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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底色

_2 柱子(现代)
回想起自己煎熬了那么多日日夜夜,今天文字变成了铅字,真真切切地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油墨飘香,该高兴啊。仅仅出版还不足以欣喜,最疯狂的,恐怕就是像报纸上所说的让出版商首发出了五十万,五十万册是个什么概念?它虽比不上四大名著,从近些年的纯文学作品来说,也算首屈一指。
一想到这儿,方鸿达抱着怀里的报纸,那种兴奋和喜悦,也不比荞荞挎着自己的胳膊的心情逊色多少,在这个激情澎湃的时刻,他想到的第一个人仍是荞荞,如果能让她共同来分享这来之不易的喜悦该有多好!一激动就将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里传来嘀嘀的响声,每一声都值得他去期待。
等到的是他最不愿听到的那句: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无奈之中,他只好将这一巨大的喜讯,孤自地压在了自己热血沸腾的心头。
这时他的心里装得不仅仅是文学,同时想到了未来,想到了未来一定要拥有一位女人,一位漂亮的靓丽的女人,那就是荞荞。她如果能时常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共饮一杯香气溢人的清茶,共觅一杯苦尽甘来的咖啡,让浓浓的情暖暖的爱伴随着生活的美满,共享人生的快乐,那才叫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梦一样正想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当他兴高采烈地打开手机,一瞅,啊,原来是政府那位堂堂正正的官员江子宁。
这个时代当官的大多都是这副德性,他用得着你,什么哥们儿朋友。用不着你,好像谁造过他的老祖宗。他江子宁上来就是满口阿谀奉承,口若悬河地说,鸿达啊,你可是一夜之间成为普天下有名的大作家了。
这种见风就会驶舵的家伙,他还真是消息灵通。既然他江子宁满心出于妒忌,这会儿自己为何不给他扬眉吐气一把?
拍口送给他一句,说,我可不是一夜之间成名,那是煎熬了无数个深夜,喝了无数瓶墨水,磨断了无数支笔尖换来的结果。要说收获,远不如你们这些政府的官员获取得多。
哪里的话嘛,我一天到晚也耗了不少的笔墨,除了耍些官腔抄些长篇大论的客套话,没有一篇能流芳百世的东西。
从这些话中,能明白他江子宁也感受到了很多很多,其实他的心里,也存在着不少虚荣的苦衷。
说白了,他还是图有羡慕成名的这份热情。既然如此,方鸿达咋能不铆足了劲对他吹?顺口似流水一样说,你那大空话大假话我不关心,我所关心的,除了最近那个奥地利的女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再就是我这部处女作,不知道哪天能荣登上中国名著的排行榜。
呦,看来你方鸿达更是雄心勃勃了!从江子宁的话语里,表露出无限的妒嫉和感慨。
方鸿达淡淡地一笑说,唯有雄心,才能立下壮志。
不情愿继续往下吹的江子宁,他哪愿意浪费时间?找了个简单的理由:好了,手机都侃烫手了,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请你给我的几位同事签个名。
签名!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是影帝歌星,哪敢在你们面前耍大牌呀!方鸿达故意摆起了文人的臭架子。人们常说,臭架子摆的愈多,大名就愈来愈响亮。
已经吹破了牛逼的江子宁,心想,今天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方鸿达,怎么也跟老同学较上劲了。如果不能把他揪进这堂堂的政府办公楼里,说明江子宁肚子里除了一天混那点儿破酒烂菜,还能有什么出息?以后再在大家面前拍什么胸脯侃什么大山,甭说在同学面前没市场,就是在机关这一亩三分地里,也没有位置。
无奈之下,最后只好施出一幅苦肉之计。说,鸿达,就冲咱同窗一回,你也要过来一趟,我们的主任呀,就喜欢买了书让作者签名。我提你是我的老同学,主任他就是万万不信。
方鸿达一想,也是,如果他江子宁就因为这屁大点儿的小事都吹成了泡影,那他以后在主任手下甭说是熬,就是煎,恐怕也煎不出个头了。难得他说了个求字,为了他那个活受罪的穷面子,怎么也不能不给他圆上。
只好抓着手机点了个头,满口恳切地说,行了,我去不就是了!签名不冲你们那个什么鸟主任,我就是冲你江子宁的面子,谁让咱是老同学了。
之后想想,这可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于是,又极不情愿地讲,我还要自己掏腰包去书店里买几本,到你那儿怎么着也不能掉链子吧!
