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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魏巍]

_24 魏巍(当代)
"连长,你怎么啦,打了胜仗你还不高兴呀?"
"我的傻同志!"郭祥说,"你看我们跑了140多里路只咬着敌人一个尾巴,大队人马怕是过去了吧?"
他立时把文化教员李风找来审讯俘虏.原来这是美二师的后勤部队,准备先把物资运往平壤.整个美二师、二十五帅和骑一师的主力都还在后面呢.郭祥一听,立刻神采飞扬,如果不是在俘虏面前,他真会跳起柬,翻几个跟斗,才能发泄他那股高兴劲儿.
刚把俘虏押送下去,营长陆希荣和邓军、周仆已经赶上来了.郭祥报告了情况,邓军的黑脸上露出极其动人的笑容.他聚精会神地察看了周围的地形.北面不远处就是缚龙里,骑着公路,错错落落地约有几百户人家,南面不远处是大同江,一条正南正北的公路正穿过这道长长的峡谷.在峡谷最狭窄的地方,有一座六七十米高的小山,像只大拳头似的正好卡住公路.邓军和周仆、陆希荣商量了一会儿,确定把这里作为防御的重点,由郭祥带领三连扼守.二连作预备队.陆希荣带领营部和一连伸到大同江边,打击南面可能增援的敌人.其他两个营也分别布置在公路东西两侧较后面的山岭上作为机动.团指挥所和迫击炮连设在后山的高山上,部署完毕,邓军命令部队立刻带开,尽快地挖掘工事,准备死守,坚决不能放过一个敌人.
郭样兴冲冲地把部队带到指定的小山上.他知道敌人的炮火会比较猛烈,阵地上不宜布置过多的兵力,正面只放了两个排,把一个排隐蔽在侧翼,为了突击方便,还把一个班伸到山脚贴近公路的地方.郭祥深知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恶战,对工事的要求分外严格.为了给大家鼓劲,他把棉衣一脱,撂得远远地,露出他在运动会上赛跑得奖的背心,挖掘起来.整个阵地上,发出一片小锹小镐和冻土搏战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八时许,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望望北方,静悄悄的公路上还不见一个人影.人们焦躁起来,纷纷问道:
"连长,敌人怎么还不来呀?"
"许是俘虏撒谎了吧?"
正在这时候,由远而近,传来轰隆轰隆的摩托声.郭祥往远处一望.公路尽头,出现了几辆汽车,红色的霞光照得挡风玻璃明晃晃的.接着又出现了坦克,随后又是无数的汽车和坦克急驰而来.顷刻间,汽车和坦克连成的长队,一眼看不到头,看去总有七八百辆、千把辆的样子.汽车上满载着戴着钢盔的步兵,车后拖着大炮,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
"准备战斗!"郭祥无限威严地大喊了一声.
在第一声枪响之前,即使老战士也不免处了一刹那的紧张状态.何况敌人今天是这样的阵势!虽然郭祥明明看到战士们的手指已经贴近了扳机,仍然习惯地大喊了一声,来给同志们助威壮胆.
敌人越来越近.现在已经清楚看到:前四面是四辆吉普,后面是十多辆卡车,再后是十多辆坦克,再后又是数不尽的汽车和坦克.沉重的摩托声和坦克嘎啦嘎啦的怪响,响成一片,就像发了大水似的.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
"关键问题.是先打坏前面的汽车,来堵住坦克,这仗就好打了."郭祥冷静地想.
"听我的口令!"郭样又喊道,"集中火力,先打汽车!"
直到汽车开近山脚,郭祥才把驳壳枪举起来,"乓乓乓"一连打了三枪.
三枪过后,轻重机枪和六〇炮突然猛烈地开火了.顿时,卡车上的美国兵,恐怖地怪叫着,纷纷跳下车来,乱藏乱躲.有的钻到汽车下,有的往坦克的后面涌,鬼哭狼嗥,乱成一片.六〇炮很快地修正了偏差,准确地打在卡车上,有几辆卡车立时冒烟起火,有两辆小吉普,本来已经开过去了,这时又懵头转向地掉过头来,翻在路旁的车沟里.有一辆通讯车,由于它的突然刹车,后面的车辆仰着两个前轮,好像一匹马扬起前蹄,搭在它的车身上面去了.
