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也照样吵架。才三、四回,大吵后,她离开了他,不过从不超过几天。玛尔柯只须一脸苍白,垂头丧气地请她原谅,就足以使她重回他的怀抱。”
“他们以什么为生?”
玛·默伦微微地耸了耸肩。
“您向我提这个问题吗?那么多人,我们天天与之握手,他们以什么为生?我遇见她,正是她和他闹不和的时候、她感动了我。我想,这不是她过的生活,在玛尔柯这种男人手里,她很快就会衰弱、枯萎。正好我那时刚离婚,我便提出要她做我的妻子。”
“您那时爱她吗?”
冯·默伦望着他,无言以答。眼睛似乎在重复这一问题。
“同样的情祝,”他终于嗫嚅道,“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好几次。大卫亦是如此。这是否回答了您的问题?我不瞒您说,我与玛尔柯谈了一次话,给了他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让他去南美游玩。”
“他同意了?”
“我有办法说服他。”
“我揣测,他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吧?”
冯·默伦又微微地耸了耸肩。
“将近三年里,路易丝是我的妻子。和她在一起,我相当快乐……”
“您知道她一直爱着玛尔柯?”
冯·默伦好象说:“以后呢?”又接着说,“她几乎到处都陪着我。我作了许多次旅行。她遇见了我的朋友。有些她早就认识。当然,一也有过一些阴云,甚至下过暴雨……但我相信她那时真诚地爱我,现在也保留了这种感情……她称我爸爸,我倒不觉得反感,既然我比她大了整整三十岁……”
“她是通过您认识大卫·瓦尔的?”
“正如您说的,是通过我。”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一丝嘲弄的光芒,“这倒不是大卫把她从我手里抢走的。是玛尔柯。有一天,他回来了,瘦骨嶙峋,一文不名,开始在对面的行人道上过日子,象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有一晚,她扑到我怀里,抽抽噎噎向我承认……”
邻室的电话铃响了,秘书回话了以后,在门口出现了:“是菲利浦先生打的。”
“唐纳德还是赫伯特?”
“唐纳德……”
“我刚才跟您说过的吧?就是年轻的那个。他从巴黎打来的吗?
“是的。”
“给我刚到这边来……”
他的手朝电话机伸过去。开始用英语通话。电话线那端的人提的问题,玛·默伦几乎都作了回答:是的……不是……我还不清楚……这点确凿无疑……梅格雷负责这事,他就在我面前……我肯定会上巴黎参加葬礼,尽管这很凑巧,因为我后天要去锡兰……喂!……您在乔治五世宾馆?……要是我获悉了什么消息,我就打电话给你……不,今晚我不在,夜里三点之前不会回……晚安……”
他看看梅格雷。
“好了,菲利浦到了现场,正如我刚才告诉您的。他激动了。英国报纸已经知道了,他是被记者们包围……我刚才说到哪里了?我还得穿好衣……领带呢,冉?……”
秘书给他挑选,看上去都差不多,可他还是认真地审视一番,然后拿起一条。
“您让我怎么办?我向她提出离婚。而且,为了使玛尔柯不可能身无分地扔下她,我不仅给了她一定数目的钱,还给了她一份相当可以的年金。”
“您继续经常见她?”
“经常见他们两人……这让您觉得奇怪?”他对着镜子结蝴蝶结。脖子伸长,喉结突现出来,“正如应该预见到的,旧戏重演了。接着,大卫提出与缪利埃离婚。轮到他来扮演乐善好施的角色了……”
“可是他没有娶她?”
“还没到时间、他等着办完离婚的手续……关于这一点,我还不了解是怎么办的……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还没有在所有的文件上签名,那么缪利埃就有可能被看作大卫的遗孀……”
“您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但他回答:“不。昨晚上发生的事,我还知道一些,至少是一部分。我告诉您,就和路易丝告诉您一样。首先,我坚持向您肯定,她没有杀害大卫·瓦尔。头一条,她没有这种能力……”
“从身体上说?”
“是的,我正是这个意思。从道德上说,如果我可以这么表达,那我们都可以杀人,只要有充足的理由,并确信不会被抓获。”
“充足的理由?”
“首先,爱情。人们必定会相信这点。因为每天都看到一些男人女人因爱情犯罪……虽然我对此的看法……但说别的吧……利益……如果人们有相当大的刊益……然而,路易丝的情况不是这样,而是相反……”
“除非瓦尔写了份有利于她的遗嘱,或者……”
“相信我,没有对她有利的遗嘱……大卫是个英国人,因此,是个冷静的人。他对任何东西,都是一分货,一分钱……”
“他爱上了伯爵夫人?”
