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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皇妃

_17 慕容湮儿(当代)
  “你们以为一个女人能阻止连曦的进攻?连曦他不止恨朕更恨馥雅!”他的目光含着悲愤,声音近乎癫狂却带着颤抖,“馥雅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竟要将她往绝路上推。她也是个女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她想要的只是安定的生活,这一点奢求你们都不能满足她?”
  苏景宏直勾勾盯着面前这个皇上,这再也不是他以往所识的冷静睿智的皇帝,头一回见他如此激动。他一直以为像祈佑这样的皇帝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丢了冷静,他很平静地说:“皇上,如果臣有个女儿酷似袁夫人,又是昱国皇帝亲哥哥的妃子,臣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送往昱国。不论她是否成功,即使有一丝希望臣都会试。因为这是为了大义,天下大义,黎民百姓。”
  “好一个苏景宏!”祈佑含着杀意的目光瞪着他,“这个天下的大义难道就是要牺牲一个女人去完成?”仰天大笑几声,让人觉得浑身战栗,那声音不断充斥在御书房,就连守在门外的侍卫们都有些惊惧,战战兢兢地望了一眼紧闭着的御书房大门,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能引得皇上如此激动。
  只听御书房传出锵一声长剑出鞘之声。
  祈佑手中紧握着一柄透着寒光的剑,光芒泛冷,直逼众人。
  “你要将朕的馥雅朝死路上推,朕也要杀了你!”祈佑气红了双眼,提剑便冲向苏景宏。
  展慕天一见形势不好,也没多想便跪挡在苏景宏身前,双手死死握住祈佑那柄剑的剑锋,血缓缓滴落蔓延,洒在地上好大一片。“皇上您不能杀苏将军,他做的一切……是为您,为亓国,为天下。他纵有千般不是,您也不能杀他啊,如今亓、昱二国的形势紧张,若您再杀了苏将军,必然会引起朝野大乱,昱国便更能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到时候其形势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跪在皇上面前为苏景宏求情,在心中,他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方罢休。但是他不能如此自私,他必须考虑到亓国的安危。
  也许是被那刺目的鲜血所震撼,原本近乎疯狂的祈佑逐渐冷静了下来,手中的剑也缓缓松开,最后掉至地面。他的瞳中渐渐浮现出水气,一连后退数步,“滚……都给朕滚出去。”
  听着皇上略带哽咽的声音,三人默默地叩首,一齐从御书房内退出。
  三人并肩立于御书房外,苍穹惨白飘浮云,风簌簌吹在他们身上,皆各怀心思。
  “没想到,展相会为本将军求情。”苏景宏瞥了一眼展慕天的手心,血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源源不断地朝外涌。
  展慕天冷哼一声,“你以为本相是为你求情……不是看你现在对亓国还有莫大的用处,本相第一个提刀宰了你。”
  苏景宏并未因展慕天此言动怒,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直以为展相是个公私不分,独揽大权欲颠覆朝廷的人,今日才发现,原来展相也一直心系朝廷。”
  静慧师傅由宽大的袖子上撕扯出一条长长的布,欲为展慕天包扎,他却回绝了,“老尼姑,少假惺惺了,如果我姐姐在昱国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陪葬。”
  静慧师傅很肯定地笑道:“贫尼倒觉得,夫人她不会出事。因为在昱国,有祈殒!”
  这一言倒是点醒了展慕天,让他的心中没有了忧虑,如果现在的祈殒铁了心要保姐姐的话,姐姐定然能够安然度过危机。不为其他原因,只因如今的祈殒手握重兵,是攻打亓国必不可少的一名良将,只有他才最熟悉亓国的一切路线以及布阵,昱国之所以能如此放肆地攻打亓国全因他们军中有祈殒。
  希望姐姐在昱国真的能安然无恙,希望祈殒真的能保住姐姐。
  雨后晓轻寒,花落今朝又吹去,波上清风,画船明月。
  一路上为了避免让人认出身份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弯朝昱国而去,一路颠簸,时间白驹过隙一晃便去了大半个月,如今的我们已经离开了亓国边境而进驻昱国。苏景宏的侍卫一路紧盯着我,生怕我会乘他们不注意而逃跑了,为此我只能无奈地在心中苦笑。若我要逃,当初就不会答应他们来昱国了。
  车轮碾过的地方皆有刀枪划过那斑驳的痕迹,有些血迹虽被雨水冲刷却仍旧保留着那淡淡的猩红之色,这里曾经也是烽火硝烟的战场,也有日连旗影的杀戮,更是战鼓宣扬的坟场。这一处处踏过的地方皆是用那鲜血与尸首堆砌的,战争是残酷的,它破坏了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剥夺了多少老少的生命。
  虽然这样的杀戮让很多人妻离子散,但是唯有如今的残酷才能有将来的安定。祈佑是对的,这个天下一定要统一,不能如我一般妇人之仁,有些事只有用鲜血去解决。
  当我还是馥雅公主的时候,养在深宫不识人间愁苦,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陪伴在父皇母后身边一辈子。
  对,那时候的我是很天真,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夏国做些什么,当初父皇未经我应允便将我赐婚给连城时,我大发脾气,甚至几度恨父皇。其实那个时候我还年幼,并不能理解父皇害怕这个国家被亓国吞并的恐惧,我一味地任性没有考虑到父皇的忧虑。
  这近十年的风雨飘摇,我在昱国与亓国之间来回徘徊,一来二往,那些苦难早已经不算什么了,我能如此坚强地活下来不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苦难吗?如果没有经历这些,或许我还是个天真的小公主,永远活在他人的羽翼之下,甚至在前进的路途中迷失了自己。
  如今我已不再抱怨父皇母后的惨死,也不抱怨祈佑的爱情利用,更不抱怨自己无力生子。毕竟我曾经得到过父皇母后那无尽的宠爱,我也曾经得到过祈佑那无悔的付出,而孩子……也许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遗憾了。
  当年岳飞以“宗社为重,而不知有死生;恢复为急,而不知有利害,知有华夷之限,君父之仇,而不知有身家之祸”精忠报国的高风亮节让世人对其赞誉有佳,我虽是女子比不上岳飞能够精忠报国,至少现在的我还能为亓国做些什么,即使是死在昱国那又何妨,毕竟我自己努力过了,为天下做了一件本不该是女子所为的事。
  “夫人,前边就是昱国军队驻扎的军营了。”一直赶着马车的侍卫的声音由外边隐隐传来,我放眼望去,那烽火硝烟的战场之上烟雾弥漫,秋风塞水。
  驻守在边防的士兵手持长枪挡住了我们马车的去路,“站住,你们是谁?”
  我揭帘而下,黄沙漠漠,大风侵袂。我将手中的凤血玉交给士兵,“军爷,我们请求见你们元帅纳兰祈殒,有要事禀报,您只要将这枚玉交给他,他便知道了。”
  士兵接过这枚玉观察了许久,犹豫地望了望我,随后戒备地问,“你们由南而来,是亓国人?”
  我见他目光中闪露疑惑的光芒,厉声呵斥道:“不管我们是什么哪国人,重要的是现在我有很重要的军情要禀报你们元帅。你若再耽搁分毫,延误军情,怕是脑袋都难保。”
  被我眼中的厉色骇住,他动了动神色俯身在另一位驻守的士兵耳旁低语了几句,便匆匆朝军帐内飞奔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那名士兵匆匆跑了出来,“姑娘,元帅请您进军帐,不过你身后这几名侍卫不能进去。”
  我点点头,回首望着这大半月一路与我同行的他们,含着淡淡的笑容道:“你们已经将我送到昱国军营,算是不辱使命可以回亓国了。告诉苏景宏将军,馥雅这条命算是钉在昱国了,他所求之事我会尽我之所能。”
  他们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很诚恳地吐出三个字,“谢夫人。”
  他们乘着马车绝尘离去,在滚滚黄沙之中,马车渐远,最后消失不见。我转身走进了军营,是时候该面对一些事了。
  元帅主帐内昏昏暗暗的,有些阴凉之气袭来,我站在中央凝望着闭目静坐的祈殒,他自我进来开始就没说话,始终紧闭双目,似乎不愿见我。也许,他已经猜到我来此的目的了吧。
  既然他不说话,我便也不说话,毕竟我是来求人的,低人一等。
  就这样干站着有一个时辰,他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倏地睁开双目,眸子中再也不是当初的忧郁哀伤,取而代之的倒是那经过常年征战磨炼出的沧桑坚毅的痕迹。战争,真的会使一个人改变呢。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他将一直紧紧握在手心的凤血玉摊放在桌案上,“若不是这枚凤血玉,我断然不会见你的。”
  听他低沉的声音闯入耳中,我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你这样可值得?为纳兰祈佑做那么多,到最后他还是将你推入昱国,妄想用你一个女人来求情?”祈殒讥讽地笑了笑,“如若现在你的身边站着连城的孩子,或许连曦能够网开一面,但是很可惜,你与连城的孩子被祈佑亲手杀了。”
  我一怔,脸色有些苍白,“孩子的死是上天的惩罚,不能怪任何人。”
  “事到如今你竟还在执迷不悟地帮祈佑说话?”他的神情有些激动,“若不是祈佑,敏敏也不会死!”