"好哇!打得好哇!"
战士们在战壕里跳起脚高喊着,各个山头上都传过来雷动的欢呼声.
团里的迫击炮和重机枪也开火了,他们集中轰击和扫射着后面卡车上的步兵和跳下车向后逃命的步兵.那些步兵成堆地死在汽车下和离开汽车不远的地方.有的还没跳下车就被打死,头冲下从车厢上倒挂下来.
郭祥为了彻底把公路堵死,吩咐前沿班立刻出击,把前面的十几辆卡车统统击毁.在一片手榴弹的火光中,汽车纷纷冒起几丈高的黑烟.滚滚的黑烟立时布满了山谷的上空.
"好哇,到底把狗日的堵起来啦!"郭祥微微一笑.
被钉懵了的敌人,逐渐清醒过来.他们开始明白,如果不夺出一条路来,全军覆灭就在眼前,于是,卡车后面的那辆坦克嘎啦嘎啦地向前爬着,像猪拱地一般,把前面冒烟起火的卡车一辆一辆地都拱翻到公路下面的深沟里.
郭祥一看急了,正要派人去打坦克,这时候,只见从前沿小鬼班的散兵坑里跃出一个人来,提着手榴弹向坦克追去.坦克一边跑,他一边追,向坦克滚动的履带里插手榴弹.连插了两次都滚落下来.这个战士见不成功,抓住坦克上的铁环,一腾身就攀了上去.他拼命地去掀坦克上面的盖子,但是怎么也掀不开.坦克已经驮着他走出老远了.只听小鬼班班长陈三粗喉咙大嗓地喊:
"小钢炮下来!小钢炮快下来!"
"下来啵!别让敌人把你驮走啰!"小鬼班的小鬼们也用他们尖尖的声音喊着.
眼看坦克开出有一里多路,小钢炮才无可奈何地跳下来了.
第二辆坦克也开动了.一边跑一边示威性地连续开了几炮.郭祥一看第一辆坦克跑了,第二辆眼看又要跑脱,急得额头上的汗珠乓乓直掉,马上大声喊道:
"谁去打第二辆坦克?"
阵地上忽地站出30多个人来,一片声嚷:
"我去!"
"我去!"
花正芳扯扯连长的袖子,无限诚恳地几乎是用哀求的语调说:
"连长,你不是早就答应过我啦?"
"我就不行吗?"调皮骡子王大发在那边喊,"什么任务也挑不上我!"
"还是花正芳有把握些."郭样心里咕哝了一句,立即说道,"花正芳,你去!"
郭祥的话还没有落音,花正芳已经放下冲锋枪,提着一支从别人手里枪过来的爆破筒,冲下去了.他的动作极其敏捷,很快地就追上了第二辆坦克.他巧妙地避开坦克上机枪的射击,把那支爆破筒牢牢插进履带里.为了不使爆破筒滚落下来,拉了火以后,还扶着它走了几步,直到快爆炸时,才跳到路旁的车沟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坦克的履带哗哩哗啦碎断在地下,不动了.阵地上顿时掀起一阵欢呼声.
这时候,第三辆坦克惊惶地焦急地开动起来,一面用机枪疯狂地扫射,一面向前急驰.花正芳早已从路沟里露出头来,等到这辆坦克开到身边,一腾身就攀上去了.他这时的棉农还是白里冲外,在硝烟弥漫之中,远远望去,就宛如只白鹤,高高地站在乌龟背上.这小伙子真沉着得惊人,他慢慢地坐下来,就仿佛坐在自己的车上,不慌不忙地揭去手榴弹的盖子,把导火索用舌尖舐出来,套在手指上,然后向前探着身子,就像一个有经验的捉蝈蝈的燕子一样,悄悄地把手榴弹向坦克的嘹望孔伸近.不料此刻,盖子突然打开,一个美国兵的头露出来,花正芳急忙转身去抓美国兵的头发,已经迟了,只听"砰砰"两声枪响,花正芳身子一歪从坦克上滚了下来.……
郭祥眼都红了.止要找人打这辆坦克,不知什么时候,调皮骡子早已站到面前,怀里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腰里还插着两个飞雷.他用一种哀求的眼光望着郭祥,激动地说:
"连长,我一辈子不说软话,现在非说不可了!……不管我多么落后,咱们也是老战友了……咱俩有意见是另外一个问题,可你不该不给我任务……"
"你是要炸这辆坦克吗?"
