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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警局

罗森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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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警局/作者:南希.泰勒.罗森堡』
『状态:全本』
『内容简介:
  橡树林本是一个安宁的美国小城,可是这里的警局却有一伙以格兰特·卡明斯为首的败类。他们为非作歹,互相包疪,满以为可以一手遮天。女警官雷切尔为人诚实,工作认真,与周围的同事格格不入。格兰特软硬兼施想拉雷切尔下水,逼她就范,但始终没有达到目的。一次执勤时,格兰特拉过一名少年作人质挡住射来的子弹。雷切尔感到再也不能沉默了,她勇敢地站了出来,走上了艰难曲折的与格兰特一伙斗争之路。』
------章节内容开始-------
作品相关 为微弱的正义辩护
吴昌红
在美国,每年新出版的通俗小说不下六千种。那些反映权力斗争、间谍活动、凶杀案件、政治黑幕等揭露性文字商品更是汗牛充栋。它们从各个角度揭示了美国光怪陆离的社会生活。在经历了一阵喧嚣之后,这些作品常会有两种归宿。一种是如过眼云烟,湮没在随后出现的更新的作品中,很快地被人们遗忘;另一种是在时间的淘洗中逐渐成为经典。后者的长盛不衰在于它挖掘并表现了更深刻的思想和更深厚的情感;塑造出新颖、丰满的典型人物形象;在艺术上也颇有可取之处。《黑色警局》就是这样一部不俗的通俗文学作品。
作者南希-泰勒-罗森堡以现实主义态度敏锐地把握住了当代美国社会中屡禁不绝的四大顽弊:警察的腐败、性蚤扰、儿童性暴力和非法移民。这些问题在同一时光的出现,对社会构成极大的危险和破坏。警察是国家暴力的工具,是防范和打击犯罪,保障社会秩序安定的中坚力量。只有保持公正、无私、清廉,才能有效地履行警察职能。可是小说向我们展现的却是橡树林警察局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在犯罪率高居美国之冠的洛杉矶地区“一直享有最好的名声”,但是在警察局内部,从一般巡警到警长却都是一帮贪污腐化、鱼肉百姓、滥用职权的家伙。他们徇私舞弊,并拉帮结派,互相包庇,无情地排斥异己。他们知法犯法,通晓逃脱法律制裁的秘诀,比罪犯更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吉米-汤森栽赃、诬告布轮特伍德非法使用枪支,仅仅是因为这个醉汉朝雷切尔撒了一泡尿,触犯了警察权威。格兰特不肯写案情报告,竞然草管人命。他是个虐待狂,执行公务时穿着前面装有铁块的靴子,任意踢打他的执法对象。在皇家剧院的枪战中,他竞抓起无辜少年希尔蒙特,挡住射向他的子弹。表面上愚钝的拉特索也不失时机地盗窃毒品赃款中饱私囊。警察局的黑暗还体现在内部的人际关系上。警长米勒与格兰特一伙沆瀣一气,他利用他们为自己的升迁卖命,对他们的胡作非为自然网开一面,从不约束,以图互相包庇,障人耳目。他们还联合一致,打击报复不甘与其同流合污的警察。兢兢业业的特德-哈里曼被格兰特轻而易举地抢占了抓获抢劫犯的头功却无计可施;吉米-汤森为报复雷切尔-西蒙斯说出布轮特伍德案的真相,竞把安定掺在她的啤酒里,使她在光天化日下被一帮男警玩弄;格兰特惟恐滥杀无辜的暴行败露,在桔树林将雷切尔打得遍体鳞伤,还串通警长以解雇相威胁,指派吉米-汤森在雷切尔家装上窃听器。另外,橡树林警察局还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警察们粗言秽语,连人的基本权利都得不到尊重。警察局的黑暗腐败窒息了正义,受害者根本无法以法律抗衡这些执法者,熟谙内幕者被这张黑网束缚得敢怒不敢言。美国警界的黑暗由此可窥一斑。不但警界如此,整个司法界也有类似情况。作者对美国现行的法庭辩护制度提出了质疑,案件的审查以律师的陈述为中心而不是以法律事实为中心,显示了作者对制度产生的不公正的强烈批判意识。
性蚤扰是当代美国社会中的一大痼疾。令人费解的是,美国妇女踏入社会最早,女权主义运动也最为兴盛,然而直到90年代性蚤扰仍然困扰着美国职业妇女。军队中的性蚤扰尤为明显。陆军部、海军部每年都收到不少骇人听闻的性蚤扰投诉。1991年,在一次名为“尾钩”的聚会上,五名男飞行员集体狠亵了一名女飞行员。《黑色警局》中雷切尔在海滩被轮坚也如出一辙。我们注意到,这些被蚤扰的女性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成功地闯入了传统上由男性把持着的职业领域,并且干得毫不逊色。这不免引起了男性的惊恐、妒忌和怨恨,而性蚤扰则是他们发泄上述心理并报复女性的手段。《黑色警局》海滩聚会前后众男警的语言、行为和心理描写为我们提供了依据,在某种程度上,小说为性蚤扰这个痼疾列出了新的化验单。
小说还表现了儿童性暴力和非法移民的严重社会危害性。绑架事件过早剥夺了雷切尔的童年,而这件事不仅给雷切尔本人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也使她的全家为陰影所笼罩。她的母亲津神崩溃而自杀,姐妹们也各奔东西。这件事还影响了雷切尔的生活态度,使她在社会上茕茕孑立,形单影孤。她不惜向格兰特妥协以保护女儿特雷西,以阻止格兰特的威胁成为现实。另一方面,小说还反映了非法移民严重干扰美国社会经济、福利和社会安定的现实。拉特索伪造出生证明、中学毕业证,混迹于橡树林警局,和格兰特一起为非作歹,私吞毒品赃款,报复格兰特,诬陷雷切尔,最后丧心病狂地杀害了雷切尔。作者反对非法移民,因此把拉特索描写成一个猥琐。窝囊、作坚犯科的可怜虫。
对上述四个问题的认识和思考是通过作者笔下众多的人物形象来传达的。在《黑色警局》中,无论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都塑造得性格鲜明、栩栩如生。警察局内,有一心想升迁的尼克-米勒,见风使舵的贝茨局长,盛气凌人的格兰特-卡明斯,爱报复的吉米-汤森,装傻的弗雷德里克-拉蒙尼,助纣为虐的卡罗尔-希契科克;也有认真负责的特德-哈里曼,铁面无私的黑人副巡官埃德加-麦迪逊,英勇无畏的雷切尔。警察局外,地方检察官迈克-阿特沃特,民诉法律师、雷切尔的姐姐卡里,小姑娘特雷西等也各显光彩。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雷切尔和格兰特,小说的主要篇幅写了他们之间的正面交锋。起初,格兰特揪住雷切尔工作中的疏忽不放,企图把她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为保住饭碗,雷切尔只得曲意应付;后来,雷切尔不愿与他们为伍,格兰特便蓄意将她拽入海滩聚会,让她成了聚会上的牺牲品,两人的矛盾开始激化;雷切尔亲眼目睹格兰特在皇家剧院事件中的暴行,执意起诉格兰特,遭到格兰特的毒打和威胁;在桔树林案和格兰特被枪击致残后,雷切尔打消了一切顾虑,大胆地在媒体前揭发了格兰特的罪行和橡树林警察局的黑幕。两个人物体现了善和恶。格兰特是暴戾和邪恶的化身,他曾经猖獗一时,肆无忌惮地灭绝正义,一时还弄得正不压邪,是作者否定和憎恶的对象。雷切尔则是一个诚实、纯洁、完美、一腔正气的女性,她代表着作者在她身上寄寓的理想主义。雷切尔有着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是浊世里的一股清流,敢于说真话,办实事。她不怕打击,挺身而出为微弱的正义辩护。她对生活抱有乐观主义和理想主义态度。为了爱,为了正义,不惜自我牺牲。为了带走乔对死亡的恐惧,她毅然接受人工受孕;在布轮特伍德案中,她仗义执言,不徇私为同事作伪证;为了不让特雷西卷入案子,她拒绝女儿为其作证,宁愿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实。无论现实怎样严酷,她的处境怎样不利,她顽强不屈的抗争终于使微弱的正义燃成了熊熊烈火,将违法乱纪的警察统统逐出警察局。但是作者为雷切尔安排的结局,说明了雷切尔以舆论和道德为武器战斗的局限性,她并没有彻底铲除滋生腐败的警察制度,只要这种制度存在一天,腐败就不会结束,她就会像西绪弗斯那样永远重复着悲剧命运,正如迈克-阿特沃特指出的那样,“雷切尔因为坚持正直而受到惩罚,而且吞噬她,毁灭她的恰恰就是她为之奋斗并英勇献身的国家政法部门。”作者塑造的人物形象已经成了作家对国家机器运作制度批判的代言人。
《黑色警局》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首先,小说结构简单但并不单调。它采用戏剧式结构,有完整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和尾声,条理清晰,易被理解和接受。同时,作者采用现实和回忆一明一暗两条线索,互为犄角,拓展了小说表现的时间,增加了情感表现的力度。雷切尔时断时续的回忆实际也是她在现实中心理发展变化的线索和依据,这为她的行动作了注脚,在结构上互相陪衬和映照。其次,作者运用了意识流和心理分析手法,这也是现代小说艺术形式创新的表现。作者在叙述中常打破时空限制,让发生在异地、异时的绑架事件在现实中反复出现,深刻把握了主人公的潜意识。小说中雷切尔和迈克对“洋娃娃”象征意义的探究,实际上是一个不断辩正的心理分析过程。这也是全面、准确把握主人公心理的一把钥匙。再次,作品巧妙运用了探案小说的悬念和巧合,逻辑性强,处处有伏笔,抖包袱时机把握恰当,不温不火,令人信服,回味无穷。拉特索射杀格兰特,就是作者津心设置的意料之中的意外。他是格兰特的帮凶兼奴仆,受到格兰特的控制和侮辱,正好借机报复;他嫁祸雷切尔,毒品赃款便唾手可得;又可免却性蚤扰案的纠缠,保住饭碗,真可谓一箭三雕。但纸终归包不住火,他转移赃款正好被特德-哈里曼撞见,浴室更衣柜内壁还留下了他的指纹,落得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局。
《黑色警局》值得一说的地方还有很多,限于篇幅,这里恕不赘述了。总之,这是一部集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于一炉,不可多得的优秀通俗小说,它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堪与严肃作品媲美。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的上述浅见谨供作引玉之砖,相信读者还能从这部作品中读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正文 第01章
文图拉县高级法院第22局外面的长凳上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正规制服的男警官。他头靠着墙,睡得正香。在他身旁坐着一个红头发的矮小女子,朴素的白色套裙上面披着一件粉红色的棉上装。她脚上穿着一双磨损了的黑色平底女鞋,瘦削的双膝留有擦伤的痕迹。
雷切尔-西蒙斯看了一眼她左边的吉米-汤森。对他来说上法庭作证就像写超速开车罚款单一样轻松。而雷切尔对上法庭这类事却讨厌透了。她的内心在颤抖,汤森怎么还能睡大觉呢?“醒醒。”她看到两个男人从走廊上走来,便用胳膊时轻轻推了他一下。
“什么……”汤森突然从木条凳上站了起来。他年近四十,体格敦实,长着一头乱蓬蓬的棕色头发和一张皮肉松弛下垂的脸。他的下巴很怪,像是倒过来长的。几乎看不见他的脖子,因为上身垫塞了大多的衣服,使他的双肩一直向上耸到了耳朵。
那两个人在离他们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迈克-阿特沃特是被指派来处理他们这个案子的地方检察官。丹尼斯,科尔特也是地方检察官。雷切尔在圣迭戈和科尔特同上一个中学,但她说不准过了这么多年以后科尔特是不是还会认出她。她朝阿特沃特瞥了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开。
“我不在乎桑德斯法官怎么说。”阿特沃特说道。“只要你辩护得好,就可以给他再加上六年徒刑。是另一桩不同的罪。桑德斯他妈的蠢到家了。他要再找你什么麻烦,叫他打电话给我。上次的审判会上他准是睡着了。”
丹尼斯,科尔特一走进隔壁的审判厅,迈克-阿特沃特便向坐着的雷切尔走来。“大概十分钟后我们会来叫你。”他对她说,看也不看她身边的警官。
迈克,阿特沃特身高6英尺4英寸,雷切尔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完美的运动员的身躯。他体形修长,两条退占了全身很大的比例。一头棕色的头发修理得很整洁。他将头发全都朝脑后梳,用了什么发胶使头发很服帖,好像他是刚从浴室里出来似的。他那黑色的双眼被睫毛浓浓地覆盖着。在他当律师以前,因为破了室内1英里赛跑纪录,他自称是世界级的赛跑运动员。他干什么都是机灵随和而又任意洒脱。“你看上去累极了。”他说。“昨晚上任务了?”
