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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_8 殿前欢(当代)
  "说他这辈子不娶妻了,只愿意和流云公子好。"
  "这人现在关进刑部大牢了?"京城谁都知道,凡抚宁王府中人,都官居六品以上,何况流云。所以有人如此冒犯,不会关普通牢房,也难怪刑部派侍郎来通报。
  "是。他说他叫华贵,是......"
  "我知道了,等会便派人去领他。"韩朗闷笑,遣退了刑部侍郎,转问流云,"怎么回事?"
  "他自己不好。"流云保留,似乎不愿意多说。
  "你让那大嗓门对着几个女人说?"韩朗又问,这么偏激的做法华贵人打死都想不出。
  "不多,一百个而已。"流云倔强。
  韩朗叹气,"你当真的话,就去接他出来,陪他对一百个女人说完那话吧。"
  
  流云果真亲自去领华贵回韩府,第二天一大早还陪着华贵,上大街完成自己提的怪要求,这次也有趣居然没女人再大叫流氓、送耳光了,只是看他俩眼光古怪。
  完事后,流云低头向前走,后头的华贵走走停停慢慢地跟。入抚宁王府门,两人一左一右,很自然地分道扬镳。
  华贵不争气,终于自动找上门,操着嘶哑嗓子发问,"你说话算不算,如果你后悔说不算数,也没关系。"
  "算!我说话算数。"
  "成!反正,我还知道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一夜没合眼的华贵,早早地把心里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先说了,而后......他张大嘴愣了半天才问,"你说算?"
  "是。"
  "你真愿意和我好?"
  "嗯。"流云很平静地看华贵人。
  "真的,真的?"华贵开始擦手心的冷汗。
  "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愿意和你好。"流云给着肯定的答复。
  华贵激动得,面盆脸红得发紫。什么叫色令智昏?华大贵人就表现得出彩异常,马上开心得"扑通"声,昏过去了,昏后手还能牢牢抓住流云的袖子。
  ** ** **
  
  一家欢喜,一家愁,最愁居然就是帝王家。
  自从皇帝对自己母后的死起疑后,在声音楚陌的提点下,那股疑惑,闷困在他心中,与日俱增,而且越演越烈。
  外加上韩朗一直告病不上朝,小皇帝早没了方向。终于给楚陌逮到了机会,说服皇帝,与他一同入了那早就废弃多年的纳储阁。两人狠找了大半天,满殿扬灰,腾了又腾,却根本没发现任何线索。
  皇帝沮丧,然后楚陌却不肯放弃,三天后怂恿皇帝又来。
  又是一次徒劳无功。
  劳顿无趣的小皇上呆坐下来,拿着手里一卷画轴,苦笑比手势:"纳储格居然也有春宫图,看来这皇城也不是......"
  楚陌眼眯了眯,里面跃出一道光。
  这的确是张春宫图,里面女子丰硕,画面是淫乱至极。
  楚陌咬住牙,将图展开,看到绢图尾端果然有异,中间有一道缝痕。
  将线拆开后,图末那一段事后缝上的绢纸落了下来,正面是画着女子勾魂的一条腿,反面却的确粘着一张奏疏。
  藏奏疏的人藏得的确巧妙。
  韩朗喜好男色,就算再是心细如发,也断不会盯着一张男女春宫图猛瞧。
  奏疏上有些字已经无法辨识,但大概字句都能揣摩得通,且这笔迹落款他认得,的确是韩朗的没错。
  韩焉所说没错,的确是韩朗上奏,力主先皇后殉葬。
  他认得,皇帝自然也认得。
  这些他再熟悉不过,曾伴他近二十年岁月的瘦金体字,原来也可以这么无情,几个字句就断送了他亲生母亲的性命。
  纳储格的灰尘渐渐落定,他的心也慢慢沉到一个不可见的暗处,目光空洞直视前方,过了很久才比手势,"下诏,革了抚宁王韩朗所有职位,软禁府门,等待发落。"
  "皇上,那么快就......"这回倒是楚陌犹豫了。
  "朕才是皇帝。"少年天子转回头,手语与目光一样透出决绝。
  
