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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皇妃

慕容湮儿(当代)
必读网(http://www.beduu.com)整理
《倾世皇妃:一寸情思千万缕/人生若只如初见》作者:慕容湮儿
【编辑推荐】
  08年4月《倾世皇妃》登陆新浪,三个月内便取得站内千万点击、互联网总超越一亿点击的浏览量,并在上架当月便登上新浪VIP销售冠军宝座,女性古典小说中难有作品与之媲美。而以作者18岁的年纪写出如此杰作,更是惊为天人!
  这是一部宫廷大戏,你能看到美女云集,王子逐鹿。
  这是一部权谋宝典,引人深思,让人感悟。
  这是一部爱情圣经,你能感同深受心甘情愿的痛楚与快乐。
  这是一部诠释美好与高贵的经典之作。
  这是一部具有爱的力量的小说。所有的女生读了这本书都会掩面而泣,所有的男生读了这本书都会希望能遇到一个名叫馥雅的女子,倾尽一切去保护她。
【作家推荐】
  这部作品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于,她会让你心痛,并打动你心灵至深处。与其说此作品残酷,不如说作者写出了爱的美感,这种美是完美式残缺。
  ——心梦无痕(超级畅销书作家,代表作《七界传说》《灭神记》
  我相信年轻人能够创造奇迹,这个小女子不简单!
  ——邓九刚(内蒙古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代表作《大盛魁商号》)
  天才!这绝对是天才之作!你可能无法相信这样的作品可以出自18岁少女之手,但你无可否认她的情节无可挑剔,一旦进入,无力自拔!
  ——狼小京(天才少女畅销书作家,代表作《尖叫天国》《七公子传说》《人偶师》《创世福音路》《创世战士》《怨灵》《光明战记》《那天你远去》《皇魔.前尘》《爱情训练营》等)
  如果图书有奥运会,她会成为今年古典言情的冠军。这样精妙的布局,即使是成熟的小说作者,能够如此娴熟驾驭的,也实在少数。
  ——射虎(大陆游戏小说领旗写手,代表作《再生勇士》《混在美女工作室》)
  未读之前,我以为这是一个玩笑,读完之后,我决定强力推荐之!能够写出这样出色的小说,对于一个18岁的女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北京玩主(超级畅销书作家,代表作《北京诱惑》)
  我的神啊!竟然可以写的如此出神入化!会让人疼,让人哭,让人爱,所有的感动都会有丝毫夸张!
  ——薇络(女性言情小天后,代表作《契丹王妃》《情陷契丹王》)
浅谈馥雅与几位爱慕者的爱情观
  ——评慕容湮儿《倾世皇妃》
  作者:椰子
  馥雅——馥郁芬芳,雅俗共赏,是一位美貌与智慧,温柔与善良共一身的夏国公主。一场亡国惊变,身负重担的她结识了亓国汉成王,爱情之花开始绽放。可能她不愿意,或许这不可能,再者她不愿承认,但她还是义无返顾的爱上了他。不是不愿意,因为有太多的苦愁,不是不可能,因为有太重的负担,不是不愿承认,因为她不敢面对,她不知道心目中的他是否和她心有灵犀。最终,她还是选择的汉成王,因为她爱他,不管他是否能给她幸福,至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
  祈佑,一位冷酷无情却又孤独寂寞的汉成王。和馥雅的相识是一个偶然,但这个偶然却使他冷酷孤独的心扉开始为某个人敞开。他也曾无数次的告戒自己:不能爱上她,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完成。但他还是逃不过自己的良心,为了她,他可以放弃帝王之位。有了她,他不再孤独寂寞,也多的几分温文尔雅,冷酷无情的伪装也化为乌有。随着馥雅的飘香而去,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酷。和雪海的相识是一个必然,因为她是他的妃子的丫头。开始他并未在意她,尽管她似曾相识,但一曲凤舞九天,他认定了她,不在乎她的身份(丫头),不在乎她的容貌,更不在乎她曾经可能是自己的敌人(指他怀疑她是祈星派来的)。当馥雅就是雪海,雪海就是馥雅时,这一切……
  连城,一位冷静执著英俊不凡的昱国王。如果没有那场亡国之变,馥雅早已是他的女人。尽管有那场亡国之变,他也认定馥雅是他的女人。他爱上她,因为香雪海中的那曲凤舞九天,他失去她,因为养心殿中的那曲凤舞九天。他知道他斗不过亓国国君,但他自始至终从没有放弃爱她。
  祈星,一位看似放荡不羁却又雄心勃勃的晋南王。和馥雅的初识,是一种情窦初开的天真烂漫。总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臭小子”,总以为他是可以信任的晋南王,总以为他是可以坦诚相交的朋友,孰不知,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有自己的策划和筹谋。也许他真的爱她,但她已经不再相信他了。
  祈殒,一位丰姿飒爽暗藏忧伤的楚清王。和馥雅的相识,是在残香散尽的雪海之中。因为容貌的相似,注定使这位有恋母情结的楚清王对她有着深深的依赖。她也貌似对他有好感,可这一切似乎源于对心仪之人的逃避。她想拿他做挡箭牌,不愿承认某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可这样做,似乎有点适得其反。她拒绝了他,因为她想守护的是另外一个他(祈佑)。
  韩冥,一位默默无闻的守护者。他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注定她是他今生要守护的人。但他也知道,他跟本不能和她心目中的他相比,所以他选择默默无闻,默默无闻的爱她,默默无闻的守护她。
  弈冰,一位有着绝世轻功的保护者。此人在文中出现的机会甚少,对馥雅的爱似乎并未体现,更多的却是下人对主子的关心与保护。
  注:好多读者认为祈佑与馥雅之间的爱情来的很突然,但我个人却不这么认为。在馥雅未进宫之前,她和祈佑已经相处了两年,在这两年时间内,完全可以摩擦出爱情,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或者不敢承认。一向冷酷无情的祈佑不可能把自己的心扉表现出来,而有着亡国之痛的馥雅也不可能在此时想儿女私情。所以我觉得祈佑与馥雅是相爱的,但他们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喜欢这样一个女子——馥雅
  ——评慕容湮儿《倾世皇妃》
  作者:神vs休止符
  以前学古文的时候,有斯天降大任于是人矣,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服,空乏其身。这说的,就是馥雅一类人吧。
  曾经以为经历了国恨家仇以后,这女子会得到爱情作为上天对她的补偿。哪知成大事者——馥雅。幸福对她来说总是飘渺的。她的幸福,总是痛并快乐着的。
  上天给了她过人的美貌和智慧,尊贵的身份,也会给予她不平凡的一生。
  喜欢那个在夏宫梅林里凤舞九天的女子,万千宠爱集一身,那舞,是由衷的舞蹈,发自内心的欢乐,也是那舞,把她带进了连城的心里。这个与她今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那个永远温稳而雅的守护着她的男人。
  喜欢那个在夏国边境差点绝尘而去的女子,冷静,安然。也是在那个边境,她最后的告别了她年少的天真烂漫。背负起复国公主的命运。在那个18岁的少年男子拥她上马的时刻。她和他的命运开始了一世无休止的纠缠。爱也为他,痛也为他。
  喜欢那个勇敢的奋不顾身的救下受伤刺客的女子,说她有目的也好,说她善良也罢。甚至说她一时糊涂也情有可原。
  喜欢那个长生殿中怀念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柔,融化了一个年幼丧母的少年王爷的心。
  喜欢那个在河边嬉笑玩耍的女子,那个在军营里妙语连珠的女子,那个被叫做”死丫头“的女子。
  那个女子,绑缚了年少冥衣侯的一生眷恋。解开了高傲的楚清王的多年心结。放荡不羁而又野心勃勃的晋南王也愿为之去死。
  这样的女子。命数可能早已注定。
  但还是希望11年后,她能有一份美满的爱情
  浅谈祈佑——“残忍的爱”
  刚看多许多人在争论祈佑与连城,我忍不住要再次出来冒个泡说几句,说不好大家笑笑便是。
  初看文章,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18岁就拥有聪明头脑却很孤单的祈佑,皇位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所以他利用了雅……让她成为父皇的女人,铲除自己的母后与太子。但是他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深深爱上了雅,他们相爱的过程作者没有细细写出,但从字里行间可以发现,他们两都是一见钟情。
  起初因为相互利用的关系,都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真实的爱,直到雅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祈佑才真正发现自己对她的爱竟早已超出了想象。甚至为了她愿意放弃皇位,看到这里我不禁深深感慨祈佑对雅的用情之深,也爱上了这个能写下“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的男人。
  直到后来,竟发现祈佑为了巩固皇权而利用了雅,我又想起曾经他说过“若拥有这个皇位,必须用你来交换,我宁可不要。”只因他现在是皇帝,他有他的江山,他必须守住它,因为这是责任。所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更不愿意敞开心怀去接受他人的真心,包括雅对他的爱。我总觉得佑对她有所保留。
  他对雅下毒、利用、放麝香(虽然我认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这一切一切是多么残忍,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是比杀了她还要痛苦的。但是祈佑却这样做了,那时候我真恨死他了,但是后来又看到那段他的回忆,我又觉得他一直是个孤独的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承受孤独。
  关于很多人说祈佑怎么怎么滥情,还要他去死,还有些言语过分的话……我觉得过于偏激!其实到现在我仍然是偏向祈佑的,我等待作者将真相揭开,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真相与结局哦。
  加油!!我还是喜欢祈佑,虽然他的爱很残忍。
评议《倾世皇妃》
  作者:倾迷
  一直以来,想为《倾世皇妃》写篇长评,因为那是第一部我追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文。