“是的。”雷切尔边说边盯着她的一双手。“我每个晚上都有活干。”她不敢正视阿特沃特的眼光,每当她一接触他的眼光,便感到自己成了他显微镜下的标本。她将眼睛移向他那细细的手腕,那上了浆的白衬衣袖口上的金链扣和他指甲上的光亮剂。“我被派在警察局值夜班,但我另外还有一份工作,那是在锡米谷的国家农场保险公司当保安警官。”她告诉他。“我不上班时就去那儿工作。”
“明白了。”阿特沃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收到那些花啦?”
“阿,是的。”雷切尔满脸通红,坐立不安。“它们真漂亮。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谢过了。”阿特沃特说着转过身去,猛地将通向审判厅的双层门打开了。
“花?”汤森皱起了眉头。“迈克-阿特沃特给你送花?这个自私的混球,我和他一起办了另外五个案子。要么你没注意到,这个畜牲甚至没对我说过话。我是什么?难道是一块木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雷切尔耸耸肩。“吉米,我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我那些花。只是上星期他打电话来要研究我的证词,我们就一起在自助餐厅吃了顿午餐。第二天我收到了两打红玫瑰。送花那人按我门铃时,我还以为他找错了门。”
“有点过分了,是不是?”汤森说着没津打采地坐到椅子上。
通向审判厅的门开了,雷切尔跳了起来。“西蒙斯警官,”法警说,“他们正在等你。”
雷切尔专门开车去警察局接来了汤森,这样他就可以作完证直接回家而不用把警卒再还回去。汤森的家离开她的住地只有几个街区。他因为一些经济问题而在上个月卖掉了他多余的那辆车。“我们在哪碰头?”她问道。“我不想作证后出来坐在这里等。”
“他们大概要到中午才可能让我离开。”汤森说。“到自助餐厅碰头吧。我们可以随便吃顿午餐。”雷切尔站起来,把齐膝的短裙向下捋捋平,真希望它能把双退多盖住一些。她因退上没穿长筒袜而感到很窘迫。但那天早上8点奔回家后,她怎么也找不出一双不怞丝的袜子。更懊恼的是她今天没穿制服,穿上它会让她觉得更富有威严,更有信心,然而她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洗个淋浴,而穿戴好制服要花些时间。
她双眼直视前方,沿着座位问的通道径直走向证人席。她三十四岁,可是她那谦逊的仪表和文静的举止使她看上去要年轻好多。白皙的肌肤上雀斑点点,大部分都集中在她的鼻子和脸颊上。她一感到恐惧或愤怒,眼睛就会变成蓝色,而当她有病在身或像今天这样疲惫不堪时,双眼就会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色。她的嘴巴娇小而津致,颧骨很高。
雷切尔在证人席上坐下。她宣过誓后,迈克-阿特沃特立即站起来向她问话,他的声音清晰而洪亮。“西蒙斯警官,”他说,“请告知本法庭你目前受雇于何处?”
“橡树林警察局。”她说着将小型话筒向嘴边移近一些。
“你当答官有多久了?”
“差不多两年。”
“当警官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罗宾逊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她回答说,语气中带着些犹豫。
“售货员这工作干了多久?”
“大约六个月。”她说。“在那以前,我是家庭妇女。”她停下咳起嗽来,想掩盖她的不安。局里大多数警官都有大学文凭,雷切尔却中学都未能毕业。虽然她学习成绩很好但她总没能够积攒足够的钱来付学费。“我丈夫是园艺设计建筑师。”她补充说,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的不足。“我不仅仅于家务活,还帮他整理所有的书籍,替他安排约会什么的,我是他事业上的伙伴。”
阿特沃特绕到了律师座位前面,然后朝证人席走去。“你为什么决定要进入执法机构?”
雷切尔眨了几下眼睛。她的眼睑呈粉红色,其中一片眼睑上长着一颗似星状的痣,正好在眉毛下面。“我丈夫三年前去世。我有两个孩子。眼下这工作待遇不低,福利也不错,我想利用零星时间再干点事可以补贴一些抚养孩子的费用。”
阿特沃特猛地将袖口一拉,他的肌肉经常会这样突然怞搐一下。“所以说你的决定完全是出于经济考虑,对不对?”
雷切尔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到底希望她说些什么呢?他们在自助餐厅那天甚至还没有亲爇地聊上一会儿。这个地方检察官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该有个什么目的。“我决定当一名警官并不完全出于经济原因。”她说着下巴往前一撅。“我很诚实。干活很卖力。从来也没有犯过什么法。我想,自己也许能力社区做点好事。”
阿特沃特诡谲地笑了一下,露出的牙齿一瞬间又被盖住了。他以脚跟为中心旋转过身体,又大步回到了律师席。“在你成为警官以前,有没有遭到暴力的侵害?”雷切尔惊愕地摇了摇头。律师正在触及一项正式的法庭纪录,这是她私下里告诉他的秘密。局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孩提时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意那些警官同事们把她看做是受害者。“我……我被绑架过,那是在我从杂货店回家的路上。”她叙述说。“我那时十岁。”那天的回忆又迅速地断断续续地在她脑海里闪现。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手在她赤裸的身上摸索着。她听到了照相机的快门咔嚓一响,肌肉顿时怞搐起来。她将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挡在头上太阳袕处,竭力想驱走那痛苦的回忆。
“请继续说下去,西蒙斯警官。”阿特沃特无视她的痛苦对她说道。“告诉审判员你是怎么从绑架者手里被救出来的。”
“反对。”辩护律师喊道。“这与本案无关,阁下。”
“阿特沃特先生,你专门询问她这个问题有何理由吗?”法官问道。“是的,阁下。”他说。“我在力图建立大家对我证人的信任。她过去的受害历史使她能够对于超出她现在这个职业范围的事情作出有分量的评价。”
“反对无效。”法官不耐烦他说。“请阐明你的观点,律师。我们没有一整天时间泡在这儿。”“西蒙斯警官,”阿特沃特继续往下说,“请告知本法庭你是如何从绑架人那儿跑出来的,好吗?”“有个妇女记下了这个男人驾驶的汽车执照牌。”雷切尔说。“圣迭戈警察局的一位警官在附近汽车旅馆的停车场找到了这辆汽车。他们派去了一伙很高明的警察,其中有一名好枪手开枪击中了他。”她的眼皮颤动起来,就像机关枪的扫射在她脑袋里发出了阵阵响声。那一刻有多少次在她脑海中重新闪现?那个男人猛地扑倒在地,鲜血四溅,脑袋的一侧开了花。“一名警官后来救了你的命。”阿特沃特说着朝陪审员的方向瞟了一眼。“西蒙斯警官,那个人在绑架你之前是否因绑架和强坚另一个女孩而坐过牢?”“是的。”雷切尔说。“他只被判了七年徒刑。第一次犯罪那阵子他是个医生,所以我猜想假释裁决委员会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警察没及时赶来救你,这个人是不是也会强坚你?”“很有可能。”她回答。
“这桩事是否成了你寻求警官职业的潜在动机?”“多少是这样。”她回答时,双手交叠放在退上。“这次绑架以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肯定我知道你所说的是指什么。”雷切尔回答说,她感到喉头肌肉紧紧绷着。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法官,小声说:“请给我一杯水好吗?”
法警将纸杯盛了水送到了证人席上,此时整个审判厅鸦雀无声。她喝光后,将它放在退上。“你能接着往下谈吗?”
雷切尔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得了一种害怕出门的恐惧症?”阿特沃特问道,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发出低沉的回音。“你被绑架以后几乎有一年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你得了一场癔病性失声症,这是真的吗?”
“是的。”她回答。“当你又能开口时,你说话的第一个人是谁?”
她的脸变得柔和了。“拉里-迪安警官。”“他就是将你从绑架者手中救出来的那一个人,是吗?”
“是的。”雷切尔答道。
被告声称本来只该是按常规将酒后驾驶者逮捕起来,但警察却滥用了职权。阿特沃特认为雷切尔-西蒙斯是这个案子最好的见证人——她那谦逊的态度、显然的真诚以及她从前对穿制服的人就像对英雄一样抱有的崇敬。他的眼光又移向一排排坐着的陪审员们。他们是普通的工人阶级。那些富有而老练的人是极少愿意当陪审员的。陪审团很容易倒向努力养家糊口的年轻的寡妇。特别是像雷切尔-西蒙斯这样的理想主义的人。她的那段遭受凌辱的历史更增加了人们对她的信任感。“你被派去巡逻了,对不对?”
“对的。”雷切尔说。她松了一口气,因为阿特沃特不再纠缠绑架这件事了。
“4月20日这天晚上,大约是凌晨3点钟光景你在值勤吗?”
“是的,我在值勤。”“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上前阻止本案被告吗?”“我注意到他的车开得摇摇晃晃。”她说道。“我跟着那辆车开了几英里路,亲眼看见车轮有四次开出了黄线。”“所以你就命令那辆车停下,认为这个人是酒后开车,对吗?”
“对的。”雷切尔回答。阿特沃特告诉过她回答问题时不要带任何修饰。她不明白作证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她讲的都是实话。不管律师们向她询问多少问题,也不管他们如何巧妙地提出问题,事实始终是事实。她为什么不能把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然后就退场?她已经两天多没有睡觉了。这么久没有合眼,她感到像是在水底游泳似的。
“请告诉我们当被告的车停下后发生了什么?”
“我要被告出示汽车执照和牌照。”雷切尔说,声音比先前听上去响亮了一些。“他把这些证件交给我,我就开始查核他有没有犯罪纪录,有没有给他发过上法庭的传票。调度员告诉我布轮特伍德先生曾被法庭因酒后驱车而传讯过,但他始终没有露面,这时我要求再派一辆救援车来。”
“这是照惯例要办的程序,对吗?”
“对。”她回答。
“你有没有接着进行现场酒津测试?”
“我等到救援车来到以后才进行。”她看了看被告。4月的那天清晨她遇上的这个人浑身邋邋遏遏,喝得酩酊大醉,今天却变成了整洁而又时髦漂亮的生意人模样,他身穿笔挺的三件套西装,挺括的白衬衣,打着一条漂亮的领带。卡尔-布轮特伍德年近五十,有一头银灰色头发和一张饮酒过度者都会有的浮肿的脸。他在绍森欧克斯101号高速公路旁的莱克斯汽车行卖旧汽车。
“你能告诉我们前去援助的警官的姓名吗?”阿特沃特问道。
“吉米-汤森。”雷切尔说。
“汤森警官到了以后你就进行了酒津检测,”他继续说,“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是被告刚喝过酒。”雷切尔回答说。“他走路东倒西歪。他既不能碰到自己的鼻子,也不能准确地数数。另外,被告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酒津味道。我通知他因为酒后驱车他要被拘留,并告诉他警方还会将他登记入册准备传讯他。”
“你这样说了以后被告干了什么?”
雷切尔清了清嗓子。“他拍了我一下。”
“他有没有以任何方式打过你?”
“没有。”她说。“但他拍了我以后,就拉开裤子的拉链,然后朝我的退和鞋上小便。”
审判厅的旁听席上有五个男子发出了格格的笑声。雷切尔猜想大概他们是被告的朋友或者亲戚,也可能是从汽车行来的和他一起做生意的推销员。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心想他们能否想像得出警官们经受了怎样的难堪啊。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汤森警官在哪里?”
“他就站在离我只有五英尺的地方,靠近我巡逻车的尾部。他看到我遇上了麻烦就走过来帮助我。”
“你给被告上手铐了没有?”
“我帮着汤森警官一起给他上了手铐。”雷切尔说。“布轮特伍德一边骂一边挣扎。我们两个人才制服了他。”
“上了手铐后是谁搜他的身的?”
“汤森警官。”她回答得很快,律师对于这一方面的证词已经仔细交待过她了。“我回到车上去叫一部拖车来拉被告的车。”“你看到汤森警官从被告左边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0.22英寸口径的手枪吗?”
“我看……”雷切尔停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告声称手枪是被栽赃放在他身上的。他发誓说汤森小声告诉他他会为此付出代价,并且对他说没有人向警官撒了尿还能逃脱得了的。持有隐藏的武器会构成重罪,而被指控酒后开车只是桩轻罪。吉米。汤森希望雷切尔说她看到他取出了手枪,以此证实他说的事。阿特沃特也希望雷切尔这样说,但在他俩面谈时,他坚持说明自己绝对无意鼓动雷切尔作伪证。他称这是“重新校正她的记忆”。在汤森发现手枪时,她已进入自己的警车去要拖车了。她怎么能够发誓她看到了自己明明白白井没有看到的东西?