  “敏姐姐……死了?”我犹如头上炸开一个晴天霹雳,脑海中瞬间闪过在昱国纳兰敏曾经对我的关怀与开导,那一颦一笑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中。
  “早在两年前,病死在夏国。”提起纳兰敏,祈殒的目光中闪烁着伤痛,“都是纳兰祈佑,若不是他谋害父皇,我怎会想要与他争夺那个皇位,敏敏也不会因独在异乡饱受思乡之苦,忧郁成心病……”
  脑海中那瞬间的空白渐渐敛去,我平复了心中的难过,“为何要一味地责怪祈佑?你的父皇他对祈佑又做过什么呢?自幼就唆使他对付自己的母后与哥哥,甚至承诺将太子之位给他。后来祈佑做到了,纳兰宪云给他的又是什么呢?是欺骗与背叛,他要立的太子是你纳兰祈殒啊。从小就被母亲冷落,之后又被自己所尊敬的父亲欺骗的感觉,你能体会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那个皇位,我甚至一度对父皇说,我不要那个皇位。我不会和祈佑争的,可是为什么呢,父皇也是他的父亲,他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将他毒害!”
  “你的父皇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儿子,其他的儿子在他眼中根本一文不值,为了你,他利用了祈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将皇位给你,已经由不得你说不要。既然他要扶你做太子,那挡路的人都得死,而祈佑正是第一个威胁……祈佑若不先下手为强,他就会死在纳兰宪云的手中,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你只会一味地将责任推卸给祈佑,你却没想过你的父皇对祈佑又做了什么!”
  祈殒一声讽刺的轻笑传入耳中,看着他眼眶红红,瞳中带着迷蒙的水汽,我才惊觉自己的话说得太重,“祈殒,对不起,我知道你从小也在孤单中成长。”
  终于他忍不住落下了泪,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脆弱地看着我,将眼前的我当做他的母亲般凝望,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桌上,“母妃……”
  听他对着我喊出“母妃”二字,我心头一酸,更觉得自己刚才对他说的话太重。毕竟我是顶着一张与袁夫人极为相似的面容在指责他,“祈殒,对不起……”我又一次道歉。
  “从小我就看着弟弟们依偎在母亲的怀中,那幸福甜蜜的笑容让我好妒忌,总会问嬷嬷为什么我没有母亲,嬷嬷总是黯然低下头不再说话。直到那日,父皇对我说,母妃是被皇后害死的,要我记住杀母之仇。还对我说,为了让我安全地成长,他不能将太多的宠爱给我,他要我坚强,要我等他为母妃报仇。”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凤血玉,目光中无不带着深深的情愫,“一直陪伴我走过这么多年的除了这枚凤血玉便是母妃的画像,虽然我从未见过母妃,但是我却深深地感觉到母妃就在我身边,一直陪伴着我。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待父皇为母妃报仇,只要母妃大仇得报我便能安心地度过余生了。直到你的出现……那张面容不是我的母妃又会是谁呢?你一定很奇怪当初父皇为什么逼你走却不杀你吧,其实这是他给我的承诺,只要铲除了东宫与一切障碍后,他就会要人将你带回来,做我的王妃。这是弥补,对母妃的弥补,对我的弥补。
  “或许父皇对他的其他女人与儿子是冷酷无情的,但是他对母妃对我都是有情的,在我心中,父皇不论做了多少错事,他都是我的好父亲,是一个挚爱我母妃的好父亲。在这个世上,唯一疼爱我的人就只有父皇了,可是纳兰祈佑为何要杀父皇呢?父皇也是他的父亲……虽然,父皇一直都在利用他……”
  说到这里,纳兰祈殒的声音已经哽咽,紧捏凤血玉的手已经泛白,毫无血色。
  原来生在帝王家的皇子都会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悲伤,我不该去妄议谁对谁错,更不该只站在祈佑的角度去看待纳兰宪云的所作所为。站在纳兰宪云的角度上看,他为自己心爱之人报仇没有错,他要将自己的皇位传给纳兰祈殒也没有错。
  错的只是他们用错了方式,伤害了自己至亲的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原来这句话的含义在此。
  我上前几步,拿出帕子为祈殒擦拭脸上的泪痕,指尖抚过他的额头、发丝,就像一个母亲在抚慰自己的孩子。
  祈殒的身子有些颤抖,却很安静地靠在我的怀中,像一个受伤后寻找到自己港湾的孩子,“母妃……”他动情地唤了一声。
  拍着他的脊背,我的声音也开始哽咽,“母妃在这儿,你有什么伤心难过尽管说出来、哭出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母妃,殒儿好想你,二十九年了,您怎么舍得抛下孩儿一人在世上……您与父皇在天上已经相聚了吧,孩儿也想与你们团聚,只是……父皇的大仇未报,孩儿不能去,不能去……”
  一声声的呢喃敲打着我的心,我也想到了自己的父皇与母后。
  母后,当年若不是你让我为夏国报仇,我也随你们去了,也不会偷生了近十年之久。母后,如果当初你能带馥雅一起走,或许我还能保留当初那种天真无邪的心性呢。
  躺在军帐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帐顶,还有大风呼呼自耳边咆哮吹过。外边隐隐约约传来厮杀与哀号的声音,我一刻也不敢闭眼,我知道那是杀戮的声音。还有连天号角以及战鼓宣扬,声震云天。
  记得晌午之时将士来报,亓军正飞速朝昱军境地来犯,听闻他们兵分四路循序渐进地欲将昱军包围,而昱军只要一个不留神便会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祈殒听闻消息,当即便披上盔甲,执起长枪出帐整顿军队迎战。我默默站在军帐中遥望他远去的背影,刚毅挺拔,带了几分决绝之态。
  头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卑鄙,带着亓国所谓的责任来到昱国军帐恳求祈殒能够退兵劝慰连曦……虽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连曦没有理由放手。如今只是在比谁在这场战役中能坚持下来,这只是一场持久战。
  但是亓国坚持不了,没有钱粮,他们必败。
  不知又躺了多久,忍不住,终于下榻,想出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在揭帘的一刹那,我看见漫天滚滚的黄沙席卷着整个军队,在月光的照耀下,帅旗飘飘红幡飞扬,那是属于胜利的旗帜,他们凯旋。
  昱军胜了?
  祈殒下马,表情却没有胜利的喜悦。我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银色头盔,问他,“胜了吗?”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揭帘进帐。
  我赶紧跟了上去,“为何不开心?”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背对着我的身影有些苍凉,“我屠杀的……是我的子民。”
  我怔住了。
  “每次战争结束后,看着满地的横尸,我都会对自己说,那是我的子民,亓国的子民,而我竟帮着昱国在对付自己的……家人。”
  我的手紧紧将头盔捧在怀中,听他将亓军的战士称做“家人”,心中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扯动着,“既然不想对付自己的家人,为何不停止?”
  “停不下来了,更何况,我要为父皇报仇。”他由怀中掏出了那枚凤血玉,转身递至我面前,“你收回去吧,我不可能放过亓国的。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我没有伸手接过,只是喃喃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句话说得好笑,祈佑何曾当我是同根生?”
  “祈佑给过你机会的,就像当初给过祈星机会。”我将头盔放至桌案,娓娓而道,“当年祈佑知道祈星对他萌生反意,他非但没有着手对付祈星,反而将灵月公主赐婚于韩冥,为的只是想让祈星懂得,他并不想对付自己的哥哥。但是祈星没有退让,反而一步一步地紧逼,甚至害死了云珠,祈佑没有办法,只能将祈星陷害致死。
  “而对于你祈殒,他早就知道你手中有遗诏,为何先对付的人不是你而是祈星呢?难道祈星的威胁比你的威胁更大吗?不是,是因为你常年都很安分,并没有表露出反意,所以祈佑没有对付你。祈佑做的这些难道不是顾念兄弟之情吗?如果不是你们逼他,他怎会如此对你们?”