  初看此文,便无法控制的喜欢上了慕容清新的文笔,仿佛有一种魔力带我不知不觉沦陷其中,辞藻的华丽,爱情的新颖,人物的鲜明,都一一打动了我。当然也为文中的爱情殇痛,馥雅与祈佑是真心相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许有人会说,他们本不该相爱,因为命运永远不会垂青这段公主与皇子的建立在相互利用上的爱情!可是爱就是爱,无法取代!想起那份经历了快8年的爱,我心疼,因为其中真的发生太多了,国破家亡,无情利用,下毒伤害,葬花心伤,毁容又恢复..........正如容若的一首词体现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其实作为读者,不应入戏太深的,可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先谈谈文中的殇痛之爱吧!很喜欢那个还是汉成王的祈佑,因为他的爱是那么纯粹与干净。他用刚劲有力的字刻下了当初心之所系,抛开了年少苦苦追求的梦,只为那个名叫馥雅的女子,那个处变不经的亡国公主,那个犹如受伤般鸿雁美的让人心动的女子....而那个女子也是在那刻对这位少年一见钟情,他温柔的眸子,如沐春风的嗓音,淡雅的清香也在那一刻注入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心海...湿云全压数峰低,影凄迷,望中疑。非雾非烟,神女欲来时。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没人知。
  翩然荧光舞,碧海青天心。一直觉得萤火虫是这场爱情的见证。亡国的伤痛并没有打碎馥雅公主心中纯洁的梦想,她依旧向往自由,向往天空,不愿禁锢在仇恨的枷锁中。是那个俊雅温柔的脸上透露出张狂,笑的满是清冷的男子勾起了她心中的仇恨。他伸手捉住一只萤火虫,然后狠狠将其捏死在手心。这不在意的一捏,死去的不只是萤火虫,馥雅的天真,也包括他们初开的情窦之花....聪慧如他们,恍然明白二人之间只是利用关系,爱情是那么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兰膏爇处心犹浅,银烛烧残焰不馨。
  可是爱情若真的要来,谁也控制不住。“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薄笑中带着三分轻狂的祈佑,终于为那个女子打开心中缠绕许久的心结,他是真的爱上了....可馥雅却错过了那份与世无双的爱,她以为离开是为他好,殊不知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以为她死了,所以孤独绝望的埋葬了他的爱情....因为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馥雅可以走进他那颗日渐冷霜的心..可若干年后,已成为皇帝的祈佑收到了一张字条“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那时的他震惊了,馥雅没有死,她回来了!那满满一屋绿色的萤火虫也只有她会那么用心的捕捉,可是他却不能认她,只因为要保护她....而历经毁容之变的馥雅对祈佑的爱更是令我震撼,她用自己成全云珠与他最爱的男人;“我笑了,苦涩之泪却从眼角划落,对,就让她来代替我爱你,我相信,她做的绝对比我好,我放手了,纳兰祈佑,我彻底放手了”,每每读到这段,心都会疼的窒息,爱到如何深的程度才会去成全啊!那一夜,馥雅对着赤红朱大门,亲手将她的爱人与她的妹妹送进了氤氲绿光的希望,承载曾经他们海誓山盟,撒下无穷尽相思的未泉宫,那里有过祈佑对她的第一个承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成为我纳兰祈佑名正言顺的妻子”...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无憀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
  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可是雅回来他又能改变什么,又能给予她什么呢?给予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利用吗?他,皇上,纳兰祈佑可以为了自保,借刀杀了忠了她的云珠,明知道雅会伤心..他,可以为了利用了雅陷害了星,把雅推入自责的深渊..当他把雅留下身边,只是让她当一枚棋子?
  记的曾经闻祈佑言,潘玉乃是儿臣之所爱,他可以放弃为雅而放弃那个欲望顶峰.而现在呢?难道蓦然回首,物是人非?温静若打雅的一巴掌,他这里,疼了吗?又是那个温与弈私通,他欲借雅之手除掉..他打雅的那个耳光,真是必要吗?又是为了什么,他能为了皇权用一个公主的尊严来交换..从这一刻,纳兰祈佑,我对他有恨……
  可笑!祈佑给雅的这个名分"第一皇妃",真的用心良苦?还是别有用意?是想告之天下他祈佑只爱雅一人,还是欲要她成为众箭之矢,对于这点,我们也不得而之。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纳兰祈友愿割下半壁江山与你玩乐."这是钠兰祈友的原话,现在想想感觉矫情的可笑又可怜..他如果真能如此,何能发了誓还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雅,不是君子一言,四马难追吗?那祈佑的话是什么?大气指数?
  雅为了他明白,这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人,把自己能给他的全部给予了他?但他是怎么报答的?给了她毒,岂知那毒差点要了她的命~他不是庆幸雅当年没有命丧火海,那现在怎么还不知珍惜?让雅经历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必须的吗?失去时百般痛苦,得到后不知珍惜,这有是何苦?明争暗斗刀光现,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不知道雅站在大殿外听祈佑亲口承认他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心理有多痛,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真不知是谁的错,也许错的是雅,她爱上了她不该爱的人!也许在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代表她此生灾难在劫难逃~当以为自己被下了麝香,她终于愤怒了..她终于选择逃走,终于不象想凤凰涅磐那样使自己万劫不复..于是她悄然飞走,此地只余他,他难过,可是何必当初。
内容简介:
《倾世皇妃:寸情思千万缕》故事讲述的是,宫闱权谋爱情惊世杰作,正在千万女生中疯狂流传。她是夏国的亡国公主,也是三位帝王的挚爱,却只能终身为妃。当爱情与权力相冲撞之时,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品铭一场权力阴谋的宫廷血腥之斗,观赏女主如何在弑杀血腥中沉沦起伏。上穷碧落,两处茫茫,竟是十一年前梦一场。
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一场逾越生死之恋
一段痛彻心扉的故事
一部关于爱与痛的传奇
一本网络人气仅次于《诛仙》的经典之作。
《倾世皇妃:一寸情思千万缕》
【第一卷】 夜阑翩舞雪海心
第 一 章 夜阑惊弦心
  亓国金陵城。
  春雨方歇,略带轻寒。
  帝苑巍峨,神武楼高,禁苑宫墙围玉栏,宝颜堂殿一线牵。赤红肃穆的宫门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于两侧把守,金碧辉煌的宫墙后每半个时辰都会有好几批禁卫军来回巡逻。宫内亭台楼阁,森严壁垒,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白玉雕栏,这就是我所见到的亓国东宫,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赤红的晚霞映红了天际,红霞覆盖了整个皇宫,为这原本凄凉冷寂的宫殿染上了一层暖色。经过半个月的颠沛流离、舟车劳顿,今天晌午我由苏州城抵达这民间所谓的“人间天堂”——大亓朝皇宫。
  三个月前,世宗皇帝纳兰宪云向各县郡颁布《选皇太子诸王妃敕》,命百官各自举荐十岁以上嫡女、妹、侄女、孙女以为太子诸王选妃。与我同来的还有数百名官宦千金。形形**的少女纷纷被太监总管李寿公公领进东宫的采薇宫住下。我与数百名女子中的七位被分往“兰林苑”,分居东西八个厢房,正好对门而住。
  在这儿我们将进行十日的宫廷礼仪学习,最后再一同觐见太子殿下,他将在我们中选出一位太子妃与两位侧妃。没被选上的将被送往畅心殿,由三位已封王的王爷们挑选,再没被选上的则会被收编为宫女,这就是亓国的规矩。
  这也正是许多女子的父亲为何一直不愿意将女儿送入宫选妃的原因。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进宫选妃这条路,执意放弃了我所向往的自由毅然前来。但今日踏进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再瞧瞧与我同住的七位少女,眼中闪烁着期待的亮光。我知道她们心中都有梦,梦想着自己被选为太子妃,有朝一日凤袍加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统摄六宫。相较于她们对这份尊贵的期许,我反而显得冷淡了许多。
  当今太子殿下的母亲是权倾朝野的杜皇后,也是她向皇上提议选妃的。朝中大臣都心知肚明,此次选妃只是个可笑的幌子,杜皇后只不过是为选一名家世显赫的女子,进而巩固自己的权力与太子的地位,最重要的还是为与韩昭仪一争高下。
  说起这位九嫔之首的韩昭仪那真是了不得,十年前一被选入宫就被封为九嫔之首,而今众妃嫔皆因色衰而爱驰,韩昭仪却依旧受盛宠而不衰。
  或许……皇上对她有爱吧。
  只可惜她患有不孕之症,至今仍无所出,可皇上对她的宠爱非但丝毫不减,反而与日俱增。她在宫内的势力也在日渐增大,分割了杜皇后的权势,这才有了民间广为流传的“杜韩之争”。
  杜皇后,权倾朝野。
  韩昭仪,贵宠六宫。
  皇上纳兰宪云共有十四位皇子,已经成年的皇子有八位,但被封王的仅有三位王爷。
  嫡长子纳兰祈皓于刚出生就被封为皇太子。
  三皇子纳兰祈星被封为晋南王。
  五皇子纳兰祈殒被封为楚清王。
  七皇子纳兰祈佑被封为汉成王。
  这次的选妃让原本都该居住在自己府邸的他们又重新回到宫中居住,只为到时选妃方便行事。听说五皇子与七皇子于今日就被宣入皇宫留宿,唯独三皇子依旧在边关与卞国的军队交锋,怕是十日之内赶不回来,婚事怕也就只能让明贵人为其着手操办了。
  也不知自己在窗口沉思了多久,只觉夜幕低垂,被分配来伺候我的宫女云珠在案上点亮烛火,微暗的亮光填满了整间屋子。我回首望着这个娇小的身影在屋里来来回回地忙着,削肩细腰,腮凝新荔,榴齿含香,纤腰楚楚,一双水灵的双目看似干净纯洁却又藏着一闪而过的忧伤,她的年龄应该在我之下,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
  一想到此我便自嘲地一笑,宫里的奴才,有哪一个不是经历过痛彻心扉的往事才沦落到此,不然有哪个人愿意进这皇宫为奴为婢呢?