"这还用说!……连长,人家都打坦克立功,你就不许给我一个机会,叫我补补过吗?"
调皮骡子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郭祥把手一挥:
"好好,你去."
"你瞅着吧."调皮骡子喊了一声,顺着山坡扑了下去.
王大发刚要接近坦克,坦克上的机枪向他疯狂地扫射着,逼得他抬不起头来.这时,只见这个饱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一扬手投过去一颗手榴弹,倏地腾起一团浓烟,接着就钻进浓烟里逼近了坦克,他把一捆集束手榴弹放在履带下拉了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坦克不动了.
"这家伙倒是有战斗经验!"
阵地上的人们赞叹着,正为他的成功高兴,哪知这辆坦克仅仅受了伤,履带并未炸断,呆会儿又呼隆呼隆地响起来.它向前爬了几步,想从那辆被击毁的坦克旁边硬挤过去.试了几试没有成功,为了离开这个危险地带,就倒着向北开去.调皮骡子看见坦克要跑,就飞也似地追上去,攀上了坦克.为了接受刚才花正芳的教训,就干脆坐在顶盖上,一边冷静地寻找窍门.坦克向北越开越快.眼看接近了大队汽车,隐伏在道沟里的敌人一齐向他开枪射击.阵地上的人们都替他捏丁一把汗,纷纷喊着:
"快下来,调皮骡子!"
"不要大意呀!"
但调皮骡子并没有跳下来,而是在密集的弹雨中,不慌不忙地把他那个瘦身子贴在坦克上.他的一只手似乎在油箱处摸索着什么.突然一个腾身滚下来,接着火光一闪,顷刻腾起一大团浓烟和沉重的雷声,那辆坦克已经不动了.
"好哇!起火了!起火了!"人们欢腾地喊着.
这时,花正芳已经被救起,背到山后.
郭祥连忙走过去,看见花正芳静静地躺在山坡上,肩胛上流出了一大片鲜血,把棉衣的白里染得通红.他那俊秀的脸,越发显得苍白,眼睛微微闭着,就像睡着了一般.卫生员正剪开他的袖子,匆忙地包扎着.
"小花子!怎么样呵?"郭祥伏下身子轻声地问.
他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郭祥.
"我大意了……"他抱歉地并且有几分羞涩地笑了一笑.
"伤口很疼吧?"
"几天就好了…"他又温和地一笑.
郭祥仔细看看负伤的部位,不像伤了肺,_放了心.叫卫生员赶快把他送到绑扎所去.卫生员刚背起他走了几步,他又叫卫生员停下,回过头,低低地叫了一声:
"连长……"
郭祥看他有话要说,连忙赶上去.
"连长,你的两双袜子已经补好……打在我的背包里了,你叫他们取出来吧!……"
"好,好."郭祥连声答应着,心里热烘烘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花正芳又笑了一下,把头搭在卫生员的肩头上,走下山坡去了.
郭祥回到原来的位置,见调皮骡子喘吁吁地飞跑上来.他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满头满脸的土,就像土地爷似的.
"刚才打住你了没有……"人们问.
"枪子儿什么时候也不找我."他傲慢地一笑.
"好好,"郭祥上前握住他的手说,"打完仗马上给你评功!"
"什么功不功的……"调皮骡子满不在乎地把手一摆,"连长,先别说这,我要马上向你报告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什么情况?"
"你来看,"调皮骡子转过身,往北一指,"在那辆破坦克后面,第三辆和第四辆都是弹药车."
"看准了吗?"
"我刚才在坦克上看得真真的."
郭样兴奋地把手一挥,高声叫道:
"乔大夯!"
"有."乔大夯在机枪阵地上用粗憨的声音应了一声.
"准备燃烧弹!"
乔大夯把燃烧弹推上了怆膛.