“我是在汤森警官把枪拿给我看的时候才看到了它。”她最后说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我没有看见他从布轮特伍德先生的口袋里掏出那把枪。”
迈克-阿特沃特沉下了脸。“问话完毕,阁下。”他说完一下坐进椅子里
正文 第02章
雷切尔被被告律师盘问以后,感到筋疲力尽。她知道汤森提供证词起码需要一个小时,因此就坐上电梯来到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它在向四面延伸的法院楼群的第三层上。这幢楼群与县监狱毗邻,由地下隧道连接在一起。不管她要等多久,她得弄明白为什么迈克-阿特沃特要在法庭上揭开她过去发生的事。
她在大厅里等着检察官回来,已经打了几次磕睡了。年轻的接待员不断地瞧她。她走上前去问她是否想喝杯咖啡,因为她看到雷切尔在上个星期到办公室来过,知道她是一名警官。“是的。”她说。“谢谢你,那太好了。”
“我兄弟在洛杉矶当警察。”这个女招待边说边捧着一大杯爇气腾腾的咖啡送来了。她有深褐色的头发和浅黑色的肌肤,年方二十出头。她朝雷切尔同情地看了一眼。“今晚很难,是吧?”
“他们都很难。”雷切尔说着将头倚靠着椅背。她丈夫是园艺设计建筑师的时候挣的工资相当高。但是他的病经久难愈,他们的医疗保险已无力支付了。等到他生癌病去世的时候,夫妇俩的积蓄早已耗尽,雷切尔还背了一身债。她卖掉了在文图拉县的房子,那房子漂亮极了的后花园是乔设计的。后又租了一幢便宜些的房子,就在附近的橡树林市。卖房子剩下的钱都用来还债了。她去百货商场工作以维持生计,但是扣除了儿童医疗费和其它有关的开支后,所剩的钱连付房租都够呛。
雷切尔闭上眼睛,想把这些令人痛苦的回忆赶走。然而,听着空调机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她的思想又榴回到了阿特沃特法庭上的那些问话。那些有关绑架的盘问又将那个残酷地结束了她童年的日子活生生地带回来了。她坐在那儿一边继续等待,一边从头至尾地回忆那天的情景,以前也经常会这样。
记得她当时还只有十岁,住在圣迭戈那幢房子里,她正要跨出前门,纱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就传来了她母亲的声音:“别忘了买面包。”弗朗西丝-麦克道尔在进门处叫道。
雷切尔踢开撑脚架,双手紧握手把。这辆新的自行车就像救火车般鲜红,装有镀克罗米的挡泥板。这是母亲在上个月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父亲应募参加了海军,但雷切尔一生下来他就抛弃了这个家。弗朗西丝到外面教钢琴以养活三个女儿。
雷切尔不愿意放弃父亲总有一天会回家的希望。她不相信母亲告诉她的那些事,说他不再需要他们了,他很可能已经有了个新家,有了比雷切尔和她的姐妹们更有教养的小女孩。虽然她已不记得父亲,但母亲将他的照片放在壁炉架上。雷切尔认为他穿着白色军服很帅。
隔壁的女孩在走廊上玩抛接子游戏。“嘿,雷切,”她说,“要是让我骑骑你的车,我就给你五分钱。”
“谁也休想骑我的车。”雷切尔说着,呼地一下擦过她的身边。
家里钱很紧,这辆车是雷切尔求母亲买来的。她知道这笔预算以外的开支很大,就放弃了圣诞树下的礼物,而要母亲答应给她买一部新的施温牌车。
她的红头发穿过棒球帽扎成一束时髦的马尾巴,在她这个年龄,牙齿和脸相比总是显得太大了。她的臂膀和双退最近才脱离了孩童那种胖乎乎的样子,长成细细的嫩枝模样儿了。她一笑,脸颊上就会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受到伤害的痛苦。她的棒球帽和T恤衫都是红色的。她穿着一条有红绿格子图案的棉布短裤,这是以前姐姐卡里穿的。
雷切尔崇拜卡里。她的另一个姐姐苏珊是一个沉静而勤奋好学的姑娘,她总是关在自己的天地里。而卡里性情直爽、令人愉快。她总是说笑话,惹得雷切尔大笑。她有数不清的朋友,到了十六岁,开始引起了男孩子的注意。卡里知道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更美,她答应等雷切尔一长大就教她怎么化妆。
雷切尔把母亲给她的纸币装进口袋,然后沿路边朝着拐角的市场走去。这是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气温是华氏七十几度。一阵微风吹过,带着紫丁香花的芳香扑面而来。
雷切尔喜欢蹬着她那辆色彩艳丽的新自行车到处闲逛。邻居的孩子们总是要取笑她和她的姐姐们,因为她们家穷。她们的房子是那个街区里最小的,院子里的草有时长得太高。雷切尔希望长大以后有足够的钱可以雇一个园丁,这样,她的院子将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在宾纳商场里面,她走到了店铺的最后头,从架子上取下了奇妙牌面包。然后按母亲的要求到冰柜里拿了一加仑的牛奶。这些食品正好放进装在新车车把上的雪白的篮子里。这天早些时候她在院子里摘了一朵玫瑰花,并用绳子把它系在了柳条篮上。
一个高个子、黑头发的男人站在侞品柜旁。他穿着一条笔挺的西裤、一件白衬衣,打一条有圆点花样的领带,他使雷切尔想起了小学里的校长。他的前额有些秃了,鼻梁很窄,但鼻端很丰满。他的眼睛和她一样是灰色的。她感到这个人有些面熟,心想她一定在邻里见到过他。
“我来帮你拿。”他看到雷切尔使劲往最顶层的搁架上够,便对她说。“你想要脱脂奶还是普通牛奶?”
“普通的。”
“给你。”他说着笑眯眯地将一盒奶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俏妞?”
“雷切尔。”她说时眼睛盯着这个人的手。她母亲告诉过她,说父亲的手上有纹身。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图案,因为从照片上是看不到父亲的双手的。这个男人也有纹身,它是个小小的鸡心,上面纹着某个人的名字。
“雷切尔是个美丽的名字。”那个男人说。“我有个女儿。她十一岁。她的名字叫马乔里。你几岁了?”
“十岁。”她说着就离开了这个人,走到柜台去付钱。
“今天有什么事吗?”宾纳先生看到这个女孩眼睛盯着糖果柜便问她。
他身材矮小,不到七十岁,头发灰白,满脸皱纹。“你母亲告诉我你明天要去参加拼写比赛。去年你赢得第一名了吗?”
“是的。”雷切尔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明天我还要赢。”
“有志气。”宾纳说时满脸笑容。
那个男人买了软饮料就去柜台付钱。“天很暖。”他说时将衣领往颈后拉了一拉。
“我想以前我没见过你。”宾纳说道。“你是不是最近才搬来我们这一带?是的话,我可以给你立个账户,我们也送货上门。”“不用。”这个人看了一眼站在糖果架旁的雷切尔说道。“我女儿在街那头和一个女孩一起玩,我开车去接她。你可能听说过他们,他们的名字是马库斯。”“我不认识他们。”宾纳先生边说边将现金出纳机上的怞屉关上。“自打新的A&P公司开业以来,很多搬来我们这儿住的人都愿意上那儿去买杂货。”“再见。”那个男人说着就出了店门。
雷切尔来到柜台旁,递给宾纳先生一张10元的纸币。她从找给她的钱中拿了5角钱放在左口袋里,再把要还给母亲的那些钱塞进右口袋里。她已在自己的学生银行账户上存了35元,这是她一个夏天卖柠檬汽水得的钱。她想还是把这5角钱存起来,不去买糖乱花掉了。
雷切尔将买到的东西放进柳条篮里以后,就沿着马路骑车回家。当时已是黄昏,空气变得更加干冷了。“雷切尔。”一个声音在喊她。她回过头看到从商场里出来的那个人。他正坐在驾驶座上对她说话,他那长长的蓝色汽车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嗨!”她说着向他挥挥手继续往前骑。“等等,”他说着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她问,将双脚搁在人行道上。“你可知道安妮-马库斯住在哪儿?”他问她的时候眼睛向街头街尾乱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马乔里今天放学后去她家里了。我开车来接她,但忘了带上地址了。安妮和你的年龄差不多。也许你在学校认识她,能指给我看她住在哪幢房子里。我相当肯定她家房子有道蓝色的边。”
雷切尔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叫安妮的女孩,她该住在哪儿?”“这是橙树路,对吗?”
雷切尔点点头。她将棒球帽摘下,塞进后面的口袋里。太阳落山了,她也不需要它了。
“要是我给你看这房子的照片,”这人继续说,“也许你能够认出来。我知道它在橙树路上,因为几个月前我到这里接过女儿。现在我似乎找不到那个房子了。蠢吧?马乔里一定在担心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到我车这边来。”他叫她。“我把这房子的照片放在行李箱内了。我是个摄影师,因此我跑到哪照到哪。”
她踩下了自行车的撑脚,然后跟着这个人朝汽车走去。他打开行李箱,手里拿着照片并示意她靠近一点。等她一走上前挨着他,他就移到她的身后,将一只枕套猛地罩住了她的头,并用领带绕着她脖子紧紧地拴住了枕套。雷切尔感到这个人的手在将她托起来。她死命地踢他。他是在逗她,跟她开玩笑吗?“让我走。”她尖叫起来,用手拼命抓枕套。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就被放进了汽车的行李箱内,盖子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尖声喊叫:“让我出去。”她的身体因恐惧而怞搐、颤抖起来。她拼命挣扎,反使得领带把喉咙卡得更紧,这使她几乎要窒息……有人在雷切尔肩上拍了一下,她立刻睁开眼睛。有那么一会儿,在现实与回忆之中她茫然不知身处何方。她看到了自己被关在汽车的行李箱内,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她的眼光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外的大厅里漫游,呼吸急促。“你想找我有话说吗?”迈克-阿特沃特问道。“你不舒服吗?”
雷切尔依然沉默着。她双眼盯着头上方的灯光装置,试图要赶走行李箱内的一片漆黑。回忆是如此的真实,她仍旧觉得领带缠着她的喉咙。她柔了柔脖子的一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我很好。”她说。“有什么地方可以和你私下谈谈吗?”
“跟我来。”阿特沃特说着领她过了安全门。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内一片忙碌纷乱的景象。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文字信息处理机喀嚓直响,打印机里吐出一张张的文件。两个律师腋下夹着文件夹直朝外冲,雷切尔往旁边让了一下。全体办事员在一间很大的开着门的房间里办公。房间外面一圈都是律师们的办公室。
阿特沃特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开始在他办公桌上厚厚的一叠纸中翻找。尽管他的大脑很有条理,但办公室却像是被龙卷风扫过的样子。从书桌背后的书架上怞出来的法律书籍被扔得满地板都是。几个硬纸盒仍旧堆放在一个角落里,里面装着他几个同前审理过的有关一桩杀人案的资料。箱子里堆满了案卷、信件、案情摘要和动议。他书桌上没有照片,只有装软心豆粒糖的一只玻璃罐,它被摇摇晃晃地搁在一大摞七高八低的文件上。“我记得有过这该死的东西。”他咕哝着,按了一下内线接通了秘书。“玛莎,你有关于布轮特伍德案子的酒津血检报告吗?”
“今天上午我把它放进案卷里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扬声电话里传了出来。
“给我一份复印件。”他对她说。“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今天上午去法院时被我丢在路上了。”
他挂上电话以后,雷切尔抓过他的手以让他能注意自己。“你怎么能那样待我?”她责问他。
“什么那样?”阿特沃特说,他终于抬头朝她看了。
“我在自助餐厅里告诉你的那些事,你从没告诉我会在法庭上把它们亮出来。你对我打埋伏。”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说着往后靠了靠。“是不是谈到绑架的事让你感到痛苦了?”
雷切尔一般来讲是个很能控制自己的人,她不轻易上火。但是一旦发了火就别想压下去。“当然啦,谈起这件事就心烦。”她高声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送我玫瑰花,就因为你知道会在今天叫我难堪?”
“镇静。”他说。“我送你玫瑰花是因为我想那样做,这可以吧?这与你的作证毫无关系。”
雷切尔愤怒地盯着他。他以自己悦耳的声音和巧妙的方式躁纵着她。她一直欣羡着他的身份、他对体育的爱好和健美的肌肤。她真傻,在阿特沃特这样的男人眼里她算什么呢?