冯·默伦皱了皱眉头,有点不快:“梅格雷,您这是第三或第四次说这个词了。因此,您要尽力理解。大卫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路易丝是个漂亮的小妖精,好玩,甚至动人。再说,如果可以这么说,她也积累了经验,也就是说,她已经习惯一定的环境,一定的生活方式……”
“我以为我明白了。”
“要说得更简洁明确,我也不能。我并不断言这十分美好,但这是合乎人情的。记者们并不了解这一点,因此,我们每遇到一个女人,他们就说是一见钟情……冉!我的支票簿……”
——只有无尾常礼服要穿了。他看了看表。
“昨晚,他们两人在城里吃了饭,又一起去夜总会喝了一杯酒。我没问是哪家。不期遇见了玛尔柯。他带着一个大个子金发女郎,一个荷兰上流社会的女子……他们远远地打了个招呼。玛尔柯与他的舞伴跳舞。路易丝激动异常,与大卫回到乔治五世宾馆后,在电梯里对他说,她还想喝一瓶香槟酒。”
“她喝很多酒?”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喝多了,大卫也一样。不过他只是晚上喝。因为大卫只喝苏格兰威士忌,所以他们各人面前一瓶酒,聊天。我想,到了末了,谈话开始含混不清了。几杯酒喝过,路易丝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犯罪的感觉,她指责自己犯了以色列的罪行……据她今天中午对我说,她向大卫宣布,她并不值得他喜欢,她看不起自己,因为自己只是个痛苦的女人,她只能去追玛尔何,请求他再娶下她……”
“大卫是怎么回答的?”
“没有回答。甚至都不能肯定他是否听懂。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问您,是否有某人把他按在浴池里的证据。直到半夜,凌晨一点,他还坚持着,因为他从下午五点钟才开始喝酒。将近凌晨两点时,他开始变得神志模糊。我好几次想,他洗澡时,可能出了事故。我从前劝他找个贴身仆人,但他觉得要受人支配就讨厌。出于同样的原因,他要求阿尔诺住在另一家饭店。我寻思这是不是他的某种羞怯。
“现在,差不多说完了。路易丝脱了衣,穿上睡衣。很可能香滨酒瓶己经空了,她便呷了一口威士忌。这时她想起她让大卫伤心了,便想去请求原谅……您相信这点,这完全符合她的性格,我熟悉她……她走进走廊……她向我肯定……她发现门虚掩着……她走了进去……在浴室里,她看到的,就是您看到的场面。她没有叫唤,而是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扑到床上……她声称当时真的想死。这极有可能……
“于是,她服了安眠药片。在跟我生活的时期,她就经常服用,尤其是喝酒……”
“服了多少片?”
“我猜出您想的是什么。您也许有理。她想死,因为一死百了,但她又并不厌倦生活,不是吗?光有意图就足够了,它可以产生同样的效果……尽管她那时按了铃……您设身处地想想……对她来说,这一切象是一场恶梦,现实与非现实交混一起,难以辨别……
“在医院里,她恢复了知觉,这时便是粗俗的现实获胜了……她的头一个念头,是打电话给玛尔柯,于是她拨了他的号码……没人接,她又打往蓬提厄街一家饭店,玛尔柯有钱时便在那里过夜……他也不在……她想到我……她上句不不接下句地告诉我,她完了,大卫死了,她也差点没命了。她后悔没有一死了之,她求我赶快去她那里……
“我回答说这不可能。我试图了解详情,但是白费力气,于是找劝她去奥利机场,乘飞机来尼斯……
“就是这些,梅格雷。我送她去了洛桑。她习惯住在那里。这样做,倒不是让她躲开警察,而是让她免受记者和好奇者的围攻,避开将来准会出现的种种纠纷。
“你告诉示我,大卫是被人杀害的,这我相信。但我肯定不是路易丝杀害他的。我决不认为她能做这种事。现在……”
——他终于穿上了无尾常礼服。
“要是有人问我,我在体育餐厅……”他对秘书说,“如果这是纽约,我就认为她做了这种事。”
“您是说:我思考过了,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对,先生……”
“您走吗,梅格雷?……”
他们一起乘电梯下去。到了楼下,迎面被一个摄影师的闪光灯一照,不觉又惊又气。
“我本该觉察到的……”冯·默伦低声说。说着,他推开站在摄影师旁边,准备拦住他的一个矮胖人,快步朝出口走去。
“梅格雷警长吗?”——矮个男人是蓝色海岸一家报纸的记者,“有办法和您聊一会吗?”
门房远远地观察他们,皱了皱眉头。
“我们可以找个角落坐坐……”
梅格雷经验丰富,知道躲避也无济于事。人家将要他说出他绝不会说的事情。
“我想,”记者说,“我能不能请您去酒吧厅喝一杯?”
“我刚喝过一杯。”
“在约瑟夫·冯·默伦房里?”
“对。”
“这天下午,巴尔米利伯爵夫人确实在海岸?”
“一点不错。”
警长坐在一张巨大的皮椅上。记者手拿记录本,坐在他对面一张椅子边上。
“我猜想她是第一嫌疑犯?”
“为什么?”
