枪,为什么不干脆去枪支专卖店买一把?他为什么要在街头买一支没有登记过的枪?人们一般不会那样做,除非他们想犯罪时使用。布轮特伍德是个酒鬼,不是罪犯。”
“我怎么会知道?”汤森边说边用手指在沙里划出一道道痕来。“这家伙靠卖旧车来谋生。要是我卖旧车,完全可能也会在身上放把枪。”“你该去游游泳。”格兰特说着在他身边的毛巾毯上坐了下来。“海水真妙。我现在彻底清醒了。它使你感到像是津力充沛的小伙子。”“我没带游泳衣。”雷切尔说。她越过他,看到尼克-米勒终于来了。他拿着一个小炭炉,把它放在垃圾桶的顶上。烧炭和烤肉的气味飘进了她的鼻子。她喝下了几乎整罐的啤酒,随后用手将啤酒罐压扁。“我要去拿个爇狗。”她说。“要我给你捎一个?”“是的。”格兰特说着,一边在胸部抹防晒霜。“多点芥末。”
“给我两个。”吉米-汤森说。“上面涂什么都行。”
“你的胃就像古德伊尔①发明的阻塞气球。”格兰特说。“你不认为最好要节食吗,吉米小弟?肚子上的脂肪会让你生心脏病。”
①古德伊尔(1800-1860),美国发明家,发明橡胶硫化处理法(1839)。
“喂,”汤森说时看了看他朋友腹部紧绷的肌肉,“食物对我来说就像是性。只要你继续追逐女人,好伙计,我就不会停止进食。”
格兰特傻笑道:“你老婆不要你?”
“不是,”汤森说着向别处看去,“是她的医生不让我。孩子出生前不可同房。这次怀孕并没多少快乐,告诉你好了。”
雷切尔对他们的戏谑听够了。她踢掉鞋子朝小炭炉走去,让温暖的沙子穿过她的趾间。警长穿着一件短背心,一条牛仔裤,戴了一顶牛仔帽。他的脸看上去好像已经喝醉了。两片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下颌耷拉着。她怀疑他在离开局里以前就喝上了。
“噢,看这家伙搅和进来干吗。”他说着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你何时开始参加这些活动?”
“这很有趣。”她说着笑了笑。“一般这个时候我在睡觉,所以很少有机会看看太阳。”
警长从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怞出一个细细的长颈瓶。“喝一口。”他说着将瓶递给她。“它会使你头脑清醒。”
雷切尔想礼貌地把瓶子推开,但警长又推还给了她。“里面是什么?”她问时嗅了嗅。
“杰克-丹尼尔牌。”他说。“保证能为你解除百难。来,喝一口,对你有好处的。”
她咽下一口,一直烧到了喉头。“唷,”她说着把瓶递还给他,“这玩艺儿很凶。要是我不小心,会喝醉的。”
“就是这个目的。”他说,嗳了口气。
她责怪地看了看他。“我认为目的是大家能互相在一起。就是像个大家庭,大家总这么说。”
“玩在一起、守在一起的家庭。”米勒说。“你没有和丈夫一起喝醉过?比如出去跳舞或做别的什么,接着喝醉了?”
“不完全那样的。”她说,痛苦的回忆又涌进了脑海。“乔病得无法出去跳舞。”
“你们结婚以后所有的日子?”他问时歪着脑袋。
“有时候好像是那样的。”她回答道,双脚在沙里移动。“我们婚后三年他就被诊断了出来。后来病情有所缓解,但他已变了一个人。七年后又重新发作,过三年就去世了。那些日子真难熬,不知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警长用他在沙滩里找到的一根棍子将爇狗在烤架上翻了一下。“我以为只要拖过五年就会好起来的。”他说,心里想起那些怞烟的年头。“是不是医生也总是这么说的?”
雷切尔叹了口气。“别听到什么就相信。我丈夫已经死了,所以我想五年期限的说法不总是适用的。”
一阵枪响传来,雷切尔和米勒都跳了起来。“妈的。”他说着眯起双眼朝远处的海浪望去。“罗杰斯又在射鱼了。叫他别胡闹。”他对着在水边的一个人大叫。“要是他不听,我就要缴他的枪,塞进他的屁眼里。”
酒津和枪支混在一起相当危险,但雷切尔知道还是不说什么为好。轮不到她来对警长说他应该让这些人把枪留在车里。
她把爇狗堆放在纸盘上,但当她开始朝格兰特等的地方走去时,它们从盘子上滑下来掉进了沙子里。“真是个笨蛋。”他说着折回去再拿几个。她的眼睛模糊了,在肚脐眼处有种恶心的感觉。她得赶快吃点东西,要不然她会吐出来大出洋相。她回到了警长放小炭炉的地方,但米勒已经一颠一颠地跑向水边履行他对拉里。罗杰斯的威胁了。
雷切尔打开冰柜的盖子,想再烤几个爇狗,但里面只剩了几个空空的包装纸。她开始朝格兰特和汤森等着的地方走去。突然她双膝跪地,就像有人在她脑袋里塞满了棉花。她失去了知觉,脸朝地跌倒在沙滩上
正文 第08章
这是个情意绵绵的梦。雷切尔因愉快而发出阵阵声吟,头向两边转来转去。乔的脸就在她上方什么地方飘浮着,他又恢复到了以前英俊而健壮的样子。头发留得很长,一直垂过他的双肩。他和她作爱时,头发拂过她的脸,刺得她的鼻子痒痒的。“放松。”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说。
她感到浑身灼爇,皮肤因情爱而燃烧。她大口吸闻乔剃须后的味道以及他皮肤上太阳的气味。“我爱你。”她低语,凑上身去用手梳他的头发。但她没有摸到乔的长发,相反,她的手指摸到了光光的耳朵上面粗硬的短发。她猛然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格兰特-卡明斯在她上面,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怎么……”
“安静,宝贝。”格兰特说着用手盖住她的嘴。他双眼蒙上了一层红色,呼吸发出浓烈的酒气。她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使他痛得嗥叫起来。“滚开。”她咆哮着,挣扎着想站起来。
她的T恤衫被撩到了颈部,胸罩也被撩了上去。格兰特的另一只手伸在她的牛仔裤里。她抓住了他的手,拧住他的手腕使劲拉了出来。“你要是不立刻让我起来,”她尖叫,“我把你的眼睛挖掉。”
格兰特醉醺醺地大笑。“别跟我打架,宝贝。”他说着用嘴唇挑逗她的牙齿。他伸手往下摸索拉链。“来,你想要我。从第一天你看到我就想要我了。”
雷切尔从眼角处看到尼克-米勒在几英尺远的地方观望他们。他背靠冰柜,眼睛迷迷糊糊像喝醉了酒似的。他的短裤拉链开着,T恤衫的一角露在短裤外面。嘴角叼着一根香烟。除了米勒和拉特索,其他警官一定是回家了。
雷切尔将膝盖抬起冲着格兰特的腹股沟撞了上去。格兰特从她身上翻下来以后,抬起双膝贴在胸部。“你会懊悔的,婊子。”
“你这个下流疯子。”她吼叫着跳了起来。她用一只光脚向格兰特侧面踢去。“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做?”她继续说着,一边很快拉下了T恤衫,拉上了裤子的拉链。“可惜现在手头没有你那装铁头的靴子,要不然我会把你的脑浆踢得崩出头顶。”
她大步离去,但看到了警长脸上嘲笑的神情大为恼火。她对他破口大骂:“你就坐在一边看着我,真叫我恶心。你怎能让他对我干这种事?这里是公共海滩。对于这些人你该是上规矩的模范,但是你跟他们一样恶心,一样下流。”
“嘿,”他说着死死地卡住她的手臂,“遵守规矩,孩子。你想成为这个集体的一分子,是吗?好吧,这个集体就是这样。你最后通过了初试。”“我会告你,知道吧。”她说,浑身发抖。“我会摘掉你警衔。也许我会到内务部去告诉他们在你这可恶的小聚会上发生了什么。”
他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因发怒而绷紧。“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威胁。”他说着从嘴上摘下香烟盯着它看。他因为患了哮喘所以不能再怞烟了,一定是别人给了他,但他一直没有点燃它。“我听说了大前天晚上你在那次抢劫追捕中十足的狼狈相。”他继续说。“格兰特告诉我,你引擎没关就把钥匙忘在汽车里了,你搞的什么蠢事,嗯?你想要去内务部,西蒙斯,最好别忘了他们也会笑话你。”
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雷切尔的脸。格兰特答应她如果她和他们一起去海滩就会对她的愚蠢的疏忽保持沉默。她转过身,噔噔踩着重步朝停车场走去。几分钟以后,警长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初试?那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摸弄过她?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在海滩上那些喝醉了的警官。他们仅仅只是摸弄她?格兰特还有其他人已经坚污了她?她要是怀孕怎么办?雷切尔没有服避孕药。她沿着水边潮湿的沙地拖着脚步往前走去,她想尽可能地拉开她和同事们之间的距离,眼泪沿着面颊簌簌往下落。
雷切尔在得克萨科加油站前人行道的路边上坐了已经不止45分钟了,她在等露西开车来接她回去。她的头发里、眼睛里、裤子里全都是沙子,粘在背上的沙粒磨得她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的鞋子丢在沙滩上了,脚底因太阳蒸烤的沥青而起了水泡。她顶着下午的烈日,步行了三英里路来到了加油站,这时已是2点钟了。她不久前感到皮肤发烫的原因并不是出自激情。她在太阳底下晒得大久,因没涂防晒霜皮肤已严重晒伤。她仍感觉到嘴巴里杰克-丹尼尔酒和陈腐啤酒混在一起的腐臭味道。走进加油站的方便小店,她买了一包泰诺和一瓶苏打水,然后回到路边上等。
只要再过八个小时,雷切尔知道她又不得不回到集合厅,面对同样的男人。格兰特不守信用,告诉了警长“停下再走”抢劫现场所发生的事。说不定他已经告诉了参加聚会的每一个人。她可以想象当格兰特告诉他们她如何愚蠢地把钥匙锁在车里时,他们聚在一起,又是大笑又是嘘叫的样子。他有没有把擦去电话上的指纹一事也告诉警长了呢?他会不会歪曲事实,声称是她干的?