  他黯然垂首,“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曾犹豫过,挣扎过……但是祈佑他对父皇的所作所为……”
  “我真的不想再为祈佑说好话,这倒会让你觉得我有私心。但是我只是想请你也站在祈佑的立场上想想,纳兰宪云对祈佑的所作所为。”
  那夜祈殒一夜未眠,手持长枪伫立在帐外吹那秋末的寒风,帐内烛火通明,耀花了我的眼眸。我侧着身子盯着帘帐被大风时不时地吹起,祈殒的身影隐隐约约地闯入视线。
  难道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注定要终身孤独,永远在矛盾隐忍中挣扎徘徊吗?祈殒如是,祈星如是,祈佑亦如是。
  世人都羡慕身为帝王之家的子孙,因为在宫廷能享受锦衣玉食,更有无比的尊荣与权力。可是他们可曾想过这宫闱权争的可怕,只要一个不小心便陷入他人精心设下的局,万劫不复。为皇位,兄弟相残之例比比皆是,这其中的苦也唯有处在局中之人才能体会。
  曾经看史册中的皇位争夺之残酷,我一直都不大敢相信。但是十年间所发生的一切却让我真正看见了这血腥的争夺,就连自己都陷入这阴谋旋涡而不得出。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的过往,而我们也在这悲伤中学会成长。直到现在我仍旧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这六个字,没有人一出生就会害人,都是因环境所迫啊。正如我当初为雅夫人之时,在朝廷人的眼中我与扰乱朝纲的祸水并无两样,但是那也是为形势所迫,所以现在的我早已经摈去了诸多怨恨,放开了自己的心去接受这一切。
  祈佑,如今的你是否已知馥雅离开了亓国,你又会报以何种态度看待这件事呢?
  直到清晨第一道曙光破空而出,光芒照耀至我的眼眸之中时,祈殒揭帘而至,瞳中满是血丝。
  “我们……回昱国。”他沙哑地吐出这几个字,使我有些诧异,由床上弹坐而起,“回昱国?”
  他勉强扯出一笑,“去见连曦,你亲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缓步移至榻边,将一直紧握在手心中的凤血玉交到我手上,“这枚玉你收好,就当做纪念。”
  凤血玉摊放在我的手心,温热的感觉传遍整个手臂。昨夜……他一直都在挣扎吧。
  “你知道,连曦不仅恨祈佑更恨你,此行你怕是凶多吉少……但是我会尽自己所能保你一日便是一日,其他的还要靠你自己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转身便出帐整顿军队。
  而我却只能坐在榻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哑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帐之外。我是该庆幸自己生得一张与袁夫人极为相似的脸蛋吧……否则此行,根本毫无机会可言。
  祈殒此次派了手下一名可信的副将坐镇军中,他则领了一小股军队携我随行,可是我却怯懦了,真的要去求连曦吗?
  连曦打这一场仗花了多大的心血与财力,甚至将自己的妹妹都赔送了进去……难道连曦有错吗?他为大哥报仇,他要一统天下这有什么错呢?为何我却要他放过此时这个大好的机会,如若我是连曦,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求情而放弃。
  我要如何开这个口去为祈佑求情,而连曦又凭什么答应我这个害他大哥的女人去放过害他大哥的男人呢?
第三章 凤阙死生约
  昱国凤阙殿
  楼外屏山秀,夜阑画栋壁垒,薄雾微凉陇寒月。
  回廊百灯通明,风曳烛火,影踱回廊。
  再踏入这重重宫殿,曾经与连城的记忆一拥而上。
  曾经我与他牵手并肩走过这重重游廊,他对我悉心的关怀与天下无双的体贴仿佛历历在目,似乎连城根本没有离我而去,我与他只是暂时分别了一段时间而已。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对连城的情与意,只是他对我的爱远远要比我对他的情更多更浓,所以我与他之间注定平衡不了,注定有一方会亏欠另一方。
  原本我打算用那个孩子与我的一生陪伴来还连城对我的情,因为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如他这般对我这样好的男人了。我与他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利用我,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半路放开我的手独自离去,更不用担心他会对我怒目而视最后留给我一个捕捉不到的背影。
  但是连城却为了我而死,上天却是这样注定我与他之间要永远亏欠着……永远也还不清,纠缠不清。
  “元帅,您现在最好不要进去,皇上与皇后……”在凤阙殿外候着的公公很是为难地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祈殒带着异样的目光瞅了瞅紧闭着的朱门,“又在闹?”
  “是。”公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今日皇上纳了一位妃,所以皇后便前来质问……”
  祈殒听罢,了然一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那本帅在外候着便是。”
  音方落,朱门便被人用力拉开,一阵风将我们的衣角带起,微微的尘土气息闯入鼻间。出来的是一名妙龄女子,面容上有淡淡的愤怒,还夹杂着丝丝的委屈,眼角有泪珠悬挂,眉宇间尽是楚楚动人。一袭瑰色凤袍铺落了一地,全身被珠光宝气围绕着,我猜她便是连曦的皇后,我的堂妹湘云公主。
  她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水眸掠过祈殒扫向他身后的我,神色蓦地一凛,“元帅从何时起也喜欢送美人儿到皇上这儿来了,本宫看她早过双十,年纪不小了。皇上的口味可重,你将这上了年纪的女子送给皇上,也不怕恼了圣颜?”
  祈殒并不解释,只是恭敬地朝她拘了个礼,“若皇后没其他事,恕本帅先行觐见皇上。”丝毫不顾她此刻的恼怒之色,携我踏入了凤阙殿。
  在踏入凤阙殿时,总觉得背后一道凉飕飕的视线,定是湘云吧。真没想到,连曦娶了个妒妇为后。
  殿内烛火填满了每个角落,幻火流光。我们的脚步声声回响传遍四周,每走近一步我的心便漏跳几拍,总觉得自己如做了亏心事一般,对连曦竟产生了莫名的亏欠。
  “臣纳兰祈殒参见皇上。”祈殒抱拳单膝跪下,我头也不敢抬,随着祈殒一同跪下。
  “纳兰祈殒,你可知擅离职守之罪。”连曦一开口便是质问,更因方才与皇后的一番纠缠,声音中隐夹怒火。
  “臣只是为皇上带来一名旧识,她很想见皇上一面,更有事相求。”
  “旧识?”
  只觉空荡的步子一声声接近,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油然压上心头。
  祈殒迟疑了片刻才道:“她是夏国的馥雅公主。”
  步伐一僵,殿内的空气顿时凝结,四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我的目光有些凌乱地盯着赤金的地面。
  半晌,连曦的声音才传来,“好了,你可以先下去了。”
  “遵旨。”祈殒临走时很不安心地瞥了我一眼,仿佛此刻的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也嗅到了一丝嗜血的气息。
  待祈殒走后,殿内更加沉寂,就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郁郁的冷寂让我的心由最初的焦虑转为压抑,他也不说话,就怔怔地站在我跟前。他不说话我便也不说话,头垂得老低,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随我来。”良久他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未等我有反应便率先离去。
  我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一路尾随他朝凤阙殿内走去,鹅黄色翼锦纱在殿中四处覆盖舞动,朦胧如淡淡的烟徐徐而飘,连曦那宽松的龙袍拂在地上擦出淡淡的声音。麒麟大鼎中的青烟袅袅散出,有那淡淡的沉香之味。
  这是寝宫,连城曾经住过这里……这里面有许多许多的回忆,顷刻间一拥。
  连曦走至花梨木雕制的龙床旁,弯下身子用力拍了龙床三下,顿时那赤金流黄的墙面上敞开一道石门。
  是密室。
  连曦头也没回,徒步走了进去,我不言不语地随他一同走了进去。
  密室内很阴暗又很寒凉,我双手互环摩擦了许久,眼波四处流转巡视四周的一切,直到我看见那个牌位之时,步伐猛地顿住。
  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昱世宗连城之灵位”,连曦竟如此有心,竟为连城在此设灵位。
  连曦移步至灵位之前抽出三支香点燃,虔诚地拜了三下,随后插入灵前那满是香灰的鼎炉中,轻烟袅袅升起,“你难道不想拜祭一下大哥吗?”
  正在愣神的我听到他这话立刻回神,拿起三支香便点燃而后跪下,含着丝丝水汽凝望上边的几个字,“连城,对不起,馥雅对不起你。”
  “你当然对不起,当天若不是你要为祈佑挡那三支毒箭,我大哥怎会为了你而挡下三支毒箭致死!”他蓦地蹲下身子,单手狠狠地掐着我的颈项,目光中含着骇人的杀气。
  我的手紧紧握着那三支香,呼吸很是困难。连曦的话勾起了我一直不愿回想起的那一幕,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由眼角滑落。连城死前那一刻的记忆我封闭在内心最深处,不敢回忆。连曦……若要杀我,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因为这条命是连城的,连曦若要讨要回来理所应当。
  在我快要窒息之时,连曦才松开了手,我得到解脱立刻呼吸着周遭的凉气。
  “为什么你执意要去找韩冥要真相,为什么得到真相你不回来,你若回来了……大哥怎会死……怎会为了你而亲征亓国……”他神色悲痛,双拳紧握,青筋浮现。
  “我答应过连城,我一定会回去。不是我不愿回去……而是被祈佑扣留下来……”
  连曦侧目望了我一眼,冷笑出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你在如此危难的时刻前来昱国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我犹豫着要怎么说出口,他却笑了起来,笑声却是如此令人难以琢磨,顺势轻巧地将我的话接下,“为了要我停止战争,给亓国喘口气的机会,对吗?”
