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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贵妇人 - 乔治

_5 乔治.西姆农(比)
  当梅格雷再见酒吧厅侍应生时,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服,穿上了普通服装。梅格雷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玩扑克的人走了吗?”
  “我想他们上了马克·琼斯的套间。他们会玩个通宵……您还待在这儿吗?……晚安……”
  还只有一点一刻钟。梅格雷走进死去的大卫的套间。一切东西都在原位,包括散乱的衣物和浴池里的水。
  他没有检查房间,只是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点燃烟斗,昏昏欲睡。
  也许,他奔奥利机场,飞尼斯,去蒙特卡洛和洛桑都错了。在这个时候,小伯爵夫人大概在她的卧铺上睡着了。她会和乎常一样,在乔治五世宾馆下榻吗?她还希望玛尔柯再娶她吗?
  她什么也不是,既非瓦尔的妻子和遗孀,又非玛尔柯的妻了。她承认自己没有钱。靠她的首饰和毛皮衣物,她能生活多久呢?
  上校是否预见到,他会死于和缪利埃·阿利冈离婚,娶下伯爵夫人之前呢?
  这不可能。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她甚至没有办法去洛桑,在单身女人俱乐部谋个一席之地。那些单身妇女在饭店里,要求菜里不放盐,不放黄油。但每顿饭之前,她们却要喝四五杯鸡尾酒。
  她不符合冯,默伦说出的状况?
  他并不试图作结论,解答某个问题。他并不思考,只是听任思想奔驰。
  也许,一切都取决于一种经验。也许,甚至经验也不能作决定。记者们宣扬他的方法,最好不知道他是怎样干的。因为他们要是知道,他的声望准会受到损害。
  有两次,他刚要睡着了,又惊跳来看表。第二次看表是两点半种。他为了保持清醒,便换个地方,走进332套间。人们出于谨慎,己把这里的首饰拿走,收在饭店的保险柜里。似乎谁也没有碰过那瓶威士忌。过了十几分钟,梅格雷拿了一个酒杯去浴室洗了洗,斟满喝了。
  终于,到了三点钟。他跨过了内部系统的门。这时正好有一对醉意阑珊的男女走过。女的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长毛绒狗熊。人概是在夜总会里买的。
  他只碰见了一个侍应生。那人沉着脸,大概下班了。他下楼梯下得太多,到了地下室的底层。又退回来,总算发现了总足无人的玻璃房。随后他便吸引了玛热朗街的清新空气。
  对面的酒吧间已经关了好久了。他看见侍应生上的门板。邻街的霓虹灯已经熄了。汽车虽停在街边,人行道上却并无一人。只有一次,走到巴沙诺街时,看见了一个行人。她行色匆匆,似乎怕他。
  香榭里舍拐角上的富凯餐厅和对面的饭馆也都关了门。一个妓女靠着旅游办事处的墙站着,对他低声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懂。
  大街上只有几辆汽车驶过。街那边,有几个大橱窗,仍然亮着灯光。
  梅格雷在人行道上犹豫不决。他大概象个梦游者,因为他尽力把自己设想成一个人,一个几分钟之前把某人的头按在浴池的水里弄死的人。这人从347号套问出来后,大概和他走的是一条路。
  一辆出租汽车驶进这条空旷的大街,经过他身边时放慢了速度。杀人者是否打手势要它停下呢?他不会想到这是危险事,难道警察总能找到载了那些客人的司机?
  他让它走了。他差点要在同一条人行道上走下去,走到协和广场。
  接着,他又看了看对面灯光通明的咖啡店和那一长列铜柜台。他远远地看堂倌在斟啤酒。女收款员和四五个顾客一动不动。有两名是女的。
  他过了街,仍然犹豫了一会,最后,走了进去。
  两个女人看着他,开始露出了笑容,接着她们似乎明白从他身上得不到了什么。虽然她们并没有把他认出来。
  前天夜里也是如此。柜台后的男人也盯着他,等他要酒,心里却直犯疑。
  梅格雷因为喝了烧酒,嘴里不舒服,因此他的眼光落在啤酒桌上。
  “请给我来半……”
  两三个女人从暗处走到外面,透过教璃打量他。其中一个大着胆紫在店里绕了一小圈,走到人行道上,大概对另一两个说无利可图。
  “你们通宵营业?”