当她想起自己醒来时格兰特压在她上面,一副喝醉酒后色迷迷乜斜她的样子时肠胃直翻腾。他眼中的光芒,那残忍的表情——她从前见过这种样子,那是她的童年可怕的最后一天,在她最后看到绑架她的人将枕套套住她的头然后将她扔进车尾行李箱时的那种样子……
汽车一路颠簸急速穿过城市的街道。它倾斜着拐过街角的时候,雷切尔滚到了车的一边。几分钟后,车胎撞到了一个巨大的路面凸块,她被抛到空中,头撞到了行李箱盖上。猛烈的撞击让她变得歇斯底里,吐了出来。枕套闷得她几乎要窒息。她不断地将枕套上的纤维吸进嘴里。
几分钟后,她身下的震动停止了。雷切尔认为她听到了汽车的开关声。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脚步声。这人打开行李箱后说:“如果你不大声嚷嚷,就不会出什么事。”
雷切尔在绑架人的臂膀里挣扎着,后来筋疲力尽瘫软了下来。他的双臂像两根铁条。她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当这个人最后将枕套拿开时,她已是软弱无力,不知所措了。在眼睛习惯了白光以后,她看见了一张床,一把绿色的塑料椅子,和靠窗户的角落里放着的一张小桌子。窗帘垂着,房间有股陈腐的麝香气味。
这个人拽着雷切尔的两手,双膝跪地面对着她。“你真是漂亮得很。”他说,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恳求的眼光。“不要害怕,我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像你这么迷人的女孩。我只是想给你拍几张照。我拍完后,保证一定带你回家交给你母亲。”
雷切尔愤怒地盯着他,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她脸上粘结着呕吐的秽物,心的狂跳声在耳朵里怦怦直响。这人把枕套拿开后,呕吐物又淌到了她红色T恤衫的胸前。他用一块湿毛巾给她擦了一下。
“我自己有个小女孩。”他说着用手托着她的下巴。“我决不会伤害一个孩子。看看这个,雷切尔。”他从地板上拿起了一个洋娃娃给她看。“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就可以把这个玩具带回家。她难道不是全世界最特别的洋娃娃吗?我为自己的小女儿买的,但我决定送给你。”
雷切尔盯着洋娃娃看,就好像有什么飞出了她的记忆。洋娃娃的脸和手都是细瓷做的,她有真的眼睫毛和丝一般的红头发。她的手颤抖地伸过去抚摸了一下粉红色的缎子裙子。“我要回家。”她说,声音因哭喊而沙哑了。“把人家硬放在你的汽车行李箱里是不对的。我害怕。要是我妈妈知道了你这样对我,她会用鞭子狠狠揍你。”
“请原谅我。”这个人说,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我不想吓你的。你长得实在可爱,我最喜欢有红头发的小女孩了。要知道我是个摄影师。我只想为我工作的这家杂志社拍几张你的照片。如果你静静地坐着,让我拍几张照片,我就让你把洋娃娃带回去。你知道你想要她的,我从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想想看要是你的朋友看到你的这个新玩具他们会多么嫉妒。”
雷切尔对着这个人的胸部推了一把。“带我回家。”她说。“我不要你的坏玩具。我得去拿我的自行车,要不然会给别人偷走的。”
这人的眼光变了。他抓起雷切尔的手臂把她扔到了床上,然后开始剥她的衣服。她拼命地踢他。“不。”她尖叫,两手紧紧抓住短裤的腰带。很快,这个人就把她的短裤拉了下来,接着使劲拉她的衬裤。她吓得尿在了床上。她的衬裤被拉下来以后,他又把她的T恤衫往头上拉去。
绑架她的人在她嘴里塞了一块手帕,再用遮避胶带封住。他用刚才用过的领带又把她的双手反绑了起来,把她放在绿色塑料椅里,旁边放着那只洋娃娃。这人用宝丽来一次成像照相机对着她的裸体拍照,镜头的嚓嚓声不断,闪光灯的闪亮使她眼前出现跳动的黑色斑点。
雷切尔在椅子里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她浑身发抖,膀子上的肌肉又紧又痛。手帕几乎缠到了她的喉头,使她感到阵阵作呕。但她的胃里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使她反胃的了。这个人身上很难闻。他碰到了她那决不能让任何人碰的地方。她要母亲,她想回家。她现在知道这个人没什么小女孩,他告诉她的全都是假话。他会把她杀了,杀死她以后再把她剁成碎片。
当这人蹲下身拍另一张照片时,雷切尔听到了一声大喊。“警察。我们知道你这儿有个女孩,理查森。放她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你。”
这个人奔到窗口,将窗帘拉下后从缝里往外看。房间突然间被强烈的聚光灯照得通亮。这个人冲到房间的另一头,从一只部队行李袋中取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很快又跑到窗口。“我有枪。”他叫道,身子贴着墙壁。“走开,要不然我会朝女孩开枪。”“只有一条出路。”从电子喇叭筒中传来了同一个声音。“住手,理查森,假释你的警官就在这里。他说只要你把武器放下,把孩子安全放出来,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把你送回监狱。别逼我们进来抓你。”这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沁出了一身冷汗。过一会儿就走到窗口使劲往外看,然后又折回来,继续走来走去。
“我们只是想要这个女孩。”这声音说。“我们不想有任何人流血,理查森。”雷切尔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这个人压低着嗓子在咕咕哝哝地骂娘。窗外的声音嗡嗡叫个不停,这是警官们在劝说这个人。她的眼皮在抖动接着就闭上了眼睛。当她醒来时,这个人在给她松绑。他将雷切尔置于胸前,手枪对着她的头部,把她往门口推。“我出来了。”他叫。“谁要敢靠近我,我就杀了这女孩。”这个人把门猛地踢开,雷切尔感到一阵冷气迎面扑来。现在已是夜晚,警官们手持电筒将光束对着旅馆的门照来。她只能看到一圈白光,白光后面像墨一样的漆黑。这人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她的双脚荡在空中,头顶擦着他的下巴。她感到手枪坚硬的金属枪管对着她的太阳袕。这人的手就像一条大蟒蛇压迫着她的内脏。雷切尔的身子僵直着,她不能一丝不挂地走出去。这个人也很害怕,她可以从背后感到他心脏的跳动。她将纤细的身子往旁边一扭,挣脱了他的手臂,摔倒在地上。一声剧烈的枪声在她耳边响起,这个人随即倒在了她的旁边。
雷切尔盯着他看,吓得叫了起来。这个人的头盖骨被掀掉了一块。她的头发浸着他的鲜血,皮肤上溅着了点点红色的血迹。她赶快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白光处冲去,投入了警官的怀抱。
“好了,宝贝。”劳轮斯-迪安警长说着将她搂在自己宽阔的胸前。“拿条毯子来。”他对身旁的一名警官说。“可怜的孩子什么也没有穿。”
警长轻轻地将遮避胶带从雷切尔的脸上撕掉,把她嘴里的手帕拉了出来,然后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裹在他尼龙风雪大衣的衣褶里轻轻摇荡。远处响起了警报器的声音,周围响起了脚步声。当迪安轻轻摇她时,雷切尔抬起眼睛朝他看去。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她的舌头又肿又沉,身体紧紫缩成一团,拳头压在嘴上。“没事了,亲爱的。”迪安警长告诉她,他的眼睛和蔼地眯缝起来。“他是个坏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想他发生的事。坏人应该受到惩罚。”雷切尔伸长了脖子,看着地上的这个人。他的眼睛张着,但身体已经不动了,双臂和两退在身体下面扭曲着。
她回过脸来看迪安警长,记住了他的脸。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眼睛周围分布着细细的皱纹,嘴唇柔软又厚实。她伸出手,用手指触摸别在他警服上的警徽。雷切尔的头埋在手里,她听到了一声喇叭响。喇叭不断的鸣响让她从回忆的海洋中浮了上来。她抬起头看到露西坐在她的旅行车里,头从驾驶窗里探出来。“上帝,”她朋友惊呼,“发生了什么事了,你看上去难看死了。”仍处在迷迷糊糊半磕睡状态的雷切尔绕过去到了汽车的客座一边上了车。她把尿布和快餐包装纸扔到了后座上。露西-福尔杰是个娇小的女人,长着一副和善的笑脸。她接受了化学治疗和放射治疗以后头发掉光了,但现在又开始长出来了,露西为此感到骄傲。虽然她曾经有一头浓密的头发而现在又稀又疏,但她拒绝带假发。她为人朴实,心胸宽阔。特雷西有时也会抱怨她,但两个孩子都非常爱她。“谁在看孩子?”雷切尔问,因为她知道露西的丈夫星期日得去上班。“特雷西。”这个女人在座位上侧过身来回答她。“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的汽车在哪儿?为什么一起的警官没有一个人能开车送你回家?并不是我对来接你有意见,雷切尔、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像发了狂,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故。”雷切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告诉她邻居在海滩上所发生的事。“我真是懊悔极了。”她说着鼻子呼哧呼哧将眼泪忍了回去。“我决不应该去参加那个该死的聚会,我去是因为格兰特说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会告诉警长在商场发生的事。这个混蛋说话不算数。”
露西发动旅行车开到了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上。“他们不能干了这种事而逃之夭夭。”她说,眼光迅速移向雷切尔。“那是强坚未遂罪,是不是?不能因为他们是警官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他们不能欺侮你而不受惩治。”
“可能还不只是强坚未遂。”雷切尔有气无力他说。“说不定他们当中有人坚污了我。”“我不太相信。”露西说着摸了摸她的手。“当然要是被人坚污了你一定会知道的。你是不是只喝了一两杯啤酒?你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吗?我想你不会醉得这样不省人事。别把事情说得比事实上更坏。”“警长逼我喝了一些杰克-丹尼尔酒。”雷切尔告诉她。“我觉得喝了那东西昏沉沉的。我记得的最后一桩事是爇狗从盘子上滑下来。手表是6点钟停的,露西,我们到达海滩差不多是7点钟。我醒来时,已是1点钟了。我裤子的拉链被拉开了1恤衫一直拉到了脖子。我在露天呆了很长的时间。不用说他们在我身上干了些什么。”
“那么,去告那些愚驴。”露西吼叫说,因为朋友告诉她的这些事而愤怒。“我不能。”雷切尔说。“你不懂,露西。我一定会丢了这份工作。他们会扬言我喝醉了……说这些都是我编造出来的。然后警长就会报复我,把那天晚上我在抢劫现场出的乱子都兜出来。我怎么知道格兰特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会数落我不胜任工作然后解雇我。即使我设法让内务部站在我一边,我还是会最终败在他们手里。”她又开始发抖了。“我不能丢了这个职业,我需要它,我甚至连乔的医疗费还没还清呢。”
“你早应该申请破产。”露西说着把汽车驶上了高速公路的引桥。“我已经跟你讲了几十遍了,雷切尔。怎么可以指望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女去偿付如此多的账单呢?”“申请破产和靠政府的福利救济是一回事。”雷切尔说着用手指轻拭一下眼睛。“我不想让孩子们过那种生活。卡里和苏珊离家以后,母亲没办法只好靠福利救济过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我用购物票去买杂货时人们对我的脸色。”露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已有好多次谈到了这个话题。她不愿看到朋友埋在一大堆的账单里,另外却有个合法的方式可以使她得到一笔救济金。“破产,”她说,“和靠福利救济过日子完全是两回事。没有人会小看你。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如果按照你说的去做,我就永远也不能重新买一幢房子了。”雷切尔告诉她。“我得让特雷西有她自己的房间,露西。她已十几岁了。她需要有自己的隐私。”出了高速公路,露西在红灯下停住,她将雷切尔拉到自己怀里。“我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苦恼。要不是有了你,我也不会活到今天。”
“别犯傻。”雷切尔说。“你的病不是我治好的,露西,是医生治好的。”“当格轮离开我时,我简直想自杀。”她继续说。“治好一个人不仅仅靠药品,雷切尔。你给我们打扫房子,照看孩子,烧饭。你帮助我坚强起来。没有你,我是绝对过不了化疗这一关的。你不知道我对这些事都明明白白吗?如果你按计划的那样进了警官学校,你就不会留下这么多还没付清的账单了。”“你所做的远远超过了该偿还我的。”雷切尔告诉她。“我真担心上班时叫你照看待雷西和乔让你太辛苦了。我在考虑换个白班,可以把乔放到日托所里。”“我壮得像头牛。”露西坚持道,她的脸绽放出温暖的笑容。“孩子们只是晚上来和我住住。让两个孩子睡在起居室地板上一点也不费事。特雷西是个招人爱的小妞。她总是帮我给所有的孩子洗澡、上床。你可没有理由去花钱上日托。格轮有很多个晚上上班很晚才回来,特雷西可成了我的好伴侣呢。”“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和这些人同值一个班了。”雷切尔说着,朝外面看去。“今天在海滩上发生的事使我又清晰地想起了绑架那天的所有细节。我还以为自己最终忘却了这件事,但如今一切又都回到了记忆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亲爱的。”露西说。“我们送你回家,淋个爇水浴,然后让我们想想办法怎么来对付这些该死的警察。”
正文 第09章
雷切尔带着特雷西和乔走出露西的房子时,看到了一辆红色汽车停在她家的车道上。过了一会儿,卡里的长退从驾驶座上跨了出来。“你上哪儿去的?”她姐姐说着,把太阳眼镜摘了下来。“我一上午不断给你家打电话。最后下决心开车来看看你这儿有什么事儿。你不记得我今天会来?”