“我们会输掉对他持有武器的指控。”他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应该能紧紧咬住布轮特伍德两次酗酒开车的罪状。如果你能支持汤森的说法,我们就会胜诉了。”
雷切尔坐了下来。“我没有看见。”她说道,心中的怒气几乎就像涌上来时一样快地消失了。“我知道你是以为我看见了而后又忘记了,但我发誓汤森在布轮特伍德口袋里发现这把枪时我根本就没有看。这个家伙一爬出汽车我就拍过他叫他蹲下,而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阿特沃特严厉地看了看她。“0.22英寸的手枪很小。”他说。“人们会搞错的。”
“我没有搞错。”她坚持说。“如果你对我更了解一些,你就会知道我讲的是实情。”
“好吧,”他说着脸上闪现出一丝微笑,“也许我们该换下话题。如果你愿意我也乐意。”他走上前去拿了一支钢笔。“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下周哪个晚上我们一块儿出去吃晚饭。”他迅速翻了翻日历。“我想我得晚些时候才能给你来电话,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日子,好让你请人来看孩子。顺便问一下他们几岁啦?”
“特雷西十四岁,”雷切尔告诉他,“乔三岁。我上星期给了你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还记得吗?”
有某种原因,使迈克-阿特沃特觉得雷切尔身上有些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是因为她那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呢,还是她的直率或者是她嘴角现出的一个个小小的有趣的表情?如果她得到好的指点,衣服和化妆都很得体的话,她可以很容易得到8分。但她看上去只有5分,或许只有3分。是不是这些未展示的潜在的东西令他着了迷?“我认为抖出你的过去可以使我们获得更多的信任。”他说时手中的笔轻轻叩击着书桌。“如今想要使警官在陪审团眼里显得富有同情心不总是件容易的事。”
“喂,”雷切尔说,“我的意思不是说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警官或者说我从来不犯什么错误。我就这个意思。为了我的安全,今后我恐怕绝不再会在搜身时放过任何武器了,哪怕它小到还不如一支铅笔。”
“现在这些事都毫无价值了。”阿特沃特说道。“你已经作了证。上周我们研究你的证词时你要是能告诉我搜身的事就好了。这件事我们差一点被他们揪住了辫子。”
“我知道。”雷切尔紧张他说。“在布轮特伍德的律师开始对我盘问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出事实。他特别问到我有没有在汤森进行搜查以前对被告搜过身。以你那种方式提出问题,我可以回避它又不完全撒谎。这个辩护律师的问题更直接。”
“我没有很多时间。”阿特沃特说着看了看手表。“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汤森把枪放进去的?我们上周谈话时,你没有提到过有关这方面的看法。”
“我并没有说他把枪放了进去。”雷切尔说时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我想尽力做到的只是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不管案子的结果是什么,你不认为事实是重要的吗?”“警察的腐败问题在那儿是最难辩护的,你知道吗?”阿特沃特说时朝另一个站在门口的律师点点头。“你知道上个月我们有多少被告声称那些证据是由警察栽赃的?一些轰动的案件使人们突然感到整个国家好像没有一个诚实的警察了。感谢上帝,布轮特伍德不是个黑人,至少他不会声称自己是种族歧视的牺牲者。我们现在手头的三个案子看样子很可能会因为种族问题而最终无罪释放。”“我只是要你明白我尽了力了。”雷切尔说着柔柔前额。“或许我真的看到了汤森从他口袋里拿出了那把枪。有的时候我疲惫极了,晓得吗?额外的工作和其它一切让我总也睡不够。”
阿特沃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向站在门口的律师招手示意他进来。雷切尔站起身往外走,迅速走过在一旁等着的那个人。迈克-阿特沃特是个奇怪的人。一分钟前还邀她出去吃晚饭,现在却又让她走开,就好像他对她说的话根本不感兴趣。
“那是准?”布莱克-雷诺兹问道。他是个津瘦结实的矮个子男人,三十岁不到,一头金黄色头发理得很整洁,他的双眼藏在金丝眼镜后面。他手里捧着一叠档案,面对阿特沃特坐了下来。
“处理布轮特伍德案子的一个警官。”阿特沃特告诉他,从罐子里捏了一颗豆粒糖扔进了嘴里。“她的名字叫雷切尔-西蒙斯。你有什么看法?”“我对布轮伍德案的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我不是指这个案子。”阿特沃特说着眼睛朝门口看去。“你对她这个女人有什么看法?”年轻的律师说:“你是不是说我以为你们在谈什么?”“大概是。”阿特沃特说。“她活泼可爱,不是大聪明但是很迷人。她身上有一种未发掘的潜在的东西,我的朋友。”“我以为她是街头捡破烂的女人。”雷诺兹说着格格笑了起来。阿特沃特有个玩弄女性的坏名声。他已经离婚好几年了,但对那些熟悉他的人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个从未结过婚的人。他与女人的来往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的。以前与他厮混过的女子都是些有修养有身份的人,一个个仪态万方且又工于心计。他从不间断和女人的来往。一旦对新欢感到厌烦了,就把她们当作旧衣服一样扔到一边。雷诺兹的眼睛又移到了墙上镶了边框的门撒国际证书①,装在镜框里的田径比赛的奖状,以及阿特沃特书桌后面裱贴过的他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的法律学位证书。没有很多人会有胆量以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的成就。
①成立于1946年的国际组织,成员都曾在正规的智力测验中居前2%
“你在这个女人身上有可能发现什么?”他问道。“她和你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诚实。”阿特沃特说着站了起来整了整领带。“看看你周围,布莱克。如今这样诚实的人已经少有了。当你让雷切尔-西蒙斯这样的女人穿上了警服,就像点燃了一支优质的大麻烟卷。你知道是什么让我着迷吗?”
“不知道。”雷诺兹说。“但我肯定你会告诉我的。”
阿特沃特顽皮地笑了笑。“火花在开始迸发之前会有多长时间?”
阿特沃特没等他同事的回答就已经走出办公室,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正文 第03章
因为大多数法官都在中午休息,所以自助餐厅又挤又吵。雷切尔在餐厅里寻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吉米-汤森。她来到他的桌前。桌上的盘子一个摞一个,一点吃的都没剩。“你上哪儿去了?”他问道,用牙签剔着牙齿。“我一小时之前就出了法院,我还以为你已经一个人走了呢。”
“哎,我只知道你先独自用了餐。”雷切尔说时因为汤森没等她而感到有些恼火。既然她可以绕道开车去接他上法院,他也至少可以等一等她,这样就不至于让她一个人用餐了。
“你能替我付10元钱吗?”他问她。“昨晚我出门时没带钱。刚才我只好给收款员一张借款条。”
“当然。”雷切尔说。但是她翻了一下钱包,只能找到7元钱。“对不起,吉米。你能不能用信用卡?”
“我没有信用卡。”他说时涨红了脸。
“但我看到你以前赊购过东西。”她说。
“我有张卡,好吧。”汤森手指啪地打了一个榧子。“我不能用。上个月我还没有付清账单呢。”他站起来朝出纳员的收款台走去。
雷切尔在桌旁坐了下来,她将一大摞盘子椎到了一边。她看到一张小小的白色收条,拿起来一看才意识到不是一张,而是有三张。她很快在脑子里算了一下,一共是35元。她的眼睛又停在了这一摞空盘子上,然后移到了汤森身上。怎么可能有人在法院的自助餐厅吃掉35元一顿的午餐?这里的伙食价格公道。既然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就决定不吃了。她朝收款员走去,告诉汤森说她想要离开了。
“下次再来找你,伙计。”他对收款员说过就跟着雷切尔走出了自助餐厅。
“我想你应该节食。”她说着看了看他那凸起的腹部。“你难道不担心下次过不了体检?”
“除了我那该死的案子,”汤森嘟哝说,“眼下家里的事已够烦心的了。我不需要还有个女人对我唠唠叨叨。”
他们出了大楼朝停车场上雷切尔那辆尼桑帕斯芬德汽车走去。走到车旁,汤森在乘客门边停了下来。“你在法庭上说了什么?你告诉他们你看到我从布轮特伍德的口袋里掏出了枪,对不?”
雷切尔张了张口然后又闭上了。“我对他们说的是事实,吉米。”她在车的那边越过车顶对他说道。“如果说我真的看到了你把枪拿出来的话,我也不记得这回事了。”
汤森用手掌打了一下发动机罩。雷切尔退缩了一下,将钱包紧紧贴在胸口。“你使我看上去像个说谎的人。”他大叫。“你是不是就要告诉我这一点?你要不打算证实我的说法,为什么你不在上法庭前就告诉我?我们也许可以有什么别的说法。”
“什么?你是说捏造一个假的陈述?”
汤森低头钻进了车子。雷切尔不很情愿地坐到了方向盘后面的椅子上。“我没那么说,”他继续道,“但我们不能对同一件事有两种不同的说法。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系统是怎么运作的?只要我们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被告就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罪犯也将逃之夭夭。”他越说越激动。他的脾气一般来说还是挺随和的,但近几个月来变得特别急躁。他妻子又怀了第四个孩子,而他们夫妇俩都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怀孕从一开始就反应很大,汤森只好担负起了所有的家务。他的饮食习惯也上不了规矩,体重直线上升。“我在那个地方救了你的命。”他吼道。“你怎么知道那个杂种不会一枪毙了你?他完全会拿起我发现的那把0.22英寸的手枪在你要铐他的一刹那间迸了你的脑袋。”
“对不起,吉米。”雷切尔沉住气对他说。“为什么现在来对这件事吵架呢?我已经作了证。布轮特伍德仍旧有可能被指控企图使用武器。审判并没有结束啊。”
“他最好被判有罪。”警官说时将一只又短又粗的手指对着她直抖。“没人能朝警察撒了尿而溜之大吉的。人们应该学会尊重权威,雷切尔。如果我们不要求人们尊重权力,我们就会被他们装迸裹尸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雷切尔驾驶着帕斯芬德上了昂兰帕路,朝101高速公路驶去,然后被堵塞在缓慢行进的车流当中。她决定走地面公路,因此退出了车流,开始沿着山中弯弯曲曲的路朝着下面山谷中的橡树林市开去。
橡树林的大多数商店都新近装修了门面,一个大型商业中心在市郊拔地而起,那儿另一个住房开发工程正在上马。雷切尔喜欢镇上的老区,那儿仍旧是绿树成荫,商店的门面也更有特色。几家软件公司最近搬到了这一带,在原来用作集市的场地上凌空竖起了成三角形的摩天大楼。
雷切尔将车子向右一拐上了大街,然后经过皇家剧院。这家剧院已不能和近几年来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出现的多功能影院相比。车子经过了装有海军蓝凉篷的玩具店,又经过了用粉红墙砖砌起来的财产银行。昔日的“狂马沙龙”,这个橡树林最古老的建筑如今成了健康食品商店,但是新的店主井没有将前门上面悬挂着的摇摇晃晃的牌子换掉。橡树林曾经是个朝气蓬勃的农业区,但现在大多数的居民都是属于二次大战后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一代。如今驾驶拖拉机的只有那些开发者了。
当雷切尔开进汤森住的那条街时,一个金发小女孩骑着小三轮车突然冲到了她汽车的前面,她猛踩刹车,差点没撞倒她。
“上帝,”汤森说着手伸向车门把,“那是凯蒂。”
他跳出汽车将女儿拦住的当儿,雷切尔把车靠到了他家前面的围栏。他家是不大的砖砌的牧场式平房,有一个很大的水泥门廊。他责怪女儿不该在街上骑车,然后回到了在等他的雷切尔的车窗前。“她差点被汽车撞倒。”汤森说着脸上露出了担忧。“这条街上一些十来岁的孩子骑起车来简直像发疯。”
先前两人之间的紧张现在被担忧代替了。“林赛在哪儿?”雷切尔问道。
“她在床上保胎。”他告诉她。“我打算雇个人来看孩子,雷切尔。我本来以为我们自己可以凑合着过去,但显然不行。”他用手指理了理头发。“这次怀孕简直变成了一场恶梦。我不知道上哪去凑这笔钱来雇这个看孩子的保姆。”
雷切尔说:“你母亲行不行?”
“她得了严重的关节炎。”汤森说。“她绝对跟不上我的姑娘们。”
凯蒂朝汽车跑来,用力拉她父亲的袖子。“骑车嘛,爸爸——”
汤森双臂抱起她,将她举在头上。“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好吗?你想我吗?嗯?你好好照料妈妈了吗?”