  “通宵。”
  “这里到马德莱娜街,还有没有别的酒吧间夜里营业?”
  “只有一家表演脱衣舞的小酒棺。”
  “前天夜里这个时辰,你在这里吗?”
  “除了星期一,我夜夜都在这里……”
  “你也是?”他对女收款员说。她披着一条蓝丰毛披肩。
  “我星期三休假。”
  前天是星期二,那么他们俩都在。
  他压低声音,指着两个妓女问:“她们也在?”
  “除了她们带顾客上华盛顿街和贝里街外,平时都在这里。”
  侍应生皱了皱眉头,寻思这怪酒客会是什么人。他的脸让他想起了什么人。最后,一位妓女认出他来了,撮撮嘴,提醒侍应生。
  她没想到梅格雷从镜子里看到她了,仍然象鱼一样地撮着嘴,却是徒劳。侍应生根本不明白。他看看妓女,又看看警长,然后又询问似地看着妓女。
  到末了,梅格雷代行某种翻译的职责。
  “二十二!”他喝道。
  由于侍应生显得不知所措,他便解释道:“她告诉你我是个警探。”
  “是真的?”
  “真的。”他说这些时大概样子滑稽,因为妓女窘迫一会儿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第八章
 
  “不,警长。没有关系,我早就预料到了,睡觉时就告诉了妻子。”
  电话铃一响,吕卡就醒了。不过他眼前大概没有钟。也许他的房里还没开灯?
  “几点种了?”
  “三点十……你有纸、笔吗?……”
  “等一会……”
  透过电话间的玻璃窗,梅格雷看见洗碗的女工睡在椅子上。膝上放着毛线活。他知道那边,柜台前,人们在讨论他。
  “您说吧……”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只管严格地照我的吩咐……
  他慢慢地给他作指示,每说一句都重复一遍,以确信不致引起误解。
  “等会见。”
  “不太累吧,警长?”
  “还好。”
  他挂上电话,又要拉普万特。拉普万特过了一会儿才醒来,也许是年轻一些的缘故吧。
  “先去喝杯凉水,再听我说……”
  他也简洁对他作了一些指示。他迹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通知让维埃。可是他住在郊区,大概不能马上叫到出租汽车。
  他又走回店堂里。那个自告奋勇去华盛顿街带家具出租的房子门前等奥尔伽,并把她带来的妓女尚未回来。梅格雷喝了第二杯啤酒。酒精或许使他有点昏昏沉沉,但对于他要干的事情,这也许更好。
  “是不是也非要我去不可?”侍应生在酒吧间的另一头说道,“两个妓女都不够?他没有和玛卢说话,也许记不起她,可他决不会忘记奥尔伽。她会把奥尔伽给您找来的。他不光请奥尔伽喝了一杯,而且还和她聊了天。我明白,他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要把她带走,但是,看到奥尔伽那头棕红头发和胸脯,他决不会忘记她……”
  “我坚持要你去……”
  “我说了,这不是为我考虑,是为我的同事着想。我得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他会发牢骚的……”
  那个妓女领着那著名的奥尔伽来了。确实,这是个长着一头火红头发的女人,她利用的是那高耸的胸脯。
  “就是他,梅格雷警长。”女伴对她说,“你别怕。”
  奥尔伽还有点怀疑。梅格雷递给她一杯啤酒,象吩咐其他人一样,也吩咐她一些事情。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此后,他独自一人走出酒吧间,上了香榭里舍大街。他不慌不忙地走着,手插在口袋里,叼着烟斗,小口小口地吸着。
  他从克拉利吉门房的身边走过,差点停下来,也把他拉上。他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看到稍远处,有一个老妇人靠墙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篮花。
  “前天夜里您在这里吗?”
  她不信任地瞅着他。他不得不与她谈了好一会,才终于得到了想了解的情况。他对她重复了两三次命令,又给了她一点钱。
  现在,他可以走快一点了。他的事情己经做到底了,余下的,由吕卡和拉普万特负责。他差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要那样,他会到得太早。
  他走到玛提蓉大街,迟疑了一会。他寻思平日走惯了这条路,怎么会突然被圣奥诺雷郊区吸引,以致经过英国大使馆和菲利浦先生头天奔波劳累之后休息的宾馆呢。
  玛德莱娜街,卡普茜大道……在斯克利伯饭店门前站着的,也是一个穿制服的人。大厅没有乔治五世宾馆那样辉煌,装饰也老旧一些……
  他给接待处的职员亮了亮自己的证章。
  “约翰·T·阿尔诺在房间里吗?”