嗐——我一早就买了一摞子,你人过来就行了。江子宁言语的口气,还是第一次这么热情谦逊。
方鸿达合上手机,一抬头,呦——咋这么巧呢,正好遇上万倩倩。
他没等开口,万倩倩便两眼扑簌着泪珠,犁花带雨地瓢着嘴说,鸿达,我——
他看她满脸的不愉快,这平时乐观得像一座戏台子的万倩倩,今儿是怎么了?不由便问,你这是——跟谁呀?
呜——万倩倩两手捂着脸,泪水淌得完全像放开了泄洪一样的闸门……
方鸿达以为她受了别人的欺负,迫不及待地问,你不是受人欺负了吧?
这时她万倩倩才摇摇头,但仍是哭得泪水像下雨一样淋淋不息。
哎——怪了,既不是有人欺负又不为别的,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难过的哭成泪人?
他盘算了半天,结巴着嘴正要再问,不料想,万倩倩叭地塞到他怀里一张打印好的材料。说,你帮我看看和赵卓去签这份协议有什么不妥?
方鸿达拿手上一瞧,心上一惊。一看到题目,简直让他不可思议。说,好好的一家人有好日子不过,你俩这存心是没事找气生,怎么吵闹都行,离什么婚呀?
两口子吵吵闹闹是常事,也就是想找个台阶下。她咕咕哝哝地一字一句道,我都好多天住在单位了,他竟然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方鸿达他怎么琢磨都想不明白,那时没毕业他俩人在全班的同学面前好得似粘锅贴,今天不知道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点儿小事,倒打起了协议离婚的主意。这哪能行啊!常言说宁拆千座庙不破一桩婚。方鸿达感觉,他们之间如果没有什么磕磕碰碰,她怎么能都打好了协议?
疑惑不解地问,你俩肯定有什么缘故,要不然,绝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由他这么一过问,万倩倩倒止住了抽泣,本想一口坦白自己要出国惹出的矛盾,但一琢磨,都是自己孤注一掷,这理由告诉给老同学,他们怎么能会同情!如果不如实的讲给他们,又找不出个什么恰如其份的理由,恐怕说了也是遭他们的白眼。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就是要出国,他赵卓要是签了呢我干净利略的走,不签呢,我也下定了决心要走。
嘿!看来这些女人们的心一旦直成了一根筋,恐怕你就是用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头。
不为别的,就为都是老同学,该劝说的一定要劝。说,倩倩,亮亮才两岁,为了你儿子的健康成长,现在你也不能一意孤行。
识劝的人一说就能改变思想,她这种人倒变本加厉。万倩倩不但不觉得汗颜自己作母亲的心狠,脸倒是仰得更高。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说,我为了活得有质量,年纪轻轻的,不能就为了那个孩子,让他拽着我的后腿。
他一听,看来万倩倩想出国的念头是由来已久,现在已经是铁石心肠了。连孩子她都无所顾忌,还有什么能牵挂住她的心?
方鸿达也没什么高招,能让她回心转意。无奈地摇着头,仍然在相劝:你不要把外国看成是天堂。
万倩倩不否认,可仍是痴心不改:我知道美国既是天堂又是地狱,但我万倩倩宁可去那地狱里感受煎熬和痛苦,也不愿呆在这一天无所事事的单位里,浪费有限的生命好吗?慢慢地净耗我的青春时光。
既然这么说,谁有好办法?方鸿达怎么想,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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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不了她出国,但要说服她回家。方鸿达好说歹说,终于将她送回家。知道赵卓没有下班,只好打电话告诉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放心。
万倩倩拽着方鸿达的胳膊,非要他进屋坐一会,赵卓不在家,让别人知道了怎么解释?只好婉言拒绝了。
临离去招了招手,仍然劝她,倩倩,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不为他赵卓也要为儿子,还是留下来吧!