  “姑娘,该是晚膳时辰了,李寿公公有吩咐下来,今夜姑娘们须同桌进食,相互熟悉以增情谊。”她恭敬谦卑地在我身侧,用低润的嗓音细语。
  我微微颔首应允,举步往妆台前坐下,任云珠用纤细的巧手为我挽髻梳妆。玲珑金凤,环佩璎珞,名贵首饰皆一样样地加诸我身上。望着镜中致雅高贵、娇媚柔腻的自己,我再次愣神。
  共进晚膳以增情谊?多么可笑的一句话。我们这些人进宫是为选妃而来,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情敌,要我们如何放下心与彼此相处增加情谊?而我又将以何种姿态在这弱肉强食的皇宫中生存下去?
  “姑娘真美!”这是云珠在为我梳妆时唯一所说的话,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有人称赞着我的美貌,我已经分不清楚他们是为谋得私利来假意奉承我,还是我真如他们所言。久而久之我已经不愿再费神去猜想其真假,现如今我对云珠的话又起了猜想,她这句话仿佛另有深意,本想细问,终是未开口。她只是一个伺候我的宫女而已,我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纠缠。
  不出半个时辰,云珠已为我挽好柳髻,细心敷粉施朱,还挑选了一件用名贵的紫菱金丝绸裁剪而成的衣裙为我披上。我多次对着铜镜上下打量自己,深觉不妥,遂将耳上金宝翡翠耳坠卸下,又将发梢上的玲珑珠翠取走,最后脱下那身耀眼的赤紫百褶凤裙。
  云珠则用奇怪且复杂的目光望着我的一举一动问:“姑娘这是何故?”然后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拾起被我遗落在地的衣裳后,将妆台上散落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珠钗收进妆盒内。
  “太引人注目。”我走至衣柜,取出一件普通的淡绯色小褶素裙穿上,一件首饰也未佩戴,只是拿起一枚小巧的百蝶穿花珍珠簪斜别于髻侧,再次打量镜中的自己后才安心地离开妆台。
  我只是个苏州盐运使的女儿,在这些重臣家千金面前应该自持身份不要逾越为好。
  转身那一刻正对上云珠赞赏的目光,原来这个云珠也非池中之物。微微朝她一笑,她先是愕愣,随后也回我一笑。我才发现她笑起来真的很美,美得动人心弦。
  冰池澄碧空明,香径落红飞散,竹栏微凉,轻风袭惠畹。
  在云珠的陪同下,我到兰林苑的偏园内堂,本以为自己会早到,却发现我是最晚到的。一张偌大的紫檀朱木圆桌旁静静地坐着七位盛装打扮的秀美女子,未佩戴金玉珑簪的我在她们面前显得格外寒碜。
  我的迟到引得她们将目光纷纷会聚在我身上,仅一瞬间的观望后她们就收回了审视之色。我明白自己已经成功地在她们面前扮演好了我的角色,我轻轻拂过额前低垂那缕缕流苏,悠然地在最后的空位上就坐。
  偌大的内堂却在此刻格外安静,所有人都沉默地呆坐于桌前,谁也没动碗筷,气氛冷凝得令人尴尬。
  也不知道是谁打破了这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首先介绍自己的身世,随后又说了一些客套话。这才令我们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紧接着她们也纷纷淡笑着介绍起自己来。
  “我叫程依琳,金陵人氏,二七年华,父亲正就任兵部尚书……”
  “我叫薛若,扬州人氏,二六年华,爹爹是扬州知府……”
  “苏姚,漠北大将军苏景宏是我父亲!”此话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也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起这位坐于我左侧的女子来。
  “国色天香”一词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容貌端丽,瑞彩翩徙,顾盼神飞,宛然如生,她的美犹如空谷幽林中一抹暖阳,让人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原来她就是朝廷中手握重兵的苏景宏大将军的女儿。这位将军应该是现今朝廷中唯一身家干净的重臣了,他不像其他官员那般或随着皇后攀附权势,或依附韩昭仪博皇上宠爱,而是在朝廷中保持中立,从不偏袒任何一方,面对东西二宫向其施加的压力而毅然坚持立场,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我还未将目光从苏姚身上收回,却听闻我正对面的女子开口了,“我姓杜……”短短的三个字硬是将所有人的目光从苏姚身上转移到她身上。
  “我叫杜莞,我爹是丞相杜文林,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我的姑姑。”虽粉白黛黑,却弗能为美。但说话时的神态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高傲自负,举手投足间皆充满着名门贵族的高雅气质。
  她凭借这句话博得了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可是我除外。她的出身何等高贵那又如何,能不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全凭杜皇后一句话。虽说她是皇后娘娘亲哥哥的女儿,但是依我之见,太子妃的位置未必是她囊中之物。
  “姑娘,你呢?”右侧的薛若询问起始终未开口的我。
  “潘玉,年十五,苏州人氏,父亲潘仁就任两江盐运使。”我不如她们有着显赫的身世,所以我的话并没有引得谁的格外关注。
  一次所谓的聚膳就在这看似和谐安宁之下宣告结束,我们便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就寝。还记得临走时一名声称是李公公派来传话的小太监叫住了我们,说是明日卯时务必早起于内堂集合,宫里要遣一位资质颇深的姑姑前来训导我们宫廷礼仪。
  此刻已近子时,我躺在这陌生的床榻上依然无法入睡。在多次翻覆下我终于还是选择揭开轻纱帘帐,随手拿起一件鹅黄披风罩在单薄的身子上徒步出屋。虽然开门时动作很轻,可这厚重的大门在寂静的夜幕小苑中还是发出了“咯吱”的一声。
  初春的寒意直逼全身,我不适应地打了个冷颤,伸手合了合披风将自己单薄的身子紧紧地裹住。
  遥望夜色中冉冉升起的新月,皑皑月彩穿花树,水榭楼台参差成影。
  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于深夜独坐台前孤望月,时常想起苏轼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自嘲一笑,词句甚美,可如今又有谁能与我同在这千里之外共赏这溶溶残月。
  长叹一声,微微提起脚边微长的裙摆,侧身坐于门外的长廊前,地面冰凉的寒意由臀部传至全身。我没想到皇宫内春日的初寒竟冷到此种地步,才坐片刻我已然全身僵硬,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屋窝进那暖暖的被褥里时,一道黑影在长廊上拉了好长,我倏然惊起,将视线朝黑影的来源处望去。
  还未看清来人,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硬生生地架在我脖子上,一位身着夜行衣蒙着半张脸的男人正冷冷地望着我,在他眼中我看见昭然若揭的杀意。难道是来杀我的?