  职员扫了一眼钥匙牌,点点头。
  “他睡了很长时间吗?”
  “他十点半刚的。”
  “经常这时回来吗?”
  “不,不如说很少。但他这么早回来,一定是白天忙了一天。”
  “昨夜,他是什么时候回的?”
  “午夜过后一点。”
  “前天夜里呢?”
  “要晚得多。”
  “三点钟以后?”
  “可能是的。您应该知道,我们无权提供宿客来去的情况。”
  “对一起犯罪案件,人人有责作证。”
  “既是这种情况,您去和经理说吧。”
  “前天夜里,经理在这儿?”
  “没有。他不准许,我就不能说。”他固执、迂腐、讨厌。
  “请给我打电话找经理。”
  “只有严重事情我才能打扰他。”
  “事情非常严重。你要不马上给他打电话,我就带你去拘留所!”他大概明白了这是桩要紧事。
  “既是这样,我就把情况告诉你吧。是三点以后,甚至过了三点半。因为稍后我就上楼去制止意大利人的暄闹。”
  梅格雷对他作了些吩咐,因而还是得打电话给经理。
  “现在,请给我接约翰·T·阿尔诺……只要他套间的电话……我来讲话……”
  梅格雷拿着话筒,相当激动。因为他正在走的,是一招困难的,微妙的棋。他听见他并不熟悉的房间里电话铃响了,接着有人取下话筒。他低声问道:“阿尔诺先生吗?”
  对方则用英语问道:“你是谁?”
  阿尔诺还没完全清醒,自然地操起了母语。
  “打扰了您,很抱歉,阿尔诺先生。我是梅格雷警长。我即将抓获杀死您的朋友瓦尔的凶手,我需要您的帮助。”
  “您还在洛桑吗?”
  “不,在巴黎。”
  “您什么时候见我?”
  “马上。”
  他默不做声,犹豫了一下。
  “在哪儿?”
  “我在下面,您的饭店里。我希望上来和您谈一谈。”
  又是一阵沉默。这个英国人有权拒绝这次会谈。但他会这样做吗?
  “您是想和我谈谈伯爵夫人?”
  “是的,也谈谈她……”
  “她和您一块到的?她陪您来啦?”
  “没有……我一个人……”
  “那好……请上来吧……”
  梅格雷把电话挂上,松了一口气。
  “什么房间?”他问职员。
  “551……服务员会带您去的……”
  他们穿过一条条走廊,经过一张张标了号的门,只遇见了一个侍应生,他也在敲551门。
  约翰·T·阿尔诺两眼浮肿,显得比警长在乔治五世宾馆见到他时老一些。池穿着丝绸睡衣,上面罩一件黑底上印着花枝图案的室内便袍。
  “请进……乱糟糟的;原谅……伯爵夫人对您说了些什么?您知道吗,那是个患癔病的人?……而且,她——喝了酒……”
  “我知道……您同意接待我,谢谢您……大伙儿——当然,除开凶手——希望事情快点了结,是吗?……有人告诉我,您为了安排好继承财产的事儿,昨天和英国律师累了一天……”
  “太复杂了……”沙脸色维红的小个子男人叹道。他向侍应生要了茶,“您也愿意喝一杯吗?”
  “谢谢。”
  “别的呢?”
  “不要。说实话,阿尔诺先生,我不是在这儿需要您……”他注意对方的反应,但他又装着不看他,“在奥费维尔河街,我的人发现了一些情况,我希望您听从……”
  “什么情况?”他装出没有听懂的样子。
  “当然,我本可以等到明早再来传唤您。由于您是最接近上校的人,也是最忠于他的人,我想,深更半夜来打搅您,您是不会怨恨我的……”
  尽管他为难,尽管作为公务人员,出于职责,不得不干一件不愉快的事,他还是尽可能地宽容。
  “在这样的调查里,时间是个重要因索。您强调过瓦尔这个案子的重要性,他的死对金融界的影响……如果您乐意穿上衣,跟我去……”
  “去哪儿?”
  “我的办公室……”
  “我们不能在这儿谈吗?”