“有人从巴黎打电话告诉我们的。”
准是有人把事情告诉新闻界了。或是乔治五世宾馆的人,或是机场的人,也许奥利机场的一个警官是哪家报纸的内线?
“您没有遇到她?”
“是的,当我到厄斯时,她己经走了。”
“去了洛桑。我知道。”——新闻界没有浪费时间。
“我刚打电话给洛桑宾馆。她从日内瓦坐出租车到了。她显得精疲力竭。等候她的记者向她提问,她拒绝回答,马上就上了她的套间,214号。”记者似乎满足于这样把内部消息告诉梅格雷警长,“她叫人送去一瓶香槟酒,接着又让人叫医生。人们时刻在等这位医生出来。您认为她杀害了上校吗?”
“我没有您和您的同仁行动快。”
“您将去洛桑吗?”
“有可能。”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乘明早的飞机?您知道上校的第三任妻子住在洛桑巴尔米利,伯爵夫人和她会互相仇恨吗?”
“我不知道。”
——奇怪的采访。是记者在发布消息。
“就算她是罪犯,我想您也无权逮捕她?”
“没有引渡证,是不能的。”
“我想,要得到引渡证,必须提交确凿的证据,是吗?”
“听我说,朋友,我觉得您正在即席写您的文章。我劝您不要以这种笔调写。问题既不在于逮捕,也不在于引渡……”
“那么伯爵夫人没有嫌疑罗?”
“我一无所知。”
“因此……”
这次,梅格雷生气了。
“不!”他几乎叫了起来,吓了门房一跳,“我什么也没有告诉您,因为我一无所知。如果您要把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象您刚才说的那些,强加给我的嘴巴,那您就会得到我的消息的……”
“不过……”
“什么也没有告诉您!”他斩钉截铁地说,站起身,朝酒吧厅走去。
他气愤至极,以致毫无所察地说了一句:“来一杯马丁尼……”
招待员好奇地瞧着他,大概根据他的相片,把他认出来了。有两、三个人坐在高凳上,扭过头来打量他。尽管门房小心安排,大家还是知道了他在酒家的消息。
“电话间在哪?”
“左边,走廊里……”
他关上门,随手抓起一个电话听简,低声说:“请给我接巴黎……丹东街4420号”
线路畅通。只须等五分钟。他在走廊里走了百来步,电话铃就提前把他叫回来了。
“司法警察局?请给我接警探办公室……我是梅格雷……喂!吕卡在不在?……”
他料到老实的吕卡也奔波了一天,而且他也不会早早上床。
“是您,警长?……”
“我在蒙特卡洛,对……有什么消息?”
“尽管我们小心防范,新闻界还是知道了,这事儿你大概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
“《法兰西晚报》第三张号外出来了。头一版就是篇大文章……下午四点,一些英国记者从伦敦赶来了。同时还有一个叫菲利浦的先生,类似律师或公证人的人物……”
“初级律师……”
“是的……他硬要亲自见到大长官……他们关起门谈了一个多钟头……他一出来,就被被包围、采访、拍照。他用伞打了一位摄影师一下,本想打碎他的摄影机……”
“就这些?”
“有人提到小伯爵夫人,瓦尔的情妇,说她也许是罪犯。而且有人宣布您在亲自追捕她。有个叫约翰·T·阿尔诺的人打电话给我……他显得非常愤慨……”
“还有呢?”
“记者们涌进了乔治五世宾馆。宾馆召来他们的人,把记者赶出门外……”
“拉普万特呢?”
“在这。他想跟您说话……”
“让他说,行吗?……”
拉普万特的声音——
“喂,警长吗?……我照说定的,去了纳依的美国医院……问了护士、电话员、接待员……伯爵夫人走时,交了一封信给接待员,她投到邮局……写给星辰街马尔柯·巴尔米利伯爵的……我在医院里没有获知什么有趣的东西,这是幢带家具出租的房子,相当优雅……我问了女代理人,她开始还不大肯说……似乎巴尔米利伯爵昨夜没睡在这里,他经常这样……他大约在今大上午十一点就回来了,忧心忡忡,甚至没进门房,看看自己有那样信……过了半个钟头,他提着一个小箱子,又走了……这以后,没有什么情况了……”
梅格雷沉默不话,因为他无话可说。电话线另一端,似乎拉普万特窘迫不安。
“我干什么呢?我继续寻找他吗?”
“如果您愿意……”
回答更使拉普万特摸不着头脑。
“您不相信……”
冯·默伦刚才跟他说的是什么?人人都可能杀人,只要有充足的理由。爱情……路易丝与别人结婚,过了将近三年的日子,又当了上校一年多的情妇,这有可能吗?而且,她不正是要离开上校,重回一个丈夫的怀抱吗?
利益?从瓦尔的死亡,巴尔米利能得到了什么好处?