郭祥发出射击口令,只打了半梭,第二辆和第四辆卡车的车头已经扑出火来.币一时,就听见"轰轰"几声巨响,接着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不分个儿地响起来.隐敞在路沟里的步兵,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乱跑乱钻.附近的坦克、汽车也争着向后倒退,搅成一团.顷刻间,烟雾弥漫,充塞了整个山谷,炮弹皮和被炸起来的汽车碎片在阵地上"日日"地飞落着.连我们的战士也不得不暂时躲在战壕里.
战士们纷纷嚷着:
"连长,你也快蹲下来吧!"
"好好,"郭祥连声答应,取出一支美国纸烟点着,脸上出现了得意的孩子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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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闸门(二)
弹药车的爆炸,给人们带来了一种特有的欢乐气氛.尽管山谷里硝烟弥漫,乱飞的弹片和土块,在阵地上噼啪乱掉,人们还是从工事里伸出头来探视着,那种兴致,真好似正月十五看红火热闹一般.直等爆炸声渐渐稀落.浓烈的硝烟渐渐飘散,才看见公路旁的稻田里,尸体狼藉像是秋收时节的谷个子,一个个地横倒在那里.那些没有炸死的美国兵,发出一阵阵呼天唤地的哭叫.有人吃力地想爬到比较隐蔽的地方,有人把头伸到泥沟里喝水,公路旁边的五六株白杨树,只剩下了一棵,其他几株都被炸断,连同树脑袋歪到地上去了.附近的汽车被炸得东倒西歪,残缺不全地匍匐在公路上,冒着一缕缕的烟火在燃烧着.还有一辆.四轮朝天仰在路边,很像是向后抢路逃走的时候滚下上的.公路已经严严实实地堵起来了这时候,敌人大概已经明白,如果不摧毁卡在公路上的这个小小的支点,单凭坦克、汽车猛闯过去是办不到的.郭祥偏着脑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动静.只见缚龙里以北的敌人纷纷跳下汽车,在路旁集结.车队里夹着的坦克,也一辆接一辆地离开车队,在缚龙里以南一字儿排开.汽车牵引的大炮,也在公路上掉过头来,把炮口对准我军的阵地.郭祥意识到,一场恶战即将到来,在阵地上巡行了一遭,命令大家充分地做好准备.
果然时间不大,有十几发炮弹在阵地前后左右爆炸了,郭祥根据经验,知道敌人开始了试射,随即命令部队迅速隐蔽.接着,一发烟幕弹打在山坡上,腾起一团乳白色的烟雾.随后,就是成排的坦克炮弹和榴弹炮弹如急风骤雨一般猛袭过来、这座50多米长、十多米宽的山脊,顿时像惊涛骇浪中的船只那样颠簸着.郭祥坐在小土洞里,身子不断地被掀动越来,冰冷的泥沙不住地灌进脖领里,硝烟呛得喘不过气.他把鼻子用袖筒笼着,肚子里狠狠地骂道:"好狗日的,反正有你露面的时候!"
这场疯狂的轰击,大约进行了20分钟左右.轰击刚停,郭祥就从工事里露出头来.一看,敌人约有一个连的兵力,已经像羊群一般接近山脚.这些装备齐全的戴着钢盔的美国武士们,正弓着身子.伸着大长脖子,好像鹳鸟一样地迈着大长腿,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同志们!为朝鲜人民报仇的时候到了!"
郭祥大喊了一卢,想鼓舞大家的情绪.但自己却听见这声音出乎意料的微小,才知道自己的耳朵被炮弹震得有些不好使了.
阵地上的工事,有的已被炸坍,战士们纷纷地从泥土里钻出来.幸好他们事先塞住了枪口,包住了枪机,立即把泥土抖掉,摆好了射击姿势.乔大夯刚才脱去了棉衣,把机枪包着像婴儿一般地搂在怀里,现在又把它摆在射台上.
郭祥本来想把敌人放得近近的,却没有料到前沿的小鬼班已经开火了.主阵地上的两个排接着也开了火.敌人被打死二十几名,其余的跟头趔趄地窜了回去.
郭祥很有气,立时跑到小鬼班那里,大声地问:
"是谁叫你们先开枪的?"
