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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_7 殿前欢(当代)
  他毫不畏惧地将弓逐渐再次拉圆,弓弦兹兹作响,黑羽雕翎箭,一触即发!
  
  忽地,有个不怕死的人踉跄迈步,挡在韩朗身前。
  "华容,你让开!"林落音与韩朗异口同声。
  林落音箭头微微发抖,楚陌不可思议地凝视。
  韩朗横扫华容一眼,皱眉跟进。华容后面像长了眼睛,不客气地靠在韩朗身上,捂住伤口的手指缝渗出慑魂的殷红。
  指挥府中守卫的流云在一边冷眼相望。远处华贵传来大嗓门,声音略微发飘:"死流云,放我出去!"
  
  云随风移,悠悠然遮蔽住了天日。
  韩朗扯了下嘴角,转身,放低声线:"你真想维护谁,别以为我看不出。"
  华容还是抵在他跟前,缓缓手动:"用林落音的时候,王爷就应该料想过会有今天,那么王爷为什么还要用他?"
  韩朗微怔。
  为什么,因为他耿直不阿是个将才。
  一将难求,自古如此。
  "好,念你舍身护我,我卖你一个人情。"心念至此韩朗挥袖:"楚陌是我万万不能放的,林落音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说着,不顾众兵士的迟疑,挥手命令他们退离。
  不料楚陌此际居然想张口说话,韩朗余光瞥见,情急中随手挥起别腰玉佩,第一时间点封住了他的哑穴。
  这一下动作顿时移转风云,林落音以为韩朗动手,箭急急离弦。华容真拿身挡,韩朗为之神情僵结,转回欺身护华容闪避,箭身擦掠他眼角而过,血喷泼出一道红弧。
  "主子!"流云惊呼,护卫军执弓再起,落音木然收住攻势。
  华容近身,紧紧拽牢韩朗的胳膊,韩朗血迷一目,却不食言:"当本王的话是玩笑吗?都退下!"
  红日从云端探出头,光透屋檐悬钟上饕餮纹照下,其影斑驳烙印进华容笑脸。
  
  当夜,楚陌被秘密压送回宫,隐瞒住皇帝所有不该知道的意外。
  华容养伤休息,昏倒前已经下好了补品清单。
  "主子真信华容说的,那人是他的旧相好?"当夜流云回书房复命时,终于发飚。
  "信。"韩朗揉伤,闲闲开口。
  流云闷头不语,堆棋。
  "流云,你别动华容。"韩朗道。
  流云不答话,棋子没堆好,撒了。明明所有症结都在华容,凭什么动不得。
  "这叫愿赌服输。"韩朗阖言,低低跟了句。
  起用林落音就是在赌,放消息逼得华容动手也是在赌。
  一局棋有输有赢。
  林落音的确是个将才,然而知遇之恩却盖不住前仇。
  至于华容,毫无疑问是和楚陌有天大瓜葛。
  是楚陌旧情人也好,楚家漏网之鱼也罢,如今已经不再重要。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韩朗叹息:"重要的是他绝不会再有机会弄人离宫,你不要动他,我和他的游戏还长。"
  流云还是沉默。
  韩朗忽地一笑:"这样,你不动华容。我也不会用华贵这招去牵制华容,如何?"
  
  **************
  
  连下几日,韩朗因眼伤告假,八卦韩焉又得工部一部。
  朝堂上,韩焉觑着在冕旒下的当今天子。
  从始至终,皇帝一直闭唇,表情涣散呆滞,根本无心朝政,那双眼可以说是没离开平常韩朗站着的位置过。
  韩焉连叹气都省了,相当不屑,这样的无能小孩,有什么值得自己护卫的。
  没想到韩朗护短到如此地步。真验证了那句话,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不一会,宣告退朝,太监恭敬地请韩焉后宫议事。"
  
  静瞻轩,皇帝遣退了太监宫女,闷声高坐品茗,好像对韩焉还是心存芥蒂,爱理不理的模样。韩焉见了更加泄气。想想韩家世代护国,扶持的是他周姓天家竟是一堆堆的烂泥。天不公!
  皇上终于开口,寒暄的话,三句不离韩朗。可为什么语气饮恨与皇帝凄凉的神态,格格不入?
  