梅格雷有点泄气。一场调查之始,他常常是这样。总有人物显得不现实,行动不连贯的时刻。
在这样的时刻,梅格雷阴郁不快、笨拙、迟钝。年轻的拉普万特尽管是他们队伍里最新的成员,也相当了解这点,虽然在电话线的另一头,还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尽力而为,警长……照片上出现的人,我列了一份名单……只有两、三个需要查明身份了……”
电话里的空气沉闷,尤其因为梅格雷不习惯蓝色海岸这个地方,就更觉得准受。他走回酒吧厅喝完酒,发现露台上摆好了晚餐的桌子。
“可以进餐吗?”
“可以。不过我以为这些桌子都被人预定下了。每晚都是如此。我在里面给你安排了一个座位……”
好家伙!只要有胆子,人家大概会邀请他与雇员一道进餐的!
第五章
他没有睡熟,还隐隐意识到所在的处所,意识到二百扇窗户全打开着的酒家、环绕着有蓝茵茵草坪的公共花园的路灯。陈旧的俱乐部——象晚饭后他看见进宾馆的年轻人打扮的老太婆一样老——和懒洋洋的大海。他数了又数,就象别人数绵羊那样,每隔十二秒钟,大海就把水淋淋的流苏摔落到岸边的峭石上。
一些小汽车时停,时走,作复杂的练习。一些车门砰然作响。可以如此清晰地听见人声,以致人们有不舒适之感。还有一些轰轰直响的大客车,载走满车的赌徒,又拉回另一批,还有对面巴黎咖啡厅露天座的音乐声。
有时,意外地出现了短暂的沉寂。人们便可以听见一辆马车的轻微声响象乐队中的笛声似的从远处传来。
他原来感到热,就让窗户开着。但由于他没带任何行李,没穿睡衣,又觉得冷,便走去关上,顺便不快地朝体育餐厅的灯火看了一眼。那儿,沙滩尽头,约瑟夫·冯·默伦,伯爵夫人称呼的“爸爸”,正在主持宴会,招待二十位宾客。
因为他的心境不同,所以对人的看法也就变了。现在他怨恨自己,为自己象个乖孩子一般听比利时金融家说话,不敢打断他(可以这样说)而几乎觉得受了侮辱。
其实,一个如此显要的人物待他亲切友好,难道不使他高兴?与约翰·T·阿尔诺那个身材矮胖、自信得叫人讨厌的英国佬相反,冯·默伦没有以某个阶层的习惯来给他上课的神气,而且,梅格雷亲自出马,他还显得受了感动。
“您,您理解我。”他似乎时刻都这样说。
梅格雷没有让人欺骗吧?“爸爸”……“小伯爵夫人”……“大卫”……所有这些绰号,他们彼此使用,却懒得确指是谁,好象全世界都可能知道似的。
他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吃力地翻过身来。突然,赤裸裸地躺在浴池里的上校出现在他眼前,接着是同样光赤着身子,接受长着拳击手脑袋的按摩师按摩的比利时佬。
这些人不是过于文明,以致不可能被怀疑吗?
“任何人都可能杀人,只要有充足的理由,并确信不会被抓获……”
然而冯·默伦并不认为爱情是充足的理由。他是不是巧妙地让人明白,对于某些人,爱情是几乎不可想象的?
“……在我们的时代……一个年轻的、可爱的女人,有些经验……”
他们的“小伯爵夫人”叫医生,呻吟,让人把自己送到医院,接着,病情缓解后,又给在巴黎的前夫打电话,试图与其会合。他是她时断时续的情人。接着又与善良的“爸爸”冯·默伦通话。
她知道瓦尔死了。她看见了尸体。可怜的小女人不知怎么办是好。
叫警察吗?她没想到。她的神经受的震动太大。再说警察,穿着大皮鞋,思想狭隘的警察,能够从“他们”世界的事情里明白什么呢?
“孩子,坐飞机来见我。我给你出主意……”
在此期间,另一个人,约翰。T·阿尔诺到了乔治五世宾馆,满口劝告、叮嘱,满口半明半晦的话。
“当心哪,别惊动了新闻界。小心从事。这件事情,可是个炸药桶。牵涉到许多重大利益。全世界都将被震动。”可是,却正是他打电话给伦敦的律师,让他们赶来,大概帮他在案子上耍花招。
冯·默伦泰然自若地把巴尔米利伯爵夫人送到洛桑休息,好象这是最正常、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这倒不是逃跑——不是。她并没有试图躲开警察。
“您明白,在那边,她习惯……她避开记者的包围,躲开有关一场调查的喧哗……”
该梅格雷再次出马,乘飞机……
梅格雷害怕蛊惑人心的宣传。他对人的评价并不取决于他们的财产是多是少。他努力保持冷静,但有许多细节也使他不可能不激动。
他听见出席盛宴的宾客回来了;先是在外面高声谈话,接着进了房间,开水龙头,又放开抽水马桶水箱。
早上六点,他就头一个起了床,剃胡子。剃刀是他让酒家的跑腿买来的廉价品,同时还买了一柄牙刷。等了半个小时,来了一杯咖啡。他穿过大厅时,服务人员正忙于打扫。
他向一位跨出接待处的职员要帐单,谁知那人说:“冯·默伦先生吩咐过了……”
“冯·默伦先生已没有什么吩咐……”
他坚持付了帐。门口,比利时金融家的罗尔斯在等候,司机把车门打开着。
“冯·默伦先生吩咐我送您上机场……”
他还是坐了进去,因为他从没坐过罗尔斯。他提前赶到了机场,买了几份报纸。尼斯的报纸在头一版刊出了他与冯·默伦在电梯前的照片。
说明:
“梅格雷警长与亿万富翁冯·默伦会谈结束步出电梯。”
——一场会谈!