  “是。我希望你公平一点,若按实力你根本不是祈佑的对手,你靠的只是倒戈的祈殒,还有韩太后秘密运来昱国的一笔一笔钱财。你作为一个帝王,你用的手段……”
  他凌厉一声打断,“你别与我提那所谓的手段,祈佑所用的手段比我少吗?我至少不会用自己的女人去巩固这个皇位……而你,馥雅公主,一辈子都在被祈佑利用,你却不能迷途知返,甚至牺牲自己的尊严来昱国求我。”
  听他的声音凌厉,我心中的怒气也涌上了心头,出声质问道:“对,你是没有利用自己的女人,但是你却将自己的妹妹推给了亓国,甚至派人杀了自己妹妹的亲生儿子。你比起祈佑,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呢。”
  “所以你就不要用作为一个帝王该有的德行来要求我,作为帝王就该利用自己身边所能利用的一切。”
  利用自己身边所能利用的一切。
  我在心中重复着这一句话,连曦他作为帝王果然够狠,比起祈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祈佑的狠远远比不上连曦的狠,因为祈佑知道自己的母后是爱着他的,更得到了亲哥哥的谅解,这一切已经教会了祈佑,这个世间上还存在着亲情,他也在静慧师傅那儿除去了多年的心魔,也学会了宽恕包容。
  而连曦从小就生活在众人的歧视与白眼之下,承受着无尽的委屈,而母亲还被大娘亲手推入井中致死,这样的环境早就造就了连曦的冷心。为了连城,所以他没有报复大娘,只因他真的当连城是大哥,更感恩于连城的相救。可是后来,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的箭下,这样的痛苦成就了现在的连曦。
  祈佑是在这黑暗的角落中慢慢寻找到了光明,而连曦却是在光明中渐渐迷失了本性。
  突然之间我们俩陷入了沉默,我的全身力气仿佛被人抽空,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地面,只有双手用力才能支撑自己的身子。
  良久,连曦淡淡地问道,“你会心疼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侧目凝望着蹲在身旁的他,“什么?”
  他阴鸷地笑了笑,“原本只是想用思儿的孩子之死来逼你出宫,却没有算计到,大哥的孩子也因那一场变故而丧失。孩子的死你会伤心吗?我想你会庆幸,孩子没有了,你就不再有负担,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纳兰祈佑身边,对吗?”
  我对于他的自我理解感到好笑,“你是这样看我的?”
  他不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倘若你伤害了大哥,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记得,所以此次来,我是抱必死之心而来的。”
  “为了祈佑,你抱必死之心?”
  我却是含着薄笑而否认道:“你错了,我不是为了祈佑,我是为了天下。”
  “天下?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笑意,渲染在空气中异常扭曲凛然。
  我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连曦,你争天下为的是什么?”
  “为大哥报仇,将纳兰祈佑踩在脚底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不带着阴狠与戾气。
  “你是为了仇恨争天下,若这个天下真的到你手中,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诛杀祈佑对吗?”我轻笑一声,直直地望进他的眸中继续说,“当天下常年处在战乱之中,百姓苦不堪言,你统一天下第一件事要做的却是报复仇人而不是安定天下,你真认为自己有资格做皇帝吗?”
  他听完我的话,良久才问:“祈佑,就有资格吗?”
  “是,他那个皇位得来得不光彩,曾经的他也是为了仇恨而想得天下。现在他却不再是那个为了仇恨而一心想要得到皇位的人了,他说,这个天下四分五裂太久了,必须统一。而这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的,唯有用鲜血才能解决一切。不管这途中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那是必然的,与其半年一小仗两年一大仗地打来打去,不如一次性将血流尽。”
  “说来说去,你还是向着纳兰祈佑。在你心中除了纳兰祈佑你就看不到其他人了吗?”他猛然捏住我的双肩,我蹙了蹙眉头闷哼了一声。
  “我是就事论事。”我强忍着锥心的疼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也能兼济天下,我绝对不会为祈佑说话。因为我相信……你并不比祈佑差。”
  他紧捏着我双肩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而是冷冷地笑了起来,最后转为狂放的大笑。那笑声如暗夜鬼魅一般充斥着整个密室,回音阵阵。
  良久他才平复了一下情绪,犀利地盯着我,“馥雅,你永远是辰妃,永远是昱国的人。昱国若统一天下,你便与昱国同生;昱国若被亓国毁灭,你便与昱国同葬。”
  我被连曦一路拖拽着出了凤阙殿,样子有些狼狈。一直守在外面的祈殒一见我们出来立刻退居一旁,“参见皇上。”
  “祈殒,你现在立刻回边防驻守,你擅离职守的罪过往后再与你算。”连曦一把将我拖了过来,推至两名侍卫身边,就像是丢一件物品一样,淡漠地对他们说,“带辰妃去昭阳宫好好看守着。”
  祈殒有些不能理解此刻连曦的举动,疑惑地想开口说些什么,“皇上……”
  连曦一言打断了他说的话,“祈殒,你现在就连夜回营,若是让亓军知道此刻的主帅竟擅离军营,那我军必定处于异常危险的境地。”
  对上祈殒的眼神,我默默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连曦的心意是没人能左右的。
  “是。”祈殒恭敬地拜别之后,毅然投身于漫漫黑夜之中,临走时我看见他眼中的犹豫、挣扎。想必他也很想求连曦给亓国一段喘息的机会吧,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我们都知道,连曦此刻的决绝,要他放过这大好时机是绝对不可能的。
  “辰妃,请。”两名侍卫口气恭谨却很强硬。
  没有再看连曦的表情,我随着他们一同转身步出那重重游廊。
  苍茫霭雾将楼台宫殿重重笼罩,孤风吹落枝上残叶,片片卷入萎草之内。浮云遮月,星疏几点,我再一次踏入了昭阳宫。
  犹记得最后一次与连城的分别便是在昭阳宫内,那日下了好大一场雨,连城依旧来到昭阳宫,他说只为品我一杯雨前茶。我曾答应过,待我由亓国回来后天天为他泡雨前茶,却没想到那日是最后一杯。
  如果当时连城能当场揭穿我已经怀孕的事实,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是他不会,他从来不会厉色而对,更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连城对我还好的人,曾多次问自己,为什么不爱连城,却终究找不到答案。
  对于连城永远只是感动多过心动。
  当我踏入昭阳宫的时候,出来相迎的是兰兰与幽草,她们俩再见我已经没有当初的激动,而是平静地向我福身唤:“辰妃。”
  我与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疏远了好多,记得曾经我与兰兰、幽草很默契,总是能有很多话说。看她们眼底的冷漠,那一瞬间我便知道她们在恨我、怪我,是我害死了连城。
  接着她们为我打来了温水梳洗,最后吹灭烛火便去外边守候着我。
  漆黑的屋子让我感觉到冰凉与孤独,曾经我与连城在这床榻同榻而寝,衾枕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味,那样熟悉。
  我紧紧搂着覆盖在身的被褥,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对不起”。
  夜渐渐深了,有扇窗半掩着,凉风吹了进来,将雪白的帷帐卷起。只听见一声细微的开门声,一个人影飘了进来,寝宫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氛。
  见那身影蹑手蹑脚地轻步朝寝榻走来,会是谁,难道是刺客?不会呀,昭阳宫里里外外早就被连曦派来的侍卫围得严严实实,又有哪个刺客有这么大的本领能正大光明地推开寝宫之门前来行刺?我双手紧紧拽着被褥,屏住呼吸,想看清楚到底是谁,但是周围实在太暗,就连月光都被乌云笼罩着。那一瞬间我看见有一道微弱的闪光滑过我的眼眸,是刀光。
  我立刻由寝榻之上弹起,将厚重的被褥整个朝榻边的人丢了去。她闪身挡过,匕首狠狠朝我颈项刺来,我在床上一个翻滚才躲过,有一缕发丝却被锋利的匕首削去,我忙抓起衾枕再次挡住她的又一刀。
  不等她有反应,我立刻冲外面大喊着,“来人,有刺客。”这夜静得可怕,我的冷汗由脊背渗出,浸湿了我的寝衣。
  “幽草,快住手。”兰兰是第一个冲进寝宫的,她放大声音冲面前欲置我于死地的人喊着。
  幽草?我被兰兰喊的名字怔住,呆呆地望着面前那个黑影,怎么会是幽草?她……要杀我?