话音一落,他便一溜烟地从楼道里跑了出来。本想打的士去市政府,摸了摸兜,虽然自己的名声已经大震,就目前的境况,仍然是缺钱。无奈,只好去乘小公共。
当车门咣啷一开,他像飞一样地跳了上去。现在的人信奉时间就是金钱,这些开车的司机更不例外。车的油门一加,嗡——地一声,把他甩了个趔趄。
方鸿达顺势拽住了把手,正巧又遇上红灯,看司机的刹车踩有多急,咣当——一声,全车箱里的人骂声一片……
嘈杂的声音未落,灯一绿,车又唰——地一个箭步,狂奔了出去。
车上大人小孩都异口同声,喊,这臭手咋能当司机?回家抱孩子算了。
一车人乱得似伊拉克战场一样,方鸿达的手机也呱呱啦啦地凑起了热闹。他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荞荞,顿时喜出望外。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听荞荞问,方哥,你现在在哪?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小公共上啊。
小公共!荞荞有些纳闷,这不上班不下班的时候,就是推销员也不能天天在公共汽车上渡过。跑什么业务能这么忙手忙脚?怎么也不信,又问了一句,你去做什么?
方鸿达发自内心想将去市政府为书签名这一最值得炫耀的喜讯告诉她,可这话怎么琢磨说不出去口。如果实话实说,一旦车上的人听到了,那还不个个的目光像冷箭一样?冲他这个吹牛都不捡地方的人射过来,多让人尴尬。咋琢磨还是不暴露好。语无伦次地:我——我去跑个业务。
业务!她荞荞想,乘小公共跑业务的人是大有人在,看来他这位方先生,无论是身份、地位,人民币,只不过也就是忙活一天为了混碗粥喝的穷大哥一个,既然是穷,那就更没什么油水可刮了。
顺口甩了一句,方哥,既然你忙,那咱就再见了。
方鸿达拿再见这两个字没往拜拜上想,抱着永无止境的希望,兴高采烈地回答,好,我们再联系。
话音还没落下,电话那头就已经响起了盲音。
方鸿达琢磨不对劲,再拨过去,只听电话那头说,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连打了很多次,仍然是那句已关机的老话在重复着。方鸿达琢磨,这个荞荞也奇怪,刚才还打电话,怎么转眼就关机了?只好拿她的手机没电安慰自己。也好,待去了市政府签完字,也给她荞荞送上一本书瞧瞧,有自己的大名一招惹她的眼,看她的心花怎么去怒放?
方鸿达寻思得不仅仅是美好的生活已经近在咫尺,而且,她荞荞,也离进入自己的怀抱为时不远。
车嘎——地一声,停了。
方鸿达两眼一懵问,离市政府还有多远?
听那些人叽叽喳喳,有的说,过了吧!
他顺势往下蹦,一只脚慢了半拍,咣当——要关的车门夹住了他的后脚跟。
这小事不就发在他身上,全国哪个城市的小公汽不是这样?哎哟——把他疼得咧着嘴,喊,夹死我了!
车门咝——地一声打开了,这就是司机道歉的结果。顺着惯性,将他方鸿达甩到了地上。
他爬起身拍了拍满屁股土,正要去同小公共的司机理论,双腿还没有站直。车呼——地一声,扬尘而去……
方鸿达疼得捂着脚跟蹲在地上,刚缓过劲便遇上一对行人,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问,大姐,这离市政府还有多远?
看那穿得碎花低领衫的大姐扭过头来,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哦——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位阿姨。她爱搭不稀理地说,走吧,还有好几站。
方鸿达疼得脸都拧成了窝瓜状,又问,是往前走还是——
那老太太年岁虽大,但说起话来枪药味十足。瞪着一双大眼满嘴嘟噜,没长眼睛啊!那不有站牌吗。
哼!不知道这年头都咋的了,好像打听个道,比欠她二百吊钱还有脾气。
他终于摸到了地方,一拧一拐地走上三楼,这回进他江子宁的办公室,哪还用得着客气?一脚代手,用皮鞋尖当当——来了两下,门就不打自开了。
依旧是他江子宁迎了出来,他那张脸,今天突然变得晴空万里。谁说他不会求人?和颜悦色地说,鸿达呀,我们主任就为了等你,上午的一个调研会都给推辞了。
什么鸟主任对于自由人屁都不顶。方鸿达不以为然的,进屋直奔沙发。一屁股落进去被弹了出来,嘻嘻一笑说,这玩艺儿我还是第一回享用呢。
江子宁的主任进屋主动伸出手,冲着方鸿达这位平民作家,敬仰得艳羡不已:方老师,您的大作我看了一部分,真的是太诱惑人了。
江子宁抱着那一摞子书,递到了方鸿达面前,实话实说鸿达,你可真是一举成名了,这本书被炒得书店门外都排起了长队。
方鸿达翻开扉页就签上个名,他不知道该怎样称谓,更弄不明白礼尚往来该怎么去表达,大手拍着主任的肩头说,多谢您能拜读!