  而韩王府这些日子,依旧春暖花开,万物更新,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可惜韩朗气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也洒脱几乎足不出户,在家养病。开始几天,巴结的大臣会来探望,他高兴就见,不乐意就赶人;后几天,有这心思大臣也觉得没趣,不再登门;几个胆子大的,干脆溜达进了韩焉的门庭。
  韩朗乐得清净,偶然会独自去喂养家中白白肥肥的信鸽,或者一个人在偌大的书房呆坐半天。
  清闲了那么几天,韩朗的心思又开始活络,提出与华容赌博对羿,并说好谁输几目就赔多少银子。而华贵因记恨韩朗搜刮了华容的银票,也来凑热闹,拉着府中的下人一起开外局。自认了解华容的他,自信地将宝押在了韩朗身上。
  谁知,万能的韩朗棋艺根本不高,关键一步总是给对手留余地,多次让华容反攻成功。华容赢得脸上桃花朵朵开,还很识趣地拿扇面挡住笑歪的嘴;最后如果不是华容见到华贵发青脸色,故意输给韩朗几局,韩朗压根没翻身的机会。
  玩得正欢畅时,却听人有人禀告,"老王爷春游来拜访。"
  韩朗赖皮地扫乱棋盘上将输的棋子,"玩不成了,换装出门迎接!"
  
  老王爷还是人未到,肚子先挺到。
  韩朗看着那大肚子就想笑,碍于官家颜面,强忍施礼。
  王爷见到韩朗就挥手招呼,"韩朗啊,我这次带了好些好吃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怪东西吗?来尝尝!我府里那群老厨子,进了棺材也做不出那么好吃的!"
  韩朗神色一僵,恭敬回道,"王爷忘记了,韩朗不吃外食。"其实吃了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老王爷扫兴,嘟起嘴巴,歪头不吭声。
  韩朗徒然微笑,眼眉弯弯,"其实韩朗心里一直个问题想问王爷,却不知道恰当吗?可总觉得现在不问,怕以后没什么机会问了。"
  "你想问就问,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不过简单点啊,别和那个韩朗一样,成日不知道问什么。"胖胖的王爷又开始糊涂。
  "韩朗一直想问,王爷伸手抠得到自己肚脐不?"韩朗果然正经八百问了。
  所谓请将不如激将,老王爷跳着大吼,"谁说我不能,我现在抠给你们瞧。"
  韩朗终于克制不住,弯腰哈哈大笑,难以遏止的大笑,乐之极矣。
  一旁的众人,均不知所措,想笑又不敢出声。忽地他们听到,韩朗的笑声转为猛咳,一声强过一声,咳得韩朗直不起身,流云跨步上前,却晚了一步,韩朗咳喷出了一口鲜血,紧接咳嗽止住,换成一口口地喷血。
  大伙傻眼的同时,却突听有人大唤:"圣旨到,抚宁王韩朗接旨。"
第二十一章
  革抚宁王韩朗所有职位,软禁府门,等待发落。
  旨意简洁明了,不消一刻便已宣完。
  韩朗跪在青石路面,起身时稍有困难,不过接旨的双手很是稳健,起身之后没有一句话。
  送旨的公公显然意外,立了有一会,终于忍不住:"太傅你没有话回给皇上?"
  韩朗侧头:"公公觉得,我应该回皇上什么话?"
  那公公走近,到韩朗身边:"皇上让我问太傅,六年之前,先皇病重,太傅是否曾给先皇上过一道奏疏,并因此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韩朗沉默,看着手里领到那张圣旨,许久才问:"这么说,就是因为那道奏疏,皇上下了这道圣旨,要我等候发落?"
  公公顿首:"皇上的心思奴才们哪里知晓,太傅如若有话,奴才可以代为转达。"
  "那就请回皇上,微臣领旨。"韩朗低声,立在风口,最终干脆将圣旨拿了,一下下擦手指间的血迹。
  满院子的尴尬,没有一个人作声。
  老王爷的手搭上了肚皮,隔半天开始眨眼:"韩朗你手上怎么有血?"
  韩朗于是也眨眼:"那是因为我方才吐了血。"
  "将离有解。"
  在众人又集体沉默之后,老王爷突然又蹦出了四个字,掷地有声清楚明白。
  "你说什么,将离有解?"韩朗的面色终于起了波澜,一步步走近:"王爷你确定你没说笑?"
  "我刚说了什么?"等韩朗凑到跟前,老王爷却是蹙起了眉,看住他手,眨眼:"韩朗你手上为什么有血?"
  