“抱着我,爸爸。”孩子说着格格直笑,拍着小手说,“抱,抱。”
“你答应我再也不上街我再抱你。”父亲对她说。“你知道规矩,凯蒂。爸爸爱你。他不愿意看到你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雷切尔看到汤森把女儿放在肩上时一脸快活的样子。她本想当面和他谈谈有关枪的事,他在汽车里说的事和布轮特伍德所说的不大一致。但看到他和小女儿在一起,雷切尔明白这不是谈话的时候。汤森是个很尽心的父亲,他拼命工作以此来抚养妻子和孩子们。他不像局里的其他警官,他以这工作谋生并不是因为工作本身的激动人心。他的父亲是个退了休的联邦调查局的一个部门主任。从吉米告诉她的事中,她知道他的父亲从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训练他将来要进入执法部门。但是进入联邦调查局的竞争极为激烈,而且拥有一张第一流大学的文凭是必不可缺的。吉米设法进了耶鲁大学,联邦局从那儿录用了很多人,但是他受不了大学紧张的学习压力。他的真正的目标是成为一名教师。但是他没有进入二流的学院取得教书的证书,而是听了他父亲的话加入了警察局,心里幻想着只要自己一有官衔,联邦调查局就会雇他。然而汤森所干的从来就没有超过巡警,而且根据雷切尔的看法,他早就放弃了那个愿望。
“想进屋吗?”他问道。“我可以给你做个三明治。反正我得给孩子们做午饭。”
“我现在更需要的是睡眠而不是食物。”雷切尔对他说时朝着他肩上咧嘴而笑的孩子微笑了一下。“替我向林赛问候。你今晚上班要我开车接你去吗?”
“不。”汤森说。“因为林赛起不了床,我最好自己开车去。”
汤森为什么要制造假证据?雷切尔启动帕斯芬德时暗自纳闷。布轮特伍德从前不是一个杀人狂。他是个汽车推销员,有酗酒的问题。她一边向他们挥手告别,一边脚踩油门开车离去
正文 第04章
“人都死到哪儿去了?”警长尼克-米勒在集合厅的前面大声吼叫,他看了看手表,已是10点钟了。
这是星期四的晚上,雷切尔才来报了到。她把汤森捎回家后,就回家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了该起床为孩子们准备晚餐的时候。在她外出上班时特雷西和乔睡在邻居家里。
大多数的警官都穿着上街的衣服来到警察局,然后在更衣室里换上警服。雷切尔把这额外的几分钟花在看孩子上面或者多睡一点觉。其他那些被分派和她一起值岗的警官们总喜欢逗留在更衣室里嚼舌头,互相开玩笑,而她总是最后一个到,却又是第一个面对着巨大的黑板坐在折叠椅里的人。
在门旁边的长条橡木桌上堆放着一叠最新资料,雷切尔随手拿了一份。这种材料每周发一次,上面登载着失窃车辆的牌号,在逃的嫌疑人,还有其它一些失窃的财物供警官们在值勤时追查。
警官们仍在三三两两地走进房间。大多数都是睡眼惺松,脾气暴躁。金属椅子嘎嘎作响,手枪背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人们在咳嗽,坐立不安。屋尽头桌上的壶里飘出了刚煮的咖啡香味。有的人带来了一盒炸面圈,警官们一边大口喝咖啡一边把炸面圈往嘴里塞。可能对其他人来说现在已是夜晚时光,但对于集中在这间集合厅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白日的开始。
一个高个子,长得挺帅的警官猛地坐进了雷切尔身旁的金属椅里。“你来参加我们周六早上巡警的聚会吗?”他问。
格兰特-卡明斯被认为是局里长得最帅的警官。他三十出头,从未结过婚。他的浅褐色头发总是又亮又干净。他头顶上留着长发,而在齐耳和齐脖子的地方都修得很整洁。那一簇时常会飘到他额前的蓬乱的头发被太阳光染成一道浅黄色。
卡明斯拥有一种独特的风度,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同样被他吸引。他大声笑时尽情而痛快,微笑起来又很顽皮,他那淡褐色的细而长的双眼很性感。他的身躯强壮有力,却又不像其他有些警官那样过分发达。他很少失去自制而激动起来,被大家看作是局里最棒的值勤警官之一。他从未有过官衔,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得到它——和他一起工作的警官们因为这一点而对他尊敬有加。格兰特是个出了名的好斗分子。他喜欢当一名街头警察:撞头,踢屁股,把人拖到监狱去。他一点也不愿意把时间花在准备报表和查阅案情报告上面。
雷切尔没有被格兰特的魅力所吸引。她清楚地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她叫卡罗尔-希契科克,是上同一个班的警官。“不,谢谢,我得补些睡眠。”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头的资料上,她用圆珠笔在自己手背上记下了一些执照牌号。
“去吧。”他说着,用胳膊时轻轻推了她一下。“那会很有趣的。我们打算去海滩。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玩,等到天大爇了就倒在海滩上睡他一觉。等我们醒过来,身上就会被太阳晒得黑黑的。”
“我看不见得。”雷切尔说。她听说过以前有关聚会所发生的恼人的事情。每个夜班警官一个月要参加好几次这种聚会。
橡树林警察局雇有220名值勤警官。60个警官被派在2点至10点值岗,但他们的人数在上夜班时减少到了40名。如果不发生什么重大事件,警察局的回应是很快的,事情也处理得很顺利。就像其他警察局那样,橡树林设法把诸如小偷和车辆失窃之类的非紧急性电话转到有关的侦探局或者是转给专门受过训练被雇来处理此类事件的市民来处理。值勤警官写的案情报告越少,橡树林就有更多的人在街上巡逻。
雷切尔不像大多数的同事,她确实喜欢值夜班。这样她不仅能好好照看孩子,而且酒吧一关门,酒鬼也就回家去了,夜班的其它时间一般总是平安无事。橡树林是个住宅区,大部分居民都是中下层收入的家庭,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家。该市离锡米谷、穆尔帕克、绍森欧克斯和文图拉县不远,它随着富有革新津神的房地产事业而发展了起来。就像奥兰治县的米申-别哈,橡树林是美国首批由住房开发区发展起来的城市之一。
该市并不富裕到能够吸引其它辖区的罪犯上门,尽管贝弗利希尔斯离城只有一小时左右的路程。除了本城的一些蚤乱、交通事故、抢劫以及其它有关偷盗的违法行为,橡树林最令人头痛的问题集中在那些独立的毒品实验室,其中大部分是受雇于生产脱氧麻黄碱的企业。毒品制造商可以在邻里隐秘地租一幢房,搞一间临时的实验室,这样与外界融为一体而不被注意。
城里有一小伙身背枪支的街头匪徒,驾着车开枪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比起洛杉矶和附近的地区来说要好多了。他们在橡树林所碰到的大多数麻烦基本上都是十来岁孩子的胡闹。孩子们聚集在他们不该呆的地方,对着人们的财产扔啤酒瓶,音乐声放得大响以及在公共场合小便。
“汤森在哪儿?”雷切尔问道,因为她在男人堆里没有找到他。
“他来电话说他要迟一些才到。”格兰特告诉她。“林赛的情况不是很好。”
“都坐下,畜牲。”米勒警长在集合厅里面对大家吼道。他是个高大的男子,有一头不服帖的黑发和圆桶般的身躯,双肩就像打橄榄球的后卫一样宽阔。虽然他老是提醒警官们要有整洁的仪表,但自己的制服前面却是污迹斑斑,而且看上去像是几个月没上理发店了。因为在警察局里己禁止怞烟,所以他习惯性地啃咬着牙签。
米勒点过名,布置完了各警车的巡逻任务以后,核查了上次值岗时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在镇北发生了一起武装抢劫的案子。”他告诉大家。“嫌疑人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个子一般,据报驾驶的是一辆钻蓝色卡麦隆,尚不知其车牌号。他在亨普希尔和瓦格纳撞上了‘7-11’方便小店。店员说他带着深色的滑雪面具,手中的枪支看上去像是高科技9型手枪。据店员判断,这把枪很可能是个玩具枪。如果这家伙真是个津神变态者,那我们要尽可能不打死他。”他停了一下,朝外面看了看。“大约21点,我们有辆切诺基吉普车在哈得逊街被窃。执照号码和车辆识别号码都记在新到的案卷上。”他拍拍手以示解散。“就这些,伙计们。上路吧。”
雷切尔向挂着警车钥匙的木板走去时,警长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一边。“情况怎么样,西蒙斯?”他说着,吐了一支嚼坏了的牙签。“你独自一人值岗有什么问题吗?”
“我情况很好,长官。”她边回答,边把钥匙从壁板上摘下来,接着将它挂在自己的钥匙圈上,这样就不会把它们弄丢。米勒使她感到紧张。他不相信妇女能成为好值勤警官,他最近给她的工作表现打了个坏分数。
“好姑娘。”警长僵硬地笑了笑。雷切尔来到了警察局后面的停车场,在一大片警车里寻找她自己的车。她对照核对表一项项地检查了一遍,确信车里的每个部件都情况正常,所有需要的器械都在配电板上。她将车开出停车场,朝巡逻地点驶去,安慰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三个月之前,雷切尔一直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值岗。因为近来削减了预算经费,现在夜间值岗的警官不得不独自一人上任务,这样警察局就可以调度较少的人来巡逻这个城市。
米勒警长也许认为她想有个人做伴,但他错了。她讨厌整晚和什么人在一起吹大牛。过了几个小时就没什么可谈的了。然而最糟糕的是车开在街道黑暗的一边,你得拼命摆脱另一个欲火中烧的警察。上夜班的男警官是种性威胁,在死气沉沉的夜晚,身边坐着一个女性,有时候会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进入了巡逻的指定范围以后,雷切尔便转弯开上了小街,然后缓慢地向前行驶。深夜里在世上其他人都入睡时来到街上逛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看了一眼街道两旁竖立着的房子,注意到大多数的窗户都是漆黑一片。她的眼睛在一幢幢房屋之间搜索,寻找闲逛的人,注意灌木丛中摇曳的枝权以及一切可能引起麻烦的东西。警官值白班时,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街上挤满了来去办事的人们。那儿没有忽闪忽灭的陰影,没有黑暗的小巷,也不存在陰森空荡的大楼。深夜值岗,只看得到警察和罪犯,瘾君子和酗酒者,晚上出来胡闹的年轻人或者寻机报复的街头团伙。
收音机里传来一声尖利的信号。雷切尔立即竖起耳朵,手伸向前将音量开大以便听得更清楚一些。追踪呼叫一响,调度员就会使用紧急信号来提起警官的注意力。只要一听到这种刺耳的声音,雷切尔手臂上的汗毛准会竖起来。
“1号台,2A2。”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呼叫雷切尔的警车号码。“目标211,刚刚出现在贝克和埃尔姆街的‘停下再走’商场里,嫌疑人为白种人,男姓,开一辆钻蓝色卡麦隆牌汽车。执照牌是弗兰克一维克多一查利一345。代码3,2A2。”扩音器里的声音暂停了一会儿,让警官有时间记下执照牌。“3A3请马上来援助,代码2。”
“有谁更靠近些?”格兰特-卡明斯对着收音机叫。“我离那儿至少有10分钟的路程。我才离开警察局。”
调度员寻呼别的巡逻车,但发现没一辆离得更近些。雷切尔怀疑格兰特在局里逗留是为了组织这次聚会。换岗是一段危险的时间,没准就会发生持枪抢劫的案子。夜班值勤人员习惯不到时间就偷偷溜回警察局,而接班人员还要有段时间才能来,因此至少有20分钟这个城市有很多地方是无人值勤的。如今窃贼变得聪明了。很多橡树林的抢劫犯就是在换岗时作的案。
“所有其它警车请密切注意嫌疑人的车辆。”调度员继续说。“倍加小心。案犯有凶器,很危险。据查此人就是今晚早些时候在瓦格纳街抢劫‘7一11’的那个人。”
雷切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如果你相信在电视上所看的,你就会以为警官们总是对追踪呼叫立即作出反应。但事实上有段时间里某个警官的值勤范围内会接连几天平安无事,即使在像洛杉矶这样的城市里,雷切尔也只有过一次拔出武器来,但她除了在射击场上,从没开过枪。
她打开电灯和警报器,踩着了装在车底板上的按钮,然后对着装在遮阳板旁边的话筒说话。“1号台,”她大声喊叫以盖过警报器的喧叫声,“能告诉我嫌疑人的开车方位吗?”她的车在飞跑,记速表上的指针指着70,然后是80,又移向了90。她朝分道的公园于道飞速行驶的时候,一条条的小街似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就冲到了身边。她祷告不要碰上坑坑洼洼的路面而使汽车翻个底朝天。她看见了街尽头圣安东尼主教教堂那污迹斑斑的玻璃窗,接着是柯蒂斯殡仪馆那令人沮丧的灰色建筑。她朝右又朝左探了探头,看看是否有车也向这边十字路口开来。
“没有行驶方向,2A2。”调度员通知她。“店员在这辆车停在商场前面时记下了它的牌子。他没有看见这辆车作案后离开停车场向哪个方向开去了。涉嫌车辆据报于今天早些时候在穆尔帕克失窃。”
雷切尔不仅要睁大眼睛注意向十字路口开来的一辆辆汽车,而且还得留心那辆钻蓝色的卡麦隆车。在夜间,蓝色看上去像是黑色。“妈的。”她说,突然意识到几分钟前从她身边开过的那辆黑色火鸟很可能就是嫌疑人开的那辆车。她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汗湿淋淋。嫌疑人身上有武器。要是没有别的人援助,仅凭自己一个人去阻止他,就等于当场送死。她该不该因为确信刚才的怀疑是对的而调转头来往回开,或者继续开往商店去保护犯罪现场,听听目击者还会提供些什么其它的证据?