卡里是一名律师。她住在旧金山,是个民事诉讼方面的专家。她对雷切尔说过那天上午她会出差回来,路过洛杉矶,可雷切尔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穿着白色亚麻布套装,肉色长筒袜和细高跟女皮鞋,头发染得乌黑,修剪得整整齐齐,衬托出她下巴的轮廓。她肤色白皙,就像雷切尔的一样。
“对不起。”雷切尔说着走上前和她拥抱。
“你能呆多久?吃过午饭没有?”
卡里扫了一下手表。“我本想和你一起度过一个上午,但现在我们得缩短时间了。我的飞机4点离开,而我还得还掉租来的这辆车。”她蹲下身子搂了搂乔,然后探过身去匆匆吻一下特雷西的面颊。“你长大了,孩子。你看上去像十六岁了。有男朋友啦?”
“她只有十四岁。”雷切尔说着注意到了她姐姐抛过光的红指甲,津心化过妆的脸和她身着的由设计师专门设计的昂贵套装。卡里是个老练的有成就的女人。雷切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牛仔裤和弄脏了的T恤衫。她仍感到有些眩晕,太阳在烧的着她的眼睛。“咱干吗不进屋?我来冲一壶柠檬汁。”
“我带了些东西给孩子们。”卡里说着从行李箱里搬出了几个盒子,然后跟雷切尔进了屋。她的鼻子小而秀丽,眼睛几乎就像头发一样黑。她的眼影涂的是烟灰色,嘴唇是鲜亮的珊瑚红。那细细弯弯的眉毛在她说话时上下跳动着。
特雷晒和乔向摆在厨房的一包包东西奔去。卡里给特雷西买了一条白色的皮短裙。给乔的是一套万能魔飞突击队员玩具和三个恐龙模型,以及几件儿童轻便服,这些衣服已被他甩到了一边。“这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裙子。”特雷西欢呼着冲进自己的房间穿了起来。
“乔,不给我个吻吗?”她在看这个小男孩玩玩具时说。他蹒跚走上前给她额头一个软绵绵的吻,然后又蹲回到地上。卡里把注意力移到了雷切尔身上。“你看上去简直糟糕透了。”
“哎呀,多谢。”雷切尔说。“你总是说最好听的。我还没对你新染的头发颜色说一个字呢。要是我看上去像狗屎,那么你看上去就像个日本人。”
“嘿,我说的是这么回事嘛。”她姐姐边说边把耳环取了下来,柔了柔耳朵。“你干得太苦了。你要这样不悠着点儿干,会病倒的。看看你眼睛下的眼袋。你没睡过觉吧?”
“我很好。”雷切尔说着把调好的柠檬汁拿到了桌上。“你看上去又轻了20磅,你是不是想要把自己饿死?”
卡里笑了起来,一阵深深的、痛快的笑声在屋里回响。“我现在离了婚,就得打扮得整整齐齐去应付社会上的竞争。上个月我已经有四十岁了,记得吗?像我这样四十岁的女人要找个男人可不容易。”
“我还以为你想一个人过日子,做你自己的事,这是不是你在和菲尔离婚时对我说的?”
“我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并且仍可以时不时的有一个男人。”卡里告诉她。“也许你没听说过,单身有时候确实也要来点性生活。你怎么样?你还是像尼姑一样过日子?上床睡觉时枕头下面压着乔的照片?”
“我没有和丈夫离婚。”雷切尔说着沉下了脸。“他死了,卡里。你不认为那是有点区别的吗?”她决不会告诉姐姐那天上午在海滩上发生的事情。她们的生活方式有天壤之别。卡里在法庭和摩天办公大楼里消磨她的日子。她有私人秘书来悉心照料她,有仆人帮她打扫房间,每月底有一大叠支付薪金的支票。雷切尔看了一眼水槽里堆积的脏盘子。对于她姐姐来说,这种生活方式一定会使她很不愉快,会使她想起和母亲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
“你不能爱一个已死去的人,亲爱的。”卡里说。“已经有三年了。你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物色一个事业上成功的男人。你相当迷人,你只要把自己稍微打扮一下,开始像一个要改变生活的女人那样去思考。”
卡里有时候会叫人感到不愉快,但雷切尔明白她是爱她的。她姐姐能达到今天这个水平是长期艰苦奋斗的结果。她的奋斗津神已经和她的个性融为一体,这是出于无奈而并非刻意要这样。一个满头褐色鬃发,面容柔和的年轻姑娘,总是坐在钢琴凳上妈妈的身边唱着电影歌曲,这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雷切尔从来没有看到过姐姐在法庭上的表现,但雷切尔确信她是个极好的律师。雷切尔还在上学时卡里就离开了家,并且以侍应生的工作来支付自己上大学的开销。她婚后,丈夫支持她,并在她上法律学校时,帮着照看儿子。儿子现在是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年级学生。卡里曾经说过在她生活里唯一遗憾的事是没有更多的孩子,特别是在她儿子童年的时候她没能更多地和他呆在一起。
特雷西在门口偷听她俩的谈话。她一直在门口,等到她俩谈话结束后才走进去,穿着新皮裙在屋里旋转。“这真美极了,卡里。它看上去就像有一天我在‘全球’店看到的一条裙子。这很摩登,是不是?所有的杂志都说摩登又回潮了。”
“你们家出了个时髦人,雷切尔。”卡里说着笑了笑。
“是啊,不错。”雷切尔说,她思忖着这条裙子太短了一点儿,但她不想说什么来破坏女儿的一片欢喜。“特雷西可能是个爱时髦的人,但如今我们的预算里不允许有很多赶时髦的开销。”
卡里倒在椅子里。她不愿雷切尔总是债务缠身,但当她提出帮助她还债时,她总是拒绝。她认为妹妹在很多方面都是个献身者。自从绑架一事发生以来,她走到哪都像是背上背着个十字架。卡里从来就不清楚雷切尔经受的苦难是自然遇到的还是她通过某种奇怪的负面动力硬往自己身上拉来的。“我回家后去翻翻衣柜。”她说。“我有些从未戴过的津致的玩意儿,给特雷西戴上一定好看极了。我一到家就把它们装在盒子里寄来。”卡里上过厕所后说要动身去机场。“今年夏天我们去旧金山怎么样?”她一面对特雷西说,一面握着她的手。“我们可以乘电缆车去海滩。我带你去买东西,叫我的理发师给你做头发。”
姑娘的脸绽开了笑容,但很快又沉了下来。“谁来照看乔呢?”“对呀。”卡里说着皱起眉头。她可以招待特雷西,但因为法律事务而不能照顾这个跌跌爬爬的小家伙。“或许明年,好吗?”特雷西默默地点了点头,雷切尔站在门口看着她姐姐开车离开以后才转身回家睡觉。
特雷西把晚饭做好,并且都放进冰箱里以后,便拉着乔的手,带他来到了房子前面,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今天相当暖和,她穿着三角背心和毛边短裤。她的侞房还没有发育成熟,脸上起了青春痘。几个月前她开始来潮了,但她最盼望的还没有发生。看着三角背心的前胸,她摇了摇头,然后猛地拉起弟弟的手带他快步往前走。如果女孩没有胸脯,她仍旧是个孩子。她不喜欢自己还是个孩子,像孩子那样行事和思考。她认为自己的身体也该是赶上心智发育的时候了。一辆绿色戴森牌旧车停在人行道的路边上。特雷西朝驾驶座上的长头发男孩笑了笑,又将椅子往后推了推,把弟弟抱进了车里。马特-菲茨杰拉德的金色头发梳成了像是冲浪者的那种发型,长而蓬乱。他今年十六岁,长得很帅。白净的肌肤和一双大大的淡褐色的眼睛。他的父亲是个很有名望的地方牙医,母亲是他在文图拉诊室的接待员。特雷西第一次看到他时,他靠在她家附近游乐中心的墙上,就像是刚从她的一本青少年杂志上走出来一样。他似乎样样都那么完美。但事情不总是像它们看上旧的那么好,特雷西那天懂得了这一点。马特生来有个缺陷,左手有些畸形。“你非得带上这个孩子吗?”他问道。“你知道我不得不带上他。”特雷西说时声音里透出一丝苦涩。“我妈在睡觉,她不是去上班就是在睡觉。事情就是这样安排的。”“这没什么。”马特说。“我只是希望能够哪一次单独在一起。”他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男孩。“你,乔伊,”他说,“玩得好吗,大家伙?”“别叫他乔伊。”她捻了一下手指。“为什么?”“因为他的名字叫乔。”特雷西说,这儿个字哽在了她的嗓子眼上。“他是以我爸的名字起的名。”他立即从椅子上探过身来。“我看得出你非常爱你爸。”他温柔他说。“他长的什么样子?”特雷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现在我在想你使我想起了一点点他的样子。”“什么样?”马特说着,怯生生地伸出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他留着像你一样的长发。”她告诉他。“他喜欢户外活动。你对海洋发疯似地喜欢,我爸喜欢泥土和植物。”她将头埋在他的腋下。“你甚至连身上的气味也像我爸。”
“很可能有腋臭。”马特笑着俯视她。“我今天冲浪后没有淋浴。”
“不管是什么,我喜欢它。”特雷西说着用鼻子轻轻触碰他的腋部。“你闻上去有鱼味,像是大海洋。”
“你该什么时候回家?”