  没有韩朗的夜,也一样是夜,只不过比平时长些。
  皇帝将衣衫裹紧,足尖绷住,紧紧缩到了椅子中间。
  很久之后天终于大亮,他看见韩焉慢慢走近,立定,站在那个原先韩朗常站的位置。
  "皇上万福。"韩焉行礼,姿势恭敬。
  终究他不是韩朗。
  同一句话,韩朗不会行礼,会上来握住他冰冷的脚,抵在手心揉搓。
  皇帝定定,提起笔,在纸上写字:"韩朗还是没话?"
  不能开口,这个他最大的秘密如今也交代给了韩焉。
  从做出的姿态来看,他是下了决心,要离开他的韩太傅投向他人。
  韩焉低头,往前又近一步:"不知道皇上要韩朗什么话?"
  皇帝愣住。
  韩焉于是又叹口气:"皇上想要怎么处置韩朗,要他等候发落到何时?"
  皇帝的笑慢慢冷了起来,笔动:"那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该赐他一杯毒酒?"
  "为什么不能?"韩焉霍然抬头,一双眼看到皇帝深处:"赐他一杯毒酒,他自然就会回话。也许他不在乎职位也不在乎皇上,但未必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毒酒一杯,深色的鹤顶红,第二天就被托盘托着,端到了抚宁王府。
  来的是大内总管刘芮,和韩朗素有交情,宣旨后躬身,交代:"皇上有话,韩太傅如果觉得委屈,他念和太傅师徒一场,可以给太傅一次机会,亲自去悠哉殿向皇上申诉。"
  韩朗闻言沉默,长眼半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来了,将五指握拢,端住了那口小小瓷杯。
  "太傅,皇上有话,如果太傅觉得委屈,没有人可以强迫太傅领旨。"刘芮又急急跟了句。
  "我不委屈。"韩朗笑,将杯里薄酒摇晃,一点点凑到唇边。
  "满手血腥骄横跋扈,抚宁王韩朗领死,半分也不委屈。"他喃喃:"我不委屈,半分也不委屈。"
  "太傅......"那厢刘芮急躁,跺脚干脆将声音压低:"皇上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只需低个头,那还不......"
  "那就请刘公公转告皇上,这次我偏生不想低头。"
  "我并不委屈,委屈的只是那些日夜,十六年,相与的五千多个日夜而已。"
  "请。"他将酒举高,遥对皇城,竟然就真的一口饮尽。
  薄酒微凉,十六年,五千多个日夜,就这么一饮而尽。
  
  ※ ※ ※ ※
  
  康佑六年,抚宁王韩朗获罪,被赐毒酒身亡。
  京城一时哗然,皇帝罢朝,百官奔走,息宁公韩焉的府邸,一时间成了朝内最热闹的去处。
  没有人真心探究韩朗的死因。
  功高震主君心难测,自古可不就是如此。
  现下的皇上至少留了韩朗全尸,保留他太傅头衔,允他灵位出城,安在城外第一大寺德岚寺。
  
  "德岚寺也是皇家寺庙,臣以为足够安放韩太傅灵位。"
  在悠哉殿韩焉还是躬身,语气温顺。
  皇帝的脸孔此刻煞白,一双眼都是红丝,拿笔蘸墨开始在纸上疯狂落字:"我要出宫。再拦我一次,我便判你死罪!"
  "现下时局动荡,臣以为皇上不适合出宫。"
  韩焉还是躬身,头垂低,可话却不软弱。
  皇帝抓狂,单手握笔,指甲都要将掌心掐出血来,字写得一派潦草:"你已被免职,韩朗被你害死,你也要替他陪葬!"
  说完开始拍椅,手势呼唤楚陌:"你给我喊人,我要召见左臣相!"
  这张大椅下有个暗格,楚陌就藏在他脚底,有孔洞能够依稀看清他的动作。
  皇上喜阴,召见大臣时从不点灯,白天也关着窗阁,两人已经这样默契配合了将近六年,日日演出双簧。
  可是今天楚陌默不作声,等他将椅背都快拍穿,才回一句:"我也认为,时局动荡,皇上现在不适合出宫。"
  皇帝怔住,转头看向韩焉,又看看脚下楚陌。
  一切再明白不过。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簌簌发抖,明明是满腔愤怨,可却连个完整的手势也比不出。
  "他如今的确和我同营。"韩焉慢慢走近:"可毒酒是皇上所赐,那张奏疏也千真万确不是假造,皇上请不必觉得委屈。"
  一句话便已奏效,皇帝怔忡,慢慢止住了动作。
  是啊,毒酒是自己亲手所赐,说到底终究是自己无情。
  如韩朗所说,他们都不必觉得委屈,委屈的应该是那十六年,朝夕相对却未能建立信任的五千多个日夜。
  "皇上请节哀,韩焉终会让皇上明白,这世上不是只得一个韩朗,也没有谁是不可替代。"
  那厢韩焉已经跪低,言语也不乏诚挚。
  皇帝抬头,不置可否,泪水渐渐收干,开始冷笑,已然完全失去魂魄。
  