  韩焉正盘算着如何试探,小天子一推茶杯,竟昏睡案前。
  后面暗门一开,一人走出,步履坚定。
  "是我在茶里下了药,让他睡着的。"那声音,真的让韩焉一呆,随即莞尔。
  "你是--"
  "我是皇帝的声音。"楚陌道。
  韩焉"哦"了声,延颈等待他的下文。
  "其实当今天子,根本是个哑巴。"
  韩焉转眸消化这话,把以前的事猜了个大概,"什么原因让你冒死,告诉我这个秘密?"
  "为了我,和我弟弟。想请你帮忙,推倒韩朗还我们自由。"
  "你说你是为你弟弟,可阁下似乎忘了韩朗也是在下的弟弟。"韩焉饶有兴趣地看楚陌。
  楚陌沉默握拳。
  韩焉冷笑,"再说我也不喜欢帮窝囊废。"
  楚陌绝望的眼里又放出光彩。
  韩焉起身,冰冷的眼神凝着昏睡的皇帝顶上摇晃的冕旒,"纳储阁以前是历代先帝放重要奏章的地方。当年,太子身亡,先皇要立这个小皇帝为太子时,韩朗有一本劝杀皇后的密奏。你能让这位圣主找到,我就答应帮你推翻韩朗。"
  楚陌想了想,点头称好。
  殿堂上明烛再亮,也照不透那层浓浓的晦暗。
  "不过,事先提醒你,韩朗以前也为找这份奏章,也下了很多功夫。可从他下令封尘纳储阁来看,他是没能找到。"
番外(一)
  十六年前--
  
  京师北门陶家酥饼重新开张。
  从店内向门口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城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老百姓几乎齐聚这里,到此一游。
  真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幸亏他有先见,天没亮就拿了牌子派队。
  实在没法克制心中的得意,韩朗不再维持自己符合身份的沉稳,捧着新出炉酥饼,大口大口啃着,黑色的眼瞳溜来转去,不停地瞟店里摊上于琳琅满目饼录,盘算着还有多少种类没进自己的肚子。
  煽诱啊,煽诱。
  
  百姓多,闲话就会多。
  闲话多,说白了就是唠家常。东家一长,西家一短,家家不顺心的事,往往最后会归结在朝廷、官府上。
  "这年头哪里为民做主的官哦。"
  "我可以帮你做主啊,我就是官。"韩朗满嘴的饼,含糊地插话。声音不大,却顷刻弄得满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信这位看着非常养眼的少年,会是官......
  "你真的是官?"原来招呼韩朗的伙计很怀疑地问。
  "新中三甲,榜眼,如假包换。"。韩朗不知道什么时候,金印已经拿在手上,就是那么一晃。
  "小兄......"
  又位搭讪的人开说,但见韩朗扫来的寒光,忙将最后"弟"字缩了回去,却仍然好心地提醒:"这年头官官相护,你小小年纪想当清官,可不那么容易啊......"
  "谁告诉你,我要当清官?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我没贿银进帐,怎么打通官脉?"
  韩朗抬眉,略带不满地打断那人的说辞,又看看天色后,招呼店家结帐。
  "这点小意思,笑纳。"店老板是个聪明人,压根没收韩朗的银子,反而倒贴了韩朗十两碎银。
  有前途!是贿银,韩朗当然照收,手掂了掂,微笑道:"放心,大家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带钱找我。" 百姓叹息,京城又多了个小贪官,不过要真能帮上忙,说上话,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韩朗大步走出店门,走到拐角,见巷口的乞丐,随手一抛,将五两的碎银丢进那要饭的破碗里。"今儿,小爷高兴,你走运了。"
  
  == ==
  
  老王爷王府边墙。
  有人在焦急地等待,见了韩朗忙冲来迎接:"我的祖宗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侯爷和皇上已经进去了。"
  "官服呢?快帮我换上。"韩朗开始脱下袍服,换上绯色官衣。好朝服,他纵身往墙头一跃,将手上那剩余的碎银抛下。"干的好,打赏。"
  没在意小厮是怎么道谢,韩朗已经翻越过墙,真是神算!边缘角落果然没什么人把守。
  
  韩朗刚想快步飞奔,到前厅。只听得最后有人叫唤:"小榜眼,喂!小榜眼,叫你呢。"
  韩朗懊恼地整了整自己官帽,难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早知道自己该中探花,叫起来好听多了。
  韩朗无奈地转身,首先看到的是个大肚子。
  "老王爷好!"恭敬作揖。就算韩朗不认识人,也认识这个大肚子。所幸来的除了老王爷外,似乎没其他人跟来。也确实该佩服这位王爷,当今圣上携美眷,与重臣共同来王府游园,他这个地主也能独自安然脱身。真是厉害!
  