  “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把材料给您,才能请教您几个问题。”
  这又费了一些时间,最后,阿尔诺决定穿衣,从沙龙走到卧室,从卧室又走到浴室。
  梅格雷没有一次提到缪利埃·阿利冈的名字,不过他以半是真的,半是玩笑的声调,大谈伯爵夫人的事。阿尔诺喝了滚烫的茶。他不管这是什么时刻,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和平常一样,穿得整整齐齐。
  “我想我们不会要很长时间,是吗?我睡得很早,因为明天还要忙。波比,上校的儿子,同学校的什么人一起到了,您知道吗?他们在这里住。”
  “不住乔治五世宾馆?”
  “鉴于那里发生的事,我认为住这里为好……”
  “您做得对。”
  梅格雷没有催促他。相反,他还希望他稍微慢点。他得给吕卡和其他人时间,做必要的准备,布置现场。
  “您的生活将有很大变化,不对吗?您和您的朋友大卫在一起相处了多长时间?”
  “将近三十年”
  “跟随他到处跑?……”
  “对,到处……”
  “并且,时刻未离开……我寻思,您没有结婚,是由于他的缘故……”
  “您的意思是什么?”
  “您要结了婚,就不能这样自由地伴随他……总之,您为他牺牲了个人的生活……”
  梅格雷本想严肃地坐在矮胖的、衣冠整齐的男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说穿。
  “我俩私下说……您杀死瓦尔,是因为……”
  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如果他这样说了,英国人大概不会慌乱。
  “巴尔米利伯爵夫人明早七点到里昂车站。此刻,她正坐在火车上……”
  “她说了些什么?”
  “她去上校的房间,发现他死了……”
  “您把她召到奥费维尔河街了吗?”
  ——他皱皱眉头。
  “您不会叫我等她到来吧”
  “我不这样想。”
  终于,他们俩走向电梯。阿尔诺不由自主地按了一下按扭。
  “我忘了穿了外套……”
  “我也没穿。天气不冷。我们只要坐几分钟出租汽车……”
  梅格雷不想让他独自回房。等一会,他们坐进汽车后。一个警探会来仔细检查他的房间的。
  他们匆匆经过大厅,阿尔诺没有看清站在接待处的职员是否还是那一个。一辆出租汽车在等着。
  “奥费维尔河街……”
  街道空空荡荡。这里那里偶有一对男女。有几辆出和车,大都是往车站开。只有几分钟,梅格雷就可不再扮演这讨厌的角色了。但他思忖自己是否做错了,也只有几分钟了。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出租汽车没有开进院子,两人从哨兵面前经过,进了石头穹顶的大楼。那里总比外面凉。
  “我给您领路,行吗?……”
  警长在前面走,上了光线黯淡的楼梯,推开玻璃门,让阿尔诺进去。宽阔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两盏灯亮着。各部门的办公宁的门都是朝走廊开的。
  “好象夜里在饭店里一样!”梅格雷想道,他想起了这一夜闲逛过的所有走廊。
  然后,他大声说:“走这边……请进……”
  他没把阿尔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让他进了警探办公室,他自己避开了。因为他知道门里面等着阿尔诺的是什么景象。
  一步……两步……停下了……他感觉到阿尔诺不寒而栗,想回过身去,不过还是忍住了。
  “请进……”
  他进去后关上门,发现这里象他设想的那样布置好了。吕卡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正专心撰写一份报告。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年轻的拉普万特,嘴唇边叼着一支卷烟。梅格雷注意到,所有的人里面,他的脸色最苍白。他明白警长打的即算不是危险的牌,也是困难的牌吗?
  沿墙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一些人,面孔毫无表情,好象蜡人一般。
  这些群众角色并不是乱坐的,而是有一定的次序。开始、是乔治五世宾馆的夜班侍应生,他穿着黑裤、白衣,上面罩了一件外套,没有扣,接着是穿制服的服务员。然后,是一个眼神忧虑的小老头,他通常待在玛热朗街职工迸出的门边那玻璃房里。
  他们极不自在,避而不看阿尔诺。阿尔诺不可能认不出他们。第一个他任何情况下都认得出。第二个穿着制服,也好认。
  第三个可以是随便什么人。这无关紧要。接着便是奥尔伽,头发棕红,胸脯耸突的妓女。她嚼着口香糖,以掩饰自己的精神紧张。去华盛顿街带家具出租的房子门口等她的那位女伴也在。
  最后是穿着外套,拿一顶方格呢鸭舌帽的洒吧间侍应生、卖花的老太婆和斯克利伯饭店接待处的职员。
  “我猜想,”梅格雷说,“您认识这些人吧!我们上我的办公室坐坐,听他们一个个说话。吕卡,你有写下的证词吗?”