小鬼们本来情绪很高,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现在你瞅我,我瞅你,傻眼了.班长陈三这个温和的中年人也涨得满脸通红.
"这事怨我."陈三急忙承担责任说,"是我一时没有制止住他们."
郭祥不理他的回答,继续质问说:
"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赶鸭子'战术?"
说着,他往前一指:
"你们瞅瞅!你们打死了多少?跑了多少?……对敌人,我们不是要赶跑它,足要消灭它!你把它赶跑,他会第二次来进攻你.你们说合算不合算?"
"当然不合算."小罗回答说,"是刚才那阵炮把我们打恼了,一瞅见敌人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要忍!"郭祥使劲把臂一挥,"要咬着牙想着,把敌人放得近近地打!光把敌人赶跑,我们对得起昨天那位朝鲜大嫂吗?对得起一大坑被惨杀的孩子吗?"
大家默然无语,仇恨的火再一次燃烧着人们的心.陈三咬着牙说:
"连长,你就瞧下一次的!"
郭祥又跑到几个排长那里,一一吩咐他们:
"如果谁再把敌人远远地赶跑,要受到严格的处分!"
郭祥刚刚布置完毕,敌人的第二次炮击开始了.接着又是一个连的步兵开始冲锋.大家眼看着敌人爬上了山坡,郭祥还没有发出射击信号.
山坡上寂静得可怕.连美国兵爬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听得真真的.
小司号员的心怦怦地跳着,他把号嘴儿贴在嘴唇上,悄声地问:
"该吹了吧?"
郭祥没有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
敌人以为经过如此猛烈的炮击,山上已经没有人了,就大着胆子爬到山洼里.这里距我阵地只有25米左右.此刻,只听山头上吹响了"嘟——嘟——嘟——"三声长号音,接着,手榴弹像一片黑乌鸦一般纷纷盖下来,事前早己测好距离的几门六〇炮,也一个劲地向敌群里猛砸.山洼里,顷刻腾起一片蓝色的烟海.敌人四散奔逃.战士们纷纷跃出工事,居高临下地用机枪、冲锋枪猛扫着,就好像围猎一群乱冲乱审的野兽一般,等到这股伤亡过半的敌人狼狈回窜的时候,隐伏在山侧的机动排早已迂回到山脚等候,又是一阵猛打.敌人纵有坦克、大炮也无法支援这批可怜的家伙.时间不大,他们就横躺竖卧在这片小小的洼地里.能够最后逃出这围歼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战上们打得兴致高极了.机动排的战士们穷追不舍地痛打着逃下阵地的敌人.为防止敌炮杀伤,郭祥赶忙让司号员发出信号把他们撤回.
"对,对,就是这么个打法!"郭祥适声称赞着,鼓励着他的连队.
战士们迅速地从敌人的尸体上搜集着武器弹药.这一切还没做完,阵地上空,接连不断地出现了敌机.总有30多架,围着这带山峰盘旋起来.敌人的坦克炮又打过来一发烟幕弹,白烟缓缓地上升着.郭祥知道,这是地面火力在为它的飞机指示目标.果然时间不大,为首的一架敌机俯冲下来,向阵地轰炸扫射.有几颗炸弹落到山后去了.
郭祥见来势不善,正在思谋新的对策,调皮骡子跑过来说:
"连长,我这个小兵子提个建议行不?"
郭祥瞪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说俏皮话咧?"
"咳,我这穷嘴,成了习惯了."调皮骡子抱歉地一笑,"连长,你看先把主力撤到山侧面行不?……等一会专门来揍敌人的步兵."
郭样一向重视军事民主,见他说得有理,立即采纳,把个多排撤到山侧面占了.
这30多架敌机的轮番轰炸,以后再加上坦克炮和榴弹炮的集中轰击,简直像要把这块狭小的山头翻转过来.整个一座山陷于烟笼火绕之中.等到敌人的步兵接近阵地,炮火和轰炸暂时停止的时候,郭祥率领部队立即冲上阵地.山头和山坡,全是大炸弹坑套小炸弹坑,焦糊糊的一片.所有的工事,儿乎全被摧平.