  德岚寺,宝刹威严,似乎连大殿上供着的菩萨也比别处肃穆。
  华容拉着脸,如今就跪在这肃穆的菩萨跟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木鱼。
  韩朗过身已经七天,可那一幕华容记忆鲜明,活脱脱仿似就在眼前。
  鹤顶红,按说是见血封喉,可韩太傅却委实强悍,居然还撑了半个时辰,还有气力交代后事。
  后事便后事,可偏生他记性绝佳,还记得找来华容消遣。
  "我刚交代,棺材选金丝楠,不知华总受以为如何?"说这话时韩朗甚至狭狭眼,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
  华容表情当然凄怆,当下抬手,建议可以在金丝楠木上再捆金边。
  "可是据说楠木很硬,棺材底子会得硌人,睡得很不舒服。"
  这一句话韩朗说得很慢,很显然有所指。
  华总受面皮金刚,表情益发凄怆,手动:"我一定亲自动手,替王爷找最最绵软的锦缎铺底。"
  "可是我记得华总受说过,愿意替我垫底,生生世世被我压着。"韩朗叹一口气。
  华容的面皮立刻开始发青。
  "这样,人要言而有信。"最终韩朗发话:"管家你听着,我的棺材底,就拿华总受......"
  "华总受的扇子来垫。"
  一个极长的停顿之后他终于结语,看着华容的面皮由青转红由红转白,极其享受地闭上了眼。
  
  看起来就象一个大笑话。
  抚宁王韩朗,权倾朝野韩太傅,就这么闭上双眼,而后再没睁过。
  华容当时曾上前确认,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甚至连手脚都已经僵硬。韩太傅的确已经过身。
  隔天韩焉也来确认,绕棺木三周,最后还是无话。
  所有人于是都知道,抚宁王最后的遗愿,就是要华容一把扇子同棺。
  也是理所当然,韩焉这么发问:"既然太傅对你如此情重,你有何打算。"
  华容也理所当然只好这么回答:"华容愿替太傅守灵,替他超度亡魂。"
  事情就这么定下。
  息宁公韩焉宣皇上旨意,韩朗死后封容,灵位进德岚寺供奉,华容守灵,七天长跪超度。
  
  七天长跪,总受果然就是受命,从来不得一天清闲。
  第三天的时候华容还觉得腰疼,到第四天半夜就好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腰在哪里。
  今天是第七天,夜已是深夜,韩大爷亡灵即将超度,而华贵人的嘴巴也咧到前所未有的大,转到华容跟前宣布:"他们说你长跪完还要继续守灵,在庙里守,为期三年。"
  华容没有气力,但手势还是照比:"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很中你下怀?"
  华贵连忙点头,一张嘴只差咧到耳后跟。
  华容翻眼睛,没空和他理论,继续敲木鱼。
  过了许久华贵不走,还兴致勃勃看他,他只好弃了木鱼也回看:"你家流云的主子死了,你难道不替他难过?怎么这许多闲功夫,一个劲盯我傻笑。"
  "主子你腰疼不疼。"华贵继续咧嘴,难得不回嘴嘘寒问暖:"这以后你的腰会不会废了?"
  华容眨眨眼。
  "废了好,废了你就不能货腰为生。我现在终于明白,韩太傅真真是个大好人!"
  丢完这句华贵人终于跪安,兴高采烈去替华容准备夜宵。
  大殿内终于安静,静的能听到盘香燃烧的咝咝声。
  华容动了动,想挪个位置,却没能如愿。
  除了腰找不到,现下他的腿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下半截消失。
  没办法,只好呆在原处。
  门外有人监听,木鱼还是得敲,他开始尝试边敲木鱼边睡觉。
  就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耳边一热,有人在他身后,张口咬住了他耳垂。
  华容猛然回头,没看见人脸,只看见了一把乌金大扇。
  一把比人脸盘还大的乌金大扇,上面字迹潇洒,清楚写着--殿前欢。
  
第二十二章
  华容两眼发直,发呆间那把扇子利索一收。
  扇后那人,书生方帽后两根月色锦带飘飘然拂动,和着夜风,相当诡秘。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惟独眸子却奕奕神采,这相貌不是入了棺材的韩朗又该是谁?
  华容脸色大变,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大,想叫却叫不出,吃惊地空张着嘴。
  韩朗也不含糊,先缓缓将华容的下巴上托,合上他的嘴;华容还是痴呆状,韩朗没了好耐心,立刻用扇打拍华容脸颊下,不重却绝对不轻。
  "啪"一道红印。
  华容回神,犯急地出手势:"尸变,还是头七还魂?你的冤屈不能怪我......"
  鬼韩朗没理他,恭敬地上香,对着自己的棺木三拜,而后对华容阴森一笑,"对啊,有魂闹尸变,想巧会西厢。"
  华容当时侧倒在地,拖着发麻下半身,抖擞精神努力做出向外爬的姿态。
  