巴黎的报纸用大字赫然印着:
英国亿万富翁,丧生洗浴池中
到处都是亿万富翁。
罪行乎?事故乎?
大概记者们尚未起床,因为直到起飞,都没有人来纠缠他。他也系好安全带,透过舷窗,依稀看到渐渐远去的大海,接着又看到散布在深绿色的山丘上的幢幢白墙红瓦的小房子。
“您要咖啡,还是要茶?”
他板着面孔。空中小姐热心服务,却没得到一个微笑。
当他在晴空之中,发现阿尔卑斯山的座座雪峰就在他底下时,他也不愿承认这是个壮美的景观。
过了不到十分钟,飞机飞入一片轻薄的云气层。开始时云气顶着飞机拖曳而去,不久,就变成了浓雾,一如在车站看到的火车头尖啸着喷出的水汽。
在日内瓦,天下着雨。不是刚开始,而是下了长久,这感觉得出天冷。人人都穿着雨衣。
他刚把脚踏上舷梯,摄影机的闪光灯就频频闪亮起来。记者虽没送他出发,却在迎候他的抵达。他们有七八个,都拿着采访本,都提问题。
“我无可奉告……”
“您去洛桑吗?”
“我不知道……”
他得到瑞士航空公司一位代表好心的帮助,分开了众人。那位代表领他径直穿过送货的甬道,使他免了排队办手续。
“您有汽车吗?坐火车去洛桑?”
“我想坐出租一车去。”
“我替您叫一辆。”
两辆汽车跟在他的汽车后面。上面坐满了记者和摄影师。他闷闷不乐,尽力缩在角落里打磕睡,只是不时地瞥一眼外面湿琳淋的葡萄和树木间显现的灰蒙蒙的湖岸。
最叫他恼火的,就是感觉到人家以某种方式决定了他的行为和活动。他来洛桑,并不是因为他想来,而是因为人家给他标出了一条路线,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来。
他的出租汽车停在洛桑宾馆的廊柱前。摄影师连连不断地拍他的镜头。有人向他提问。门房帮他开辟了一条通道。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在里面,他又发现了与乔治五世宾馆和巴黎酒家一样的气氛。看来,旅行的人们不愿改变场景。也许,这里稍许庄严、凝重一些。门房穿着黑色的,不引人注目地镶着金边的礼服。他和别的宾馆的门房一样,说五、六种语言,唯一不同的是,他说法语时,略带一点德语腔。
“巴尔米利伯爵夫人住在这里吗?”
“是的,警长先生。和平时一样,住204号房间。”
大厅的扶手倚上,坐着一家亚洲人,正在等候什么。妻子披着黄色的纱丽。三个孩子长着深暗的大眼,好奇地注视着他。
——刚过上午十点。
“我想,她没起床吧?”
“半小时以前,她按铃要早餐。您希望我通知她您到了吗?我想她在等着您。”
“您知道她是否打过或接过电话?”
“您最好问电话员……汉斯……领警长去总机房……”
总机房在接待处后面一道走廊的尽头。三个女人并肩坐着,操作着插头。
“你们可否告诉我……”
“等一等……”接着,用英语,“先生,曼谷的电话通了……”
“你们能否告诉我,巴尔米利伯爵夫人来后,接了或要了电话没有?”
她们面前有一些表册。
“昨夜一点,她接到蒙特卡洛打来的电话……”
无疑,是冯·默伦,“爸爸”打来的。他在两场舞会,或更可能两次宴席之间,出来打听她的情况。
“今早,她要了巴黎……。”
“什么号码?”
“星辰街,玛尔柯住的单身公寓的电话。”
“有人接了?”
“没有。她留了言,请他打电话来……”
“就这些?”
“十来分钟前,她又要了蒙特卡洛。”
“打通了。”
“是的,两次三分钟……”
“请您给我通报一下,好吗?”