主任拿着书愣了一下,看签名中多一个字他都没写,只是想,方鸿达这人也太牛逼了,有名是江子宁求他一回,也不拿政府的官员当盘菜呀!表面上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说,你多坐会,我急着去领导那里汇报工作。说着,淡淡地拉了一下手,扬长而去。
尴尬得让江子宁心里受不住了,脸变得像个紫茄子一样说,鸿达,签字留名,对像主任这样的领导,怎么你也该谦虚一下。
方鸿达却毫不在乎,他是你江子宁的主任,别人用不着给他留名还装得像三孙子似的。
求人看脸色,这是江子宁第一次体会到。无奈之下,他抓起一本书哗哗啦啦地翻了一通说,鸿达,我看这里的生活故事不像是你写的。
方鸿达一听,心里不舒服,就说他江子宁有妒忌的那份闲心,也不能这么诽谤老同学的辛劳成果吧!伸手接过来,在鼻子下闻了闻扑鼻香的油墨,挨字酌句地从中瞅了几页,他惊愕了。哎——也甭说,这里面什么床上床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写的那么赤赤裸裸,就是翻遍红楼梦,里面都找不到红乳似梅花的滥词呀!可好,这小说的字字句句,都让人瞅了肉麻。
他一琢磨,出版社也太不负责任了,不同作者沟通,咋能这么胡编乱造?气愤得如同被浇了一头冷水,一下子心里被掏空了。本想发作,冲他这个目中无人的江子宁的面,就别把丑扬出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说,编辑在一些段落添盐加酸也是正常的。
现在的流行小说本身就泛滥,江子宁没有再辩论,依然趾高气昂的,向他方鸿达表白说,鸿达,我已经提为了正科级,也就是说和那些县里的局长是一样大的官了,马上就要下基层去挂职锻炼。
他这么一番表白,让方鸿达惊异得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感到,今天他江子宁求自己来办公室签把字不是真正的目的,用心何在?这张窗户纸不捅就明白,不就是他提了科级干部,马上就可以下去当个县太爷手下的什么乡老爷了?自己已经有了今天,还有什么羡慕那些豆包干粮的干部。为了杀杀他那得意洋洋地威风,提醒了一句说,你江子宁下基层要多接近群众,可不要养一身傲气。
江子宁哈哈地张着大嘴乐,两手一背迈了一圈四方步说,我装也不能现在装啊,不到了一定的地位,只有先做孙子之后再当爷爷。
哼!方鸿达明白他狗改不了吃屎。看他江子宁满身官场上的那股习气,就满心里厌恶。淡淡地说,现在的人只要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权,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江子宁没想到方鸿达是有意讥讽他,接下话茬拍着肚皮,话语多得如同是滔滔的洪水决堤,说,是呀,你看看那些公安局长,还有什么税务的头头,他们他妈的官大吗,也就是一个县处级,瞧瞧,他们这帮家伙在这省城一跺脚,都能让省长市长的脚下沦土。
方鸿达点燃了一棵烟,只管呼哧呼哧地抽。不停地巴嗒着嘴,吸吮着烟气中那股股浓香,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还有那个……江子宁仰着脸叽哩咕噜一大串,看他方鸿达连哼一声都没有。他就觉得自己的废话说多了,尴尬得走到方鸿达面前,踩了他一下脚说,哥们,你发什么愣呢?
他嗯——了一声,弹抖一下手中的烟灰,弯了弯脑袋,像布什没拿萨达姆当回事一样:你说你说,继续往下说。
江子宁一听更没情绪了,一屁股蹲进沙发,扑拉一下方鸿达似柴草一样的头发,没话找话说,你方鸿达赶快找个媳妇吧,我看你再这样一个人混下去呀,用不了几年——
怎么了?方鸿达极其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不变成一糟老头,你也要进疯人院。江子宁半开玩笑,半挖苦着点评他。
两人互相挖苦。方鸿达顺理成章地也给他总结了一句,说,你江子宁如果不快点找一个女人呀,恐怕连脚丫子都要啃破了。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江子宁无意中流露出一句真心话。说,我只想找情人,不想找爱人。
哎——看来你这家伙更阴险,你这是只想到了索取,没想到,不,而是根本就不想奉献。方鸿达对这种人的回答,显然是在贴切不过了。
跟风故意闹着雨的江子宁,厚颜无耻地开始攻击他。不热不冷地敲打他说:听说你方鸿达在赵卓和倩倩生气那几天,你一直在背后保护着倩倩了?