  韩朗冷笑,拦住去路俯下身,扇柄抬华容下颚,与他对视,"你这脸今真花哨,假惺惺的两泪痕,灰黄的香灰,又白又红,颜色丰富,活脱西湖十景。"
  华容双手支地,无法回答,眼向门外猛转,韩朗提起袖子猛擦华容的脏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华容腾不出手,仍不答话,韩朗抱他坐好,"你别指望华贵人了,流云堵着他呢。"
  华容视死如归,终于比划,"下身坐麻了。"
  韩朗横了他眼,"真没用!"扇柄反抽,华容左右各一道红印,还相当对称。
  华容咧嘴笑,"果真是王爷还魂,性子半分没变。"
韩朗出手太快,又后悔,埋头为华容揉腿活血;开始华容还是没啥知觉,就好象韩朗搓的是两根木头,跟自己没任何血肉关系,而后终于有了点刺麻的感觉,不一会刺痛越发的厉害些。
  华容装痛,皱着眉头,手探向韩朗搁在一旁的乌金扇,贼手伸到一半,就听到韩朗说话,"这里也麻了吗?"他头一低,就见韩朗的手已经上攀他的胯间。
  华容连连摇头,韩朗不赞同,"还是检查下好。"说着话,韩朗将华容的裤头扯下了些,手已经伸了进去,动作相当温吞。华容裤裆鼓鼓而动,而韩朗手指恣意拨弄着。
  华容身子有点发颤抖,人略微后仰,香烟袅袅。
  "可舒服至极,楚二公子?"韩朗轻声。
  华容眨眼,纳闷看韩朗,两人对视。
  韩朗眼半眯,微笑着将手指后探,指节慢入在咸湿地进退,"流年说楚家有两位公子,孪生兄弟。"
  华容这才壮了胆,出手摸摸韩朗的脸,温热如往,他坐直了身,徐徐比来:"王爷吉人天相,果然死不了。"
  韩朗侧目,眸子里透出戾气,让人发冷,手指继续深入华容下身,"是没死。真是难为我,来回折腾,死了半个时辰,为流云争取时间,好将替身弄妥,楚公子可觉得好奇,棺材里的那个是谁?"气氛一时转寒,好似箭弓待发。
  "不好奇,对死人好奇无用。"华容摇摇头:"我只好奇,那杯毒酒莫非是假?皇上还是顾念你?"
  韩朗不语,眼眸瞬时黯淡,将扇子搁在手心,一把握住。
  "毒酒不假。"许久之后他才道:"只是不巧,我原先已经中毒,将离将离,偏偏巧能克百毒。"
  "只要王爷不死就好,但王爷是不是魂掉了,什么楚二公子,我是华容啊。"华容跟着他叹了口气,手语透出迟疑。韩朗挥开他的手,猛地将他压在自己的身下。
  "这你不承认也成!"韩朗遗憾地将手指抽出,"可流年说追杀他的共有两拨人,你能雇杀手进皇宫劫人,自然也能在外劫流年。要知道他飞鸽传书带回了什么消息?"
  韩朗死盯着华容平静无波的眼,一狠心把那大扇柄捅扎进他的后穴。
  华容张嘴急吸了口气,香鼎里的细香燃烧继续袅绕,只是空气中那浓郁的檀香味中渗进了丝许的血腥。
  韩朗狠狠地搅动扇子,深入。华容头上冒出密汗,勉强扯起嘴角,比弄:"王爷不必为皇上的事,迁怒上我吧。"
  韩朗眼一黯,懊恼地将扇取出,果然瞧见扇上有血,"你承认自己是楚阡,回我一句话会死吗?"说着话,出手摩挲华容的伤口。华容反而苦笑伸手,明摆着要回扇子。
  扇子一回华容手上,他便开扇,扇顶有血未干,缓缓滴落,往下晕染那"殿前欢"三字。
  华容徒然眼一亮,手势道,"见扇如见人,寺庙畅通无阻。原来王爷早就打算离开。"就算诈死一事败露,谁会想到,抚宁王藏匿在寺庙?
韩朗一手压住华容开扇的手,一手拉起华容腿缠架上自己的腰腹部,"算了,当我什么没问。我再不管那人,你我只管殿前欢。"
说着下体一挺,rouyu欢交,dian狂逍遥。
  