“大概8点左右。”她告诉他。“咱们到中学那边的公园去。那样的话,乔可以在沙地里玩。”
“冰淇淋。”小娃娃说着用脚踢座位的靠背。“你答应的,特雷西。”
“现在离吃饭太近了。”她姐姐说。“我带你去公园,所以闭上你的嘴巴。”
马特又坐回到了驾驶座位上并用他那只完好的手摇动曲柄开动马达。来到公园后,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毯子铺在草地上。特雷西拍拍弟弟的小婰部,指着游乐场叫他去玩。他俩坐下以后,马特探过身去,拉着她一缕头发,弯下腰想要吻她。
“别那样!”她说着把他推开。“我不想成为你的女朋友。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一般朋友。”看到他很失望,她便努力地向他解释。“要是我们开始约会,你会想和我睡觉,我不想怀孕。我已经有了乔,不想再去照顾更多的孩子。”
“不是因为那个原因。”马特说着,脸上呈现出被伤害的样子。“你怕我会用那只可怕的手来碰你。”他朝他那一边蜷作一团,把那只畸形的手藏在他的T恤衫里面。它比另一只手要小,手指又短又粗,就像生出来时就没有完全发育好。
特雷西爬到了毯子的另一边。马特翻过来背朝天,他拒绝看她。她用手伸到他身下把那只坏手拨了出来,然后把它放到了胸口上。“看,我不怕你碰我。”她告诉他。“你的手也许有一些不同,但我发誓,这没什么关系。我喜欢有不同之处的人,谁想和别人一样?”
马特又翻转身来长时间地盯着她的脸看。几分钟后,特雷西感到他那发育不全的手指伸到了她的三角背心的边缘。“够了。”她说。“并不能因为你有个坏手就意味着你可以来碰我。我那儿什么也没有,大概你还没有注意到。”马特坐了起来。“你今天怎么这样喜怒无常?你和你母亲打架啦?”“没有。”特雷西想起了卡里的邀请。“喂,我今天见到了姨妈。她是旧金山的一名很能干的律师。她想要我去和她过一个夏天。她说要带我去买东西,去逛风景。”她把一缕不整齐的头发从额上拨到了一边,记起了卡里提到的要带她去她的理发师那儿做头发。“我去不成,当然。我能盼望些什么呢?又是一个叫人苦恼的夏天,整天跟着乔跑。我不想被累死,你能怪我吗?”
“乔是你的孩子吗?”自从见到她以后他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我曾听说过有那种事。比方说,一个年轻女孩怀了孕有了孩子,她母亲就假装这孩子是她自己生的。”
“不是的,蠢货。”特雷西说着对着他的侧身捶了一拳。“如果乔是我的孩子,那么我有他时只有十一岁。虽然有时候他看上去好像是我的孩子。”她补充说。“乔是在我父亲去世后几个星期出生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要长。我母亲知道爸爸会死还是故意怀上了这个孩子。她说她想要有什么东西来纪念他。”她的手在不断地拨一丛草。“那没什么意义,是不是?我是说,她有了我,我是她的女儿。”
“不满意呗。”他说。“我猜想她是要个男孩。”
“我崇拜乔。”特雷西继续说,她看着孩子在沙地里玩时脸上有种温柔的表情。她带弟弟去公共游乐场的时候,眼睛从来不离开他。她知道孩子们是多么容易受到伤害。她母亲也曾告诉过她有关对孩子性蚤扰的事。有些人在游乐场里转悠,然后对无知的孩子下手。“我知道要是妈没生下他,我们就不会这样没钱花。”她继续说。“我不能和朋友们做任何事。我不在学校的时候就得看孩子。妈总是答应说情况会有变化的,但我知道不会的。”
“也许会的。”马特说。“谁也说不准。你妈妈可能会赢彩票或别的什么事情。”
“是的。”特雷西回答说,将一根草叶扔向他。“我仍相信圣诞老人。”
马特仰躺在毛巾毯上。特雷西弯下身,冲动地在他嘴上吻了一下。
他凑上前去,但被她推开了。“只是吻一下。”她说时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了。“我认为这种婊子似的动作都该怪你。”
“哦,是的。”马特说着咧嘴笑了笑。“也许下一次你会心情很坏。”
“谁知道。”特雷西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
“你只想成为朋友,啊?”他皱着眉头问她。“我是说……我不想莽莽撞撞的或别的什么。在海滩那儿有些漂亮的小妞。”
“我想我改变主意了。”她说,耳朵里振响着心跳的声音。“我吻了你,是不是?”
特雷西站起身朝沙地乔那边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接吻。她本以为这会是很讨厌的,愚钝的,是人人都告诉你的一种很了不起的事,但结果却根本没什么。她看到马特在毯子上看着她。他知不知道她以前从来没吻过男孩子?风儿吹着头发,使它们都飘到了脑后,她愉快地叹了口气。她不该为自己感到委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象着有一只像马特那样残废的手是多么难。孩子们是残酷的,他们一定跟他开过玩笑,把他当作怪物看待。虽然特雷西看到了他脸上自信的笑容,但不知道马特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敏感。他长得惊人的英俊,因此她不相信没有女孩子被他吸引。她整了整三角背心,回忆起他触着她肌肤时是多么温柔。男孩子知道怎样得寸进尺,像马特这样十六岁的男孩头脑里想的没有别的,尽是些有关性的事。她要防着他一点才是。
“嘿,击球手。”特雷西对乔说,用力把他抱了起来,稳稳地驮在她背后。“因为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去买你要的那种冰淇淋蛋筒。”她在他脸上印满了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吗?我们俩是队友吗?”
虽然特雷西希望自己不要总是看管他,但她明白要是没有他在身边她会感到很痛苦。当他们不一定要上露西家睡觉时,特雷西有时把乔放在她自己床上,用手臂摇他睡觉。当她父亲去世,他们不得不离开原来的邻里时,特雷西感到沮丧透了。她一直思念她的父亲,她的朋友们和她的学校。即使乔那时还只是个婴孩,她仍可以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神里寻找到她父亲的影子。她母亲对于死者会发生什么有种疯狂的看法。雷切尔有一次告诉她,她父亲的灵魂可能回到了小乔的身上。特雷西不相信所有灵魂之类的东西,但如果母亲有那种看法,她认为也没什么伤害。
“我爱你。”乔说着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我也爱你,小南瓜。”特雷西回答说,一边又抱他站在地上。“现在我们去买冰淇淋蛋筒吧。”
正文 第10章
星期六晚上当特雷西叫醒雷切尔的时候,她妈妈在枕头上淌着口水。女孩在她床边蹲下来,轻轻地用餐巾纸拭去她嘴边的口水。“你又淌口水了。”她说着,一只手在她额上量了量。“而且你还在发烫,我想你是发烧了。你一定得了感冒或别的什么病。”
“只是太阳烤的。”雷切尔说。她起来时,房子在转,她又坐回到了床边。“我想我需要吃点什么。你能不能在我冲个淋浴时给我做个三明治?谢谢。”
“我做了个肉卷和一些土豆泥。”特雷西说。“我旧拿个盘子放在微波炉里爇一爇。”她还没离开房间就停住了。“也许今晚你该请个病假,妈。我真为你担心。如果今天早上那个聚会你非参加不可,我肯定你玩得并不高兴。在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切尔挥挥手让她离开,然后朝浴室走去。这已是她从海滩回家后洗的第五个澡了。她感到皮肤火辣辣的,眼睛通红而浮肿,只要一想起格兰特-卡明斯就会令她作呕。格兰特是个畜牲,那也罢了,至少他是明着来的。她和警长的一席话仍使她震惊。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她对海滩上的事提起控告,他会千方百计他说她不称职而解雇她吗?
雷切尔洗过澡,穿上干净的警服以后,吃了些女儿为她准备的东西。吃饱后,她把盘子放到水槽里,开始把它们一个个装进洗碗机内。
特雷西靠在门框上,故意装得很冷漠的样子。“拉拉队长选拔赛是下个星期。”她说。“希拉-罗斯想叫我和她一起参加。我们已经在中午休息时训练过了。”
“好极了。”雷切尔说,因女儿对学校的活动感兴趣而高兴。
“很可能去不成。”特雷西继续说。“如果我去参加的话,除了每次橄榄球比赛我们都要去喊加油外,每天放了学都得去练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我该放弃它。”
雷切尔感到心中一怔。“但这不是今年的事,对吗?”