  当我怔住的时候,她没有顾忌其他,拿起匕首冲我心脏刺去。这一刀我的反应慢了许多,虽然闪过,但是手臂却被狠狠地割开,血与疼无尽蔓延在我的右臂。血腥味充斥着四周,我有一股反胃的恶心。也顾不了其他,我赤足跳下床,她死命地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逃,另一手紧捏着匕首一寸寸朝我逼近。我立刻扣住她执匕首的手腕,相互间的缠斗将寝宫内的桌凳翻倒,瓷器也乒乒乓乓地摔了一地。
  兰兰在一旁帮不上忙,只能冲着外面大喊,“来人呀,来人呀。”
  终于,那群侍卫举着火把姗姗来迟地将疯狂的幽草制住,寝宫内点上了红烛,灯火通明。
  闪耀的光芒将幽草那张扭曲的脸完全呈现出来,她的眸子中不再是干净无邪,而是愤恨阴狠,她自始至终都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我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鲜血将我雪白的寝衣染红了一大片,额头上的汗也不断地淌出,“幽草,为什么要刺杀我?”
  “因为你该死,是你害死了皇上,是你!”她的双臂被侍卫压着,却还是挣扎不休。
  听着她疯狂怒吼,看着她悲痛欲绝的目光,我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原来幽草是为了连城才来刺杀我,原来是为了连城。早就知道幽草对连城那默默且隐忍的爱,今日由她对我的仇恨可以看出,她对连城的爱竟到了这样的程度。
  “曾经我认为你与皇上是天作之合,你们俩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如此般配。记得那日你被张副将鞭打得遍体鳞伤,大夫都说已无力回天之时,皇上眼中那伤痛难过的泪……我便知道皇上对你的情有多深,从那时起我便断了对皇上的念想,更知道我只是个奴才,没有资格和主子争什么。
  “后来你的又一次逃跑,皇上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可以看出他的难过……直到你做了辰妃,我便忠心地伺候你,真正当你是我的主子,因为你是皇上的挚爱。可是你最后还是要离他而去,导致皇上的亲征……最后为你而死。
  “你一直都在伤害皇上,让皇上伤心难过,为什么……皇上那么优秀的人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你知道,皇上伤心,我的心就像被人拿刀子狠狠地划过……”幽草激动的话语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泪涕淌了一脸。
  我无力地跌坐在凳上,听她一字一句的指责,语气间尽斥着对连城的绵绵情意,我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直到连曦到来,阴冷的目光扫视着受伤的我与幽草,随后冲呆站原地的侍卫说:“辰妃都伤成这样,你们还傻站原地做什么,请太医。”
  傻傻看着眼前一切的侍卫们这才恍然回神,匆匆出了寝宫去请太医。
  连曦将目光投放至幽草身上,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刺杀辰妃,杖死。”
  “幽草是为连城报仇,没有罪。”我的一句话引来幽草与连曦的注视,我迎视着连曦略带诧异的目光,“不是吗,皇上?”
  寝宫内沉寂半晌,连曦的嘴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将幽草押入死牢。”
  幽草在众侍卫的簇拥之下被押了出去,太医也姗姗来迟地为我清洗伤口再上药,最后用雪白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好,还开了几副药,嘱咐我必喝。
  御医与在场的奴才们被连曦遣退后,寝宫唯独剩下我们两人。又是与他独处,每每与他独处的时候我便有着无形的压力,沉重地压在胸口之上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朝我伸出手来倒是吓了我一大跳,身子立刻向凳子后挪了挪,戒备地望着他。他见我的反应却笑了,“我只是想为你把脉。”说罢便扯过我的手腕,稍停了片刻眉头却紧皱着,“你不能怀孕了?”
  对他的问话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倒是他拉过小凳与我相对而坐,“我可以让你再次有生育之能……”
  我带着一声笑将他后面的话打断,“又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你认为现在的我还会在乎自己是否能够做母亲吗?你不是恨我想杀我吗,我不能生育你应该很开心的。”
  他的目光闪过,似乎在挣扎什么,良久他才自嘲地一笑,由怀里掏出一条金黄的锦布,“若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杀了你。”
  盯着他紧攥在手的锦布,上面似乎写了什么东西,想仔细看却看不清楚。连曦见我费力地看着却看不清楚,也就顺手将它朝我丢来,我立刻用双手接住,急忙打开看着里面写的东西,是连城的字:此次亲征,凶多吉少。若为兄不能归来,务必代兄照顾辰妃,照顾孩子。
  “没错,我恨你更想杀你,但是我却肩负了照顾你的责任。你说……我是该听大哥的照顾你,还是为大哥报仇杀了你?”他凌厉的锋芒乍显。
  此刻我的脑海已是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原来连城竟是如此用心良苦。
  “大哥说过的话我从来未曾拒绝过,这次也不例外。既然我不能杀你,那就会听大哥的话,照顾你,你依旧是昱国的辰妃,除了我,没人可以动你。”
第四章 冬梅傲初雪
  自上回幽草行刺之后一连半个月连曦再也没有来过昭阳宫,我知道如今天下纷争,战事不断迫在眉睫,国事都处理不过来,他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理会我。况且,他也不愿意见我吧,每次我与他对话总是围绕一个话题——连城。
  看连曦如此坚定要对付亓国的态度,我知道此次我来昱国是白费工夫了。不能怪连曦,换了谁都不会放弃的。
  而我则是天天被关在寝宫里,每走一步都会有兰兰跟在身边,几尺之外还有众侍卫跟随着。我就像一个被关在宫殿里的囚徒,没有自由。我该庆幸的是连曦没有杀我吧,此次前来昱国最坏的打算便是死,且还得看连曦想用什么样的手段将我折磨死去,却没想到,因为连城的一段遗言,我活得好好的。
  连城,你真是天下最最最傻的傻瓜了,馥雅哪里值得你爱,甚至让你为我付出生命。
  现在还处于初冬时节,今年的雪似乎来得很早,记得以往在亓国都是冬至过后才降雪,这就是北方与南方的气候之别吧。
  萧瑟白雪孤城飘飘,风雪卷残苍茫如瀑,枯枝上银装素裹地结着透明的冰,飞雪乱舞如鳞甲之片纷纷坠落。如今身在边关的将士们一定顶着酷寒在斗争吧,可怜为了统一天下竟要牺牲那么多条性命。
  再望窗外那片香雪海,雪虐风号梅自开,粉色残瓣自飘零。梅花傲立于雪中美丽地绽放,娇艳欲滴,色泽在这漫漫飞雪的衬托下更显粉嫩娇俏。
  ——还记得初次见你,你在夏宫的雪海林间翩然起舞,舞姿颇有流音回雪,漫步云端之感,乍望而去,宛若仙子,撼动我心。
  初听见连城这句话时我只觉他轻浮,对我的情更是脆弱不堪。我一直认为若爱情是建立在容貌之上,那是长久不了的。
  可是后来我才真正明白,那份迷恋早已在他心中转化为爱情,无私的爱,甚至用生命在爱。
  遥望远处,一名衣着单薄的男子正站在梅林间缓缓朝这儿走来。怎么一到昱国想起的都是连城,睡觉,走路,就连赏梅都看见连城的身影……人真的不能旧地重游,否则一定会精神崩溃的。
  但是再见到连城,我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风雪缥缈中我紧紧盯着越走越近的人影,脸色最后一僵,是连曦。
  他蹙着眉头凝望着笑得灿烂的我,步伐一僵,冲我道:“笑那么灿烂做什么?”
  笑容渐渐敛去,我有点尴尬地收回视线,“没什么,你怎么有空来昭阳宫?”我连忙转移着话题。
  “不知道,走着走着便来到此处。”
  “我看你挺烦闷,前线战况如何?”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前线的战况,到如今我还是希望亓国能胜,因为连曦还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说我有私心也罢,我真的不希望祈佑败。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若连曦继续打持久战,祈佑败的局面似乎已成定局。
  他步至檀香桌前,为自己倒下一杯尘烟袅袅飘起的龙井,“老样子,没多大进展。”
  “你是真的打算打持久战吗?折磨将士的身心,浪费百姓辛苦得来的粮食?”
  “不打持久战昱国必败于亓,亓国的兵力与昱国的兵力是相当,但是昱国有一小半的军队都是由夏国并进的。这短短几年时间将士们之间的心根本无法契合在一起,相比较亓国便逊色许多。所以,我只能打持久战。”连曦今日与我说话的口气比起以前倒是平和了许多,不再会动不动便对我加以讽刺,也不会总在我面前提起连城的死。
  “持久战,劳民伤财,已经延续两年的战争使百姓早已经身心疲惫了。”
  他轻笑一声,端起茶吮了一小口,似在回味茶香,“只要能赢,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他真的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或许连曦是个皇帝之才,但是连百姓死活都不顾的人若统一天下,那将会是苍生之苦。“亓国百姓的现状我姑且不说,我现在同你说说昱国此时的情形吧。”
  见他没有打断我的话,便娓娓而道:“祈殒一路护送我来到昱国那几天的路途中,有在襁褓中哇哇待哺的婴儿,有年迈体弱的老者,有与丈夫分别多年独守空闺的妇人……你知道他们现在吃的是什么吗?是用清水煮草根、树皮啊,而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吃穿的是锦衣玉食,哪能体会到百姓们的疾苦?打持久战,你说得轻松,但是帮你完成这四个字的是顶着风雪而驻守在边关的将士们,而你却还在宫里与皇后娘娘因为纳妃之事争执不休。你扪心自问,你作为一个皇帝,尽到了对天下臣民的责任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让他动容了,此刻的他端着杯,就连茶洒了出来都没发觉,良久才浅浅开口道:“我为什么做皇帝,想必你是很清楚的。”
  “不要再拿连城做借口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轻轻地将窗关上,冰冷的寒风已经无法灌入寝宫,“我不再劝你留时间给亓国喘息,只希望你能顾忌到昱国百姓的苦难,速战速决吧。”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速战速决?”