  "好说好说,你把这个抱下。"肥硕的大手,将个软绵绵的东西塞进韩朗的怀里。
  "王爷这个是--"这回轮到韩朗无措了。
  "好好抱着啊,老夫内急,回见!"老王爷说着话,脚底一溜烟地跑了。
  "老王爷!"韩朗大骇,世上其实还是有不合逻辑出牌的人。
  "啊--啊咿"软软的超大包裹居然会发声音。
  韩朗低头,只见--
  秃秃的脑袋,柔柔的胎毛,黑亮的眼睛,刚长了没几颗牙的娃娃,正对他笑,小手粉嫩粉嫩的,在不停挥动。
  然后,小手开始拉扯他的,还不时地将无耻的口水蹭在他新官袍上。
  韩朗即使注意到裹着娃娃的披风是皇家专用的颜色,也不客气地威胁道:"再弄脏我的袍子,我就把你丢在地上。"
  
  "本宫的皇儿哪里得罪你了?"一女子的声音从韩朗的侧面传来,语气相当柔和,倒没听出任何不悦。
  韩朗转目,忙抱着着孩子,跪下施礼:"皇后娘娘千岁!"
  来的那一群人,为首正是新立的姚皇后。
  "你就是韩家的小公子,新中科举的榜眼?"皇后问。
  "是。"韩朗装着万分恭敬地回答。
  
  半柱香后,老王爷一身轻松地出现了,拍着韩朗的肩。
  "小榜眼,我回来了。"
  "老王爷好!"
  "小娃娃呢!"老王爷这才注意到韩朗手上少了点什么。
  韩朗眨眼:"什么娃娃?"
  
  "我刚交给你,让你代抱下的娃娃呀。"老王爷有点着急了。前面这里有个人,现在这里还是站着一个人,难道不是同一个?
  "王爷什么时候交给我娃娃了?"韩朗依然莫名。
  "就刚刚,我交给这样颜色官服的人!"
  韩朗微顿,狐疑地问:"王爷确定是我,还是确定这官服的颜色?"
  老王爷倏地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喃喃:"这小孩可丢不起啊。"
  韩朗皱眉,咬了下唇追忆道:"我前面好象是见到个娃娃,只是......"他将话适当地停下。
  "你哪里看见了!"老王爷急了。
  韩朗偷笑,早就传闻这位王爷记性大不如前,原来当真如此。
  "王爷,如果下官愿意替王爷分忧,突然想起了那娃娃的去处。不知王爷是否能推荐我做刑部侍郎?"
  老王爷呆愣了半天,终于咬牙:"你个小王八羔子,胆子也忒大了!"
  ......
  祥安八年,新科榜眼韩朗,年十六,破例入阁,由三朝元老护国公保荐,圣君钦点,任刑部侍郎。
  
两年后。
  夏夜,满月。
  韩朗贪杯大醉,干脆脱了外袍,赤着上身,睡在房顶的琉璃瓦上纳凉。
  朦胧中,有人推耸。
  韩朗掀了下眼皮,居然是他大哥韩焉,坐在他身旁。
  
  "还睡呢?你找人代替你罚跪祖宗牌位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韩焉似笑非笑。
  韩朗应了声翻身,继续睡。
  "刚去哪里了,弄得一身酒气?"
  "赌坊赢来的银子,不花可惜。"韩朗撇嘴道。
  "你就不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韩焉算是很尽职地规劝。
  "让我输钱的赌坊都被我下令封查了。"似乎酒已经醒了个大半,韩朗惺忪地揉眼。
  "你这两年真收了不少贿赂?"韩焉狐疑地问弟弟。
  "做官不为银子,为什么?哥,我们韩家报效朝廷为了什么?"韩朗说话还是稍带着含糊,酒劲依然没怎么过。
  