  不可能,我在宫中隐藏得如此之好,怎会轻易结下仇家。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刺客,只是很不幸运地被我撞到了!转念一想,能如此轻易地深入东宫,定然是熟悉宫内地形的人,那此人的身后定然有一位大人物。
  “太子殿下,那名刺客好像从这儿……”恍惚间我听见了有人唤着太子殿下,他竟然能引得太子亲自领兵搜捕,定是位不平凡之人。
  讶异之余再次打量起这位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冷漠的眸子无一丝温度,他的右臂还受了严重的箭伤。
  此时,一个很危险的想法猛然闯进我的脑海——我要救这名刺客。
  “躲进屋吧。”我很严肃地对他说,可他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犹疑,显然他并不信任我。
  “若要害你,何必多此一举?”眼看着点点火光逼近这里,而他却还在犹豫不决,我也顾不了此刻那锋利的剑随时可能割断我的脖子,伸手拉过他的右臂就往房里跑。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听到一声闷哼从他用黑巾蒙着的口中传出来,我才惊觉自己拽着他被箭射伤的手,很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的手,再将屋门紧闭。
  我俩半蹲着背靠门,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外面的动静,很多脚步声朝兰林苑涌来,点点火光隔着雪白的糊纸映进,照亮了我们的侧脸。如果侥幸被我们逃过那也就罢了,但如若太子硬是要进屋搜索一番才罢休,那为这名刺客陪葬的将是我。
  突然很痛恨自己一时冲动下的决定,救他是对还是错?
  事到如今,我一定要救他脱身,这样才能保住自己,更能长久地在这个噬血的王宫中生存下去。
  用力抚平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心情也渐渐平复,我深呼吸一口气对他说:“你躲到床下去,其他的事我来应付。”说完这句话后,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与复杂,他一定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救他。
  只见他一连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滚到床边,再翻身缩进床下。这一连串动作仅在那一瞬间完成,动作利索得根本不像个受伤的人,一看就知是个高手。
  “里面的姑娘都给我出来。”很多人都在两边用力地敲门呐喊,闻声渐逼近了,我立刻将身上的披风卸去,再将额前的发丝扯下几束以显得分外凌乱,看上去就像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惺忪态。
  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眼望去,院子里站着好几排身披银色盔甲手持刀戟的侍卫,两侧有二十余位侍卫高举火把将四周照亮,寥寥数百人,原本蛮大的院子瞬间显得格外窄小。
  东西两排厢房的姑娘也陆陆续续地从房内走出,脸上皆是刚睡醒的倦容,嘴里还喃喃地抱怨着。
  此时一位方面大耳高锁骨,鼻直口阔脸色红的粗野男子从众侍卫中站了出来,厉声厉语地朝我们吼道:“你们都站好了,可有见一名蒙面黑衣刺客闯入?”
  杜莞刚从房中出来,一听这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用尖锐的声音将他的声音全数盖了下去:“狗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这般吼叫?!”
  他被杜莞的气势骇住,顿在原地傻傻地望着她。
  “那名刺客已被侍卫射伤,我们追到兰林苑前他就没了踪影。打扰到姑娘还望见谅。”说话的是一名始终站在众侍卫面前没有说话的男子,他双手置于身后,用淡漠的眼神扫过我们。
  杜莞望着他出神,沉吟片刻才怔然出声:“你是……”
  刚被杜莞骇得有些傻眼的那名男子立刻收回失态,清清嗓子响亮地说:“这位就是当朝的皇太子殿下。”语方罢,冷冷几声抽气声响起,东西两排的姑娘睡意全无,全部拜倒在冰凉的地面,还偷偷地收拾自己的仪容,生怕自己的丑态会被太子殿下记住。
  “起罢!”他轻轻扬手,依旧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我偷偷地打量着他,棱角分明,朗目疏眉,神骨秀气飘萧,龙章凤姿,眸子刚中带柔深不见底。这位就是自打一出生就受尽万千宠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当至宝宠着的太子殿下吗?
  我们得到应允起身,还没站稳脚跟,恍惚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已飘到太子的怀中,如八爪章鱼般死抱着他不放。“祈皓哥哥,莞儿好想你。”她激动得失了女子应有的矜持,可我看太子的表情,似乎对她完全陌生。
  “我是杜莞,记得小时候你还同姑姑到过我们府上呢……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她好像也察觉到太子对她的陌生,立刻说着什么想勾起他的回忆。
  这原本是搜捕刺客,却演变成了兄妹相认的戏码,周围的姑娘皆用羡慕且夹杂着妒忌的目光紧盯着“相拥”的二人,事情似乎开始变得紊乱。
  太子尴尬地将她从怀中推开,漠然的神色中略带反感之色:“是你!”
  “你记起来了?祈皓哥哥我又见到你了,好开心啊……”她丝毫没会意太子的敷衍之色,愈说愈来劲,双手不自觉地又勾上了他的胳膊。原本她只是为了引起太子的注意,却不想这般纠缠只会引来他的厌恶。
  他再次不留痕迹地抽回胳膊,越过她走向我们:“你们可有见到那名刺客?”
  所有人都轻轻摇头,这个庭院顷刻间陷入一片安静。
  他先是停在最右边的程依琳面前,打量了一会儿越过她走向苏姚,又是一阵打量,最后终是走到我面前停住。我如其他姑娘那般垂下双眸,不直视他的双眼,作娇羞状。太子终于还是越过了我走向下一位姑娘,我才在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麻烦询问,直接进她们的闺房一搜即可。”刚才那侍卫的气焰又再次上来。
  此语一出立刻引得周围数位姑娘神色一变,可始终没人开口答腔,太子殿下在此,她们怎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有苏姚蹙眉冷声开口:“你也知道这是闺房,闺房是尔等说搜就能搜的?”
  “你阻止我们进去搜?莫不是刺客此时就藏在你的房内?”他立马冲到苏姚面前质问,最后还欲擅自闯入她的闺房。
  苏姚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我已经横手在他胸前挡住了他的步伐:“太子殿下都未发话,你凭什么在这造次?”我的声音虽一如往常,话语中却夹杂着浓烈的警告意味。
  “陈鹏,你退下。”太子殿下停住脚步,转身朝我与苏姚走来,我直视太子那深不可测的瞳目,丝毫不畏惧地将我,也将所有姑娘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太子殿下您贵为将来一统天下的储君,而我们进宫则是欲博得太子殿下的青睐,怎会冒窝藏刺客之罪名而自毁前程。太子殿下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的话还没说完太子殿下已经在我面前停住,一语不发,高深莫测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太子殿下此次惊动这么多官兵搜捕刺客,想必那刺客定是不凡之人,太子您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还不如尽快搜捕刺客来得实在。”苏姚突然说话,引得太子将我身上的目光收回,他细细打量起苏姚。
  太子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是哪家的千金?”
  “苏州两江盐运使潘仁之女,潘玉。”
  “漠北大将军苏景宏之女,苏姚。”
  虽讶异他为何询问起我们的身份,却也如实照答,最后太子殿下带着大批人马纷纷离去,依稀记得太子临走前说,“谅你们也没胆子窝藏刺客”,其说话气势犹如一个真正的王者。这就是太子与生俱来的狂妄自信吧,但是他太过于自信。若他能放下他的不可一世,命人进屋搜寻,我与那刺客皆已被送入天牢,等候问罪,可他并没有。
  当我回到房中时,那名刺客已经从床下爬了出来。我点燃案上的烛火,借着淡淡烛火的微亮发现他右臂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浸透。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初见时眼里那份杀气已经褪去,剩下的只是涣散狼狈。
  “你是什么人?”
  “救我有何目的?”
  “别妄想我会报答你的恩情,若有朝一日你落入我手里,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一连三句话劈头迎来,我有些招架不住,也确实很佩服这男人的想象力,伤成这样了还如此逞强。
  “废话真多。”我为自己倒上一杯香气四溢的碧螺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我可不保证太子不会去而复返。”
  他再次盯了我一眼,破窗离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我走到窗边望了望外面漆黑的一片,晚风拂颊,冰寒刺骨,微叹口气轻喃:“你我再见之时,便是你还我恩情之期。”
第 二 章 情牵香雪海
  经过昨夜一场心惊,很迟我才睡下,直到云珠急急地冲进房内,将还在睡梦中的我拽了起来。我一脸惺忪疲倦地望着神色焦急慌张的她不明所以。
  “姑娘,你忘了昨个儿夜里公公传话说卯时会来一位姑姑,现在都接近卯时了,您还不赶紧准备着。”云珠此话一出,我才想起这事。我立刻起身快速梳洗,云珠则细心地为我整理床铺。
  云珠细声细语地说:“听说昨夜兰林苑闯进刺客了。”
  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回了句:“是啊,昨夜一大批人马就这样闯了进来,可把我吓坏了,一夜都没睡好。”
  只听身后传来云珠的一阵低笑:“奴才可听说姑娘昨夜质问陈鹏副将,太子殿下都对您欣赏有加,何来吓坏一说。”
  我听她话中有话却也不挑明直言,只是静静地穿好素衣问:“陈鹏是在太子殿下手下做事的?”