靠,方鸿达一听顿时怒发冲冠。这帮鸟什么屎都拉,就是往头上撒尿也不能不分人吧?气得抖着嘴片说,这如果不是你江子宁造的谣,我想,都是他赵卓那个王八蛋多疑了。
哥们儿,慢——江子宁唏嘘一声,摇了摇头说,有没有什么事跟我无关。轻轻迈出几步,又折回了头,手指抓挠着耳根,比谁都正经地,说,你可要知道,现在倩倩正和他赵卓闹离婚呢,这时候有你一出现,唉——难免人家会生疑呀。
男女之间的事谁能说清?有时反而越描越黑。急得他脸红脖子粗地解释,我来这之前刚把倩倩送回家,并且还给赵卓打了个电话。
嗐——你怎么办都行,就是打那个电话多余。江子宁说话时的表情,一脸阴云难测。
方鸿达拍了拍胸脯,他真想将火碳一样热的心肝扒出来,让他江子宁瞅瞅。说,看他赵卓咋理解了,我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江子宁可不怕事大,他知道天塌不下来。摇着头,扇着风凉话: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方鸿达本想给他江子宁骂个狗血喷头,甩门而去。仔细一琢磨,不行,那样更会给这些听风即是雨的家伙留下托词。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和无辜,不,同时也是给万倩倩还一个清静的名声。叭——地打开了手机,摁上荞荞的电话号码,吩咐说,你江子宁听着,我最近刚处了个女朋友,叫荞荞,你不信,问问她一切都会明白了。说着,将手机放在了江子宁的耳朵上。
江子宁更是一本正经,聚精会神地听,听着听着大嘴咧上了。里面讲,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而后他一脸冷笑,将手机又推给了方鸿达:还是你自己听吧!
方鸿达理直气壮地将手机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同样的回答一连说了好多遍。他怎么都不可置信,瞪着一双牛眼寻思,难道她荞荞这么快就换了电话卡?顾不得文人的儒雅,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不能她妈的是个骗子吧!
『4』第三章
吴浩只有三天没看到孟彤,却足足给她打了有上百个电话。这时正一筹莫展地趴在办公桌前卖呆,只听一溜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他激动不已,一头扎出了门口。一瞅,哎哟,就三天未见,又变了。看她那身打扮,比电视剧里那个什么西宫皇太后还要神气。
她真是跟古装干上了,又是一件最新流行的服饰,高高的衣领,镶嵌着韭菜叶一样宽柳绿的眉眼。挽起袖筒,露出那一双白皙纤长的小手。让人最惹眼的,是她那头发型,怎么,原来一头乌黑飘逸的秀发,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咋就又染成了似出土唐三彩的颜色了!
嘻嘻一笑,故意给她增光添彩了一句,哟,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
强装作淑女的孟彤,冲他一瞟冷眼,道,三天不见你都要把手机打爆了,我要是一个月不来,你还不追到我们剧团里去呀!
这一句话给吴浩凿了个白瞪眼,他没趣地强挤出一脸傻笑,只顾两手抓挠腮帮,没有敢再多发言。
孟彤内心里清楚,既然他吴浩像旧社会发了包的土财主,一提到购房置地,就是咬着舌头装牙疼可惜那钱,也好,给他点刺激,看他究竟是拿人当事还是拿钱当宝。
哼了一声,故意放风给他醋吃,我就在这三天里,便认识了一位大人物。
由她这么一挑拨,还真见效。吴浩随即就瞪起了大眼,急切地问,什么样个人物?
哈哈——她将计就计,将那醋性又发了发酵说,导演,一位专拍电视剧的大导演。
天天翻报纸看杂志的吴浩比她更明白,那些影视圈里的花边新闻,大多数都是从导演和演员身上演绎出来的。什么拉到房间里单独说戏,抱到墙角里学学演技,总之,那一幕一幕肮脏的交易,是天天炒爆了荧屏,烤糊了报纸。对于她孟彤,有一点最重要,那就要看她结识的是一位雄性还是雌性人了。雌性还好,要是那雄性的野兽啊……哪保准?他没敢再往下想。
要说哪个男人将来不怕顶绿帽子,他只能是个白痴。吴浩急切地想知道结果,但如果问得太露骨,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如何是好?他试探性地自言自语:当今不只是大老板男的多,导演系列也是公多母少。
哼!她不耐烦地一翻白眼,没水准,有你那么比喻的吗!