  韩焉看了眼弟弟,没回答,只拿起韩朗撂在一旁的袍子,盖在韩朗身上。
  "韩朗,你就不想知道,爹发好脾气的结果吗?"
  韩朗笃定回道:"不是狠夸你,就是说我是家门不幸的因素。"万事习惯就好。
  
  "要不给你娶妻收心,要不应皇后的力邀,入宫给小东安王当启蒙老师。"韩焉望着皎洁的月亮,平静地说出要韩朗做出的选择。
  韩朗霍地坐起,韩焉抬眉偷笑。
  "我才不要别人管我呢。还有那个东安王才几岁,需要什么老师?"
  "是皇后望子成龙,心切所至吧。"谁都知道邬皇后薨逝多年,这位新立的林皇后,好容易盼到皇帝的正式册封,如今又为圣上生了皇子,更加巩固自己的位置。她自然对这儿子的未来憧憬万千,密切安排,不容出半点马虎。
  
  韩朗不接话,颓然躺下,好似准备继续睡觉。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明日就进宫去教课吧。"
  皇后至极珍爱的结果又该如何呢?韩焉若有所思。
  
  翌日。
  韩朗规矩地来到东宫。
  当年韩朗抱过的小家伙居然长得有点人样了,话却还是说不清,想叫他教什么啊。明摆着,皇后想请个体面的保姆。
  韩朗不管,丢给未满三岁的东安王几本书,教会小王爷如何撕纸后,满意地自己品茶,看书,浅寐。
  "抱抱......"很快,娃娃王爷失去了撕书的兴趣,坐在蒲团上张开小手要韩朗抱。
  韩朗眼皮都没抬起。
  过了会,就听得"哇"的一声。
  韩朗这才将手托腮道:"不许撒娇,再哭就用你撕坏的纸,来封堵你的嘴。"
  
  东安王自然不吃韩朗这一套,哭得更凶。
  韩朗微笑地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了下随即将门关上,竹帘垂放而下,漫步回到哭闹的小王跟前,抓起几张纸片猛塞进娃娃王爷的张大的嘴里。
  声音顿时轻了不少,韩朗点头。
  
  王爷却是一愣,随后蹬足,继续大哭大闹。
  塞在小嘴里书纸上的墨字,因被娃娃王爷的口水浸湿,开始褪色。又经这东安王委屈地擦泪后,黑色的小花脸诞生了。
  这下使韩朗笑得支不起腰来。有意思,每天如此教学也不错。
  
  可不过没多久,韩朗觉得自己已经看腻了,于是他伸手轻点娃娃的睡穴。
  周遭倏然宁静万分。
  许久后,韩朗开始说自己安排:"明天我会考虑教你用砚台砸自己脑袋的。这样你直接能昏迷,不用我费神了。"
  
  7月更新如下:
  
  韩朗不务正业,懈漫天职一事很快遭人告发,在得到多方印证后,立即被拖送到刑部大堂,仗击三百。
  揭发韩朗的是太子殿下,行刑的是他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方以沉。
  
  韩朗硬撑,结结实实挨足一百五十下,居然没晕。方尚书喝令缓刑,暂压刑部大牢,明日继续挨打。
  收押当夜,方以沉尽上司兼朋友的道义,带着美酒佳酿来探监。
  铁锁大开,阴暗的牢内,韩朗大字形趴在枯草堆里,见了上司咧嘴笑:"我认为我犯了事,该管的应是吏部。"
  
  方以沉叹气,无奈地扫了眼牢顶结满蜘蛛网的大梁,"你仍隶属我刑部官员。明日心里也别指望能减刑,你爹指明该给你个教训。" 这位刑部尚书与韩朗原本交情就不差,别看长得斯文内敛,处事执法却有理有章,刚正不阿,刑堂上宣刑那刻,口中字字清晰,不带一点感情。
  "好说!"韩朗向来大方。
  方以沉微顿后,终问韩朗,"可想好太子和皇后,你帮哪派了没?"
  "我没拒绝教书啊,只是暂时什么也没教罢了。"韩朗依然答非所问。
  "苦头还没吃够啊。"方以沉笑着为韩朗斟酒。
  "你还不是一样,各不相帮,两边又拉又扯,暗地再踹的感受不错吧。"韩朗大笑,不料牵动了身上的伤,旋即转成吃疼地呲牙。
  刑部尚书啜了口酒道:"今天吃的苦头,就是因为你啊,还不是一方上卿,不能一手遮天。"
  "本官不好这口。"韩朗维护着他表面的清傲,"都没银子赚。"如果没后一句补充的话,的确是装得到位。
  "可惜我就只有姐姐,没有妹妹,否则一定托人给你保媒,嫁你准有好日子过。"
  "我不介意啊娶老女人啊!"韩朗和颜以对。
  "我姐早嫁了,孪生外甥都快九岁了。"
  "哦!"韩朗故做痛惜扼腕状。
  