  她即刻点头:“他是太子殿下面前的大红人,昨晚您那样顶撞了他,怕是将来……”云珠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再问。
  陈鹏只是站在太子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充其量也就个山野莽夫,并不需要太多在意,最主要的还是太子,从气魄威严来看确实有能耐担当太子之位。
  在云珠的陪同下来到兰林苑正堂,我发现最晚到的又是我,其他姑娘都端正规矩地排成整齐的一横排。见我到来,她们皆充满敌意地冷盯着我,我很明白她们之所以这样,只因昨夜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出尽了风头,其实我也觉得昨夜的锋芒毕露有些不妥,但是为了保住自己与那位刺客,也顾不得那些了。
  掠过众姑娘的眼神,好巧不巧地正对上苏姚那灵动柔美的眼眸,她朝我微笑颔首。我也回以一笑对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吧。
  “潘姑娘,站这儿来吧。”我正在考虑该站在什么地方之时,苏姚淡漠中略带关怀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我知道她在替我解开这尴尬的场面。
  我莞尔一笑,徐徐走过去站在苏姚身边。谁都没再说话,沉默着等待着姑姑的到来。片刻的沉寂终于因姑姑的到来而稍缓。
  她的年纪在四十左右,两鬓却已微白,眼角有着明显的皱纹,白皙的皮肤上透露着沧桑肃寂,锐利精细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她不疾不徐地走到我们面前,用低而冷淡的声音对我们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教你们学习宫廷礼仪的谨姑姑。我不管你们是哪家的千金,家族势力有多大,这十日你们都必须听从我的吩咐。我会严格训练你们在宫廷内的规矩,把最端庄贤淑的你们送到皇后娘娘面前。”
  我们一直乖乖地听着她在我们面前滔滔不绝地警告,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现在开始教你们第一个规矩——认主子。”
  “后宫内至高无上的主子是皇后娘娘,授予金印紫绶,正位宫闱,同体天王。在她面前尤其要注意你们的言行举止,不得出一分差错。”
  “接着是正一品的三夫人,坐论妇礼,位次皇后,爵无所视。但是这三个位置虚设了二十年之久。”
  “然后是九嫔,掌教四德。其分别为昭仪、昭容、昭媛,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贵人、贵嫔、贵姬,位视御史大夫,爵比县公;美人、才人、良人,比县侯。”
  “其次为婕妤、容华、宝林、御女、采女、充仪、充容,共计一百零八位。”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早就知道皇帝的后宫佳丽不计其数,真正听谨姑姑讲起我还真是不能接受。再看看与我同在的众女子,她们皆是为太子妃之位而来。可她们只看见这头衔的荣耀却看不见将来的祸事。太子若是被废,她们将来又该如何自处?她们有准备与之生死相随吗?反之,若太子有幸登上皇位,那他就会是众多女子的丈夫,而身为正妻又该如何面对这后宫无情的争宠?
  “谨姑姑,我想知道为何三夫人之位虚设了二十年?”提出疑问的是薛若。
  谨姑姑似乎早料到会有人提出此问,轻叹一声,目光似乎在看我们,却又像在看更远、更虚无的地方:“因为袁夫人。”
  在正堂呆站了三个时辰,终于能回厢房休息,许多姑娘都一脸倦态,抱怨连连地发着大小姐脾气。我却并未回房,只是一个人悠闲地逛着采薇宫。
  风日薄,煦阳映圃,小阑芍药含苞结蕊。
  旧巢双栖并颈,飘然又掠花翠。
  不知为何,一切春意凛然的美景皆入不了我的眼,只是心情极为烦躁,内心更是五味参杂。
  也许是因为听谨姑姑说起袁夫人,是因为皇上对袁夫人那经久不息的爱恋与疼惜?
  这位袁夫人与杜皇后一样,在皇上还是位不起眼的皇子时嫁与他为妾,她们俩都是一代巾帼女子,联手为他除去太子,终助之登上帝位。皇上对于她的感情与对皇后的感情不一样,之于皇后是敬重,之于袁夫人才是爱情。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用在袁夫人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她夺去了皇上全部的爱恋。高台五宫的妃嫔们凝目凤凰楼,期待着皇上回宫能来自己的暖阁同坐,可是皇上只到“长生殿”,只宠幸袁夫人。然袁夫人却福薄,进宫两年就因难产薨逝,皇上如五雷轰顶,登时恸哭失声,连续一个月不上早朝,身离宫院,独居御幄,朝夕悲痛。
  此后更是废去后宫三夫人之位,这二十年间也未再立任何一位夫人,可见袁夫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至今仍然无人可以比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就算皇上身边的女人无数,他的心却仅系一人之上。在我看来,袁夫人是何其幸运,能拥有这位掌控天下的皇帝那颗完整的心。
  当我缓过思绪,才发现自己早已步出采薇宫,青葱的树木,翠绿的蔓藤,遮盖,缠绕,摇动,低垂,参差不齐,随风飘动。
  陌生的环境,满目荆榛,寂寥无人,只有一湖碧绿的春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单手拂过随风漫舞的柳条想着昨夜的刺客,他到底是谁呢,竟敢只身夜探东宫,目的何在?
  “昨夜,那位刺客是你救的?”
  这刻的宁静突然被人打扰,心里很不舒服,侧目瞧着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男子。紫绸细白袍,青玉扳指,气质凛然,英姿飒爽,皇家风范。
  “是。”我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声音甚为低沉。
  “昨夜若是太子硬要进屋搜捕,现在的你已经被关在天牢内等候处决,你为何如此不冷静?”他话虽然是担忧之语,但从他的脸上却丝毫找不到担忧之色,依旧不变温润的淡笑,每每看见还是会令人迷惑,只因他眼中看不见一丝笑意。
  我不语,静静地回首望着湖面,随手将手中的柳条折断后掷入湖中,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朝更远更深处蔓延。
  他朝我走近几步,并肩与我立于岸边,遥望那纷飞的柳絮,如雪般飘落在我们发丝间,飘落在粼粼湖面上。望着水中我俩的倒影,竟是如此和谐匹配,我不禁笑出了声。
  “你还有心情笑!”他的口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一年前的你与一年后的你,竟然没有多大差别,还是一副天真幼稚的模样。”
  我一怔,立刻敛起笑容,侧首望着他后退一步,盯着依旧温然的他,沉默许久才说话:“为何要我进宫选妃,难道你想让我登上太子妃之位?”我很迷惘,因为他总让我看不透,摸不清。
  但是他没有说话,依旧将目光拉远拉长,缥缈地望着远方的天际,若有所思。
  “纳兰祈佑!”我忍不住朝他吼了一声,我最讨厌的就是受人控制,而且是受他的控制。
  “等到时机成熟,你会明白我的用意,这十日,你一定不可轻举妄动。”他的笑意更深了,扬手轻抚过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我身体一僵,片刻间的怔忪,回过神后,连连倒退好几步。惊异他的举动,但是使我更惊讶的还是他看我的眼神,那仿佛是看猎物般的邪恶淡笑。不可否认,我怕他,很怕他。因为他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中最能隐藏情绪让我看不透的男子,更骇人的是他有连我都自叹不如的骇世聪慧,他才二十不到就可以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或许他若当上皇帝会让亓国走向昌盛的颠峰吧,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我走了。”仓皇地说了一句,便离开此地。
  纳兰祈佑,也为皇后所出,在诸位皇子中最为沉默寡言不与人深交。宫内人人都说他避世不问朝政,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营造的假象,对于朝廷,纳兰祈佑比谁都关心。
  再次回到兰林苑时,云珠鬼鬼祟祟地将我拉进屋内,小声地问我去哪了,两个时辰前皇后娘娘派人传召我与苏姚去太子殿。
  当下我心头一颤,定是太子将昨夜之事讲给皇后娘娘听,所以才要召见我吧。
  “姑娘,我四处找不着你,所以擅做主张派人回皇后娘娘,说您身子不舒服所以不能前去。”云珠轻声说道,就怕我会生气。
  “你做得很好。”我很感谢她为我解围。这次没去见皇后娘娘是躲过一劫还是错过机会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很明白,以皇后的为人处事,她这次的召见定是有很高的深意,一个权倾朝野的皇后不会去为一件无意义之事而费心。
  又或许……她这次要见的人,根本不是我。
  外面一片嚷嚷声,好不热闹。拉开门走出去,望着领着皇后的赏赐从太子殿回来的苏姚,她被五位姑娘团团围住。她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皇后召见她说了些什么,苏姚也没明确地说,只是随便敷衍几句。
  唯独杜莞与我站在门前冷望聊得起劲儿的她们,杜莞的眼睛仿佛快喷出火来,她轻倚在木门上侧,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只被皇后娘娘召见一次而已,用不着如此得意。”
  顿时,鸦雀无声,目光急速凝聚到高傲的杜莞身上,她纤手一抬,笔直地指向我:“可惜了潘姑娘,在这关键时候竟身子不适,否则一定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
  无奈地叹口气,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她似乎将我与苏姚当成了眼中钉。
  只见苏姚挑衅地朝她娇媚一笑,然后故意将皇后赏赐的玉如意轻轻地托起:“方才皇后娘娘怎么说来着……”佯作沉思地问问她的贴身丫鬟。
  “皇后娘娘赞苏姑娘大方而得体,秀外而慧中呢,还说……若太子能有这般乖巧的太子妃是他的福气。”那丫鬟得意地说,杜莞的脸色早已铁青了一片,冲上去就给了那丫鬟一个嘴巴子,鲜红的五指血印在丫鬟嫩白的脸颊上格外骇人。
  “臭丫头,这儿哪轮到你这身份卑贱的东西插嘴!”