唉,我是比喻的不怎么恰当,但对于你认识的那位导演先生,我并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哎——你怎么知道的呀?她折回头冲着吴浩,十分惊讶地问了一句。
冲她这么一问,吴浩就明白了。准了,准他妈的是个见了漂亮女人走不动的人面兽。这时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很久他才提了提精神,抬了抬眼皮问,那导演是想找你上戏呀,还是你主动去找他拉关系?
谎撒得天衣无缝,还真让他揪上心了。看来醋坛子没有不酸的,只是开了个玩笑。之后实话实说,甭说是那么多人上赶着去找他马导,他都待搭不稀理,可我孟彤去见他,他蛮热情。也许,是马剑在师大表演系当过客座教授的关系,曾经有过一面之交,总要比陌生人好接近。
而后,她又真真切切地讲,我认识的那个马导呀,曾经给我们当过老师。
老师这个字眼儿,在他吴浩心目中,早已是风烛残年的不那么美丽动听了,特别是那些大学里的教授,不是有本书的作者公开说那些教书育人的人白天是教授晚上是野兽吗?
他谨慎地摇了摇头,说,那些导演们,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别把他们想的那么纯洁。
孟彤撅了撅小嘴,哼了声说,他们导演啥样跟我没关系,我们学表演的人生就有两种结果,要嘛上戏出人头地,要嘛安心持家稳稳当当的过小日子。
这话可说到他心坎上了。对!吴浩顿时一张脸似春天的骄阳,绽放着异彩说,咱们将来就安心持家过个安稳日子。
往往陷阱都是对方事先编织好的。他的一句话,正中孟彤的下怀。她似桃花一样的脸更是喜上眉梢,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这回你该满足我的要求了吧!只要有了宽敞的新房,一跑一溜烟的轿车,你就是让我去上戏呀,我还嫌那风里来雨里去,把我这嫩白的脸蛋吹破了皮呢!
嗐——他最忌讳听的就是提房了车了这些闹心事,特别是她一说什么导演上戏,哪能让人放心?现在这些女人呀,只要心一动,照样,说跑即刻就会撒腿走人。所以,她的心不收到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上,不等到她到了明日黄花那一天,什么洋房跑车呀,干脆,艰苦朴素点混吧。常言说得好,路遥知马力。只有日子久了,才能得到她的真心。
他避而不谈那些越层和轿车的事,只是一再强调说,两个人只要感情好,现在的生活再也没有吃糠咽菜那样的日子了,还能差到哪里?
理想不能实现,无论她怎么说,吴浩就是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甭说付诸实施,就是连想法,他都吝啬得从来不予考虑。孟彤知道自己再跟他嚼舌头也是多余。回了声,好,那你就等着吧!
人要活该倒霉,走路都碰壁。她头一低刚要出屋。不巧,哇地一声,与万倩倩碰了个贴脸。
怔得两人四只大眼冒金星。面面相觑一阵,万倩倩淡淡地一笑说,哎哟孟彤,多日不见你可是越变越迷人了。
人最痛苦的是有时不得不扮一张假面孔。孟彤笑得比哭都难看,哼哼哝哝地应付了一句说,你们有事唠吧,我先走一步。说着,头也不回就那么走了。
万倩倩瞅了瞅吴浩,看他坐在椅子上毫无动弹的意思。心里想,这一对咋的了,怎么个个似爆了锅的豆子——炒嘴了?
人就是这样,说服别人容易劝自己难。她这时还指示上了吴浩:快去把孟彤给追回来吧,有什么话你们俩该好好说。
吴浩闷了一肚子火,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总是内心里拧不过来那股子劲,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都说漂亮的女人不好寻摸,可是漂亮的女人你一天不豁出大把大把的币子往身上砸,她都会拍拍屁股甩甩袖子走人。
无奈之下,他挺了挺胸挥了挥手,自言自语地说,嗐——既然她要走,你留也留不住。
弄不懂缘由的万倩倩着急,急得跺着脚替吴浩上火。埋怨道,好你个吴浩哇,你什么由她去呀,就孟彤这么既漂亮又懂事的女孩,你要是不当回事儿,只要一拜拜,吃后悔药你都买不来。
唉——吴浩叹气唉着声地说,现在她离我而去还不怎么后悔,要是真的给她买了房又配上车,如果有一天她仍然不满意,就这么一拍屁股不辞而别了,你说说,那我该后悔多少辈子?