这次郭祥的连队打得更猛了,像前次一样,又把敌人的一个连大部歼灭在山洼里.一堆一堆的死尸,堆满了山洼,连脚都插不进去:一滩一滩的血,涂红了山岗,低洼处,已经积起了血水……
这时,团部的通讯员捎来了团首长的慰问信,说要给全连立功,还询问有什么困难.郭祥指着山坡上敌人的尸体,对通讯员说:
"你回去告诉首长,叫他们放心吧,就说我们情况很好,没有困难.你还要对政委说:昨天的事,我们绝不会忘记,今天就是为朝鲜人民叫还血债的时候!我们准备把这座小山变成一座闸门,不管敌人来多少,都要让他们碰死,一个也过不去!"
通讯员把话带回团部,邓军和周仆听了都非常感动,"这祥的干部,放到什么地方,就是叫人放心."周仆满脸是笑,赞赏地说.
"今天打得还可以罗!"邓军也微徽一笑.
按照这位身释百战的团长的习惯,能够称上"打得可以",这已经就是了不起的评价了.
"这样的干部,"周仆显然兴犹未尽地说,"你就是把他放在水里火里,他也硬是顶得住,一点也不叫苦.你看,他还懂得给我们做工作,来鼓励上级的情绪!"
"哼,"邓军嘲笑说,"像这样的人你还不愿要哪!"
"你说什么,我不愿要?"
"你忘啰,政治委员!"邛军说,"人家参军的时候,又黄又瘦,你还说,小鬼呀,你走得动呵?"
周仆想起当时的情量.也笑起来了.
他们的指挥所设在高山尖稍稍下面一点的地方,在山坡背面挖了一个简陋的土洞.但他们并没有躲在土洞里,而是在山尖上观察着整个战场.他们刚才是多么担心哪,生怕敌人从公路上闯过去,尤其是在30多架飞机和几十门火炮集中轰击二连阵地的时候,这座小山已经被飞腾的烟火完全吞没.看到这种危险情况,邓军一方面组织火力来支援他们,组织对空射击采减少敌机对他们的威胁,一方面也作了阵地万一失守的准备.谁知烟火散去,这个经过洪涛冲击的闸门,仍旧顽强地屹立在邪里.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千把辆汽车和坦克组成的长队,仍旧像一条长蛇似地僵卧着不能移动一步.看到这种情景,怎么会不叫人高兴呢!邓军和周仆正住商量下一步如何支援三连,忽然上空响起炮弹的啸声,接着在缚龙里村南的稻田里爆炸了.有几团蓝烟缓缓地上升着.
小玲子急匆匆地走过来说:
"报告首长.这炮打得很奇怪呀!"
"怎么回事?"邓军回过头问.因为他正同政委商量问题没有在意.
"你看,要是敌人打的,怎么会落在那个地方?要是我们打的,我们又没有这样的火炮!"
邓军和周仆凝视着那团缓缓腾起的蓝烟,沉吟间,又是连续两发,在原来的地方爆炸了.
"莫不是从南边打过来的?"邓军机警的眼睛闪了一闪.
"我百分之九十可以肯定."小玲子说,"我仿佛听见出口声是从南边传过来的."
"很可能,是增援的敌人."邓军沉思着说.
他立即命令山尖下面的步行机员,通知一营营长注意观察南面的情况.时间不大,就来了报告:远方公路上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坦克.
"听见了没有,你们一定要把南面的敌人坚决顶住!"邓军对着步行机嘁.
"请首长放心吧,"耳机里回答,"只要有我陆希荣在,阵地就不会丢掉."
邓军带着微笑取下了耳机.
他急忙返回山尖向南观察.终于在大同江南的公路上,看见敌人的坦克像绿色的小甲虫一样一辆一辆地出现了.他急忙举起望远镜,在十几辆坦克的后面,已可看见满载步兵的汽车,正沿着公路向江边急驰.
一直等到看见敌人的后尾,邓军才放下掣远镜,轻蔑地一笑:
"最多不超过一个团的兵力.……看样子,我们防御的重点还是北面.转移了注意力可就要上当啰!"
周仆点点头,同意团长的看法.