  苏姚的脸色一变,凌厉的目光射向蛮不讲理的她:“杜姑娘,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怎么,你要替她出头?”杜莞推开挡在她前面的几位姑娘,战火似乎一触即发。
  原本怒气横生的苏姚突然退让了,她扶着那位挨打的丫鬟离开这里:“敬儿,随我进屋,我帮你敷脸。”
  杜莞笑得极为得意,我却暗笑她的不成熟,表面上她是赢了,可她早在昨夜扑往太子殿下怀中时就输了,今日又因妒忌与苏姚的争吵更是让她彻底输了。气质、理智、聪慧、端庄她哪一点都比不上这苏姚。
  苏姚,不仅相貌美若天仙,忍耐与才智更是胜人一筹。
  我望望已经看得咋舌的云珠问:“你怎么看?”
  她轻笑:“云珠在宫中有四年,第一次见如此放肆的秀女。”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这个皇宫原本就不够平静,又怎能令她们静得下来?”也不管我的话云珠能不能理解,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确实有点饿了,就吩咐她为我准备了些膳食。看着对我百依百顺的云珠,我相信她能懂我的话的意思,因为她并不是个笨人。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
  黄昏已近,我坐于案前翻阅着《孙子兵法》。云珠怕我看伤眼睛就为我掌起一支烛火,还细心地为我熬了一碗清汤,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是才滑入喉中就有清凉之感,洗去了我一日下来的疲劳与烦躁,真是个体贴的丫头呢。
  “姑娘,你看的是《孙子兵法》?!”她在为我收拾已经见底的清汤碗时发现了我看的书名,竟然惊叫了起来。
  “嗯,怎么了?”我依旧翻阅书籍,并没抬头。
  “我第一次见女子读这书。”她别有深意地停了一下,又说,“姑娘确非一般女子。”
  我终于抬起了头,望着淡笑的她好一会儿,再揉揉疲累的双眼:“云珠,你为何入宫?”
  “家里穷,就将我卖进宫换些银两。”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丝毫没有伤痛的样子。这也是我疑惑的,与她相处了两日,我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很想摸清她的底细。
  当我想继续追问下去时,一位公公来传话,说是谨姑姑请我们前往正堂,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我们。众姑娘皆聚集到正堂等待着谨姑姑宣布所谓的“重要的事”。
  谨姑姑依旧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寒冰冷霜表情,冷冷地道:“方才皇后娘娘那儿传下话来,每位姑娘要在九日后于太子殿拿出一幅绣品,若完成不了或手工不够精致,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慧眼,就会被取消选妃的资格。”
  “绣品?那简单……”此次来选妃的姑娘们,花容月貌自是不在话下,刺绣描花更是等闲之事,一听此话都在窃喜,跃跃欲试。
  谨姑姑拿出一匹长宽各十尺的白色丝绸绣布,说道:“娘娘出的题目为‘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
  说罢就为我们每人分发一张长宽各十尺的绣布,要我们好好解题。回去的路上,我听到姑娘们的窃窃私语,都在为皇后娘娘的题目而愁。
  “皇后娘娘到底是要我们绣雪景还是梅花?”薛若喃喃自语一阵。
  “又或者是雪中梅?”程依琳一句话赢来众人的附和。
  “你们都说错了。这两句诗出自《香雪海》,我想娘娘所说的定为香雪海之景。”苏姚缓缓地说道,随后低头浅吟,“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抒美丽忧伤,醉纯色浪漫。观晓宁娇娆,赞雪花依旧。”
  众人皆叹苏姚的才情,真是位才女,一语惊醒梦中人,也解开了所有人正愁的问题。
  在厢房内,我却是单手撑头,望着那匹雪白的丝绸发呆。皇后娘娘怎会出这样的题目,香雪海!难道她酷爱梅花?可是我却从未听闻皇后有这一爱好。
  云珠奇怪地望着不动的我问:“姑娘怎么还在犯愁?方才苏姑娘不是已经将题解开了么,难道有什么不对?”
  我将丝绸放下:“云珠,皇宫内哪儿有香雪海?”
  “唯独二十年前薨逝的袁夫人所居住的长生殿有,其景观堪称举世无双。”
  “袁夫人喜梅?”
  云珠点点头说:“因为袁夫人酷爱梅花,所以皇上为讨她开心从天下各县郡弄来千百来株优良梅种,每年冬季万梅齐放,其景观撼动人心。”
  她的语音方落,我就跑了出去,也不顾云珠在后面的喊声。才跑出东宫没多远,我就止住了前进的步伐。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细问云珠,这偌大的皇宫里长生殿到底在哪儿,走到哪才是个头。
  “少主,您这是要去哪?”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一身禁卫装,手持银刀向我行了个礼,声音虽然如往常那般冷漠,却夹杂着丝丝的恭敬之态。
  我惊讶地指着他,他不是在纳兰祈佑的府中吗,怎么突然变身到皇宫做禁卫军,这又是唱的哪出?纳兰祈佑他在搞什么鬼。
  “我要去长生殿。”我强忍想一问究竟的冲动,这皇宫耳目众多,人多嘴杂,这个时候不是能谈话的时间。
  “我带您去。”他也看出了我的隐忧,冷冷地向我点头,示意我随他去。
  月上帘钩,淡荡初寒,晚风袭人,絮落无声。
  也不知在这皇宫兜兜转转地走了多少圈,我的脚板已经开始生疼。始终未与他说话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弈冰,还有多远?”
  又走了几步他才停住步伐,指着前方说:“到了!”
  我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在粉淡殇颜的赤红宫门上,清楚地写着“长生殿”三个字,即使在黑夜也是金光闪闪,门两旁笔直地站着的四名侍卫于两侧把守着。我还在想应该找什么借口进去之时,只觉得脚下一轻,一双手臂已经将我紧紧地环住,我被弈冰以绝世轻功带着跃过那面高墙。
  为了避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叫弈冰在墙外边守着,稍后只要我轻轻敲几声赤红高墙,他就能听见,便可进来带我出去。他的轻功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举目望去,飘尽寒梅,凋零枝犹在,路径残香已散尽,独留空空芳园悲寂寥。园中密密麻麻地布满千百来株梅树,可惜花期已过,无法目睹万梅齐放,想必那定为奇观,艳冠天下。
  我望着一株株已经凋零的梅树,心中五味参杂,眼里酸涩难忍。我明白自己来长生殿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破解考题而来,更深的原因……是缅怀回忆。
  也曾有人因为疼爱我而收尽天下之梅,只为让我开心;也曾一家人在梅林间饮酒赋诗……只可惜如今物似人非。
  忧伤之情不禁泛满心头,我喃喃地吟起:“定定往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谁在那里?”一个冷到极点的声音划破这寂静凄凉的梅林,格外森然。
  我借着月光望着前方那一抹身影缓缓地朝我靠近,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这凄凉的梅园,难道是皇上?不对,从衣着身形上来看倒像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随着他缓缓地朝我靠近,借月光微弱的照耀隐约可见其容貌。
  发如青丝,丰姿飒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也许是他炯炯双目中那暗藏的忧伤感染了我,看着他我不自觉地出神,他……是谁?
  “本王在问你话!”虽然依旧冷淡,但是语气中却藏着隐隐怒气。
  听他自称本王我就猜到他的身份。能出现在梅林的王爷只会是五皇子楚清王。他的母妃正是皇上最为宠爱的袁夫人,然袁夫人福薄,二十年前在产出他后薨逝,独留下刚出生的他于世上。皇上在悲痛之余竟不依“凡未满十六之子不得封王”的祖例,封这位幼婴为王,可见皇上对这个孩子的疼爱。
  我立刻屈膝跪下叩拜:“回王爷话,奴才是此次进宫选妃的秀女,只因皇后娘娘出了一绣题,正是香雪海,所以臣女才斗胆跑来长生殿想寻找灵感。”
  冰冷怒气的神色稍微有些软化,他也没有多加责怪我,挥手示意我起来,没等我站稳脚跟便转身望那早已凋零的香雪海,似在喃喃自语却又似在与我诉说:“梅,早已凋零。来到这又能寻到什么灵感?”