第二十三章
  "主子该动身了。"外头西窗又叩。
  韩朗起身,站在窗下,伸了个懒腰:"我准备去游山玩水,顺便野合,华总受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华容打手势,很认真比划自己很有"性趣",一边扶着腰立起身来,站到韩朗身后。
  西窗这时突然叩得紧了,外头那人声音急促:"主子赶快,外头好像来人。"
  天这时还未大亮,韩朗乘夜翻出西窗,伸出一只手去拽华容。
  华容上身挂在窗口,腰还是硬的,腿也仍旧使不上力,就象根死木头一样卡在原处。
  韩总攻一夜贪欢,居然不能将他拔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院门被人撞开。
  凌晨霞光破晓,那人一身暗银色长衫,步伐急促却仍不失优雅,居然正是韩焉。
  机会稍纵即逝,韩朗再没有犹豫,一翻身上屋顶遁走。
  而华容仍然象根木头,挂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冲韩焉咧嘴一笑。
  韩焉走近,仔细打量他,手里也有把扇子,啪一下打在他额头:"华公子这是做什么,挂窗口赏月?月亮已经落啦!"
  华容伸手,示意自己不能回话。
  韩焉抬头看屋顶,挥手示意随从上屋顶去搜,一边侧头撇向华容:"华公子可以比手势,我能看懂。"
  华容讪讪,比划:"回大公子,七天已过,我来观赏日出,顺便吟诗作赋。"
  "吟诗作赋?"韩焉失笑:"华公子比来听听。"
  华容扭捏,艰难地从窗口爬出大殿,咧嘴干笑。
  屋顶的随从这时下来,附耳韩焉:"屋上的确有人,不过已经走了。"
  韩焉的脸色顿时黯沉,抬手理袖子,冷哼:"华公子真在吟诗作赋?还是在夜会韩郎?"
  "是在吟诗。"华容比手势,委屈蹙眉,走到院里,捡根枯枝开始写字。
  "宠辱不惊,后庭花开花落,去留无意,前门鸟进鸟出。"
  写完这句之后他继续干笑,比划:"我不学无术,作个赋也作得勉强,大公子见笑。"
  "后庭花开花落,前门鸟进鸟出......"韩焉冷笑,一边夸赞华容才情了得,一边却是反手,掌心印在他心门,将他震出足足三尺。
  翻脸无情出手狠辣,这两兄弟还真是如出一辙。
  "就算诗词那个......不雅,大公子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华容咳嗽,艰难比划,"扑"一声吐出口血来。
  "我不是韩朗,没功夫和你调情说笑。"韩焉上来,揪住他衣领将他拎起:"方才那人是谁?!去了哪里?你记住,这句话我只问三遍。"
  
  "第二遍,方才那人是谁,去了哪里?!"半个时辰之后,韩焉在庙里一间偏房里冷声,继续理他的袖管。
  华容苦脸,比划:"大公子,我可不可以去捡回我的扣子,方才被你揪掉了,那颗可是上等翡翠。"
  "不答是么,好,好得很。那麻烦华公子进去,好好泡个澡。"韩焉将手一指。
  指头那端是个木盆,里面水汽氤氲,颜色墨黑,不知搁了些什么。
  华容眨眨眼,比划:"多谢大公子体恤,知道我七天没洗沐身上馊得很。多谢多谢。"
  "怎么啦!"
  屋里这时突然响起一声霹雳,华贵人和他的大嗓门一起驾到。
  "启禀大公子,屋顶那个人是我,我天天都监视我家主子,看他到底清不清修,防着他勾引和尚!"听清楚原委后他的嗓门就更大,脖子一梗义薄云天。
  韩焉嗤笑了一声。
  华容则连忙比手势:"你有空在这放屁,不如去院里,帮我把我的扣子捡回来。"
  之后就开始脱外套,仔细叠好,比划:"大公子我穿不穿内衫?"
  韩焉不耐烦地咳嗽了声。
  华容知趣,连忙钻进木桶,人没进那黑汁,只露出一个头。
  "华公子慢慢泡,慢慢想。"韩焉一甩衣袖,回头推门而出:"隔日我会来问,第三遍。"
  