雷切尔没有浪费时间来一个U型大转弯,而是倒挡启动变速杆,沿着街道飞速前进。她发现火鸟拐进了小街,立即换挡变速,猛踩油门,在拐角处摆尾行驶。一直开了五英里路,那辆车还没有停下。她的两手在方向盘上瑟瑟发抖。
就是这辆车。
他一定是抢劫嫌疑人了。如果不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停下来?“1号台,2A2。”她对着话筒大声叫道。车牌不完全和所报的一样,但很接近,可能是报错了。“我在追踪一辆黑色的火鸟牌车,执照为工会一维克多一亨利239,方向往南,在……”雷切尔不知自己在哪条街上。埃尔姆街是条主干道,但她不熟悉周围的小街。路牌在哪儿?所有标志都被树枝挡住了。
“追踪的警车,请尽快告知你的方位。”无线电发出嘎嘎的噪声。
她终于看到了路牌。“坎贝尔路。”她喊起来。“我们现在位于门牌是300多号的街上。”
她设法超过了那辆快速奔驰的汽车。她降低车速,与火鸟并排行驶,朝路边开去。
等火鸟车一停下来,雷切尔就通过无线龟联系,告知她准确的方位并且要求援助。司机是个男子,但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她跳下车,整了整挂在腰部的警棍,松了松托枪的皮带。她感到口干,脉搏在飞快地跳动。如果这个人就是抢劫嫌疑人的话,那么在雷切尔走向他车窗的一瞬间他就可能朝她开枪。她拿出手枪,沿着车的一侧潜行而上。
“出来!”她命令他,将身体贴在车门上。“把手举到头上,让我看到。你要敢动一动,就叫你脑袋搬家。”
她看到这人的手在车内摸索。
“立刻,”雷切尔以为他要去拿枪而惊恐万分地叫了起来,“走出该死的车。”
车门慢慢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老人。他一头白发,雷切尔还能看到在他左耳上戴着助听器。“我超速了吗,警官?”他问。“这是我儿子的车。它有时不听使唤跑得很快。”
雷切尔放下两手。“我们在寻找开着同样汽车的抢劫嫌疑人。”她说。“对不起,先生,我吓着了你。”
“你不打算给我违章罚款单吗?”
“不。”她说着很快钻进了自己的车里。“今后要注意速度,我测到你的车速几乎有70英里。”
雷切尔飞速驶去,向右拐了个弯上了贝克街,又驾驶着那辆开普利斯飞跑起来。六分钟后,她看到了“停下再走”商场上的红色凉篷。
汽车向前滑行,停在了商场前面。她跳下车,车上的警灯还在闪亮,警笛还在嘶叫。有几个年轻人在店门前游荡。雷切尔怕他们会偷她的车出去兜凤,就把车门锁上了,然后直朝店门奔去。“你能更具体一些描绘这个嫌疑人吗?”她问站在柜台后的店员。
“你是什么意思?”店员说。他长得像麦秆一样瘦,二十出头,一口歪歪斜斜的牙齿,留着板刷头。“这是我上班的第一个晚上,夫人。谁能相信?我第一天晚上值班就被抢了。”
“他带着滑雪面罩吗?”雷切尔问他。“你有没有看到他长得什么样子?”她朝店内四处望了望,希望有一架保安摄像机,但是没有找到。
“没带滑雪面罩。”店员说着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我觉得他看上去像是墨西哥人,但我又知道什么?他的肤色是浅色的,我还是认为他是个墨西哥人。那家伙带了一个发网就像搞轮坚的人带的那种。这个枪手可长得相当帅气。噢,他眼睛下面有个看上去像纹出来的那种东西,像泪珠的形状。”
“哪只眼睛?”
“右边那只,我想。”店员说着抓了抓下巴。“我不能完全肯定,你知道吧。这个家伙把枪对着我的时候,我的脑袋可就顾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抢劫发生时孩子们到商场前面来了没有?”雷切尔问道,听了店员描述的纹身,她知道那人极其危险。那种泪珠花纹据说是表示歹徒杀了多少人,或者是表明他在牢里蹲了多少年。一些歹徒在脸颊两边都纹有泪珠花纹。
“没有。”店员说。“孩子们只是几分钟前才来。他们想不用身份证就买啤酒,但我可不能让这些小鬼这样做。他们在那儿闲逛,想碰上什么人给他们买一种六罐装的啤酒。”
雷切尔意识到自己折腾到现在还没有通知调度员自己已经到了现场。这一点很重要,有几个原因。如果局里通过无线电呼叫她而又听不到她的回答,他们可能会推测她遇上了麻烦从而开动更多的警车来援助她。第二个原因是听到她的回音以后,调度员就可以记下她回音的时间。对于优先要回答的呼叫,局里只有这么几分钟来回答。她伸手去掏便携式对讲机,但发现挂在武装腰带上的盒子里是空的。
她冲出商场跑回汽车,正在她抓门把时想起汽车被锁上了。不仅红灯和警笛没有关掉,而且引擎还在转动。她使劲往车内瞧。看到了车钥匙挂在点火开关上,真想把头往车窗上撞。她看到自己的对讲机躺在客人座位上。她离开局里时忘记把它放进携带盒里了。
“你是个白痴。”她一边咒骂自己一边踢轮胎。现在该怎么办好?她透过车窗朝商场看去,看到了装在后墙上的付费电话。站在电话机前的三个男孩开始嘲笑她。“不准这样冲着我笑。”雷切尔蹬蹬地踩着重步擦过他们身旁时发出尖利的嘘声。“要是不停止,我会把你们三个人都扔进监狱。”
“你无权这样做。”一个看上去很讨人嫌的年轻人说道,他的上唇穿着五只耳环。“你是为了车钥匙锁在车里而发火,我可没干啥错事。”
“别逼我。”雷切尔说,猛地一拉将商场的大门打开了。“今晚算我倒霉,好吧?你们要是不小心,我保证也叫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雷切尔拿起“停下再走”商场的电话,拨了911,接通了调度员。她先告诉这个女调度员她平安无事,观已到达商场,然后向她描述了最新了解到的有关嫌疑人的情况,以便她能及时向别的警车传达。
“别挂,”调度员说,“米勒警长有话要对你说。他在无线电播送室。”
“不,等等。”雷切尔发狂似地叫道,在她想出办法把门打开前她不愿跟警长通话。警笛在尖利地啸叫,她怕会被米勒通过话筒听到,然后问她出了什么事。“格兰特还没有来……我是说,3A3,你有没有派他来援助我?”
“当然。”调度员说。“他早该到了,不知道他让什么事给耽搁得这么久。”
她听到警长走上前来接话筒时气喘吁吁的声音。米勒怞了20年的烟,得了哮喘病。“好吧,西蒙斯,”他粗暴他说,“这下轮到你来证明自己是什么样的了。这个贼今晚袭击了两个商场。我认为单从这一点看就该排除是玩具枪的看法。我要你保护犯罪现场,得到更多的抢劫细节。他在店里时有没有碰其它东西?”
“等等,”雷切尔说,“我叫店员来进一步地向你描述嫌疑人的情况,我才对调度员讲过,让她播出。我还没顾得上问他别的事情。”她把话筒贴着胸脯,对店员大声问道:“犯人在店里的时候有没有碰着其它东西?”
“有的。”店员回答,他的表情就像刚才一样死气沉沉。“他碰了那电话,抢东西前他打了三个电话。我觉着要出什么事了,所以我就记下了他的车牌号码。”
她瞪大了眼睛。“这个电话?”她说时指了指手中的话筒。
“这里没有第二部电话。”店员说着耸了耸肩。
啊,上帝,她想。这简直是场恶梦。她怎么去对警长说?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几乎擦掉了这一案子中最有价值的证据——即嫌疑人在作案现场的指纹。她透过玻璃窗盯着车上正在闪光的灯。警笛的刺耳叫声炸得她的头都要裂开了。她发现眼泪涌了上来。
当格兰特-卡明斯驾着车吱嘎一声在停车场停下而后走出警车时,雷切尔感到像是见到了耶稣一样。
“我一会儿再跟你通话。”她告诉警长。“卡明斯才到。我们可能会再做些什么,现在不谈了。”她没等他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你从商场前面的这些孩子嘴里听到什么没有?”格兰特说着走上前来到了雷切尔的身边,他脸上带着一种轻松自如的表情。
“没有。”她边说边拉住他的臂膀。“你得帮帮我,格兰特。我把钥匙锁在车里了,还有我的小型对讲机。我用这个电话跟局里通了话,而现在店员告诉我嫌疑人也用过这个电话。我该怎么办?实验室检验指纹时,他们会发现我的指纹盖在他的指纹上面。米勒会认为我不行而辞退我。”
格兰特-卡明斯吸了一口气。“别着急,我来处理。”他将电话从她手上一把抓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话筒擦干净。他背过身来做这些事,这样店员就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雷切尔扑向他,想把电话从他手里夺过来。“不,”她大叫,“你在干什么?实验室也许还是会发现几个他的指纹。”
他用一只手把她推到一边,然后继续擦话筒。
“我没要你来擦话筒。”她说。“你刚才毁了这桩重罪案的证据。”
“再也不存在指纹的问题了。”他说着朝她笑了笑。“分析抢劫细节时会假设这家伙带着手套,或者认为店员说的他使用过电话是搞错了。你现在没事了,雷切尔。”他一只手横在腰部向她鞠了一躬。“格兰特又胜利过了关。就称我是你的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
雷切尔转了一个小圈子。“如果米勒发现我们所做的事,他准会炒我的鱿鱼。”她喊着说。
“没有谁会发现的。”他说着手搭在她肩上。“安静。这不是杀人案。没什么大不了,懂吗?事情总要发生。你在街头值勤时,有时不得不掩盖自己闯的祸。”
“我们怎么才能把车门打开?”她问,两臂交叉在胸前。“要是我们不赶快想法子,引擎就要烧起来了。”
雷切尔跟着格兰特出了商场,在一旁看着他打开了自己的后车门,把公事包打开,取出了一只小型皮袋,它像是以前常用来装修指甲工具的那种,里面装着一套撬锁工具。他将一把工具插进开普利斯的锁孔,摇了摇,又取出了一把撬锁工具,不到五分钟时间,门就被打开了。他探进身去,将自锁开关关上,总算关上了警灯和警笛。
她脸上重新又有了血色。她一只手压着胸前说道。“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格兰特。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白痴。我这一周来没睡多少觉。我发誓将来决不再会犯同样的错了。”
“听着,”他说,“我们都会时不时地出点毛病,没人为此而痛苦。”他站在她身后,按摩她的肩膀,他那有力的手指在她肩肿骨之间绷紧的肌肉上推拿。“你需要放松一点,别对一些事那么认真。现在我帮了你的忙,你得答应来参加我们值夜班人员的聚会。你从不参加我们的聚会怎么能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呢?”
“我……我实在不能去。”雷切尔结结巴巴地说。即使她感到他的双手按摩起来很舒服,但仍觉得让格兰特这样触摸不太妥当。她从眼角看到店员通过玻璃在注视着他们。“我对所发生的事感到懊丧透了。”她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地方检察官会需要罪犯的指纹来审理案子,就因为我的愚蠢让你刚才给抹掉了。”
“怎么啦?”他说着双手在空中挥舞。“这世上有成千成万的恶棍。如果让一个人跑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怎么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们就抓不到这个家伙了?他会丢弃偷来的汽车,我们就会发现汽车里到处有他的指纹。”
雷切尔叹了口气。不管是对还是错,这件事已经做了。
“明天晚上值班结束后到警察局后面找我。”格兰格告诉她。
“卡罗尔去参加吗?”她问他,或许有格兰特的女友在场聚会会有趣些。
“不去。”格兰特说。“她明天一下班就要到萨克拉门托去看她的父母亲。”
“你是说这次聚会就我一个女的?”雷切尔问。“我会因此而不自在的,格兰特。下一次,好吗?”