“好,梅格雷先生。”
真蠢,听人谈了她很多情况,印象却不深。这使他觉得丢脸。在电梯里,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和一个年轻男子平生第一次即将见到一位著名女演员时一样。
“请走这边……”
服务员敲响了一张门。一个声音回答:“请进。”服务员给他打开门,梅格雷走进一间客厅。客厅的两个窗户朝湖而开。
没有人。从邻室传来一个声音。房门半开着。
“请坐,警长先生。我一会儿就来……”一个托盘里,放着一些咸猪肉炒蛋,几个小面包,一个弄碎的月牙形面包,基本上没动过。他相信听见了开启酒瓶特有的声音。最后,是一阵轻软的磨擦声。
“很抱歉……”
梅格雷总是和不意发现被一个女演员亲切相待的先生一样,开始窘迫不堪,继而又大失所望。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非常一般的小女人,略施淡妆,脸色苍白,眼睛疲倦,朝他伸过一只微湿的,颤抖的手。
“请坐……”
从半开的门里,他来得及扫了一眼弄乱的床和乱七八糟的物体,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药。
她在他对面坐下,把乳白色丝便袍的下摆搂到腿上。里面穿的睡衣显露了出来。
“我让您这样奔波劳累,很是难受……”
她看上去确有三十九岁,甚至在此时此刻,显得更大。她的眼皮四周四陷,留下了一轮青色的眼圈。两边鼻翼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皱纹。她并不装出疲劳不堪的样子。不过她确实精疲力竭,简直要哭了。她看着他,不知说什么为好。这时,电话铃响了。
“您允许吗?”
“请吧。”
“喂!是我呀,是我……您可以接过来……是的,安娜……您真好,打电话给我……谢谢……是……对……我还不清楚……现在,我有客人……不。别要求我出去……是……告诉殿下……谢谢……一会儿见……”
她的上唇沁出细细的汗珠。当她说话时,梅格雷闻到了一股酒精味。
“您很恨我吗?”
她不是故作娇态。而是显得纯真自然。因为她受的震动太大。没有勇气来演戏。
“这么可怕!真想不到!……正好在这一天……”
“是您对上校说,您决定离开她的这一天,对吗?您想说的。是这话吗?”
她点头同意。
“我相信杰弗……我相信冯·默伦把什么都说给您听了,是吧?我寻思还能告诉您什么……您要把我带到巴黎去吗?……”
“这让您害怕吗?”
“我不知道……他嘱咐我,如果您这样决定,就跟您走……他指点我的,我都照办……这是个那么聪明,那么善良,那么高尚的人!好象他无所不知,什么都预见到了……
“他没有预见到他的朋友瓦尔会死……”
“但他预见到我又会跟玛尔柯……”
“您和玛尔柯谈妥了吗?我想你们在夜总会里碰面时,您的前夫带着一位荷兰姑娘,您没有和他说话……”
“确实……但我还是决定了……”她的手显得比她的脸苍老些,非常激动地移来动去。于指互相叉紧,指关节处都变白了,“您要我怎么向您解释这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本来一切顺利。我也不想玛尔柯了。大卫和我,我们只等最后一份文件签毕就结婚……大卫是玛·默伦那样的人,虽不完全一样,但差不多……”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爸爸’在一起,我觉得他总是想什么就对我说什么……不一定全说,因为他不想把我累了……我觉得他对我以诚相待,毫不拐弯抹角,您明白吗?……大卫,他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生活。那里面总闪射着一丝捉弄人的光芒……也许他嘲弄的不是我,是他自己……他象只非常狡黠,非常冷静的肥猫……”她重复道,“你明白?”
“那晚开始的时候,您和大卫一同去晚餐,您还没有分手的打算吧?”
她思索了片刻。
“没有。”接着,她又说,“但我觉察到总有一天会有这种打算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我并不想再回玛尔柯那儿,因为我知道……”她咬着嘴唇。
“您知道什么?”
“又会与他分手……他没有钱,我也一样……”她突然转入一条新的思路,象个吸毒者一样,快速、断续地说起来,“我没有财产,您知道吗?我一无所有。如果冯·默伦今天上午不汇钱给银行,那我在机场签付的就会是空头支票。昨天,他不得不给我一些钱,让我来这里。我太穷了……”
“您的首饰呢?”
“首饰,对……不过我……也就这些!……”
“那上校呢?……”
她叹了一口气,对让他理解自己并不抱希望。
“事情并不象您所认为的那样……他付我的房费、旅费和购货款……但我的口袋里从来没有钱……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我就不需要……”
“要是结婚……”
“也会一样……”
“对他另外的三个女人,他给生活费……”
“等下再说!当他离开她们……”
他不留情面地问:“他这样做,为的是防备您给玛尔柯钱?”
她盯着他:“我不这样认为。我也没有想到这点。大卫的口袋里从来没有钱。购货的钱,每月底都是由阿尔诺付。现在,我四十岁了,我……”她看了看周围,好象在说,她将不得不与这一切告别。鼻翼的皱纹加深了,是暗黄色。她迟疑地站起身,“您允许我离开一会吗?……”她匆匆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当她走回来时,梅格雷又闻到一股酒气。
“您刚才去喝的什么?”