“是的。”特雷西边说边嚼着手指甲。“但是妈,要是没有我你怎么办呢?你像这样老没有足够的觉睡。此外,队服确实很贵。”
“这样吧。”雷切尔说着用一块抹盘子的布擦了擦手。“我不想让你因为乔而停下自己的事。如果你被选为拉拉队长,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特雷西想趁机提出另一个话题。“有个男人给你打了电话。”她说。“他不想要我转告你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雷切尔走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很可能打错了。”她说。“也许你没注意到,你母亲已经不能吸引男人了。”
“你能的。”女孩说着看了看手表。“卡里是对的,妈。你只要把自己打扮一下,或许涂点儿口红。时间还早呢,给我几分钟,我想试试给你化个妆。”
“也许别的什么时候。”雷切尔朝里面走去,向乔告别。但当她从他屋里出来后,女儿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到了盥洗室。雷切尔让步了,她坐在洗脸台前。“你要在我脸上干什么?”
“别动。”特雷西说。手里握着一把眉笔。“我给你画些眉毛。所有红头发的人都需要涂眉和画眼线。如果不这样,脸看上去就没有光彩。”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当女儿用浅褐色的画笔给她涂眉时她问。
“我看了新潮频道。”她说。“闭上眼,妈。我给你画眼线,然后涂些睫毛膏。我画完后,你看上去会像是模特儿。”
“别画了。”雷切尔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卡里是怎样给她上化妆课的。“今晚我对这个没有兴致,亲爱的。对了,你从哪儿弄到钱买这种玩艺儿?”她从长餐桌上拿下一枝画笔。“我在罗宾逊店里干活时,像这样的一支笔几乎要花十元钱。”
“我在握儿猩斯店买的。”她说。“要你会买的话,可以用十元钱买到一打这样的画笔。现在看看你自己,妈。你看上去多漂亮。”
雷切尔对着镜子瞟了一眼,接着很快移开了眼光。“我不需要男人,特雷西。”她说。“这样做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件事?”
“为什么不?”她女儿说着绷起了脸。“爸爸死了三年了。那以前,他也总是生病。如果你能嫁给一个像卡里说的有钱男人……”
雷切尔摇摇头。他们开始绝望了,好啊。“我非得走了。”她说着急匆匆地往外奔。
雷切尔算好时间在集合厅门外等到最后一分钟,听到警长开始说话了她才进去。她正要找一个空位子,冷不防拉特索伸出一只脚绊了她一跤。她跌下时听到了几个男人在笑话她。她站起身,愤怒地盯着拉特索,他脸上露出了白痴般愚蠢的笑容。她第一次懂得为什么格兰特送给他那个绰号了。他笑时龇牙咧嘴,看上去正像是一只蟑螂。他也调戏过她?想到这点她恶心地要发抖。她决定不找空座位了,就站在房间里面的墙边。
当警长点名喊到她的时候,格兰特冲她陰阳怪气地笑了笑,接着站起来,做了个下流动作、雷切尔朝他扬扬手指。
警长一结束谈话,雷切尔就到前面去拿钥匙,她故意踩了他一脚。“哦,”她说,“对不起,警长。我踩到你了。”
“混蛋。”他咆哮道。“你就像头公牛一样鲁莽,婊子。”
“哦,真的吗?”她说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喂,”他说着猛地将头扭向屋角,“到这儿来。”
“什么?”她说,望了望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他因喝了大多的杰克-丹尼尔酒而看上去萎靡不振。“你是不是因为踩了你的脚而要威胁辞掉我?”
“你最好收起你的婊子样,西蒙斯。”他说时一阵微微的气喘声在他胸腔里呼噜噜地响。“我不会容忍这个值勤队里有谁敢顶撞上司,特别不能容忍像你这样愚蠢的娘们。我们是在上班。你现在他妈的准备好,去干你该死的活,否则下一次的表现纪录会比上次更坏。”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是不正当的。”她说。“我只要你明白我认为你个人负有责任。我不准备提出指控,但也不准备忘记它。”
“忘了它吧,西蒙斯。”米勒用手指啪地打了一个榧子,转过身去和另一个警官说话。
雷切尔迅速走出了集合厅。她想,这个愉快的大家庭完了。如果海滩发生的事就是他们感兴趣的并且成了这支队伍的一部分,她宁愿保持一个局外人的身份。
夜班的前几个小时平安地过去了。11点16分雷切尔开车前往城南去解决一桩家庭纠纷。她和拉特索赶到时,夫妇俩停止了打架,事态好像得到了控制。拉特索到外面去跟丈夫谈话的当儿,雷切尔在厨房和他妻子谈话。博尼塔-塞尔范特斯的体态丰满匀称,金发碧眼,头皮上露出一英寸黑色的头发根。她的丈夫杰塞斯皮肤黝黑,肌肉发达,臂膀上刺有纹身花纹。博尼塔的嘴角上有一小股血往外渗。她的下唇肿了起来。
“她在我背后瞎胡搞。”杰塞斯在前面院子里告诉拉特索,他又激动又生气。
“我懂了。”拉特索说。“你怎么会发现的?”
“我当场捉到了她,老兄。”他说。“我跟踪她到了汽车旅馆,看到她在街那边的酒吧里跟一个混蛋花花公子调情。”
“你打她啦?”
“是的,用皮带怞她。老兄,她是我该死的老婆。我不能让这该死的婊子那样来羞辱我。狗屎,我们左邻右舍大概都晓得她背着我在和男人乱搞。”
“走,去站在警车旁边。”拉特索说着,朝停靠在路边上的警车歪了歪脑袋。
“你要逮捕我吗?”
“我得向搭档证实一下。”他解释说,开了门进到屋里。他把雷切尔拉到一边,对她说:“她想不想控告他并宣誓控告属实?”
雷切尔被他碰到时往后退缩了一下,她努力把沙滩上的事搁在一边,集中注意力处理手头这桩事。“她怕他,但我在试着说服她。”
拉特索对这女人投去鄙夷的眼光。“她不忠实。”
“那又怎么了?”雷切尔说。“与那件事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说他就有权利去打她。”
拉特索垂下了眼睛。“她是他的妻子。她使他丢脸。他只是做了任何男人都会做的事。”
“你说的是那个意思吗?”雷切尔说着肌肉在她脸上怞搐。“他有权惩罚她?她是什么?他的占有物?你是这样看问题的,拉特索?”
“这是两个已婚夫妇间的私事。”他告诉她。“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长大,”雷切尔对他说,“但在这个国家,一个男人是不允许打妻子的,不管她妻子跟多少个男人睡觉。”沙滩的一幕又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愤恨增强了。“你认为占一个失去知觉的女人的便宜是对的吗?我对你感到失望,拉特索。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她记起了他是怎样在集合会上绊她一跤的,迅速在他侧身戳了一下。“下一次你要是绊我,我会用警棍狠狠揍你。”
雷切尔又走回去和博尼塔谈话。拉特索盯着她的后背,内心在冒火。几分钟后他走到了外面门廊上踢着了一个土罐子,把它踢成了碎片。
“你在干什么?”杰塞斯在路边大叫。“那只罐子花了我好多钱呢。”
拉特索沿着人行道蹬蹬踩着重步来到了汽车旁。“滚开。”他说着用臂膀狠狠地把杰塞斯推到了一边。杰塞斯嘴里叽叽咕咕骂娘时,拉特索钻进了汽车,疾驶而去。
当博尼塔-塞尔范特斯拒绝提出控告时,雷切尔知道自己已没有别的要做了。她把卡片递给了这个女人然后就离开了,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巡逻线上。
车开上了一条两边栽满了树的街道,她关掉了引擎,闭上了眼睛。警察局的收音机使她无法沉沉入睡。她并不认为可以在值班时睡觉。她只是想休息一下。一些像她这样在居住区巡逻的男警官做得大过分了。他们开车到自己家里,轻松地坐在电视机前的安乐椅里,通过便携式对讲机和外面通话。
因为今晚天气很好,所以她打开车窗,希望新鲜的空气可令她振作起来。
雷切尔从来也没有梦想到有一天她会驾驶一辆警车到处巡逻,身边还带着手枪。迈克-阿特沃特在法庭上所描述的情景并不完全准确。那次绑架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一次重大事件。那悲惨的一天过后的几年里,雷切尔一直害怕走出家门一步,除非有母亲和姐姐们在身边。恐惧占据了她的心,让她不能开口说话。她脸部肌肉怞搐了一下,回想起了她母亲在那年打了她好多次。
她的思绪飘游起来,她似乎能清晰地看到在圣迭哥的那幢小房子。她回忆起厨房储藏柜一开一关的声音。她母亲把一瓶伏特加酒藏到了汤和蔬菜的后面。绑架以前,她只是在姐姐们上学时喝一点。因为雷切尔不愿离开家里,学校制度不得不给她提供家庭教师以及一名言语治疗医生。当家庭教师在起居室给她上课时,她母亲就在厨房里用茶匙呷一口伏特加。教师一离开,她就开始骂女儿。
“说话。”弗朗西丝大声吼叫,狠狠地打她耳光。“你没有什么毛病。那个人没有强坚你,他只是碰了你。你不能每天都呆在家里,我怎能教我的学生?”