  “王爷错了,只要心中有梅,它就永不凋零,我相信王爷早已经将梅烙在心里。”正如这茫茫香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样,它在我心中也无可取代。
  看着他背影明显一僵,猛然转身张嘴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再没发出任何声音,怔然地望着我,由先前的欣喜转为怔忡再变为惊讶,最后转为深沉。我莫名地回避着他炽热的目光,心中暗惊他变幻的表情。
  难道我真有倾国之貌,令人一见倾心,就连这位王爷都被我迷倒?深觉不对,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是迷恋,而是深深的依恋,为何对我会有依恋之情?!
  “王爷……”我不自在地清清喉咙提醒他此刻的失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一紧,低沉得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潘玉。”
  只见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伤痛沧桑,似乎藏着失望之色。
  他僵硬地转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说起往事。
  “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为钟爱的东西,这儿有她与父皇最真实干净的爱情,一段见证他们爱情的曲子《凤求凰》。”
  “万梅齐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带着喜悦牵着母妃的手来到这允诺,若生下皇子便封其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绝了,她始终为父皇的江山社稷顾虑,祖训曰‘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规若违,动摇国本。”
  “父皇动容之余,亲自为母妃抚琴,一曲《凤求凰》是父皇对母妃的承诺。他说断然不学司马相如那般负心薄情,他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
  奇怪他为何会突然对我说起袁夫人之事,是触景伤情吗?听他声音沙哑哽咽,是在强忍着眼泪吧,想上前安慰他,却不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拥在怀中。惊讶之余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放下心中想将他推开的想法,我不能狠下心肠如此对待一个从小就丧失母亲的孩子。
  “王爷,请……”
  “以后,叫我祈殒。”他打断了我的话。
  虽然奇怪他为何会突然如此,但是我还是如着了魔般唤了他一句“祈殒”,也许只有这一刻我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不用再每天用面具将自己包裹着对人。毕竟他同我一样,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伤,那段伤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我继续生存于此的目的。
  最后,送我回兰林苑的是祈殒,一路上他只是静静地伴在我右侧一语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气氛怪怪的,但是不会令我尴尬难受,反而很是享受这一刻的安静。再想起我从长生殿内走出来时,那些侍卫见鬼般的表情就想笑。他们一定还在奇怪我是何时进去的,只因祈殒在我身边,他们也不敢拦下查问。
  当我看见依旧在宫墙下等待我的奕冰,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我竟然忘记他还在那等着我,他会不会怪我呢?直到我看见他那双乌黑深幽的眸子里充斥着担心之色,我才冲他点点头,示意我没事,他可以放心。
  云珠一直在兰林苑正门外等着我回来,见到我安然无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想唠叨我几句却看见我身边的祈殒,她猛然跪倒拜见。
  “起吧。”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淡雅,临走时还嘱咐云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
  她一脸暧昧地盯着我说:“还是姑娘魅力大,宫中人都说楚清王一向孤僻自傲,从不爱与谁深交,今日竟然亲自送您回来,看你的眼神还是那样地温柔。”
  “贫嘴!”我佯装生气地将她从屋中赶了出去,用力将门关好,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置可否,他与我真的很像,与他在一起能令我很轻松,不像与祈佑,总是令我压抑,令我放不开。
  这些天除了每日依旧卯时聚集兰林苑正堂学习礼仪,其他时间我们都待在房内认真刺绣,偌大一个兰林苑顿时陷入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所有人都想把最好的绣品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只为博得她的欢心,登上太子妃之位。
  十日之期去了一半,而我却被云珠念叨了四天,现在又在我身后踱来踱去地唠叨起来。
  “姑娘,只剩下五天了,你不要光坐在这发呆啊!交不了绣品您就没机会了。”
  看着嵌在绣架上依旧空空如也的白色绣布,我内心矛盾得不知如何决定,整整四天我都没动一针一线,也难怪她会着急地念叨着我。“云珠,你觉得我是该绣香雪海好,还是真正的答案好?”
  “当然是真正的……难道答案不是香雪海?”她先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后来才恍悟我话中之意,连连追问题目的真正答案是什么,我没回答她,只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
  我沉思了好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询问了一句:“你说楚清王是什么样的人?”
  又回想起几日前梅林那一幕幕,至今都还有些悸动,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仿佛……一想到此就忍不住想探听一些他的事情。
  身后的云珠却始终没有回我的话,以为我的声音太小她没听见,于是又提高了一些音量问:“楚清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旧没人回答我,我奇怪地转身想瞧瞧她是不是呆了,却发现云珠早已经没了人影,只有那个青色身影的男子站在我身后,充满笑意地望着已经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我。紧张地朝他行了个礼,暗暗责怪云珠怎么连楚清王来也不通报,害我当着他的面问起如此尴尬的问题。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依旧未动一分的细软丝绸:“很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的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头垂得老低,目光随着他的银白色的靴子来回转动。我是万万不曾料到他竟然会来到兰林苑找我,他不怕皇上万一怪罪下来吗?这儿的姑娘虽说不是后宫的妃嫔,却也是此次的秀女,他这样贸然闯进来确实不合规矩。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话是命令,我不得不抬头对上他那探究的目光,那双幽深的眸子,依旧忧郁伤淡。
  “王爷……你该离开了!”不自然地躲过他越发炙热的目光,他却抓起了我的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抽回,但是一种冰凉的感觉传至手心,是一枚血红的朱玉,细细看来正是两只耳鬓厮磨的凤凰,他是要把这个东西给我?
  “这是凤血玉,我母后的东西,希望你能为我保管。”
  我疑惑地盯着那块玉半晌,无言地将它收下了,或许是因为他眼中那不容拒绝的气势,又或许是因为他真诚恳切的语气,再或者是因为他的手仿佛温暖了我的心……总之我收下了,将它小心地放入衣襟内保存。
第 三 章 凤舞凰血泣
  随后我秘密地去见了汉成王祈佑,他在宫外时就将整个东宫完整的地形图给了我,只为方便行事,更重要的是可以不被人发现,秘密地去见他。曾听他交代过,他会居住在东宫的未泉宫,那儿的侍卫都是他的亲信,只要我能避过宫内众多耳目到达就不会有问题。所以我按照图上标好的红色标记一路躲躲闪闪地安全进入未泉宫,被他的亲信领到他的寝殿,看到他已经在床上歇下了。
  虽然我非常不想见到他,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没了主意,我也不敢自作主张,坏了他的计划不说,怕是我的努力也白费了。
  “王爷!”屋内没有点烛火,偏偏今夜的天空也没有月光,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半步,小声地唤了他一句。
  竟然没有反应,怎么他一点警觉心也没有吗?我又稍微放大了些声音叫道:“汉成王?”依旧没一点反应,以他的武功造诣来说不可能在我一连两句叫唤下都没反应,一定是故意的!
  火气一下子就冲上脑门,我用感觉辨别到床的方向,直冲过去,可是我却狼狈地被一个东西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手心传来锥心的疼痛。
  随后便闻一阵低笑,先是微弱的光亮将漆黑的房间一处照亮,不一会儿,雪亮的灯光将整间屋子填满。跌坐在地上的我一下适应不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我将双目闭上好一会儿才睁开,一张邪魅的脸正充满笑意地看着狼狈的我。我挣扎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能爬起来,只能恨恨地盯着绊倒我的元凶——那条随我一起倒地的木凳。
  “真的摔着了?”或许是见我许久都不能起来,他终于大发善心地问了一句,我撇过头不理他。
  他半蹲在我面前想扶我起来,我扬手甩开他的手,却没料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住了。他望着我因刚才跌倒时双手先着地已经擦破渗血的手心,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竟然说我不小心?明明就是他在整我,却来怪我不小心。他到底是喜欢把我当玩具耍着玩,还是料定我不会和他翻脸?