  第二天,方以沉照打韩朗不误。
  完事后,韩朗被拖回韩府养伤三月,小房间面壁附加罚抄诗文。教书保姆一职,全由方以沉顶替。三月内韩朗乐不思蜀,三月后遭晴天霹雳。皇帝突然下旨,方以沉通敌卖国,韩朗升刑部尚书担任主审官。
  公审那日,韩朗高坐正堂,心如明镜:如果韩朗没挨刑罚,今日跪在刑部大堂的绝对是自己。一个下马威,让皇后收敛日渐张狂的行为,也让一直在暧昧不清立场的韩朗一个警戒。
  既偷天换了日,也杀鸡儆了猴。
  韩朗狠抓惊堂木一拍,绫缯冠带飞扬,"带罪犯!"他太子顾念自己是韩家小公子、韩焉的胞弟之恩,韩朗一定铭记于心,时时不忘!
  
  方以沉带到。"方以沉,你可知罪。"韩朗的第一句问话。
  "知罪。罪民愿意画押认罪。"方以沉跪在堂前,字字铿锵。
  韩朗呆傻半天,手藏袖中握拳,不停地发抖。
  方以沉抬头环视刑部大堂一圈后,对上韩朗的目光,微微一笑。人未审,罪已定--灭族。他明白清楚的很,何苦再施行,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韩朗顿觉他的笑容,根本就是重复着那句话:"因为你韩朗还没一手遮天的能耐。"
  韩朗颔首,死盯招认书开口:"方以沉,你的家将由本官去抄。放心,我一定会杀光里面所有人,烧了你方府每样东西,一样也不留,哪怕是张纸。我也向你保证今后三年内,京城外方圆三十里内,再没有方姓一族。"
  方以沉凝望韩朗,笑意未减弱一分,"有劳。"没人会再揪查出你的亲族,这是韩朗的暗示和保证。
  
  方以沉被判腰斩,同年腊日行刑,韩朗亲自监斩。
  那日,韩朗几乎以为自己瞎了,满目尽见的颜色只有血红一片。
  "方以沉,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知道什么叫一手遮天;也总有那么一天,不管谁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只要是我认可的人,他就永远是对的。"
  
  两天后,韩朗重做安东王的老师。小王爷知道后,将自己卷进殿堂帐帷中,不肯出来,哭闹着要另个师傅。
  韩朗蹲下身,弄开帷帐,与眼睛哭得红肿的小家伙平视了好一会子,终于伸手,将他抱起。
  小王子对着韩朗的朝服猛瞧,抽搐道:"颜色一样的。"
  "本来就是一样的,以后记得你师傅从来就只有我一个。"
  从此,韩朗开始认真,可惜,安东王毕竟太过年幼,进展始终不大。
  
  七月半,还魂日。
  韩父路过书房,只见韩朗对着棋盘残局,喝着酒。"难得你小子,那么晚还不睡。"
  韩朗赔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吃不好,睡不稳。"韩父神色一惊,嘴巴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只低眉,一眼看穿残局,"你最后总是不肯下狠招,这局又是输给谁了?"他早知道自己小儿子韩朗从来不是下棋绝顶高手。
  "这是以前和方以沉的对决,我凭记忆摆了次。"韩朗不以为然。
  韩公笑拍韩朗的肩,"还是他比你厉害,他肯对你下猛药。"
  "是啊是啊,我是好汉,该下猛药。"韩朗半醉胡言。
 