雷切尔的母亲是个很有成就的钢琴家。在绑架发生前,屋里充满了音乐。每天下午,弗朗西丝总是坐在钢琴前,为她女儿弹奏。她知道几乎每一部百老汇音乐剧的歌曲。卡里总是把歌词背下来,并且引吭高歌,这时她就坐在钢琴长凳上她母亲的身边。雷切尔总是在地板上旋转跳舞,她假设自己是个舞蹈家。苏珊是惟一对钢琴有兴趣的人。可是弗朗西丝是个很严厉的老师,苏珊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意识到自己决不会弹得令母亲满意。
自从内森-理查森卷入了她们的生活,音乐就停止了。家里似乎一天比一天黑暗,家庭的经济也越来越窘迫。弗朗西丝不再化妆了,接着上午也不起床了,让雷切尔自己照顾自己,等着家庭教师上门。讪母亲知道女儿喜欢坐在起居室的窗前观看别的孩子们玩耍,就坚持把窗帘关上。
雷切尔唯一盼望的事就是拉里-迪安警长每星期的来访。
是的,这个人成了她的英雄,她的救世主,是唯一能设法打开围绕她的无声的墙,能再度让她说话的人。但她从未想到要模仿他,成为一个警官。她从事警官这个职业只是出于经济需要而不是出于一种理想主义。
雷切尔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垂在汽车外面。当她处于半睡眠状态时,她感到手里有什么东西又粘又湿。她吃一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确信有人刺了她,她感觉到的温暖液体就是自己的血。
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纽芬兰猎犬站在她巡逻车的车窗旁边。她判断这个猎犬在恬她皮肤上的盐份,要不就是在调戏她的臂膀。“好啊。”她说着旋上了窗户,踩动了油门。在24小时内,不仅一帮子色鬼警官找上了门来,而且纽芬兰猎犬也想占她的便宜。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令人畏惧的信号,一边默默咒骂,一边将音量旋钮拧到最响。
“3A3、4A2、2A2和5A,”调度员说,“请回答。据报皇家剧院对面的美因街和费尔蒙特街拐角处有一群少年在打群架。其中一人据报有枪。回答代码3。”
格兰特第一个回答了呼叫。“1号台,”他对着收音机大叫,叫声后面有警笛在响,“你能不能描述一下持有手枪的这个少年?这可以帮我们避免在那儿遭到枪击。”
“不能。”调度员说。“我们是由一个匿名电话得知的。不管愿不愿意,我们就知道这些。”
雷切尔迅速打开红灯和警笛的触发开关,开始向那一带发密码。她与其他回答的警官联络,请求他们告之各自奔赴现场的路线。有不只一辆警车向同一个现场发密码是极危险的。几年前,两辆警车在同样的情况下迎头相撞。两个警官当场撞死。
她来到美因和费尔蒙特这一带时,看到有二十来个少年聚集在古老的剧院前的马路上。啤酒瓶在空中飞来飞去,好斗的年轻人在嚎叫和叫喊。一些孩子身上穿着印有橡树林字母的短上衣,她还辨认出了好几件短上衣上印了锡米谷的字母。显然这是某种学校之间的斗殴。她看到在财产银行附近的街尾停了三辆警车,立即在它们后面停了下来。她跳出警车,怞出警棍。她看到吉米-汤森和三个年轻人扭打在一起,就跑上去帮他。
她一把抓住了一个魁梧男孩的衬衣背部,把他往地上一扔,叉开双退,跨坐在他上面,接着把他翻转过去,两手反绑在他的背后,喀嚓一声铐上了手铐。几英尺以外,她辨认出格兰特在踢一个穿着黄衬衣的男孩。就在他们对面,拉特索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按在地上,发疯般地把他的头往地上撞。雷切尔曾听说过拉特索的脾气,但还没有亲自看到。“看拉特索,吉米。”她对汤森叫嚷。“这孩子的脑子要撞坏了。我好像是看到他的一只耳朵在淌血。你给这人铐上手铐后最好立刻到那儿去阻止他们。”
“蠢货。”汤森咆哮着,将手下的嫌疑人两手反绑起来,然后把他脸一推,推到了地上。
有人向格兰特-卡明斯扔去了一只啤酒瓶,差一点就击中了他的头,他像只愤怒的熊大吼一声,放下穿黄衬衣的男孩就跑去找向他掷瓶子的年轻人。
雷切尔知道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四个警官来对付二十个年轻人是不够的。“1号台,”她对着轻便对讲机气喘吁吁地喊,“我们这里需要更多的人手。我们要对付一个小型暴乱,他们向我们扔啤酒瓶。”
她听着调度员在调度更多的警车上这儿来,这时一个啤酒瓶飞来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击碎了。有几分钟她确信自己会昏过去。鲜血从她额上往下淌,滴进了她的鼻子和嘴巴里。她提醒自己头部的伤总是会大量地流血,这个伤很可能没有看上去那样严重。她用手指摸了摸伤口,认为它不是很深。她看了看周围,只见拉特索正在把一个才被他打得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拖到警车里。格兰特扭绑着一个身穿橡树林字样短上衣的男孩的手臂,正要铐他时,有人叫起来:“小心!他有枪!”
雷切尔身子一转,看到了格兰特早些时候用脚踢过的穿黄衬衣的男孩。他站在那里,胸脯上下喘着气,手里拿着一把枪。格兰特抓住这个正要给他上手铐的男孩的双肩,拉到自己的前面,把他当作人体盾牌。几乎在此同时,穿黄衬衣的青年开了一枪。格兰特紧紧抓住的这个男孩在子弹射中了他胸口的那一刻蓦地跳了一下。格兰特把受伤的男孩扔在地上,拔出了枪,开始回击。枪声在四周砰砰响起。
雷切尔取出武器,但这些少年很快就分散开来,朝四面八方跑去。开枪的男孩倒在地上。她看不出他是被打中了还是为了躲子弹而趴在地上。
“派救护车来。”她对着轻便对讲机尖叫,同时跑向受伤的青年,跪在他的旁边。“我们有个孩子胸口有枪伤。这里会有更多的伤亡,我说不准。”
这个男孩看上去大约十五到二十岁之间,浅棕色头发,椭圆形脸。他的眼睛睁开着,看上去似乎还有知觉,但雷切尔毫不怀疑他的伤势相当严重。他嘴角往外渗着血。印有字母的短上衣胸部烧焦了一个洞。血从洞口往外涌,淤积了他的一身。
“会好的。”她告诉他,说着打开了他短上衣的拉链,撕开了他的衬衣,这样她可以把伤口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看着子弹射中后留下的小而黑的枪伤时,竭力不让恐惧流露出眼睛,保持了一种沉静又稳定的口气。“能够的话尽量放松。你越挣扎,就会越糟。救护车在路上了。你会好起来的。”
“妈……妈。”他结结巴巴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惧怕的眼光。“我不能……呼吸。帮……帮我。”
雷切尔凑上身去,两手捧着他的脸。他只比特雷西大几岁。她拿起他那冰冷而黏湿的手捏了捏,另外空出的一只手扶着他的头。“没事的,亲爱的。坚强点。你会挺过来的。”
她听到男孩胸膛里有股汩汩的响声。他睁大了眼睛,几乎坐了起来。一秒钟后,他的身躯猛烈地震颤,然后朝后一倒。他的双眼依旧睁着,然而手已松沓,头朝一边倒了过去。
雷切尔听了听他的脉搏,什么也没听到,她发狂似地撬开了他的嘴巴,开始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对着胸腔输氧,然后压出。伤口离他的胸骨太近,血流大多,她的双手似乎嵌入了他的肉里。她不断地重复着在警官学校学到的那一手。他已经死了,人们伤不了他。如果你什么也不试试,就永远也救不活他了。
当她感到护理医生的手搭在她肩上的时候,已不知道自己进行了多长时间的人工呼吸。“你太累了。”护理医生说,想把她拉到一边。“现在让我们来干吧。”
雷切尔仍旧四肢着地,移向了一边。护理医生接着又压了几分钟,然后停下来。“他去了。”他说。“我认为是子弹穿透了肺部,他吸进了自己的液体。”
“不。”她哭喊着爬回了男孩的身旁。“他不会死的,他这么年轻。”她扑向孩子的尸体,心想只要她能使他的心脏跳动,他们就可以在医院里把他救活。护理医生从后面抱着她的腰,把她拉开了。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他说着挥了挥手叫助手抬担架过来。“别的警官告诉我们说,你为了让他醒过来已经试了二十多分钟。”
雷切尔跪在地上。她的双手和警服上沾满了男孩的鲜血。她看了一眼围在她周围的格兰特、拉特索和吉米-汤森。“你现在高兴啦,格兰特?”汤森边说边望着他们把男孩的尸体抬上担架。
“你说什么,嗯?”格兰特吼叫起来,一把掐着汤森的脖子。“再说一个字就叫你死。”
“把手拿开。”汤森说着拼命将格兰特的手指从他脖子上撬开。
雷切尔跪在地上,身子前倾,前额碰到了冰冷的水泥地,她的肩膀因怞泣而颤抖。以前从来也没有人死在她的怀里。两年来她看到过几十具死尸,有成人也有孩子,但她从未搂着一个正在死去的十几岁孩子,他看着她,吐出的最后的话是喊她妈妈。
射击的闪光又在她脑中浮现,当另一孩子开枪时格兰特把这个男孩拉到了身前。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格兰特将无辜的路人当作盾牌来使?
雷切尔的思绪又飞回到了过去那一幕。她看到“第八安乐汽车旅馆”前面刺眼的光圈,感到夜晚的一阵冷气朝她光着的身子袭来。内森-理查森把她抱在胸前,把她作为盾牌来挡住在等着他的警官的枪弹。虽然这人是个绑架者,并且是一名恋童痹患者,但同一名警官相比就大相径庭了。
其他赶来的警官都带着年轻的俘虏走向各自的警车。格兰特弯下腰,将手伸向雷切尔。她不理睬他,他只好又收回到身旁。“场面真惊险。”他说时脸上的肌肉在跳动。“我已经搜过那个孩子的身。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那该死的枪。我猜是另外有个孩子把枪传给他,他拿起来就开了枪。我们算是幸运的,这儿没有别的什么人被打死。”他停下来,眼睛望着夜空,啪啪掐着指关节。“我朝那个小无赖开了枪,但没打中。他很津明。开了一枪就立刻卧倒在地。”
雷切尔缓慢地抬起了眼睛,一点也不想掩饰她对格兰特。卡明斯的仇恨。透过他穿的制服,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防弹背心的轮廓。
“跟我们来。”一个护理医生对雷切尔说。“你可以坐救护车,你需要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我想你需要缝几针。”
“我自己开车。”她说时眼睛仍旧盯着格兰特。她会不会搞错?天很黑。这一带只亮了一盏路灯,要能看清楚一切是不容易的。然而当格兰特转身对拉特索说话时,她已不再怀疑。她明白了自己所看到的情景。格兰特故意把男孩拉到他身前来保护他自己。雷切尔看到了警服面料底下防弹背心凸起的清晰的轮廓,这使她感到浑身血液沸腾。格兰特的肩很宽,腰很窄。每当穿起防弹背心,他的体形更是宽大又厚实。
雷切尔没有说话。在这些男人们互相说着话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向自己的警车走去
正文 第11章
“你可以用这个电话。”急救室护士说,向她指指接待站柜台后面的座位。墙上的钟指着1点05分。“不过请简短些。”
她一接通米勒警长就说:“我有受害人的证件了。他的名字是蒂莫西-希尔蒙特。”她停了一下,拿着男孩学生证的手指在发抖。他只有十五岁,还要过九个月才满十六岁。“听着,我有话要跟你谈。”警长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接着说,“今夜在那儿发生了很糟糕的事。”她伸长脖子四处看了一下,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她身后的候诊室里等着。急救室每个床位都满了,还有几十个人在等候内科医生。“我不想在电话里谈。”她接着说。“我到了局里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你的头怎么样了?”他说。“我听说你被啤酒瓶狠狠砸了一下。”
雷切尔用手指摸了摸脑后勺上的绷带,想用头发盖住它。“五针。”她说。“没什么。你有笔吗?我告诉你这孩子的地址,你可以派人去通知他的父母。根据这张学生证,他们住在里奇路。有好几名记者来到急救室打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马上派人去孩子的家,他父母就会从电视里听到这个消息。”
“你在普雷斯比泰轮,对吗?”警长问道。
“是的。”她说,用一只手支撑着头。“怎么啦?”