  "第三次了,一日之内三次攻城,他月氏国真是疯了。"
  同一时刻嘉砻关,副将在城门之上感慨,一双眼熬得通红。
  "拿弓来。"一旁林落音发话,身上战甲染血,声音更是嘶哑不堪。
  副将听命,将大弓递到他手间,叹了口气:"韩太傅刚刚身故他月氏就乘乱来袭,也不知京城形势如何,韩大爷能不能稳住,这日后朝纲谁来把持。"
  "朝纲谁把与我无关,但我大玄朝的土地,却由不得他月氏蛮夷来犯。"林落音冷声,搭弓紧弦,将一尾长箭搁上。
  胳膊很酸象注了铅,两只手掌更是杀到麻木,虎口上鲜血都已经凝结。
  不眠不休身心受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以为心事能够就此压下。
  可是现在满耳都是厮杀怒吼,自己却仿佛仍旧分神,看见云端有个绿影,正摇扇子无所顾忌地笑。
  "韩朗死了,不知你现在如何。"最终林落音叹气,在心底暗问了句,眯眼发力,将那一箭凛凛射出。
  天光这时破晓,箭尖迎光闪亮,象尾游龙,嘶叫着扎进了对方副将咽喉。
  
  ※※※※※※※※※※※
  
  山是好山,黛色如画。湖是好湖,一碧如洗。
  韩朗在湖边架了张小桌,拿红泥小炉温了壶好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入口绵甜著称的晋城竹叶青,尝到嘴里却微微发苦。
  身后有人走近,跪低:"流云拜见主子。"
  韩朗不回身,将酒‘哗'一声悉数倒了:"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要紧事你不要找我,好好留在京城。"
  "皇城里面回报,楚陌和大公子串通一气,现下皇上已被软禁。"流云缓声。
  韩朗冷哼一声。
  这个当然不算要紧事,楚陌和韩焉串通,而后带皇帝去纳储格找寻奏疏,这桩桩件件,他有哪样不是一清二楚。
  做皇帝的没有帝相,这是他的责任。
  推他一步走入困境,也许他自己就能站起来。
  事情一直在自己掌控,韩太傅能有今日,绝对不是偶然。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杯毒酒。
  "皇上如何和我无关,以后这些事不必回禀。"一个细小停顿后韩朗道,还是不回身。
  "潘元帅传话,无论如何,他只效忠主子一个。"流云继续。
  韩朗又哼一声,慢慢回转,俯低看他:"你到底要说什么,干脆点,不要尽回些无用的。"
  "潘元帅当然和我一条心,因为他知道我没死。"见流云低头他又沉声:"你巴巴赶来,不会就是告诉我这些废话吧。"
  流云将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弱,哼哼:"那个华公子在寺里,被大公子拷问,主子意思如何?"
  韩朗立刻会意,笑得快活:"这个问题,是你家华贵人问你的吧?"
  流云不吭声,脸慢慢烧红。
  华贵人飞到府上,追问他韩朗是否没死,要他去德岚寺救人,大嗓门是如何轰到他快要失聪,那情形实在是不大方便在主子跟前描述。
  "是小的想问主子该怎么办。"他期艾,声音益发低了:"华公子已经被盘问了两天,那个......大公子的手段,主子是知道的。"
  "他使这些手段,就是想着我回去救人,又或者派人去救,好证明我的确没死,这个我想你也知道。"
  流云沉默。
  "我这个大哥很了解我,所以看住华容让他守灵,为的就是拿他作饵。你放心,只要他一天怀疑我没死,华容就一天不会有事。"
  "可是大公子的手段......,华容怕是要吃大苦。"流云迟疑。
  "那又怎样。"韩朗冷笑了声,回身倒酒,在湖边立定:"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介意?"
  流云垂头,不敢回话。
  韩朗又哼一声:"哪有什么苦是华总受不能受的,而且当日,他是故意要留在寺里,故意不跟我走。我一个将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只想游山玩水图个快活。"
  言毕就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烈酒冲进喉咙,滋味好像益发地苦了,他将眼半眯,不知不觉已经握拳,将酒杯捏得粉碎。
  