第十九章
  劝杀皇后的密奏。
  韩朗居然曾经上书劝杀当时的皇后,小皇帝的亲娘,这个消息绝对震憾。
  可是一个月过去,楚陌根本没有靠近纳储阁的机会,更别说是去找寻诏书了。
  一夜复一夜过去,没有任何华容的消息,他只能伴着他的小皇帝,无人时偶尔对坐,看窗外积雪渐融,露出了新绿。
  "再过十天就是我娘的忌日。"这日深夜楚陌垂头,眼里寒波闪动:"我......"
  之后是久久唏嘘,引得皇帝也埋下头去。
  "我娘,过世也快六年了呢。"片刻之后皇帝抬手,手势比得沉缓。
  楚陌的呼吸隐隐急促起来,故意放缓语调:"圣上的娘亲,一定是极美。"
  "是很美,还很......强。"
  皇帝缓缓比划,隔着这些岁月,似乎还能感受到他那强势娘亲的压力。
  "六年。"那厢楚陌暗里计算了下:"这么说,圣上登基那年娘娘去的?"
  "是,她自愿追随先帝,殉葬了。"
  这句之后又是久久唏嘘。
  楚陌也不说话,眼睛亮着,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她必定很爱你。"许久之后他才道。
  皇帝无力点头。
  "可是......"又迟疑一会之后楚陌终于发话:"既然你说她强,又这么爱你,按理说......,不该放心让你小小年纪......"
  皇帝顿住,漆黑的瞳仁在夜里慢慢澄亮起来。
  "她一定是被逼的,毫无疑问,毫无疑问!"烛影之中他的手势飞快,姿势铿锵,黑影投上后墙,舞动的都是无声恨意。
  
  "禀王爷,华公子伤已大好,只是......新伤旧创怕已落下隐患,日后定要好好将养。"
  抚宁王府,韩朗书房,刘太医躬身,一席话禀得静声细气。
  "你的意思是他活不长?"韩朗闻言抬头,一双眼打斜,似笑非笑:"那依刘太医看,我和他,谁会活得长久些?"
  刘太医额头跑汗,好半天才回:"王爷......自然是千岁,那......那......"
  "当然是王爷活得长久。"门外这时哗啦一响,是华容亮开了他那把乌金大扇,正边比手势边走近:"万一华容不幸,活得比王爷还长,王爷自然可以拿华容垫棺材底子陪葬,生生世世压着华容。"
  "华总受果然是华总受,觉悟非凡。"韩朗挑眉,一双眼笑得更弯,手指却在书桌上打叩,不停敲着一份奏折。
  华容知趣,连忙凑头去看。
  "没什么,林落音将军请辞回乡而已。"韩朗继续叩桌。
  华容眨了眨眼。
  "要请辞他一个月前就能请,可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日,非等到你华公子痊愈不可呢?"
  华容顿住,抿抿嘴,又摸了下鼻梁。
  "王爷的意思,华容明白。"过一会他弯腰,比了个手势。
  "明白了?华总受果然好受。"韩朗抚掌:"将来本王百年,一定考虑拿你垫棺材。"
  
  去见林落音,华容提了坛酒,照旧,竹叶青里面搁了青梅和干兰花。
  酒能乱性,古语有云。
  林落音提杯,喝一口后眯眼:"我记得这酒有名字,叫无可言。"
  华容点头,又拿笔在宣纸上写了个"是"字。
  没带大嗓门华贵,他便带了纸笔,方便交流。
  写完之后他又连忙替林落音斟酒,没有继续讨论酒经的意思。
  这个时候,酒是什么酒不重要,乱性才重要。
  林落音很爽快,来者不拒。
  一坛酒很快报销,可华容发现他眼睛越来越亮,除了脸盘有些发红,性是一点没乱。
  "小南,去,再打坛酒来。"见坛底朝天林落音挥手,掏了掏袖口,只勉强掏出锭极小的碎银。
  跑腿的很快回转,显然吞了主子的银两,打回的酒活像马尿。
  两人于是又喝,林落音的双眼还是晶亮,华容的嘴巴则是越喝越苦,不停夹花生下酒,许是夹得太勤吃得太猛,一下子被粒花生卡住,满脸涨紫,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林落音吃惊,连忙上来替他拍背。
  拍一下没用,华容的双手开始乱抓,林落音急躁,再拍时下手未免就重了些。
  花生"扑"一声被他拍将出来,可华容却没好转,趴在桌面,样子像是被他拍断了脊背。
  林落音一时惶恐,举着手,连眼睛也不会眨了,只顾着问:"我......我是不是拍伤了你,拍伤你哪里?"
  华容趴在桌面,勉力拿起笔,写了个:"不妨事。"
  林落音更加惶恐,终于忍不住,拿手按上他脊背骨,一节节按下去,问:"是不是这里?"
  每问一次华容便摇一次头,于是他只好一路往下。
  脊骨也有尽头,最终林落音的手便停在了那里。
  华容不动,满室寂静,他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凌乱的喘息。
  那里,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他发觉自己开始好奇,呼出的气滚烫,心里燃着把火,烧得他指尖不住颤抖。
  