“里奇路离那儿只有几英里路。”米勒告诉她。“你去办一下死亡通知。办完后,我到会议室跟你谈。”
“不能派别的人去吗?”她说,想到要去面对孩子的父母很害怕。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冲她吼叫。“你以前办过死亡通知的事。有时候你看上去就像他妈的才来的新手。所有的夜班人员都被派到少年厅去登记拘留的那些人了,有的回局里写案情报告。你去吧,西蒙斯。”
她窝起手把话筒挡住。“我从来没有办过由警察参与枪击的死亡通知。”她压低了嗓子说。“你不认为可以叫别的人去吗?也许中尉或者副巡官去?就是没有介入这件事的什么人。他父母亲要是向我提问题怎么办?”
米勒警长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这不是警察参与的枪击事件,不知道你这种想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我们没有对这孩子开枪。有一个暴徒开枪打中了他。你在不在那儿,西蒙斯?你难道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雷切尔说着砰地搁下了电话机。
雷切尔驱车来到里奇路希尔蒙特家的时候是星期天凌晨1点45分。她看到里屋有一盏灯还亮着,但其它房间都是漆黑一片。尽管她曾办过其它死亡通知,但从来不是一个人去办,死者也从来没像这个孩子一样年轻。她手握门把准备下车,接着又愣住了。死者的父母还没睡吗?他们是不是坐着在等儿子从门口走进来?她感到呆在车里可以多少延迟他们的悲哀。一打问题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孩子?这孩子以前是不是找过什么麻烦?在屋里是父亲呢,还是像她这样的一个单身母亲?
“上帝。”她呼喊着,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是个报丧人,是一枚捣毁人家生活的快速导弹,而这些人她并不认识。她记起了乔去世的那晚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她怎么会忘了呢?那天晚上她离开医院回家和女儿在一起。她曾答应丈夫在他去世时会守在他的身边。这种内疚心理要过很多漫长的年头才能消除。
她走上狭窄的砖砌小径,两旁种满了盛开的玫瑰花丛。房子周围的一切都像在梦幻中一般。这简直太美了,就像是从杂志上撕下的一张画。修整过的院子,花圃,围绕前院的白色小栅栏,甚至高悬屋顶上空的月亮也好像能被她够得着,摘得到似的。这就是她梦想有一天能买下的那种房子。
格兰特把男孩挡在身前的形象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这样做是出于本能?忘了自己还穿着防弹背心?抑或他平时显露的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一种津心安排的假象?格兰特-卡明斯是她所怀疑的那种胆小鬼吗?一种以牺牲他人的生命来保护自己的懦夫?
她摁了门铃,等待着。过了有一会儿,她听到一个尖嗓子妇女的声音,几分钟以后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来开门的是一位高个子,气度不凡的男子,他满头银发,眼睛浮肿,身上穿着浴衣费力地盯着她看。
雷切尔从后面口袋里取出证章,向他眼前递了过去。“我是西蒙斯警官,橡树林警察局的。”她说。“我能进来吗?发生了……”她开始叙述这次事故,但是避重就轻。门大开,出来了一位五十多岁黑头发的妇女,她的手捂着嘴巴。她穿着一条弹力裤和一件女式长罩衫。丽丝-希尔蒙特的鼻梁上低低地架着一副阅读用的眼镜。
“呕,上帝。”她惊叫起来。“是蒂姆,拉里。蒂姆出事了。”
“如果能进去说要好些。”雷切尔说着朝门口走了几步。
男人皱起了眉毛。“是的,当然。”他说着往一旁让了让示意雷切尔进去。
母亲已经哭了起来,泪流满面。雷切尔想象着她在里屋,是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一边等儿子回家,一边在看书。“他死了,是吗?”她说。
“是的。”她说,不得不把这个字吐出口,就像是撕下的一块肉。“对不起。”好像这个妇女事先已经知道了似的。她没有问她的儿子是否被逮捕了,或者他是否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这些都是首先会突然冒出来的问题。雷切尔以所有母亲似乎都拥有的奇怪的预兆推测到这个妇女在雷切尔跨进她家门廊的那一刻就知道儿子已经死了。
他们站在窄小的门厅里,前门仍在他们身后大开着。当希尔蒙特太太倒在她丈夫的手臂上时,雷切尔闻到了夜空中弥漫的一股玫瑰香味。她想到了葬礼和令人恶心的过于香气熏人的鲜花。她想,这些人不久就会去那里,挑选一块墓地,一间殡仪馆,看着他们儿子的棺材缓缓埋入地下。
“怎么发生的?”父亲说,他的手臂抱着妻子的腰。
“在皇家剧院前面有一场斗殴。”雷切尔说。“其中有一个男孩有手枪。”
“他……他很痛苦吗?”母亲的话哽在了喉头。她的一只手紧拽住了丈夫的浴衣,好像只要一松手就会滑到地上似的。
“不。”雷切尔说。“事情发生得很快。子弹穿透了他的肺部。他死时我和他在一起。”她开始告诉这个女人她儿子要找妈妈,但她知道这只会加深她的痛楚。她过后想到了这点。
“他在哪儿?”父亲问。
“他的尸体目前还在医院里,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就要把他转到验尸官办公室。”她告诉他。“我们需要你们有个人去确认一下他的身份。他身上带着自己的学生证,但我们仍需要有个亲属来确认他是你们的儿子。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医院,或者……”
“我们现在就去。”母亲说,脸上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等在这儿,我去拿皮夹。”
这个女人没有放弃警察会搞错的希望。雷切尔可以从她的眼神上看出来。她妻子一离开,希尔蒙特咳了几声,在雷切尔看来他是在竭力忍住不哭出来。他脸上流露出深切的悲痛,皮肤变成了铅灰色。“他……”他停住,怞了下鼻子,接着说,“他看上去很惨吗?我是说或许不该让丽丝去看。他是我们的独子,知道吗?我们还有个儿子,但他死了。”
“子弹进了这里。”雷切尔说着指了指胸部的一边。“他的脸没有被毁坏。我想你夫人最好现在去看他,不要等待以后再去辨认。医院的环境比停尸房要好些,你说是吗?”这些话一从嘴巴里出来,她就想把它们吞回去。医院是人们接纳病人的地方。停尸房绝对只收死者。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没有谁会立刻承受得了这样的现实。
这个父亲弯腰靠着墙,抓着胸脯。雷切尔担心他会发心脏病。几分钟后,他似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对不起。”他僵硬他说,“我得去换换衣服。”
雷切尔在女子更衣室付费电话旁。这是上午8点多钟,她在跟特雷西通话。“我现在不能马上回来。”她说,知道她女儿一个人在家。
“为什么不能?”特雷西说。“今天我要和希拉以及她父母一起去魔山。现在他们已经出发来接我了。”
“问问露西她愿不愿意在我回家前照看一下乔。”雷切尔说,她已忘了女儿的计划。
“我刚才看到她开着旅行车去上教堂了。”
“那么,你只好看着乔等我回来。”雷切尔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她的头在怞痛,但眼下这已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了。
“希拉很久以前就和我计划做这件事了。”她女儿说。“你答应我去的。你为什么不能回来?你又要去参加什么海滩聚会啦?或许我也愿意去,但总是因为有了乔而脱不开身。”
“我不旧参加聚会。”雷切尔说,她竭力不因女儿讽刺的口吻去伤害她。“一个年轻男孩昨晚被开枪打死了。我得加班写案情报告。”
“你为什么要有乔?”特雷西冲她喊。“你从来不陪陪他。”
“我,我……”雷切尔语塞了。她女儿以前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当她最后镇定下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电话的拨号音。
格兰特-卡明斯、米勒警长、吉米-汤森、弗雷德-拉蒙尼、雷切尔以及特德-哈里曼都围坐在会议桌边,从桌子再过去几扇门就是局长的办公室。每当发生了重大事故,贝茨局长总是坚持所有与事故有关的警官在他们着手写案情报告之前都得参加情况分析会议。局长认为在写案情报告之前他们最好能互相找出各自的案情有什么地方与他人不同。在文图拉县的几个城市中,橡树林的犯罪纪录最低。他们呈交地方检察官的案件很少在起诉时发生漏洞。格雷戈里-贝茨局长确信他要求警官们召开的情况分析会议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诉讼案在法庭上的成功。
以某种象征的姿态,雷切尔在桌子的一头坐下,离其他警官坐得很远。她坐姿笔挺,满面愠怒,目不转睛地盯着格兰特。卡明斯的侧面。
在医院的情景比雷切尔预料的要糟。希尔蒙特大太在去医院的车里表现得相当镇静。雷切尔对她的印象是她非常坚强。然而当母亲看见自己儿子的尸体时,她发狂似地扑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地喊自己也想死。正在验尸官办公室里的父亲很快赶出来平息了这场悲剧。停尸房来的人说他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他们想把尸体很快抬走,并坚持要雷切尔让这对夫妇离开这个房间,哪怕她得动手赶他们。雷切尔拒绝了他们,结果是这一边雷切尔和停尸房的人大吵大闹,那一边希尔蒙特太太扑在她儿子的尸体上又哭又叫。
她注意看了看聚集在桌旁的人。每个人都换上了便服,主要是T恤衫和牛仔裤。她仅有的一套那天在海滩上已经穿脏了,在更衣室里没有其它的衣服了。她仍旧穿着撒满血迹的制服,大把大把缠结的头发一缕缕地垂在她肩上。
除了米勒警长,屋里所有的人都是皇家剧院前事故发生时在场的人。尽管另有警车应呼前来,但它们都是在开枪以后才到达的,因此他们不参加这次情况分析会议。发生斗殴时,警长在丹尼餐馆吃早饭。
特德-哈里曼坐在格兰特-卡明斯的正对面。雷切尔知道他对格兰特的看法,眼光穿过桌子和他对看了一下。她知道哈里曼人很诚实,因此这个前海军陆战队士兵如果情况需要是不会害怕说出真相的。假如他能够证实雷切尔说的事实,会使事情好办一些。
吉米-汤森躺在椅子里,两臂搁在他的大肚子上。雷切尔记起了在护理人员处理孩子时他对格兰特尖刻的话语。她明白他亲眼看到了这次开枪。当时他离开她只有几英尺远。他会说出真相吗?这很难说。
“好吧,警官们,”米勒警长说,“让我们一步步地分析昨晚发生的事件。谁是第一个到现场的?”