“一口威士忌,既然您想知道。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有好几个期没有喝……”
“除了香槟?”
“对,除了有时喝一点香槟……不过,当我处在现在这种状态时,我需要……”
他估计她是贪婪地捧着瓶子喝的,就象一些服毒者,衣服还等不及脱就打针,以尽快过瘾。
她的眼睛有神一些了,话也连贯多了。
“我给您肯定,我还没作任何决定。我看见玛尔柯和那个女人,精神上受了打击……”
“您认识地吗?”
“认识,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她男人经营海运,和大卫有业务关系……”
这些人彼此认识,在董事会的桌子周围,在沙滩上,在夜总全里互相见到。而一些女人从这个人的床转到那个人的床,似乎是极为正常的事。
“我知道玛尔柯和她在多维尔发生了关系……人家甚至向我肯定,她决定嫁给他。但我不相信……她家财万贯,而他一无所有……”
“您打算阻止他们结婚吗?”
她抿着嘴唇,说:“是的……”
“您认为玛尔柯会听任您这么干?”
她的眼睛润湿了,不过她忍住不哭。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我监视着他们。他跳舞经过时故意昂首高视,看都不看我一眼……”
“因此,从逻辑上说,被杀的本应该是玛尔柯,是吧?”
“您说的是什么话呀?”
“您从没有起过杀他的念头吗?您没有在什么时候威胁过他?”
“您怎么知道这个?”
“他不相信您能干这种事?”
“是冯·默伦跟您说的吧?”
“不是。”
“事情没这么简单……吃晚饭时,我们已喝过酒了……在‘老爷’餐厅,我喝光了一瓶香槟,我想我还在大卫的威士忌杯子里喝了两、三次……我犹豫不决,想大闹一场,把玛尔柯从这个胖得吓人,皮肤象婴儿一样粉红的女人怀里拖出来……”
“大卫坚持要走……我最后还是跟他走了……在汽车里。我一声不吭,打算过一会再从宾馆出来,回夜总会,去……我不知为什么……别问我详情……大卫大概觉察出来了……在我的房里他建议我们喝最后一杯……”
“为什么在您的房间里?”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这问题使她觉得总外。她一愣,重复道:“为什么?”她好象在为自己寻找回答,“总是大卫来我的房间……我以为他不喜欢……他的私生话,他怕人知道……”
“您把离开他的意图告诉他了吗?”
“凡是我想到的,我都告诉他了。我对他说,我是只母狗。没有玛尔何,我永远不会高兴,他只要露一露面,就……”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平静地喝他的咸士忌,睁着两只狡黠的大眼睛望着我……”
“‘可是,钱呢?’他终于提出异议,‘您知道,玛尔柯……’”
“他说‘您’?”
“他对谁都称‘您’。”
“他说玛尔柯的话,说对了?”
“玛尔柯非常拮据……”
“他从没有起过干活的念头?”
她盯着他,一怔,好象这个问题提得无比幼稚似的:“他又可以干什么……最后,我脱衣……”
“大卫和您,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是吃惊的眼光。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您不明白……大卫也喝了许多,和每夜睡觉前一样……”
“喝了三分之一瓶?”
“不完全是……我知道您为什么问我这个……他走了后,我觉得不舒服,喝了一点威士忌……我原想醉在床上,不再想事儿……我试图睡着……接着我又寻思,和玛尔柯的事不可能成,永远不会成,我还是死的好……”
“您服了多少片药?”
“我不清楚……满满一掌心……我觉得好过些了……我悄悄的哭泣,我开始入睡……接着我想象我入葬的情景,想象我的坟墓……我挣扎……我怕为时太晚,不能叫人……我已经不能叫喊了……我觉得电铃按钮离得远远的……我的手臂麻木您知道,象在梦中一样,想逃跑,腿却跑不动。我大概摸到了按钮,因为来了一个人……”
梅格雷板起了脸,冷漠无情。她见到此状,停止了叙说。
“为什么您这样望我?”
“为什么您撒谎了?”
——他都准备发火了。
“您是什么时候去上校房里的?”
“真的……我忘了……”
“您忘了您上那套房子去啦?”
她摇摇头,真的哭了起来。
“别对我这么凶……我向您发誓,我没有瞒您的意图……证据,就是我把事实告诉了杰弗·玛·默伦……只是,当我在医院恢复了知觉,恐俱侵袭我之后,我才决心硬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确知人家不会相信我,会怀疑我杀了大卫……因此,现在,跟您说话,我忘了冯·默伦曾叮嘱我丝毫不要隐瞒……”
“上校走后,您隔了多长时间才去他房里?”
“您还相信我吗?”