要什么给她买呀!万倩倩话说得轻松,出口气倒是不知道腰疼。她掰着一把手指翻了翻,说,一个整数够了,你吴浩有足足一巴掌的大数,还在乎那两个钱吗?
吴浩本来很想和她谈天扯地,由这么一说,立马心生反感。看来她万倩倩,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之后冷傲自恣地告诉她,说,我是有那么点儿钱,可就是不想往她身上投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万倩倩仍是满心的不理解,自言自语地说。
心里闹哄得吴浩不想和她再扯这些无聊的话题。
就直言不讳地表明了对她万倩倩的态度。说,倩倩,你和赵卓可都是我的老同学,出国借钱担保我都可以帮忙,但不经得赵卓的同意,我是不会直接资助你的。
万倩倩无奈,只好央求:吴浩,我家那个赵卓本来就不想让我走,你非要经得他的同意,这不明摆着是不想让我出国?
常言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吴浩想来赵卓和万倩倩走到一起时,全班那一百多双眼睛都艳羡得不知道该怎么瞅才好。这几年的功夫,孩子正扒着胸口吃奶呢,她愣是要一甩胳膊留洋去。好听点说是留学深造,实则就是一瓶在中国都不满的人,非要到那美国去晃荡。女人出去能干什么?不就是靠干那些眼不见不知道的苦力,不然就是出卖自尊和灵魂。混那每小时几美元的薪水,她怎么就琢磨值?
吴浩心生同情,相劝,倩倩呢,即便是赵卓同意你走,你也要想好喽,到了美国呀,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一定要赚回来钱。而且,还要是大钱。
他这么一说,万倩倩虽觉身负重担,但心情出奇的好。
哈哈一笑,说,我从东半球跑到西半球,不是为了多挣点钱,还不如在昆阳混个仨饱俩倒呢。
谁说不是呢!吴浩也是一千个不理解,埋怨道,你和赵卓一个月也挣得可以持家过日子了,怎么想,能撇下孩子去赚那泪都没处洒的钱呢?
唉——一提起钱这个字眼,万倩倩的心酸得只能自己偷偷地捧着脸掉泪。有钱的人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选什么,即便是在同学圈里的聚会,或是走到大街上,有钱人可以趾高气昂得脸都冲着天。没钱呢,寒酸时为同学结婚随一份礼,骑着自行车满昆阳市跑,就为了少花几块钱去寻找能拿出手的像样东西。作为一回女人,一遇上春暖花开的季节,看那大街上花红柳绿的大姑娘小媳妇裙子四处飘扬吧。再回头瞅瞅自己,年复一年从头到脚的老龙套,同样来到这个世界上,怎么能白白的走一遭?
她唉声叹气地两眼一矇:趁现在还年轻,出去闯一闯。
吴浩不解,顺口来了一句,你一个女同志怎么闯啊,即便是想出国赚大钱,也应该由他赵卓杀出去呀!
你说赵卓?万倩倩歪着脖子,两眼直愣愣地瞅着吴浩。好像是天方夜潭,有一万个不可能那样子,说,他要是能有一点像你吴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孤伶伶的一个女人去美国遭洋罪。
那为什么你非要去?
钱!钱——啊!万倩倩伸着一双似空筢子的大手。一副忧怨的神情说,我们的孩子要入托,房子即将需要改善,零七杂八的开销,没有钱哪成啊!
话音未落,赵卓叭地一脚踏了进来。
他一进门,万倩倩没感到有什么意外,可他吴浩顿时愣住了。嘴漂得结结巴巴地说,巧啊!你俩不是想来我这开家庭圆桌联席会议吧?