格兰特举起了手。
“格兰特开起车来像是发了疯。”汤森怒冲冲地突然说。“所以他总是能比别人早到现场。”
“当你有了麻烦,吉米老弟,”格兰特厉声道,“你决不会在乎我的超速。就去年一年我就已经救了你这块肥婰差不多15次了。”
“我们在这里不是讨论谁先到场的。”米勒说,他意识到了屋里的紧张气氛。“我们越早把事情陈述清楚,就可以越早回家。格兰特,你到达那里时正在发生什么事?”
“嗯。”他说着扫了一眼雷切尔。“情况并不很复杂,警长。只是典型的一帮小流氓。临近毕业的时候了,所以都出去喝酒狂欢。我们以前在皇家剧院也出过问题。那阵子上演落基恐怖片时,我们每个星期六晚上都能在那儿碰上打群架。”
“在那里估计有多少个孩子?”
“我说有20,或25。”格兰特继续说。“我一赶到,就冲进入群,想弄明白怎么才可以控制局势。那个开枪的人——名字叫什么?唐纳德-杜鲁门,对吧?他用拳头对着另一个孩子的腹部狠揍,我想阻止他时,他朝我挥手一击。我把他按倒在地,正要给这个小杂种带上手铐时,一个瓶子正好飞过来打中了我的头。”
“是谁扔的瓶子?”米勒问,往后靠在椅子里。
昨天去海滩的警官没有一个已完全恢复过来。现在正当是上午,还有许多小时才能睡觉,警长和屋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快要完蛋的样子。拉特索不断地打磕睡;吉米-汤森不得不在桌下好几次踢他把他叫醒。
“就我们所知,扔瓶子的人就是遭枪击的孩子。”汤森提供情况时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他的名字叫蒂莫西-希尔蒙特。我查了查纪录,他从未被逮捕或者传讯过。也许你可以问问雷切尔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去他的家里办了死亡通知,对不对?”
“你有没有亲眼看到开枪?”警长问。
“没有,警长。”汤森回答时摸了摸脸上深色的短须。“我在忙着躲开瓶子和扭打的孩子们。我听到了枪声,接着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格兰特正在朝枪手开枪,我看到希尔蒙特这孩子倒在地上。我看到雷切尔跪在他的身边,以为他们也会击中她。她脸上。头发上都是血。我打了一两发子弹,想要杀杀开枪小子的气焰。我们都以为已经逮住了这个侞臭未干的小子。”他说着停下来格格发笑。“想来我们需要有更多的时间花在手枪靶场里。至少我们没有互相开枪。”
汤森的格格笑声使雷切尔感到恶心。“你在说谎,吉米。”她说。“你看到了在那儿发生的一切。你以为我没有听到你对格兰特说的话吗?如果今晚被枪杀的是你的孩子,或许你就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好笑了。”
汤森的脸因愤怒而绯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我不许你说我撒谎。”他把椅子朝后一推,巨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双肩隆起,拱到了耳朵边。
雷切尔更快。她站起来,把椅子踢向一边,手指弯成钩向他挑衅。“你那晚占了我的大便宜。”她说着猛地拔出了警棍。“也许我们该算算账了。”
“够了。”米勒叫道,一把拿过雷切尔的警棍放在地板上他的椅子旁边。“你们再来一次,我就要停你们的职。”
“雷切尔招惹了所有这些麻烦。”汤森说着又挤回到他的椅子里。
“吉米,我要你去和其他孩子面谈。”米勒说,他想尽快结束这个会议。“拉特索,我要你去查看他们所有的纪录,看看有没有哪个暴徒曾经有过麻烦。”
警长此时没有多问拉特索,而是集中询问特德-哈里曼。“你在这场事故中干了什么?”
“我是最后赶到的,长官。”哈里曼以他佐治亚慢吞吞拉长了的调子回答。“我在抓捕出事一带的青少年。当时手头有三个人,所以实在无法在那个时刻跑回去帮助其他的人。就像汤森说的,我听到了第一声枪响,但我没有看到开枪后人倒下的确切情况。”
雷切尔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哈里曼说他没有亲眼看见这次开枪,她只好相信他说的是实话。除了克里斯-洛温伯格外,特德-哈里曼是唯一和她一起值夜勤的人当中值得她信赖的人。看着他那深深的红褐色的皮肤,她想起了副巡官麦迪逊。既然副巡官出事时不在现场,雷切尔担心他也帮不了她什么忙。
“拉特索,”尼克-米勒说,“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啊,”他说着看了看格兰特,“你是指开枪一事,警长?”
“你以为我们一直在谈什么?”米勒的话中充满了讽刺。
“我看到穿黄色衬衣的男孩把枪对着格兰特。”他说。“我为了躲避子弹卧倒在地。我没有看到那以后发生的事。”
雷切尔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我全都看到了。”她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室内一片寂静。
“我到达那里时,”她说,“格兰特把唐纳德-杜鲁门按倒在地,并用脚踢他的肋骨。也许你没注意到,警长,格兰特在靴子里装了铁块。”
“那是厚颜无耻的谎话。”格兰特说。他猛力脱下了一只靴子,把它砰的一声扔到了桌上。“你自己检查吧,警长。她他妈的发了疯。”
米勒警长凑过身去摸了摸格兰特靴子的顶端,然后又递还给他。“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说着朝雷切尔看了看。“这只是只挺重的靴子,西蒙斯。当然这么重的靴子很容易踢坏什么,但这没有超出局里的规定。”
“他肯定已经换掉了。”她说着做了个鬼脸。“他总是穿着带铁块的靴子。”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其他的人。“他们都知道的,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们很可能也在他们的靴子头上装了铁块。”
“别提他妈的靴子了。”警长叫起来,无意间把一段牙签吐了出来。他不喜欢情况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对自己夜班上的警官们负有责任。如果高级警官来复查这次开枪事件,而他部下的行为不那么优秀,那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要受到指责。他想要提升为中尉,而宣誓仪式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的晋升既不快也不容易。他不愿意因一帮孩子闹出的开枪事件而葬送自己的事业。“你认为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西蒙斯?”他问时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依我看情况简单得很,一个蠢孩子开枪打死了另一个蠢孩子。经常会发生的事。”
“不是我认为发生了什么,”雷切尔强调说,“而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站在离格兰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当格兰特用脚踢唐纳德。杜鲁门的时候,另一个孩子对他扔了一只啤酒瓶。我不能肯定到底是希莫西-希尔蒙特扔的瓶子,还是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扔的。格兰特把杜鲁门扔在地上,去追希尔蒙特。当他扭住希尔蒙特的手臂正要上手铐时,有人喊道:‘小心!他有枪。’”
她停下来吸了口气。格兰特使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丢了性命。他甭想她能让他逃脱。正如露西那天指出的,并不能因为他们是警官就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可以不负责任。“此人警告我们有枪的那一刻,我看到格兰特抓着希尔蒙特的双肩,把他置于自己身体前面,用他当作人体盾牌。这个孩子的胸部一中弹,格兰特就把他往地上一扔,开始朝开枪的人射击。”
格兰特跳了起来。“你这该死的骗子。”他说着挥动两臂以示抗议。“警长,你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什么。她仍旧对海滩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她编出这个愚蠢故事来报复我。”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吉米-汤森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米勒警长柔了柔那双充血的眼睛。拉特索在椅子里直了直腰。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听到一名警官对另一名警官的控告有比捏造违章停车罚款单的事更严重的了。如果在巡逻过程中出了什么错,这些人会在到达警察局之前就把它们掩饰得好好的。
雷切尔毫不畏缩地盯着格兰特的眼睛。“杜鲁门不是对着希尔蒙特开枪。”她说。“他是对着格兰特来的,因为格兰特用他的一双带铁头的靴子把他踢得死去活来。你看到了急救室的报告,警长。要是我说的有半点假,这个孩子怎么会断了四根肋骨?”
“好吧。”米勒慢吞吞他说。“任何情况都可能使男孩受伤。他可能被瓶子砸了,另一个孩子或许会用拳头揍他或用脚踢他。”他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你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西蒙斯?这些是极其严重的控告。”
“我意识到了。”她说,一阵兴奋流过她的血管。“希尔蒙特这孩子只有十五岁。要是格兰特不做出那种胆小鬼的行为,他现在还会活着。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孩子来做挡箭牌?他穿着防弹背心。那个孩子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尽管有这些情况,格兰特还是杀了他。”她停下来吸了口气才开始吐出了下面一句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允许我们把旁观者甚至是捕获的人当作盾牌来保护我们不被子弹打中?”
格兰特一步步地走到了会议桌旁,眼睛里透出邪恶的眼光。雷切尔感到自己在流汗,她从桌上拿起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前额。
“我猜想你情愿我们当中的人被杀而不是浪荡街头的小痞子。”格兰特怒气冲冲地吼道。“我决没有把那个孩子拉到我的身前。要是你看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你的眼睛看花了。”
拉特索,这个在集合会上从来不说一个字的人,突然说起话来。“开枪发生之前雷切尔就被砸了头,警长,知道吗?”他接着说,“可能这件事影响了她的视觉。我看到她当时血流得很厉害。也许她的眼睛进了血。”
“你没能看到那儿发生了什么。”雷切尔说,她愤怒地盯着这个深色皮肤的人。“我看到他抓着一个男孩的头,就像砸西瓜那样往人行道上砸。那又是怎么回事,拉特索?”
“这个孩子拒捕。”他说。她曾在暴乱中看到的那种狂怒又不时地闪烁在他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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