“这要看情况。”
“您瞧!我总是这样……我尽力而为……我并无半点隐瞒……只不过头又晕起来了,因而不知道说到哪儿了。您允许我去喝一口吗?只喝一口?……我答应您不喝醉……我再也坚持不了啦,警长!……”
他让她去了,差点也想向她要一杯。
“这还是服药以前……我还没决定死,但是我已喝了威士忌……我醉了,不舒服……我后悔对大卫说那些话……突然间,生活让我害怕起来……我看到自己徐娘半老。孤身一人,既没钱。又不能谋生,因为我什么也不会干,这是我最后的机运……离开冯·默伦时,年轻一些……证明、这就是……”
“就是您随后找到了上校。”
她显得大吃一惊,被他这种桃衅刺伤了心。
“我这个人,您愿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至少我知道您弄错了。我怕大卫扔下我……我穿着衬衣,睡衣都没穿,就跑到他房里,发现门虚掩着……”
“我刚才问您,从他离开您起,过了多少时间……”
“我不清楚……我记得我吸了好几支烟……大概你们在烟灰缸里已经发现了……大卫只吸雪茄……”
‘您在他房里没看见什么人?”
“他……我差点叫喊……我不能肯定我是否叫了……”
“他死了?”
她瞪着双眼望着他,好象头一次才想到他死了似的:“他……我认为……不管怎样,我认为他死了,于是我逃出来……”
“在走廊里,您没碰见什么人吗?”
“没有……但……等等!……我听见电梯开上去了……我可以肯定这点,因为我开始跑……”
“您又喝了酒?”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可能吧……不由自主地……当时,我悲观绝望……您是不是……?”
——大概她又将要求他允许自己去喝一口威士忌,可是这时电话铃响了,她伸出迟疑的手。
“喂!……喂!……是的,他在这里,是的……”
听到吕卡沉着的、正常的嗓音,想象他坐在奥费维尔街的办公桌前的情景,叫人心神清爽。
“是您,警长?”
“我待会儿打电话给你……”
“我刚才预感到您会打电话给我的。但我以为您最好马上知道。玛尔柯·巴尔米利在这里。”
“找到他了?”
“不是我们找到的。他自己来的。他来了二十多分钟了,精神抖擞,毫无拘束。他问您在不在,我们回答不在,他便要求和您的同事谈一谈。我接待了他。眼下,我让他和让维埃待在您办公室里。”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只是从报纸上才获知这整个事件的。”
“昨晚上?”
“今早。他昨天不在巴黎,而是在一些朋友家里。那些人在尼埃弗尔有一座城堡,举办了一场狩猎活动……”
“荷兰女人陪着他?
“打猎?是的。他们一同乘车去的。他向我表示,他们将结婚。她名叫安娜·德·格罗特,己经离婚!……”
“我知道……继续说吧……”
小伯爵夫人坐在扶手椅上,听他通话,一边轻轻地咬着指甲。指甲上的红色涂层己经剥落。
“我问他前天夜里是怎么度过的……”
“他在一家夜总会,‘老爷’……”
“我知道。”
“和安娜,德·格罗特……”
“我也清楚……”
“他看见上校与该他的前妻在一起……”
“以后呢?”
“他送荷兰女人回去。”
“哪儿?”
“乔治五世宾馆。她在四楼住了一个套间……”
“什么时候去的?”
“据他说,大约三点半钟,也许四点钟。我派人去查核,但还没有回复……他们就睡下了,上午十点才起来……他声称一个多星期以前,就收到邀清,去奥倍街一位银行家的城市狩猎……玛尔柯·巴尔米利离开乔治五世宾馆,坐出租汽车回自己的寓所拿箱子……他让出租汽车在门外等着……他又回到乔治五世宾馆,约摸十一点半钟,他们坐着安娜·德·格罗特的加古亚上路了……今早,就要出发去打猎时,他在城堡的大厅里不由自主地浏览了一下报纸,便立即赶到巴黎,马靴也没脱掉……”
“荷兰女人陪他也来了?”
“她留在那儿。拉普万特打电话去城堡核查,一位膳食总管回答说她狩猎去了……”
“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他神色自若,显得真诚。这是个大个头男人,讨人喜欢……”
——当然罗!他们都讨人喜欢!
“下一步我做什么事?”
“派拉普万特去乔治五世宾馆,弄清前夜来来去去的人,问一问夜间值班的人……”
“得上他们家去问,他们白天不上班。”
“让他去……至于……”
年轻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她面前,他不想说出此人的名字。
“至于你的来访客,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只能让他走……嘱咐他不要离开巴黎……派哪个……对……对……按常规,什么!……我等会再打电话给你……我身边还有人……”
不知为什么,他最后问了一句:“你那边是什么天气?
“微冷。有点儿太阳。
他挂上电话的当口,小伯爵夫人小声问道:“是他吧?”
“谁?
“玛尔柯……你们谈的是他。不是吗?”
“在乔治五世宾馆的走廊里,或在上校的房间里。您肯定没见过他?”
她霍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如此激动,以致他担心是神经质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