  “一向自负的连曦,难道不敢与亓国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吗?即使是你败了,那也是战死沙场,死得重于泰山。将来的史册上会记载着你的丰功伟绩而不是枉顾天下臣民的安危一味拖延战事而取得胜利。况且,这次你未必会输!”
  “到头来,你为的还是纳兰祈佑啊。”
  “连曦,你总是喜欢扭曲我的本意。这个世上除了连城,你是否谁也不信任?这样会活得很累……就像数年前的祈佑,也像数年前的我。”
  语罢,忽闻一声清脆的声音由寝宫外传来,声声荡漾整个寝宫,“二叔,二叔……下雪了……”
  连曦只是闻其声,脸上便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直到一个女娃啪嗒啪嗒地在嬷嬷的牵引之下跑进寝宫,扑进了连曦的怀中。连曦将她抱了个满怀,“初雪怎么来了?”
  “二叔,下雪了,你要陪我去玩儿。”她如八爪章鱼般粘在连曦身上,笑得异常开心。尤其是她两靥之下那两个深深的酒窝,随着她说话时的笑容而深浅凹凸起伏,现在的她都如此可人,想必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连曦厚实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脑门,眼中含着宠溺,“让母妃陪你去好吗?”连曦将目光转向一时摸不着头脑的我。
  “母妃?”
  “母妃?”
  我与初雪异口同声,声音配合在一起却是如此和谐。
  “是呀,她是你父皇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妃。”连曦划了划她粉嫩的颊,声音很轻柔,这样的连曦我还是第一次见,简直就像个……慈父。
  初雪炯炯有神的目光转到我脸上,水汪汪的大眼流连在我身上,似乎想将我看个仔细。片刻后,她带着稚嫩的声音轻道:“母妃……”
  她是……连城的孩子?她在叫我母妃……
  连曦将怀中的孩子交到我手中,我立刻接过,搂着她的时候双手有微微的颤抖,“初雪真乖。”我克制不住在她颊上印下一吻。
  初雪“格格”地笑了起来,探起身子也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母妃你真漂亮。”
  连曦深深地凝望着我们两人,不再是冷漠,不再是阴狠,而是缕缕笑意。此刻的三人如此温馨,可谓其乐融融,如同一家三口。可是只有我们知道,我们三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永远不会是一家三口。
  连曦说:“她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三年前在下冬日的第一场雪时出生,所以兰嫔为她取名初雪。”
  这是兰嫔的孩子?原来我一离开昱国便已经是三年过去了,连城唯一的孩子此刻就在我的怀中。我想,我找到了可以补偿连城的方法了,初雪……
  此后的日子初雪天天往昭阳宫跑,她的欢声笑语萦绕着原本凄凉冷寂的宫殿。她很依赖我,总是赖在我的怀抱里听我给她讲故事,唱童谣,一遍一遍地唤着“母妃”二字,仿佛怎么叫都叫不够。有初雪陪伴的这段日子真的很开心,虽然她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但是我却将她看得比亲生孩子还要重要。因为初雪常来的关系,连曦也经常来昭阳宫,他对初雪也很好,应该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吧,他将初雪也视如己出。
  连曦说,初雪的母亲是兰嫔,她在产出孩子并亲自为她取了个名字后便悬梁自尽了。只因兰嫔是亓国派来的奸细,所以她便要死。提起兰嫔我又想到了连思,此刻的她还在大牢里吗?其实连思并不可恨,只是可悲,被亲哥哥利用,就连自己的孩子也被亲哥哥谋杀,而爱情却也得不到相同的回应。
  我问过连曦为何舍得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去亓国,他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说,只有亲妹妹才能相信,却没想到最后连亲妹妹都背叛了他,曾让韩冥警告过她多次,却仍旧执迷不悟,为了惩罚她,所以杀了她的孩子。他还说,自己的妹妹都会背叛他,这个世上还有谁能信?
  我想,如今的连曦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万里飞霜,白雪连天,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半个月,将昭阳宫笼罩在银装素裹中,白茫茫一片。寒银冬染宫,红梅耐冷霜满天,清香数点裘朱扉。我搂着初雪站在宫前的回廊遥望纷纷扰扰的雪花绵绵不绝地落了满地,我与她的呼吸夹杂在一起如轻烟飘散。
  她的手攀着我的脖子悄悄附在我耳边问:“母妃,您知道初雪的娘亲是谁吗?为什么我没有娘亲呢,每次问起二叔与嬷嬷,他们都不告诉我。”
  听她稚嫩的声音刻意压低,生怕被人听见一般,我黯然地收拢了双臂,“初雪,我就是你的母妃,是你的娘亲。”连曦不告诉初雪兰嫔的事是正确的,她还是个三岁不到的孩子,不该承受这些的。如果可以,我愿永远做她的娘亲,如果我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辰妃,你何时成了初雪的娘亲了?”风雪交加之下传来一个凛然的声音,湘云皇后在众位奴才的簇拥之下朝我款步而来,石青锻缀四团燮龙银鼠皮褂沾染了点点雪花,灵蛇髻嵌着耀眼的凤冠,在她的步伐之下铿锵作响。
  我搂着初雪后退几步,深觉她此刻的神情似乎像是来找碴儿的,而初雪又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她好凶。”
  “或许该称你为堂姐吧,想不到你还有命活着。”她的双手藏在洁白如雪的狐裘套中,停伫在雪中没有进廊。隔着片片鹅毛大雪我们相对而望,时间有那片刻的静止。
  湘云虽然被金黄的大伞笼罩着,但是仍有雪花纷扬飘进,她的睫毛上沾染了几抹雪花,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显得她的眸子更加闪闪耀眼。配合她那张淡抹脂粉的脸蛋与樱桃小嘴,那样貌简直像是被人精心雕琢过一般。湘云确实是个异常娇美的女子,尤其是那一身雍容的凤袍将她的气质衬得更加高贵,很有皇后之风。
  须臾,我打破了此刻的沉寂,“不知皇后来昭阳宫有何赐教?”
  “赐教倒不敢,只是很好奇,你对初雪如此好不免让人觉得你是别有用心。”她探出一手,将落在肩上的雪花拂了去。
  “初雪自幼丧母,我膝下无子,自然将所有的疼爱给了初雪,这怎是别有用心?”
  她的情绪微微有些波动,“你明知皇上视初雪为命根子,只要她想要的,哪怕是再难找,皇上都会命人找来。”
  我淡淡地回视着她那凛然的眼睛,“那又如何?”
  一声冷哼由鼻腔中发出,“用初雪来绑皇上的心,你确实很厉害。”
  “看来皇后你误会了,皇上他对于我只是责任。”
  “责任?现在皇上天天往你昭阳宫跑,他去皇后殿都没那么勤快呢……你身为纳兰祈佑的妃子,又身为连城的妃子,更身为皇上的嫂子,竟如此不知廉耻地用此等下流的手段勾搭皇上。我怎么不知道馥雅堂姐对男人也这么有手段呢!”怒气顷刻间洒出,皇后的仪态荡然无存,目光凛凛地直射于我。
  初雪突然由我怀中跳下,冲到她脚边用力推着她,“不准你骂母妃。”无奈,初雪的力气太小,非但没推开湘云,反倒将自己狠狠摔坐在地上。
  我上前一把将初雪抱起,“皇后娘娘,您可是当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此没有仪态地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就如一个市井村妇般骂人,确实有**份。”
  她上前一步,横手指着我的鼻子,“我有**份?丢人的是你吧,现在昱国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先帝的辰妃勾引自己的小叔子,传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丢了你的脸面不打紧,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哪能陪你丢这个人!”
  听了她的话我错愕了,外面是这样传的?
  近日来连曦是经常来到昭阳宫,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但是每回初雪都在场,我与连曦也就只是偶尔对弈品聊天下事,大多时候都是在逗初雪……我与连曦之间怎会被天下人传为……勾引小叔子这么难听?