  “快起来,我帮你上药。”他又想拉我起来,可是我死活都不起来,最后干脆坐在地上不动,他又不敢用蛮力拉我起来,怕将我弄得伤上加伤。
  “不用了。”我始终不看他一眼。
  “起来吧,馥雅!”他突然而来的一句温柔关怀之语,让我眼眶一酸。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人再叫过了,所有的委屈顷刻间涌了上来,但是我还是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用你管。”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声音的哽咽。
  “是我的错。”他长叹一口气,将坐在地上的我横抱而起,这次我没再挣扎,任他将我放坐在床榻上。此刻的情景,像极了一年前,他从几十名杀手中将我救下后,轻柔地将我抱上马背。他身上那股淡雅的味道,我至今依稀记得。
  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为我找来清水、纱布与金创药,认真地为我擦拭伤口的样子,我的心一动,刚才的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这个一向以逗我为乐高傲自负的王爷向我道歉,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没有理由再去生他的气。
  “为什么要把弈冰弄进宫?”我忍着时不时由手心传来的疼痛,颤抖地问。
  “自然是有原因。”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的手,敷衍地回了这句我听过几百遍的话。每次我问他什么,他都回答自有安排,自有计划,自有原因,我就像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
  “你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他已经为我包扎好一只手,随后又着手第二只。
  “杜皇后出了一个绣题,关于香雪海,你认为我该在这次选妃上锋芒毕露还是继续……”我的话才顿一下,就被他打断。
  “母后不可能出《香雪海》的绣题。”很肯定的一句话,更确定了我心里的猜测。他终于抬头了,“你心里已经有明确的答案了对吗?那就照你找到的答案做吧。”
  我惋然轻叹,他虽是杜皇后的亲生儿子,可他母后却从未将他当亲骨肉般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淡漠如陌路之人。杜皇后的爱全部给了太子殿下,却吝啬着不肯分给他一些,也难怪他会对杜皇后有诸多怨言。
  我想,他一直是孤单的吧,却从来不肯表露在脸上,一人默默承受。
  “其实,皇位或许……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不自觉地说了这么一句,换来他一个惊讶的眼神,包含着复杂的情绪。
  “若你经历过我所痛的,就会明白,那个位置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坦白他的一丝真实情感,也许,我真的不能体会他心中的那份孤独。所以为了帮他,那日我不顾危险选择救了那名刺客,我相信,将来那名刺客会帮到我们许多。
  刚出未泉宫不远,影度回廊,一阵狂风将衣袂卷起飘扬,一场没有预兆的大雨从天而降,我被困在回廊内而不得去。潮湿飘扬的尘土味,溃烂着的娇艳欲滴的牡丹蔷薇,略带草腥味。空阶夜雨频滴,伫立长廊边缘,伸出双手感受雨露的真实感。望着雨滴将我手缠的纱布浸透,最后将手上的金创药洗涤。
  雨如丝,纷纷扰扰,风卷雷鸣闪电破空,庭院落红无数。如此电闪雷鸣我却无一丝害怕,反而享受地紧闭双目感受细雨拍打在手上的感觉。
  “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待我感慨后,另一声感慨将我的话接了下去。“绿黛红颜两相发,千娇百媚情无歇。”
  将双掌收回,回首抬眸时,他已经站在我身畔,没待我行礼他就扶住欲跪下的我。他问:“那日为何没来太子殿?”
  “身子不适!”我万万没想到,在这儿都能巧遇太子。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温和地笑了笑,竟也将双手伸到外面接起点点细雨。我与他并肩立于长廊,聆听在我们之间回荡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开口询问。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半个时辰,他的突然开口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我立你为妃如何?”似开玩笑的一句话由他口中逸出。
  “小家碧玉女,不敢攀权贵。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我很肯定地拒绝了他那自以为是的美意,我来宫中的目的并不为太子妃之位。原以为他会朝我大发雷霆,却不想他依旧笑望我,瞳中无一丝愠色。
  “你与她很像。”他悠悠叹气,“那日我问过苏姚同样的问题,她如你般义正词严地拒绝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如太子您想象中那般贪慕虚荣,如太子乃我心之所爱,就算陪之共度糟糠之日又如何。很特别!”
  正如他来时那般毫无预兆,离开这里也是无声无息地,在他的背影中我寻到了迷茫与沮丧,我猜想那是因为苏姚与我同时对他的拒绝吧。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对于这位享尽万千宠爱的太子殿下来说,是一件很失败的事吧。
  更加能肯定,他对苏姚异样的情愫。也对,苏姚如此兼聪慧与美貌的女子,有谁能不动心呢?
  阵雨很快就停了,我飞奔回兰林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云珠竟没念叨我,而是为我换下早被泥弄脏的绣鞋。当看见我受伤的双掌时,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为我重新上药包扎。
  那夜我点着微弱的灯认真刺绣,一夜未眠。
  十日已到,正是选妃之日,我们由李寿公公领进太子殿,我被安排站在第五排第五位。赤金猊鼎,熏彻麝香,碧海金镜,前后四方顶天柱,镶金嵌珠,精细雕龙,玉盘金盏,鹅黄细软轻纱,飘逸浮动。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起凤椅上的杜皇后。
  粉黛双娥,鬓发如云,凤绡衣轻,雪乍回色,雍容华贵之色逼人。虽已年近四十,却依旧容颜未衰,风华绝代。尽管她从我们踏进太子殿开始就一直在淡笑,却还是掩盖不住她眼底的那份沉稳老练。早就听闻她是位政治野心家,皇上所有的朝政她都要干涉,似乎想做另一位“武周圣神皇帝”。
  太子与她并列而坐,脸上毫无喜色,仿佛根本不认为今日是他在选妃,他就像位旁观者,肃穆冷寂。
  接着李寿公公就捧着笺金小册念着我们的名字,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都会上前一步走到正前方将绣品现于皇后与太子面前。不论她们的绣品好是不好,皇后都是千篇一律的温和谨笑。
  李寿公公很稳重地吆喝着每个人的名字,一身绯淡清雅,头镶八宝绿细簪的苏姚站出来将绣品展开,所有的姑娘都冷冷一声抽气,就连面无表情的太子都浮出了诧异之色,随后转为赞赏。唯独皇后的神色依旧不变,淡笑点头。
  这么多姑娘的绣品皆为雪中寒梅,其中也不乏上品之作,只可惜都是千篇一律的傲雪寒梅,看多了也就觉着枯燥无味。而苏姚这幅“残梅雪海泪”意在境中,境中有悲,悲中藏情,栩栩如生。最大的不同之处还在于她所绣之梅正在凋零枯萎,无尽的悲怆凄凉将我们带进一个悲伤动人的故事,不自觉陷入伤痛。
  “路尽隐香处”,它独独突出“隐香”二字,孤烟袅寒碧,残叶舞红愁,雅姿妍萎,落红隐余香。
  “翩然雪海间”,它注重绣描“雪海”二字,东风吹尽残粉枝,蚀雪散尽成玉树,残英点岫即瑶岑。
  亦真亦幻,其绣功根本无从挑剔,实乃倾世之作。听到李寿公公叫到我的名字,我便捧着才赶绣完成的作品上前,轻柔地将其摊开展现在众人面前。众秀女中传来窃窃私语,最后转为不屑的低笑。我从容地抬头仰望杜皇后说:“臣女这幅绣品名为‘凤舞凰血泣’。”
  皇后那张和煦淡笑的脸刹那一变,血色尽褪,单手无力地撑头软靠在凤椅的薄金扶手上。太子先是望我一眼,再关切地询问皇后的状态。她只是将头轻轻地一摇,示意并不碍事,很快收起倦态,尽量扯出她自认为很美的笑容,神色却暗藏几分凌厉。
  她的突然变脸不为别的,只因我这幅绣品;也不是因为我的绣功有多么地惊世骇俗,而是因为我绣的正是一对翱翔于浩瀚蓝天的凤凰。
  “难道你不知道题解为香雪海吗?”她问。
  “真正的题解并不是香雪海,而是凤求凰!”我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安静的大殿上响起,回音一波一波来回飘荡,随后再娓娓道来,“宫内只有长生殿一处有香雪海,而香雪海象征着一个承诺‘凤求凰’,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所以臣女才绣了一对翩然血凤凰。”
  她的脸色越发僵硬,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好大胆的丫头,竟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还提起袁夫人与皇上的事。”她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夺过绣品,毫不留情地将它丢在大理石地面上说:“答案只有一个,就是香雪海。”
  我低头不语,任她欲将我剥皮的冰冷眼神在我身上游移,我早就猜到这题不是皇后所出,根本就是皇上授意而出。我原本不想绣凤凰激怒皇后,但是祈佑却让我放胆绣血凤凰激怒皇后,揭起她的痛处。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他们俩是不是亲母子。这更加证实了宫中所传杜皇后与袁夫人的感情如同亲姐妹,根本属于讹传,我从哪一点都看不出来杜皇后会与袁夫人情同姐妹。
  “传本宫懿旨,漠北大将军之女苏姚,孝谨端庄,才情洋溢,温婉聪慧,深得本宫之心,即册封为大亓朝太子妃,择日大婚。”
  杜莞听见这个旨意,一张粉白嫩脸顷刻惨白,眼泪盈盈在眼眶打转,几欲滴落。而我早就料到苏姚很可能会被封为太子妃,只因她的父亲是手握重兵的苏景宏。
  朝廷有三位大臣手握兵权,第一位就是苏景宏,常年征战淮北一带,歼灭了无数个突然崛起的小国,亦得到“漠北大将军”的称号,他在朝廷的地位、声望、威信首屈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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