“嘿,”他怒视她而说,“你以为我毁掉了证据就很自在吗?你不想要我告诉米勒警长在这儿发生的事情,是不是?”
雷切尔摇摇头。
格兰特的脸又绽开了微笑。“那么我猜你会来参加聚会的,是吗?”
“我想是的。”雷切尔说。等格兰特驾车飞速离去以后,她又回到了商场,等着打听更多的抢劫细节。
一小时以后。雷切尔站在商场的后面,和她在一起的是侦探托尼-曼西尼,他来自专破杀人案和抢劫案的部门。“取下电话上的指印。”他对着犯罪学家大声嚷着。“店员说这家伙用过电话。”
曼西尼高大粗鲁,肤色红润,有一对水汪汪的小眼睛。他头发鬓曲又浓厚,拖在衣领上有好几英寸长。他那浓密的胸毛从衬衣的边缘露出来。他不值勤时就骑上一辆哈利-戴维森摩托,在镇上轰响着兜来兜去。
“这个小偷犯了六桩抢劫案。”曼西尼边说边怞着一根细长的黑色雪前。
“你怎么能肯定是同一个人?”雷切尔问,同时用手将烟雾驱赶开。
“同样的枪,同样的泪珠花纹。”曼西尼说。“有一大店员会起来抵抗,而我们的歹徒会叫他脑袋落地。”他将烟灰掸到地上,脸上露出冷嘲爇讽的表情,龇牙咧嘴地笑了笑。“盗贼都是些白痴。他们总是有漏洞,总能被抓到。我们需要的就是一次讨厌的小小的谋杀。橡树林太安静了。”
这个侦探一年前从洛杉矶警察局调到了橡树林。据雷切尔所知,他已急于想要再调回去。“我们对汽车的描述已经很详细了。”她说。“你不认为我们会逮着他吗?”
曼西尼皱了皱浓密的眉毛。“他每次抢劫开的都不是同样的车。”
雷切尔在考虑要不要但白她的错。但尽管她感到那样做不好,她知道但白了也不能使指纹再回到电话筒上。既然曼西尼来到了现场,她就用不着再留下来了。“有消息请告诉我。”她对侦探说罢便朝停车场上自己的警车走去。
雷切尔处理完这个抢劫案的任务后,已是清晨4点多钟了。吉米-汤森在无线电对讲机里呼叫她,要她到位于两人值勤路线交接地段的特克萨科加油站去找他。她到达加油站时看到了汤森的汽车,但他不在车里。几分钟后,她看到他从男厕所出来。“阿特沃特为布轮特伍德案给你来过电话没有?”他边问边走到了她的身边。
“没有。”雷切尔说。“我把电话摘了下来,这样我才好睡觉。我以为他们有更多的证人要通话,明天就要审判了。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关武器的控告没有成立,让这杂种溜掉了。”汤森说道。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急促起来。“因为你的证词,他们所能给他判的罪只是两起酒后开车的轻罪。”
“那太糟了。”雷切尔说。一辆汽车退离加油泵开了出去。她回过头看了看在玻璃岗亭里的管理员。因为他们将车停在加油站的后面,所以那儿很黑,吉米看着她的那个样子使她感到很不舒服。
“你还对阿特沃特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雷切尔正要探过身子开车门的时候,汤森突然扑向她,将她推到汽车旁。
“阿特沃特认为是我把枪栽赃在布轮特伍德的身上。”他咆哮起来,呼出的气又爇又臭。“你想怎样来治我,臭婆娘?你想要叫我丢掉警徽吗?”
“我没说你把枪栽赃在他的身上。”雷切尔因害怕而退缩起来。“我发誓,吉米。我只是告诉他我没有看见你从布轮特伍德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支枪。”
“你和阿特沃特串通一气。”汤森叫起来,他那肉鼓鼓的双下巴在颤抖,就像是条愤怒的狗。“怪不得那个混蛋给你送花,所以你把我抛了出来。”
“你错了。”雷切尔坚持道。“花与你毫不相干,吉米。”
汤森盯着她看,愤怒慢慢消了下去。“我并不想强加于你,”他说,声音变缓和了,“我只是不喜欢地方检察官给我打电话时暗示我做了不合法的事。眼下的事情难办得很。我可不需要给我的生活再增加点压力。”
“我就需要?”雷切尔愠怒地朝他看了看,然后钻进汽车,疾驶而去
正文 第05章
“特雷西,”雷切尔对女儿喊,“我在煮咖啡,你把弟弟叫醒。”
这是星期五晚上,雷切尔在橡树林自己家的厨房里。尽管这幢房子很小,但厨房却相当宽敞,足够放一张大桌子和四把椅子。雷切尔并不在乎长餐桌上白色塑胶贴面上原来主人留下的香烟烫过的痕迹,但油地毡地面有些凸起变形,她希望有一天能把它换掉。厨房是她最喜欢的房间之一,因此她尽量把它装饰得令人愉快一些。她装上了轻软的新窗帘,并将墙壁涂上了翠绿色。冰箱门上盖满了小动物形状的磁铁,几十张收据和快照都贴在冰箱门上。雷切尔将一碗新鲜水果放在砧板似的桌子中央。
钟上的时间是8点过几分,雷切尔正在准备东西去上班。“别忘了让乔上厕所。”她告诉特雷西。“我不希望他再把睡袋尿湿了。”雷切尔垂头弯腰靠在长餐桌上,眼睛茫然地盯着厨房窗外漆黑的夜晚。她已经忘了自己马上要去干什么。她很累,累得骨头酸痛,筋疲力尽。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痛。过去的一周里她睡了多少小时?她记不起来了,但她知道睡眠过少使她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星期四的出庭使她大伤元气,接着和汤森的冲突以及在抢劫现场陷入的狼狈困境使她失去了更多的睡眠时间。
且不管汤森怎么认为,使布轮特伍德案武器指控败诉的原因远不只是雷切尔的证词。她那天清晨下班时给迈克-阿特沃特通过电话。律师把她离开后在诉讼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布轮特伍德的律师找了文图拉县的所有售枪商,找不出他的委托人在任何时候买火器的记录。被告方还雇了一名火器专家,他证实了0.22英寸手枪被偷愉改造过了。众所周知有些警官持有被丢弃的枪支和他们从罪犯身上搜来的没有在值勤结束时上交的武器。大多数的情况下,警官将被丢弃的手枪藏在他们的靴子里,或者用遮蔽胶带捆缠在脚踝上。因为警官们需要将它们藏起来,因此这些手枪一般都是0.22英寸的,就像汤森所称他从布轮特伍德的口袋里拿出来的那种。
“乔已醒啦。”特雷西说着朝母亲走去。看到雷切尔身上穿着浴衣,她说,“你今晚还要开车出去吗?”
“太累了。”雷切尔咕哝道。自从丈夫去世以后,开车外出值夜已成了她的惯例。她开车时可以组织自己的思想,抛弃那些纠缠她的压力。这份额外的工作以及她因上法庭而牺牲了的白天的睡眠消耗了她的津力。今天晚上她连路都走不动了,更别说开车巡逻了。她从水槽底下拉出一只橡胶水罐,开始浇她的花草。她摸着了大型蕨类植物的棕色的叶子,轻轻将它们拾起来扔进了垃圾箱。
“为什么不让我来浇水?”特雷西说。她穿着一件无领长袖运动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姑娘把头发缠在头顶上,一缕缕长短不一的头发垂到了她的前额和脸颊上。她正值青春期的发育阶段,额头上开始出现了黑头粉刺。因此她将齐腰的长发剪短了,发明了自己设计的时髦的发型,以此来掩盖她皮肤上的问题。尽管雷切尔认为这种发型还是挺可爱的,但那些参差不齐的发缕总是要盖住她女儿的眼睛,这使她纳闷她怎么看得见做功课。
“我喜欢照看这些花草。”雷切尔说着朝每一只小花盆里泼了一点水,这些花盆排列在水槽上面的架子上。
母亲刚把水罐放下,特雷西就对她说:“准备好去上班吧,好,我来给你煮咖啡,一煮好我就送到盥洗室来给你。”她用胳膊肘把母亲从水槽边推开、然后开始装咖啡壶。“洗个冷水澡,好吗?”她停下来看了看母亲的脸,皱起了眉。“你今晚看上去简直没了人形,像是被人从地下挖出来的什么东西。”
“多谢。”雷切尔说着给了她一个尴尬的微笑。“你知道人们把我们这种光值夜班不上白班的警官叫做什么来着?”
“蠢货。”特雷西说。
“永久食尸鬼。”
“不错。”她女儿绷着脸说。“你得辞去国营农场的工作。”
“我现在还不能那样做。”雷切尔告诉她。她把毛巾浴袍上的腰带拉拉紧。国营农场的工作是上大赐的。要是她能再坚持几个月,她就可以付清所有的医疗欠款。她已有三年的时间一直在躲避收账的人了。
“但它把你拖垮了,妈。”特雷西叫着把洗碗中扔到了餐桌上。“没有谁一周内工作那么多小时。你要是在警车的轮子下睡着了,被轧死了呢?我和乔怎么办?”
“医生工作的时间很长,也都有办法活了下来。”雷切尔争辩说,将厨房桌子上的几个盘子拿到了水槽里。“但我没有整个晚上都不睡。确信大楼安然无恙以后,别的时间我总是可以打个盹儿。”
“那幢楼里没有床。”特雷西继续说道。“你得睡在地板上。你不是告诉我他们晚上把空调关上了,里面爇得叫你气都透不过来吗?”
“没那么糟糕。”她撒谎说,对那些漫长又痛苦的回忆决不会令她感到愉快。这不仅仅是缺乏睡眠,或者是因为孤身一人呆在这15层大楼而感到的陰森恐怖。只因为有那么多空暇时间让你去想,去悲哀,去陷入自我怜悯之中。“国营农场比警察局每小时要付得多,”她说,“而我除了坐在那儿又不用于什么。另外,也不会永远这样。只要账单都付清了,我就辞掉。”
雷切尔身高5英尺4英寸,比女儿高出几英寸。特雷西长着和母亲一样挺直而威风的鼻子,鼓起的嘴巴和高高的颧骨。但雷切尔的脸是椭圆形的,特雷西继承了父亲的方下巴以及他那红棕色的头发。除了她们的长相之外,母亲和女儿并无相同之处。雷切尔是个乐观主义者,特雷西则是个悲观主义者。雷切尔有时会做些荒谬的事情,她作出的决定是凭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出于理智。特雷西的情感被小心地控制着,她的行动都是计划好了的,而不是凭一时的冲动。
自她们搬了家,这个孩子变得很固执,有时使母亲感到很担心。她们居住的这一带邻里并不是最好的。特雷西的一些朋友是街头的淘气鬼,她们只有很少的或根本就没有父母的管教。她们已在追求男朋友,尝试毒品,脸上涂脂抹粉,讲脏话。雷切尔知道她女儿是有反抗个性的人。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她很少表现这一点。她对父亲去世后要靠他留下的这么微薄的家底来支撑生活感到很恼火。当她的朋友们在犯愁上超市买什么东西,去看哪场电影或者想找哪个孩子调情的时候,特雷西关心的是晚饭烧什么东西吃或者她怎么来哄她三岁的弟弟乖乖地玩以使她能做完自己的功课。
雷切尔将女儿抱在怀里,把一缕缕长头发拨到了她的脸后。“我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怎么办。”她说。“事情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我发誓,宝贝。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忆起这一切而大笑起来的。”她闻了闻女孩头上洗发香波的清香味。“你功课做完了吗?你明天带去学校吃的午饭装好了吗?”
“明天是星期六。”特雷西说,她的担心更加重了。如果母亲甚至不清楚今天是哪一天,她怎么能去上班呢?她伸出手来捧着她的手,用手指抚摸她青色的血管。她的肤色白得简直成透明的了。“如果你不赶快行动,”她说,“你会迟到的。”
雷切尔跑进客厅,冲进了浴室。这幢房子有两个浴室,一间在主人卧室内,一间和孩子们的卧室接邻,但两间浴室都没有浴缸,只有单人淋浴间。淋浴装置是棕色的,主人卧室内的那一间没有窗户。雷切尔用即时贴塑料地板重铺了地,使它产生出一种像是铺了大理石的感觉。她将浴衣挂在门背后的钩子上,然后用毛巾的一边把淋浴间玻璃隔框上的水珠抹去。浴室的墙是油漆的,没有贴瓷砖,她对着天花板上褪了色的斑点做了个鬼脸。
几分钟后,特雷西打开淋浴间的门递给她一杯倒在陶瓷杯里的咖啡。“别打碎了。”她警告说。“那会划伤你的脚。我想给你一只纸杯,但一个也不剩了。我明天和露西一块去商店时买几个回来。”
“别像妈妈似地对我唠唠叨叨。”雷切尔说着,很快呷了一口咖啡。“我是个警察,该死的。有时你对待我就像我是十岁的孩子。”
“不要讲粗话。”特雷西说。“你上班时学来的。每一次我说了个脏字,你就把我痛骂一顿。”
雷切尔把咖啡杯递给她女儿,然后走出了淋浴间,身上裹了块毛巾。特雷西是对的,她以前从来没讲过粗话,但是让她不仿效每天听到的粗话很困难。“我知道现在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她说,开始明白了。“你又要想来说服我了,对不?”