  我今日总算是明白了“人言可畏”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二叔!”初雪突然大叫了一声,小小的身子朝不远处扑了过去。
  我与湘云皆侧首望着如冰雕一般站在昭阳宫朱门内不远处的连曦,他那乌黑的发与金黄的龙袍上覆盖了许多雪花,可见已经站在那儿很久了。
  初雪扑到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二叔,皇后欺负母妃,欺负初雪……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她哭得肝肠寸断,那声音与风雪呼啸夹杂在一起,好不凄凉。
  连曦将初雪搂在怀中,目光却是冷冷地盯着湘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滚!”
  湘云的脸色有些煞白,“皇上,臣妾是为你好。”
  “朕叫你滚!”又是一句阴狠的话语,将她的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四周都是奴才,她这样被连曦羞辱,脸面上自然搁不下去,羞愤地冲出了昭阳宫。
  连曦搂着初雪缓缓朝我而来,初雪那肝肠寸断的哭声也已经渐渐止住,她倚在连曦的怀中冲我笑了,那泪眼中还带着未尽的泪珠,甚是令人疼惜。
  连曦在我面前停住步伐,“湘云就是这个脾气。”
  “其实皇后说得对,你以后还是少来昭阳宫吧。虽然清者自清,但是毕竟人言可畏。”我冲连曦笑了笑,看着连曦与他怀中的初雪缓缓后退着自己的步伐,直至寝宫内,最后我紧紧将宫门闭上,将连曦与初雪阻隔在外。
  初雪环着连曦的颈项,望着那紧闭的朱门,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二叔,母妃生气了么?”
  连曦不说话,只是宠溺地冲初雪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只有对着初雪的时候才有。他对初雪早就视如己出,不仅是因她是连城的孩子,更因她的可爱,天真,还有那纯洁无邪的笑容。
  “母妃生气了,怎么办?要是她再也不理我们怎么办?”初雪拽着连曦的手臂,稚嫩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似冬日里最纯洁的一抹天籁之音。
  为初雪拂去额头上沾染的雪花,他问:“初雪想怎么办?”
  初雪充满灵气的眼珠一转,立刻由连曦的身上跃了下来,“二叔,我们堆雪人哄母妃开心好吗?堆一个初雪,一个母妃,再堆个二叔。”
  她的话让连曦愣住,为初雪突然有这样一个想法感到惊奇,而他的心中似乎也有些期许,于是含着笑点头,“好,二叔陪你一起堆。”
  冬雪宛然,寒风依旧,花枝摇曳,红梅飘落。
  在昭阳宫内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忙前忙后地堆着雪人,一个个的脚印踩了满地交错,孩子那银铃般的笑声让男子冰冷的心渐渐融化。这样的温馨情景,却好似少了些什么……是母亲,这样才更像一家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个雪人终于堆完,初雪那白嫩的小手早已冻得鲜红,但是她却笑得灿烂,指着那个最小的雪人说:“这个是初雪。”说完,再指着最大的那个雪人说:“这个是二叔。”
  最后再指着中间那个,却顿了好久都说不出话。当连曦奇怪于此刻的安静,侧首凝望初雪之时,才发现,初雪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他诧异,“初雪,怎么了?”
  “这个……是娘亲。”初雪哽咽地将话语艰难地吐出,泪水却已滚滚而落,一把扑到连曦的怀中说,“初雪一直以为自己很可怜,没有爹爹,没有娘亲。现在才知道,原来二叔就是我的爹爹,母妃就是我的娘亲……是吗?”
  连曦的身子一僵,目光深邃地盯着怀中这个哭得伤心的孩子,内心最深处似乎被什么扯动着,那是他心中最软弱的地方,渴望。
  初雪此刻的心情他又何尝不知呢,自己不也曾与她一样很渴望亲情,希望父亲母亲能与他共度天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在一起。但是那永远只会是奢望,父亲与母亲中间永远夹了一个大娘,若是没有大娘,自己也不用承受那么多……穆馨如,是她害死母亲的!是她!
  突然,连曦的眼光变狠,变沉,变阴郁。曾经因为连城而刻意压下的仇恨突然一涌,填满了他整个心头。
  “二叔,你弄痛我了!”
  初雪一声低呼,让险些失去理智的连曦回神,才发现自己搂着初雪的手臂收拢得很紧很紧,她险些窒息。
  立刻将手臂松开,将初雪搂起,“初雪,二叔现在要去办一件事……”
  初雪疑惑地问:“什么事?”
  在雪中一直前行的那名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初雪的问话,喃喃自语道:“有一件事,一定要办、一定要办……”眼中那坚定带有仇恨的目光已经让他目空一切,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此刻的决定。
  也许,连曦从最初就是因恨而生,他的一生都生存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明月幽怆,宫寂轻纱拂。
  冷侵烛曳,熏香沉满殿。
  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张公公走在太后殿空荡的游廊中,一路上的奴才早已用借口屏了去。咯吱一声推开太后寝宫的门,里面很是阴暗,唯有一盏烛火在漆黑中闪耀,轻纱飘拂在四周更显凄冷空寂。
  太后一身素装,安静地坐在床头,那微弱的烛火忽明忽暗地映射在她的脸上,而她虚无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抹烛光。今夜的奴才突然间消失,她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果然啊,她的猜测没有错。
  张公公恭谨地低垂着身子道:“奴才奉皇上之命给太后娘娘带一样东西与一句话。”
  太后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悠然地叹了口气,“这一日,终于来了。”自连城死后连曦继位,她过了近三年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夜都会由梦中惊醒,面对连曦之时,总会回忆起多年前谋害李秀的那一幕,更觉得连曦的眼神随时要将自己杀死,这三年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皇上说,命,始终要还的。”说罢,由袖口中掏出那个皇上亲手交给自己的小瓷瓶,缓缓走向太后,“此药服下只会让太后您久咳不止,最后吐血身亡。明日,天下人都会知道,您是年老病重致死,皇上会厚葬您的。”
  她冷笑一声,凌厉地望着他手中的那小药瓶,“这么说,哀家还要感激他了?”
  沉默片刻,没有犹豫,夺下那瓶药一口饮尽。
  是的,这一日她早就料到了,只是晚了三年而已。连曦说得不错,命总是要还的,而她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眷恋了,连胤被囚禁多年,已是人不人鬼不鬼,而连城的早逝,更是让她对繁华世间毫无眷恋,如今能够解脱,也算是一种安乐吧。
  “城儿,母后来见你了……”
第五章 箴悟夜阑惊
  深夜,我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直觉告诉我发生了很大的事。由床上弹坐而起,披起一件单薄的衣衫便拉开宫门,望见四处的奴才冒着大雪匆匆在黑夜中来回奔跑,每个人那焦急的表情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清晰。
  我随便拉了一位宫女问:“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宫女微微顺了口气,“太后病逝。”
  太后病逝?怔了怔,良久才回神,这么快就病逝了吗,此刻的连曦一定很开心吧……
  眼波一转,忽见大雪中堆了三个雪人,我随手拢了拢衣襟便走入漫漫风雪中,冰寒的雪花呼啸拍打在我身上,并不觉寒冷。夜色漆暗,只能借着奴才们手中那淡淡的烛光勉强看清这三个雪人。
  蹲下身子,指尖抚过冰凉的雪人,脸上浮出笑容,也只有初雪这丫头会堆这三个雪人吧。我想,这最小的一定就是初雪了。身后这两个……是她想象中的父亲与母亲吗,虽然堆得不大像兰嫔与连城……
  “太后好好的怎么会就这样病逝了呢……”
  “听太医说,太后这是突发疾病,谁都没想到……”
  “不过今夜确实有些奇怪,太后殿的奴才都不见了……”
  “嘘,这话莫乱说,太医说是病死的就是病死的……”
  我被这几句话吸引了目光,侧首凝望在我身后疾步而行,喃喃低语讨论着的几名宫女。她们这话倒让我疑心渐起,难道太后之死属他人所为?难道是连曦……不对啊,如果他要对付太后,为何三年前不对付,偏偏等到今日?
  “参见皇上!”几个窃窃私语的奴才一声惊叫,立刻跪倒在冰凉的雪地中,战战兢兢地垂首,生怕刚才说的话已经被皇上听见。
  我闻声而望,风将连曦的衣角吹起,翩翩而扬无限飘逸,发丝被雪白的冬雪覆盖,犹如染上一层霜。
  他怎么又来了,我还记得晌午之时才让他别来……我真不想在亓国被指责红颜祸水,到昱国依然被指为祸水。而他,是个皇帝,始终不能被天下人所耻笑……虽然我与连曦之间根本不像他们口中那般不耻。
  连曦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退下,顶着片片大雪一脸阴郁地与我并肩蹲下,双手拢起雪白的积雪于掌心,呆呆凝望良久。
  见他不言语,我便问:“太后驾崩,你怎么还来此处?”