  “有,警长……”
  梅格雷推开连接着两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阿尔诺先生……”
  阿尔诺好似被钉在地板上一样。呆立了一阵,怔征地望着警长的眼睛。然后开始动摇了。
  梅格雷不能扭过头去,他无论如何得保持住坚定自信的神气。
  他重复一遍:“请进。”他扭亮桌上有绿罩的灯,指了指对面一张椅子,说,“您可以吸烟……”他再次看了看对方,明白他一直惊恐地盯着自己。
  他把烟丝装进烟锅里,尽可能自然地开腔说道:“现在,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把证人一个一个唤来,以便证实从瓦尔上校进浴室……时起,您来来去去的活动……”
  他伸出手去按电铃。这当口他发现阿尔诺的鼓眼睛里涌上了泪水,下唇也撅起,一副要哭又没哭的样子。阿尔诺咽下一口唾液,松松嗓子,然后以难以听清的声音说:“不必了……”
  “您交待吗?”
  他默然不答,眼皮直眨。
  这时,发生了一件几乎在梅格雷的生涯里从未有过的多情。他曾那样紧张,那样焦虑不安,以致突然一下,全身松软下来,暴露出他如释重负的心情。
  阿尔诺一直盯着他,开始对此觉得惊异,随后皱了皱眉头,变得凶恶起来。
  “您……”他狠狠地憋出这句话,“您并不知道,是吗?”最后,他恍然大悟,“他们没有看见我?”
  “有几个没有看见您。”梅格雷坦白道,“我很抱歉,阿尔诺先生,不过最好还是把此事了结算了,您不这样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不会给他免去几小时,也许整天整天的讯问吗?
  “我向您肯定,这对您也许好一些……”
  所有的证人,真正看见什么东西的,什么也没有看见的,仍一个挨一个地坐着等候。警长按阿尔诺可能遇见他们的次序把他们排好,使人觉得他有一系列扎实可靠的旁证。
  在某些方面,巧能藏拙。
  “我想。我可以让他们走了吧?”
  英国人还试图顽抗:“现在,谁能证明……”
  “听我说,阿尔诺先生。现在,正如您所说,我知道了。您可能会推测您的证词,甚至您可能会声称这是逼供出来的……”
“我没有这么说……”
“你瞧,要后退已为时太晚,迄今为止。我认为不必要打扰某个妇人。她下榻在大奥古斯丁河街的一家旅馆,中午您和她一起吃了饭,不过,我可以传她来,让她坐在我对面您这个位置上,问她几个问题,她最终会回答的……”
一阵沉重的静默。
“您打算娶她吗?”
没有回答——
“还有多少天,离婚案就会最后裁决,他也就不得不放弃她的继承要求?”
梅格雷没等他回答,迳自走去开了窗户。天空已露出曙青色。从圣路易岛上方,传来拖轮呼唤驳船队的汽笛声。
“三天……”
他听见了吗?梅格雷好似若无其事一样,打开了连接警探办公室的门。
“孩子们,你们可以走了……我不再需要你们了……你、吕卡……”他犹豫不决,不知是叫吕卡还是叫拉普万特好。看着拉普万特失望的神色,他补充一句,“还有你……你们俩过来,记下他的供词……
他回到办公室中央,选了一个新烟斗,慢慢地装烟丝,眼睛则找着自己的帽子。
“阿尔诺先生,我把您留下,行吗?”
阿尔诺蜷缩在椅子上,突然间老了许多,而且每分钟都越来越失去那种……那种什么了——梅格雷难以表述他的想法——一种说不上来的自然,引人注目的神气,为属于某个社会,生活在豪华宾馆的那些人所特有的自信的神气……
  他己差不多只是一个常人,一个倒霉、颓然、斗输了的人。
  “我去睡一睡。”梅格雷对合作者们说,“如果需要我……”
  拉普万特注意到,警长象漫不经心似的,顺手在约翰·T·阿尔诺的肩上拍了一下。于是阿尔诺惊恐地看着警长走出门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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