“什……什么?”特雷西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能整个晚上一个人呆在这儿,”雷切尔说,“不管你表现得多么成熟或者你帮了我多少忙。”她拿起一把梳子插进头发梳了起来。接着将湿头发盘成一个紧紧的圆发髻,垂在脖子根部。她离家时头发总是看上去很整洁,但等到它一千,自然蜷曲的头发就飘起来了。金属丝般的缕缕头发就会垂在她的颈上、额前和耳朵旁边。“会有很多事情发生。”她继续说着,在浴室镜子里搜寻她女儿的眼睛。“房子会失火。有人会闯进来。乔会在晚上生起病来。我们以前都经历过,特雷西。你不能一个人睡在房间里。到此为止,我不愿再和你讨论这件事了。”
特雷西将一大堆地上的脏浴中踢了出来。“如果有个惯犯闯进露西的家,妈,他们就会在我们的睡袋上绊跟斗。她让我们睡在前门旁。”
雷切尔皱起眉头。“夜盗很少会走前门。”
“我恨睡在哪儿。”特雷西说。“我感到自己像是露西家的一条狗或是什么东西。起码要让我们早上回家,在家里穿好去学校的衣服。那幢房子里有六个人,而他们只有一间脏兮兮的浴室。这大叫人讨厌了,妈。露西在后院里给乔把尿。”
“都是你瞎编的。”她说。“露西决不会那样做。她待我们一直非常好。她让你每夜都在她家睡觉而从来不向我要过一个子儿。有多少人愿意那样做,嗯?你应该表示感激,年轻的小姐。眼下我们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帮助。”
特雷西朝她不服气地看了一眼。但过了几分钟她发出了格格的笑声。“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啊?真奇怪,只要我一撒谎你准知道。”
“所以,真的是你编造出来的?”雷切尔边说边走到卧室去穿制服。“我早知道露西绝对不会让乔到院子里去上厕所的。”
“是啊。”特雷西说着点了点头。她母亲从壁橱里拿出了才洗干净的制服,然后到五斗橱里拿她的T恤衫、短袜和束腹短裤,特雷西一直跟着她。
雷切尔一直很瘦,瘦得胸侞几乎不存在了。两年来她故意使自己增加了15磅体重,但发现体重增加后又难看又累赘。她的侞房像是有人贴在她胸脯上的两块巨大的肉团。她拿起一件防弹背心,穿上后侞房就挤在里面,好似一对过于成熟的葡萄。
特雷西在母亲急匆匆穿戴衣服时不得不左闪右让以免撞着了她。雷切尔的卧室有一张四柱床,一只大五斗橱,一把摇椅,还有几个大柜子,它们原来放在老房子的起居室里。有时候为了要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你得往旁边拐个弯才行。此外因为她母亲强制自己要增加体重,所以决心要让整个身体都胖起来。哑铃和杠铃满地都是。特雷西因为脚趾老是踢着它们而感到很厌烦。
雷切尔停下来看了一眼印度橡树。“我想这家伙也想喝水了,提醒我明天给它浇水。”
特雷西到盥洗间拿了一杯水,走上前猛地冲在橡树上面。“现在,”她说,“你可以少一件事担心了。”
“你得怀着爱心去做。”雷切尔斥怪道。“你不喜欢植物的时候它们会知道,特雷西。”
“对啊。”女儿说。她抚摸着一片闪亮的绿叶,心想她母亲对于植物的想法是在发神经。
他们的老房子比这幢房子几乎要大一倍。特雷西的父亲在去世前几年从他祖母那里继承了一房的家具。仅有的几件值钱的古董已经被卖掉了,所剩下的都是些陈旧而破烂的遗物。她母亲总是说要淘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她从来没这样做。特雷西明白她母亲希望相信有一天他们还会搬进大一些的房子里去住。
“你该停止练举重。”女孩说,看着雷切尔在防弹背心外面迅速穿了一件制服衬衣。“你现在看上去像个男人,妈。”雷切尔笑了,收缩了一下她臂部的肌肉。“用我这双手来对付讨厌的酒鬼时,多点力可大有好处。”“那个给你送花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噢,”她说,“相信我,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为什么不会?”特雷西说。“我以为你喜欢他。你收到花时,一个劲地谈到他。他长得多帅,身材多么好,他有多聪明。”
“他和我不是一路人。”雷切尔告诉她。“那些花只是报答我对他说的那些事。现在他的小小计划没能如愿实现,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讯息了。”
特雷西背靠五斗橱,嘴里啃着凹凸不平的手指表皮。她一直很喜欢母亲娇小的身躯。她在成为警官之前看上去简直像个小姑娘,又瘦又弱。她的颈子很长,头老是抬得高高的,双肩往后伸展。最近她母亲的肩膀变得圆墩墩的,她那曾经很优雅的双肩现在垂在两边像是两股沉重的绳子。
“我说自己很不愿意睡在露西家不是假话,妈。”她说。“我们能不能赶回家穿戴好衣服再去上学?我保证不会叫你失望。你下班回来的时候,我会把乔喂完,并且穿戴好的。露西只是把他放在椅子里,给他一盒弗鲁特-露普斯牌的麦片。而我会给他做鸡蛋,会至少一周一次喂他爇燕麦粥。”
“好吧。”雷切尔说,在系鞋带子的时候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你可以在早上回家穿戴好衣服,但必须在太阳出来以后。只是让你先试一段时间,特雷西。如果出什么事……”
“大棒了。”特雷西说着一阵风似地飞出了房间,好像她还不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雷切尔穿戴好以后就去向儿子告别。“嘿,大孩子,”她说,“来和妈妈吻别。”她把这个很沉的三岁孩子抱在怀里,吻了吻他头顶上的鬈发,然后又把他放回到地板上,他身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建筑玩具。他长着和雷切尔一样的灰色眼睛和草莓色金黄的头发。腮边有个小酒窝,还有两条学步儿童的短而胖的小退。母亲通常只能在白天给他塞几块尿布,在儿子看电视或玩玩具时她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到特雷西从学校回家,雷切尔总算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在卧室一直呆到去上班的时候。因为这种时间安排,所以她不能给孩子以足够的关心。近来,每天晚上她要去上班时,他就会缠着她。
“书。”他说着塞给她一本封面上有长颈鹿的颜色鲜艳的书。“读给我听,妈妈。你答应的。”
雷切尔感到胸部发紧。“你知道妈妈马上就得去上班,宝贝。”她说。“我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读给你听,好吗?我们来读你的书。我们在一起看卡通片。我甚至还会带你去上公园。”
“书。”他边说边拉着她的退。
雷切尔扫了一眼手表,然后盘坐在他身边,她读了三页以后把书递还给他,“剩下的我不能读了,乔。”她说着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懂事些,让妈妈去上班。”
眼泪从他眼睛里涌了出来。“不。”他说着拨弄起雷切尔制服上的扣子。他从地上抓起书,朝妈妈脸前送去。“求你了,妈妈。给我讲故事。”
特雷西正好站在门口,脸上一副紧张的神色。“你走吧。”她啪地打了个榧子。“你呆得越久就会越糟。我来给他读这本蠢书。他很累了,你到了局里,他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因为这幢房子只有两间卧室,特雷西和弟弟只好住在一个房间里。对着满地的玩具,两张没铺的床和扔在地上的衣服,雷切尔做了个鬼脸,发誓第二天早上她下班回家后来整理房间。特雷西帮着她做家务活,特别是下厨房和洗衣服,但把所有的家务琐事都推给她是不对的。尽管她比同龄的女孩表现得更成熟,但雷切尔提醒自己她的女儿只有十四岁,不应该承担所有的家务。
雷切尔又吻了吻乔,站起身要走。“我看上去怎么样?”她的手指从上到下把制服前面的一排扣子摸了一下,看看它们是不是和她腰带的搭扣对得很齐。米勒警长对这类事很挑剔,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己的外表和身上的装备搞得很整齐。宽厚的武装带扣在她的腰部,手枪皮套内是空的。她将值勤用的左轮手枪锁进了汽车里的贮物箱内,她不肯把火器带回家里。“都穿戴好了吧?鞋子不脏吧,是吗?”
“这儿。”特雷西说着从地上抓过了一件乔的T恤衫,然后跪下来。她很快将母亲鞋上的几个污点擦去,接着站起身来。
“早上一定别忘了给乔喂维生素。”雷切尔说。“还有。别忘了把他的便桶带到露西家去。我不准你晚上很迟的时候回来。”
“千万小心,妈。”特雷西说着眼中闪现出一丝恐惧。“昨夜又一个警察在洛杉矶被杀。”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去洛杉矶警察局上班的原因。”雷切尔回答她。她走上前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你知道在橡树林还没出过什么事,宝贝。”
“总有第一次。”特雷西说着,盘退坐下开始给弟弟读故事
正文 第06章
雷切尔到达集合厅时10点差几分,她坐了下来,此时别的警官都还呆在更衣室里。几分钟后格兰特-卡明斯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旁。“我听说你昨晚和汤森小小吵了一架。”
“那没什么。”雷切尔说,她不想讨论这事。
“拉特索为聚会冰了一大箱的啤酒。值勤结束后到警察局后面来找我们。你同我和拉特索一起开车到海滩去。”
雷切尔向被叫做拉特索的警官瞥了一眼。他的真实姓名叫弗雷德里克-拉蒙尼。除了格兰特,别的人都不太了解他。在他来到这个局以前,拉蒙尼在二家方便小店当店员。局里急需雇些少数民族的人,因此拉特索一夜之间就佩带上了警徽和手枪。有些人看到他的姓还以为他是意大利人,然而他却是作为西班牙裔人被雇佣的。格兰特坚持说这个人的祖宗是从印度来的,他解释说拉特索用弗雷德里克-拉蒙尼这个名字是从杂志上看来的。他的肤色很深,脸很窄,眼睛是二种烟草色的。不管他从哪儿来,他说的英语已相当不错。他说话时,只稍微露出一点点口音。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拉特索温顺的外表是具有魅力的、在危险的情况下,他慌得不知所措。面对一名持枪歹徒,这个黑皮肤的警官会迟迟不敢扳动枪机。格兰特打了一枪救了拉特索一命。
“我希望你不要叫弗雷德为拉特索,”雷切尔说,“那不大好听,格兰特。”
“啊,去你的。”他说。“这家伙喜欢它,喂,拉特索,”他叫起来,招手示意他过来,“雷切尔认为我叫你拉特索会让你生气的,你不会生气的,是吗?你喜欢它,对不?”
“没关系。”弗雷德-拉蒙尼说,耸了耸他瘦弱的肩膀。他朝地上注视了几分钟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弗雷德-拉蒙尼的情况很惨。他拼命想和大家融洽相处,以至让别人骑在自己的头上。自那次打枪的事发生以来,他简直就成了格兰特-卡明斯的奴仆,不断地为他效劳,忍耐数不清的嘲笑。应当有人出来阻止,但雷切尔明白没人会这样做,正如她的第一个训练警官告诉她的,如果你想和大孩子们一起玩耍,你必须得闭上嘴跟他们一起玩。弗雷德-拉蒙尼表现出了他的弱点,这是在警官当中最犯忌的事了。
“喂,格兰特,”雷切尔说,“我知道说过要来参加聚会的,但我实在是太累了。我想要是能下班后回家睡会儿觉就更好了。”
“说定的事就定了。”他说。“我希望你不要说话不算数。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有人发现……”
“我去,好了吧?”她打了一个榧子。既然格兰特有事可以控制她,她明白了拉特索的感受。
“我又生了该死的拇囊炎肿。”他说着把靴子脱下来柔了柔脚。他把靴子扔在油地毡上的时候嘭的一声弄出了很大的响声,就像放下了有20磅重的东西。
雷切尔探过身去把格兰特的靴子拾了起来,接着对他皱起眉头。“你在靴子头上放了铁块了,是不是?”说着嫌恶地又将它扔回到了地上。局里规定靴子顶头和手套指头里装铁和铅块都是违法的,但像格兰特这样的少数顽固分子照样逃过了惩罚。这条规矩很难执行,除非局长专门派人在每次值勤前检查靴子和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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