  “太后是我派人杀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此平静,仿佛口中所言根本无关一条人命,“你看这三个雪人像不像一家人?”
  正当我处在他承认杀太后之事的震惊下久久不能言语时,他却这样突然转移了话题,让我的脑海中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点着头道:“像。”
  连曦的身子似乎僵住了,侧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我久久都不说话。
  被他的眸子盯得怪不自在,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突然回神,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只可惜,永远不能在一起。”
  他的眉头紧蹙着,手中那雪团已经紧紧被捏在手心,冰雪融化的水滴由他指尖一滴一滴地滑落。我被此刻怪异的气氛弄得脊背发凉,便移开视线望梅蕊新妆,万籁寂静,几瓣粉嫩的梅瓣随风而来,滑落在我的手心。
  “你知道吗,我不开心……我以为她死了我便会开心,但是没有,只觉得心中空空的。”他的手一松,被捏得紧紧的雪球滚落在地。
  “恨了这么多年,大仇终于得报,到今日我却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竟还发现……连自己恨的是什么都忘记了!你说可笑吗?”连曦的情绪有些波动,呼吸中带着急促,眼眶中还有明显的血丝。突然他笑了起来,很是狂放,“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如果我也能兼济天下,你绝对不会再为纳兰祈佑说话,是吗?”
  “……是。”今天的连曦与往常真的很不一样,几乎接近癫狂,更失去了往常的沉稳与冷静,真的是因为太后的关系吗?
  他点点头,又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昱国若统一天下,你便与昱国同生;昱国若被亓国毁灭,你便与昱国同葬’吗?”
  “记得。”
  “好,既然你全都记得,我现在就命人写战帖,我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赢纳兰祈佑一场,不论成败!”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所听见的话,但是看他眼底的认真之态,我清楚地发觉他对此话的信誓旦旦与严肃。
  连曦蓦然回首,凝望那几个雪人,喃喃道:“一家人……真好听。”
  被他此刻忽冷忽热的神情弄得摸不着头脑,“连曦,你到底……”
  “现在,你就修书一封,告诉纳兰祈佑,一个月后我要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下。我还要看见连思,必须保证她毫发无伤。其他内容你斟酌着写吧,写完送到御书房来盖玺印。”他缓缓起身,俯视着我,眼光由最初的阴鸷渐渐转为沉郁,最后变得清澄透明。
  头一回见连曦的目光如此干净,他是真的能放下私怨,真正地来一场君子之战了吧。毋庸置疑,连曦真的看透了……到底是什么让他看透的呢?太后的死?
  “初雪需要一个娘亲,请你给她加倍的关心。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待此次大战之后做个了断。”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额头,就像……哄一只小狗般。
  当兰兰掌着灯笼将睖睁的我唤醒时,连曦早已经没了踪迹,而雪花早已经压了我满满一身。
  “娘娘,风雪这么大,您穿得如此单薄还出来堆雪人,会冻坏了身子的。”她的手中撑着一把伞为我将头顶的风雪挡了去,侧首望着我身边的雪人,她掌灯照着看了看,抿唇笑道:“都是娘娘堆的吗,很像呢,尤其是这个,真像您。”
  “我?”被她的话一惊,借着烛火朝雪人望了去,这才清楚地看见那三个雪人……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傻傻地凝望良久。
  连曦果然说话算话,当我将一封信给他的时候还怕他会反悔呢,没想到他只是看了眼便盖下了自己的玺印,我知道那个玺印代表着一个帝王的承诺。当时我有很多话想问连曦,却不知从何问起,经过那天的雪夜之后我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儿怪,或许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吧。
  近半个月连曦没有来昭阳宫,听奴才们说起连曦紧急召了祈殒回宫,两人在御书房内密谈了三日都未出。三日后祈殒便拿着将军令四处召集军队,一时间汴京变得异常热闹,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一支支军队四处行走游荡。这是战争的前兆,汴京内人心惶惶,气氛异常紧张。
  这样的大场面也只有在对付亓国之时才会有吧,连曦是说话算话的,他真的要与祈佑来一场帝王之争,我……希望谁赢?
  不,此刻的我不该再去管谁输谁赢了,亓国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男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多余的事我不该再多问了。
  梅蕊新妆,金凤阙,明月当空醉玉笙。
  陌上梅雨晓冬风,已近深夜,四下无人,我依旧在外寝宫门外张望着那条来昭阳宫的路。由晌午起,我便一直站在此等待初雪到来,却怎么都不见她的身影,以往初雪每天都要来昭阳宫的,今日怎么没有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辰妃娘娘……”人未至,声先到。
  一个带着哭腔的中年之声传来,是从小看着初雪长大的苏嬷嬷,她从来不会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除非……初雪出事了!
  “娘娘,您救救奴才……”她还没奔到我面前,便已经跪趴在地,发髻凌乱不堪。
  我立刻冲出寝宫,一把上前将她扶起,“苏嬷嬷,什么事,初雪出事了吗?”
  “晌午之后奴才就没有再见过公主,以为她贪玩偷跑出去了,可谁知到傍晚都不见公主的身影……到昭阳宫问过守卫的侍卫,也都没看见过公主前来。奴才真的好怕公主出了什么事,只能一个人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奴才没办法只能来找您……”她垂首而泣,泪水早已经弥漫一脸,泣不成声。
  听到此处我一惊,“初雪失踪这么久,你也不告诉我,你太糊涂了。”
  “奴才怕皇上怪罪……皇上他疼爱公主是咱们有目共睹的,万一……”
  “好了,别再说了,去召集一些侍卫一同找寻比较快。”
  “娘娘千万不要,万一此事传到皇上的耳中,奴才的命怕是难保啊,求娘娘念在奴才一直照顾着初雪公主的分上……”才平复了一些哭泣声的她,再次哭了起来,连连哀求道。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脊背,“苏嬷嬷,别哭了,我们先去找找初雪,若找不到就必须禀报皇上了,初雪的生命安危是缓不得的。”
  “谢娘娘,谢娘娘!”她喜极而泣地冲我连连叩头。我扶住了她的身子道:“好了,带我去初雪常去玩耍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
  说实话,此刻的我内心是焦急的,我真的很担心初雪会出什么事。但是我却一直告诫自己,这里是皇宫,初雪又是连曦如此疼爱的公主,她怎会出什么事呢,一定只是玩忘了时间。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到苏嬷嬷说的几个地方去寻找,仍不见人影。我急得手心里全是汗水,双臂更有些颤抖。
  初雪虽非我亲生,我却早已经将她当做我的亲生孩子,如此乖巧的孩子绝对不能出事。
  夜深,天色昏暗,四处的守卫也很松懈,苏嬷嬷拉着我四处避开那群侍卫一路找寻着。我们跑得很快,一路上低呼着初雪的名字,当我看见游廊中央门前那一团闪着绿光的翡翠时,我愣住了,忙转身问:“苏嬷嬷,你看那里……”身后却是空空一片,苏嬷嬷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身后了。
  此时的我却已经管不了苏嬷嬷了,只有初雪此刻的安危。僵硬地朝前方走了几大步,才看清楚了那是一枚翡翠玉,几天前我送予初雪的!脑海间一懵,想也不想便一把推开朱门。里面很暗,暗到令我觉得阴森,“初雪……初雪……”我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我借着手中的灯笼照了照,蓦地看见书桌上摆放着一个东西,我清楚地看见几个字“行军布阵图”。那一刻的闪神,当即警铃作响,我抬起手中的灯笼将整个地方照亮,才发现,这竟是御书房!
  御书房内有着皇帝的重要机密,门外却无一人把守,这是……圈套!
  当我反应过来之时,门外火光点点,隔着雪白的窗扉糊纸映射了进来,看着缓缓推开的门,我禁不住笑出了声。不论在亓国抑或昱国,他们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呀,我真的让人这么讨厌吗,走到哪儿都有人要陷害于我。这次算是高明的了,用了我心中的最弱点,初雪。
  进来的是连曦,他的目光中藏着恼怒与气愤,双拳握得紧紧的,凛然的目光直视着我满脸的轻笑,“辰妃,你真让朕失望。”
  “若我说,是有人用初雪的失踪故意引我来此,你会信吗?”面对他我格外平静,也知道我此刻说的话等于是废话。连曦的心中从来不曾相信过任何人,而今夜我有着足够的理由来到御书房偷取机密作战分布图,窃取这样的情报传递给亓国,是啊,我完全有理由的……
  “初雪。”连曦嗤鼻一笑,“辰妃啊辰妃,找借口为何不找个令人信服的?”
  “公主一直都在皇后娘娘那儿,怎会失踪?”苏嬷嬷由人群中蹿了出来,对着我的目光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奴才还记得晌午之时皇后娘娘带着公主去了皇后殿,奴才也去昭阳宫禀报过辰妃,公主今日不会去昭阳宫了,何来公主失踪一说?”
  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哦?那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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