  ※ ※ ※ ※
  
  每个男人做完后的表情都会不同。
  林落音这种是抵死不照脸,耷着头,无地自容。
  很可爱的表情。
  华容弯嘴笑了,起来找纸笔,一字字写:"我早已没有贞操,你放心,不会要你负责。"
  本来是句玩笑,可林落音不知为什么着了恼,将纸捏在手心,揉了又揉,浸得满掌心都是黑墨。
  "你不要这样。"半天他只得这一句。
  华容又笑,手势比得他都能看懂:"不要怎样?"
  "不要......不要穿这种绿衣服,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叫你一根葱!"
  "那么穿白袍子?"华容拿笔,写字后又画了轮圆月,在旁边写:"皎洁无瑕?"
  "红袍子?"见林落音无话他又写:"三贞九烈?"
  林落音不说话,慢慢抬头,看住他,胸膛缓慢起伏:"不如你......"
  话刚起了个头华容就侧身,不知是有意无意,将桌上砚台扫了下来。
  沉甸甸的方砚落地,很闷的一声响,林落音顿时醒了神,把余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无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是不是韩朗让你来的。"
  过了有一会林落音才说话。
  他只是为人耿直,却并不是个呆子。
  华容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摇头。林落音恼恨地耍性踢被,起身后一顿,又转身,将床下棉被拾起,把小青葱盖个严实。"让你来,是不是劝我不走,继续替他卖命?"
  这句听完华容已经不摇头了,眼看手,直接默认。
  林落音无语,开始推掌心的黑墨,越推那墨渍越大,很快一片狼藉。
  "如果我不答应,他会拿你怎样?"
  对这句的应答华容是摆姿势,一幅不怎么样无非那样的姿势。
  林落音接着无话,又开始推墨,那厢华容得了空,则静静地开始整理衣衫,将头发理得一丝不乱。
  "那我......"
  等到林落音开口抬头,这才发觉华容早已作别。
  门外春光明媚,他只看见他一把葱绿色的背影,立时觉得胸口钝痛,象有根针立在了心头。
  