不一时,敌人的坦克已经开到大同江南岸.他们发现江桥已被我军炸断,随即展开战斗队形涉水渡江.一面开进,一面向北岸我军阵地疯狂地打炮.步兵也都下了汽车,躲躲藏藏地挤在坦克后面跟进,一连阵地上的轻重机枪和六〇炮也开了火,有不少的美国兵被打死在大同江的冰水里.
天空中盘旋的敌机,开始在一连和一营营部的阵地上扫射轰炸,顷刻间腾起了一片滚滚的烟火.
南面增援部队的到来,和那突然激烈的枪炮声,使北面被阻的敌人得到极大的鼓舞.显然他们认为最后突破围困的时刻已经来临.缚龙里村南的坦克和北面公路上的榴弹炮群,以空前猛烈的火力,又盖住了三连的阵地.飞机在拼命地狂炸着.敌人的步兵也在缚龙里以北迅速集结,准备作最后的猛攻.
邓军预料到这会是规模最大的一次猛攻,如果不给三连以强大的支援,阵地就会有突破的可能.他立刻想到,必须更周密地组织火力,特别是充分发挥迫击炮的威力,在敌人步兵冲击的开始,就给以大量的杀伤,这样才能帮助郭祥守住这个狂涛冲击中的闸门.
想到这里,他立刻跑下山尖与迫击炮连通话,可是当他抓住电话耳机,还没说完,就看见小玲子从山尖上跑下来,脸色也变了,一连声急迫地叫:
"团长!团长!阵地被突破了!"
邓军蓦地一惊,但脸上神色不露,仍旧把话说完,然后放下耳机,上了山头:
"老邓呀,你看这是怎么搞的?"
周仆向南面一指.邛军一看,敌人的坦克已经过了江到达北岸,前面几辆已经爬上了公路,正向前呜噜呜噜地开进.在一连和一营营部的阵地上,人们正纷纷向下撤退.
邓军登时气得脸都黄了.
他把驳壳枪从小玲子身上抽出来,话也没有交代一句,就气昂昂地大步跨下山尖.过去在情况危急的时刻,他临到前边去还说一句:"老周,这一摊你掌握吧!"现在连这句话也设有,就向山下飞步走去.
"老邓!老邓!你等一等!"
周仆在后面喊,邓军理也不理,顺着山坡向南去了.
小玲子知道拦阻无用,就紧紧跟上.周仆对两个通讯员使使眼色,让他们也跟着去了.
他们在山腰里穿行着,在一个山垭口碰上了撤退的人们.
"站住!"邓军威严地用驳壳枪一指,"谁叫你们撤退?"
"是营长叫我们撤退的."人们纷纷说.
"我们本来打得很好,忽然传下命令叫我们撤退."其中一个说.
"你们的连长、指导员呢?"邓军问.
"都牺牲了."
"营长呢?"
"我们也不知道."
邓军立刻命令他们占领阵地,射击敌人的步兵.
小玲子眼尖,在山梁上发现了陆希荣.他正弯着他那细长漂亮的身材向北奔跑.
"截住他!"邓军大声喊道.
通讯员飞步跑上山梁,把陆希荣截回来了.
他脸色苍白,强作镇静地站在邓军面前.
"说!你为什么撤退?"邓军用驳壳枪一指.
"团……团长,你别生气……"陆希荣口吃地说.
"我问你,你为什么撤退?"
"不……不是我要撤退,是坦克冲到我们后面去了."
"怕死鬼!"邓军斥骂着,"冲到后面就不能打啦?"
邓军当着战士的怒骂,显然刺痛了他.
"我希望上级不要随便污辱一个同志."他抗议地说,"我陆希荣绝不是担心自己的生命,我是顾惜一二百个战士的生命.留在那里,是让他们白白送死!别人可以对他们的生命不负责任,我是营长,我不能不对他们负责!……"
"好个狗娘养的,我算认识你了!"
邓军那只独臂把驳壳枪一挥,照着陆希荣哗哗哗哗地打了一梭子.
小玲子是个有心眼的人,惟恐首长一时激怒,处理问题发生偏差,早把团长的臂膀轻轻一碰,一梭子弹从陆希荣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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