  两天,泡澡两天的结果会是怎样。
  华容目前的表现是象具浮尸,脸孔煞白,隔很久才喘一口气。
  韩焉现在就在他跟前,恩准他露出两只胳膊比划,泡半身浴。
  "泡澡的滋味如何华公子?"韩焉上前,抄手掠了掠木桶里冰凉的水。
  华容喘气,喘一下比划一下:"一开始还不错,那个......草,在我脚底板挠痒痒。"
  "哦。"韩焉应了声:"我忘记告诉你,那草叫做‘箭血'。"
  "见血就钻,见血就长是么。"华容点点头:"多谢大公子指点。"
  就这几句话的空隙,木桶里水草又长,长到和他齐腰,细须盘上来,缠住了腰节。
  说是箭血,倒也不是一箭穿心那种。
  这草需要养在药汁里,一开始只有人一只拳头大小。
  华容刚刚进去泡,那草还真的很逗趣,不停挠他脚底板。
  挠久了华容忍不住笑,就在一个吸气的空当,草里有根细须,很细很细那种,‘忽'一下穿进了他脚背血管。
  钻进去之后它也不贪心,不往深处扎,专钻血管,最多不小心把血管钻破,刺进肉里半寸。
  那感觉就象一根绣花针在血管里游走,还很温柔,只时不时扎你一记。
  一开始华容也不在意,能够很活络地翻眼珠,表示鄙视。
  慢慢地桶里就开始有了血,‘箭血'见血,那就开始长,钻血管的细丝从一根变两,两变四,到最后成百上千数不清。
  这澡泡得好,洗得彻底,连每根血管都洗到,服务绝对周全。
  "现在草长多高了?"韩焉又问,回头吩咐添热水,说是别把华公子冻着了。
  下人立刻来添,‘箭血'遇热兴奋,一起钻破血管,扑一声扎进血肉。
  华容在桶里摇晃,憋气比划:"刚才......到腰,大公子一关怀,现在......到胃了。"
  韩焉眯了眯眼。
  "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略顿一会后他俯身:"楚陌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和他有个约定,只要他助我,我最终会放他和你自由。"
  华容眨眼,表示迷蒙。
  这消息他自然知道,昨天那字条不是第一张,也不是林落音写的,送消息那人是楚陌。
  楚陌的意思是要他等待,说是他已投靠韩焉,不日就可得自由。
  自由。
  想到这两个字眼他就发笑。
  来京城已经两年有余,那些把他压在身下的官人们不止一次曾经提到韩焉这个人,提到他的事迹。
  因为政见不和,他将自己自小唯一的好友凌迟,曝尸三日杀鸡儆猴。
  拥太子事败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理由简单,只不过不想让她看见神一样的自己挫败。
  如果楚陌知道这些,估计就不会这么幼稚,认为韩大爷仁慈,会有可能留他活口。
  韩家兄弟,如果能比较,韩朗还算善人,大善。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肯跟韩朗离开,死活非要留在京城的因由。
  总有法子能够通知楚陌,韩大爷比韩二爷更加狠辣,绝对绝对不能投靠。
  当然这些他不会说给韩焉。
  大爷们的话他一向不反抗,一向擅长装猪充愣。
  
  "这么说,你不知道楚陌是谁?也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韩焉叹了口气。
  华容眨眨眼。
  "你想不想我拉你出来?这草的根扎在木桶,离不开药汁,可是也舍不得你。你想不想知道,如果我强拉你出来,后果会怎样?"
  华容眨眨眼。
  "第三遍,我问你,那人是谁,去了哪里!"
  华容又眨眨眼。
  "如果你再眨一下眼睛,我就当你拒绝回答,立刻拉你上来!"
  华容噎住,立刻不眨了,鼓着眼睛喘气。
  这一鼓鼓了很久。
  可是他到底他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不眨眼。
  桶里的水汽漫了上来。
  华总受的眼皮终于不堪忍受,小小......小小地......眨了一下。
  
第二十四章
  "眨一下就是拒绝。"
  木桶旁韩焉叹气,再无二话,立身架住华容臂膀,往上死力一提。
  华容双脚腾空,盆底水草果然对他无限依恋,全数钻出血管,挽住他血肉。
  "最后的机会。"一旁韩焉冷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华容喘气,就算有心招供,这会子也没有力气比划了。
  韩焉一时怒极,真的使上真气,双手"忽"一声高举。
  水草被拉伸到极致,终于不支,脚面上的那十数根最先剥离,挣扎撤出血管,顺带生生扯落了脚面大多数皮肉。
  华容张口,喉咙呼出一口热气,依稀竟有声极低的呜咽。
  到这时候仍不昏迷,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置信。
  "还好命根上没草来钻。不过就算钻了也无所谓,反正也是闲着。"到这功夫仍有心思想这种邪念,他也绝顶佩服自己。
  身旁韩焉还在发力,只需再举半尺,他下半截就绝对光溜,好比案板上的鲜肉,绝不会再有一块皮了。
  
  "还请大公子开恩。"屋外突然响起人声,那声音韩焉识得,正是流云。
  门外守卫立时通报,询问是否让来人进来。
  韩焉停住动作,将华容举在半空,发声让人进门。
  门口洞开,流云在他身后半跪,跟脚进来的华贵却不客套,举起手里柴刀,拼死力将木桶砍了个窟窿。
  掺血的药汁哗哗流了满地,那水草立时萎靡,不消片刻就已死绝,只需轻轻一扯,就从华容血管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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