  回到王府,华容第一个见到的是华贵。
  华贵人看来心情不好,学棍子杵在门口,闷头就是一句:"小翠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小翠?"华容一愣,过一会豁然开朗,开始比手势:"流云的那个丫头,下巴很尖眼睛很大那个?"
  华贵恶狠狠点头。
  "她长得好看的。"华容凑近,仔细瞧着华贵人的脸,戳戳他额头的脓包:"本来你长得也不错,就是最近火大,总长包,所以才被她比了下去。"
  华贵的脸立刻拉长,嘴扁成一条线:"那怎么办,那个......"
  "好办。"华容大笑,退后比手势:"记得你说过,我这个人唯一的本事就是让男人看上,不就是个流云么?我帮你搞定。"
  "你唯一的本事是让男人压上!"华贵恨声,脸憋成猪肝:"谁要摆平流云,你少胡说!"
  色厉者内荏也,古语有云。
  华容推开了他那把大扇,摇了好一会才坏笑:"去做鸭血豆腐,好好做,合我胃口了,我便考虑帮你。"
  华贵瞪圆眼,在原处跺脚,跺完又跺,最后还是一转身直奔厨房。
  华容继续笑,乐不可支,又起身去找酒来喝。
  喝完他开始拿笔,有一搭没一搭乱画,不知不觉就画了两只蛤蟆。
  蛤蟆兄弟形容狼狈,看样子要亡命天涯,华容大笑,又给一只蛤蟆添了枝佩剑。
  身后这时响起脚步声,步伐轻盈,听着不像华贵。
  想要遮挡已经太迟,来人斜在桌前,一只手指已经搭上宣纸。
  "仗剑走天涯?是这意思么华总受?"那人弯起眉眼,越来越近看他:"我很好奇,华总受到底......是想和谁仗剑走天涯?"
第廿章
  华容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正是抚宁王韩朗。他没半点虚心脸红,将笔头一转,抓住韩朗的手,直接韩朗的袍袖上写上"仗贱走天涯"这几字。随后放手搁笔,手动比划,"王爷天分高,当然能理解。"
  韩朗也不心疼新缝的罗衫,只别眼那纸上两只傻呆的蛤蟆,再看眼自己袖上的字,冷笑了三声,"你手脚比以前快多了,真发生了如此有趣的事?"
  华容连连摇头,手语解释,"华贵要做好吃的。"
  "林落音那事呢?"
  华容比划送出两字,"搞定。"
  韩朗明显不快,冷扫了眼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的华贵,"他和流云事,我不赞成。"
  华容这回没做墙头青绿草,随着韩朗风吹来回晃,当即出手问:"为什么?"
  韩朗反倒乐了,"华容你病见好,脾气也见长。你不觉得华贵那脸,一看就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典范,属于和林落音同门。我看华贵,将来不见得能怎么善待流云。"说完,韩朗又看那两只蛤蟆。
  "华贵不是这样的人。"华容讨好笑,手势却不松懈,没有妥协。
  "新鲜劲过了,谁保得住?"韩朗没看华容,干脆收起了那张碍眼的纸。"花无百日红。"
  "草是年年青。"
  韩朗铁着脸,猛然拍桌,"你再顶上一句试试!"
  华容立刻正襟危坐,腼腆地开扇,斯文扫地一笑。韩朗带着怒气坐在他身边,挤掉大半座位。兴许坐得不舒服,而后他干脆抱华容坐在自己膝上。"我在和你讲道理,知道吗?"
  华容眼睛夸张地瞪大,明显一顿后,马上学起小鸡勤快地啄米。韩朗出手截获华容下颚,阻止他继续点头,吻咬上他的唇。华容倒知书达礼应付,典型地欲拒还迎。华贵不识相又次回转,见他们这样,脖子都气得红粗,啪地甩上了门。
  
  屋外翠柳随风,划碎湖面。
  "华总受大人,被压这么多年,攒存了多少积蓄?"韩朗终于性情渐好,"反正你爱数票子,天气不错,不如拿出数数。"
  华容当然不肯,韩朗不管,翻找出华容银票,攥在手里没归还的意思。
  "外面都传我要倒台,说不准我还真要倒了。"
  "为什么这么想?"华容心思不在,出手却无心。
  "不该倒吗?"韩朗回得飞快。表达明确,就该倒。"不如,你早些做打算,另谋出路......"难得华容会贞忠拒绝,眼虽盯着韩朗手上的那叠银票。
  韩朗沉静了会,忽然贼笑,"好啊。我是什么都不会的人,将来你养我吧。"
  华容险跌下床,手势也不稳"王爷不怕,别人说......"
  "我不计较。反正你养我,我还计较什么?"韩朗挑挑眉毛,"你的银票呢,我替你收着,做好监督,好筹划未来。"
  "数票子,是小人乐趣。"华容手发抖。
  "你的乐趣本该换成对我。"韩朗眼一寒,而后手肘推华容,"放心,我不会吃死你的。你这些银票落的户太散,我会帮你兑换成一大银庄,整个京畿决不会倒的那种。"
  华容彻底气得手不能动了,韩朗整装而出,十分豪迈。
  
  翌日,果然得到林落音意愿留任的消息,韩朗波澜不惊。第三天,他告病假没上朝。刑部侍郎倒殷勤,傍晚居然登门就来拜见。韩朗正好无聊,就应允了下来。侍郎一入书房就神秘地询问韩朗可认识华贵这人。
  韩朗皱眉,"你直接说什么事?"
  侍郎忙禀报:"今早市井出现个怪人嗓门奇大,而且一见未出阁的女子,就说......"说到这里,侍郎古怪地扫了眼一边当差推棋玩的流云。
  "说什么?"韩朗很合作地追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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