赵卓为她万倩倩要出国,几乎精神都要崩溃了。进屋招呼也不打,咣当一屁股蹲进了沙发里,毫不客气地说,你万倩倩想怎么着就去怎么着,我赵卓来吴浩这不为别的,目的就一个,不让他借给你钱。
吴浩看他火药味十足,又怕万倩倩这个得理不让人的主,一气之下点着了这根导火线,起身上去,伫立在了赵卓面前。声音洪亮得如钟一样,告诉他们说,赵卓你要是两口想打架,就回家掐去,可千万千万甭在我面前摆阵式,我看着眼晕。
男人最痛苦的,无非就是管不住老婆。看上去赵卓愁得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抓着蓬乱的头发,喃喃地道出了满肚子的苦水。说,吴浩,你如果借给她钱是你俩之间的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点。
忍奈了许久的万倩倩一听,内心的怒火上更是浇了一把油。啪——地一声,将兜里掏出的离婚协议拍到了赵卓腿上。恼羞成怒地说,你放心,我借吴浩多少,都由我万倩倩一个人承担。
她气得不知道跟谁说好,扭头调了下屁股,冷冷地又补充了一句,说,你签个字就可以走人了,之后的事嘛,那就是我和吴浩商量了。
赵卓一看离婚协议那几个大字,头脑嗡的一下,两眼就黑了。心里明白过来之后才想,真是像一首歌唱的那样——女人是老虎。温顺时你就是放倒她,她都让你尽情的摆布。如果要是惹怒了她,甭说连杀人的心,就是连吃人的心她都有。
两人的矛盾都为了些什么?不就是阻挡她漂洋出国。看看,没成想,也万万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她想用这薄薄的一片纸,就将多少年来的深情厚意,这个三口之家,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双手颤抖地掂着离婚协议,想到了家,想到了儿子,眼泪似颗颗豆大的珠子,噼哩叭啦,一粒粒地从脸上往下滑落……
坐在沙发里抽泣了很久,他才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这都是贫穷惹的祸,如果我不是在机关,不是在那个除了报纸就是墨水的宣传部,就不会有今天这档子事了。
一阵沉默后,他叭唧甩了一把泪水,哽咽着嗓子:我知道,知道你倩倩跟着我没享过半天福。
他内心里痛恨,从小的书本上就说,资本主义就是剥削,人与人之间为了钱,变得完全成了野兽。他像一头疯了的雄狮一样,挺起了身,痛诉道,钱,活在这个世界上兜里没有钱,特别是咱们这些男人,好像他妈的在老婆心目中就是罪过。
由这么一句话使万倩倩的心软了,软的比豆腐都松。她哇——地一声抱住了赵卓,哭了,哭得更痛,更伤心。谁都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两人已经有了结晶?她嘤嘤地在对他诉说,也许,她这是在向艰苦的日子控诉:赵卓,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的苦日子,都是生活所迫的呀!
这种有声与无声的呐喊,如同一股滚滚的洪流,在冲击着两个人的心灵。只有泪水,才能将内心所有的苦痛洗涤;只有泪水,才能将爱和恨永远的交织在一起。这时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两人面对生活的艰难,不得不经受着社会变革的洗礼。
8
几天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方鸿达,晚上一下班进屋,就躺到了床上,没饭吃都不知道饿。捧着自己的新书,爱不释手地闻着几百页扑鼻香的油墨。
从头到尾他翻了很多遍。好家伙,出版社的编辑可真够狠的,除了人物的名字未动之外,大部分的章节和情节故事,都被改动得是面目全非。既然是编辑们对全文大动了手术,作为作者,特别是刚刚步入文学门槛的新手,一出版只顾得高兴了,哪还会去顾忌那些长篇大论中,空一块补一节的补丁摞补丁呢。
一连几天他除了沉浸在满足中就是惦记那个荞荞,荞荞那一张迷人的笑脸,始终在他的心目中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会换掉那张唯一可以联系的电话卡?如果不是这样,无论她的手机是被人偷了或是自己丢了,她完全可以给我方鸿达告知一声。怎么琢磨,这里面有蹊跷,不是那天在小公共上没答复她马上出去相会,就是她又有了什么想法。不然的话,就是那个婚介所有什么阴谋诡计?在没弄清问题之前,他还没敢往下想究竟是不是一个骗局。
他不由自主的,又摁上了荞荞那个手机号,拨上了发射键。一听,哇,过去了,原来她荞荞的手机卡还存在着。怎么想,就她荞荞长那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从她说话到举止,哪像那一种东躲一把,西藏一下的骗子?再说了,不就是那三二百块钱的婚介费吗,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去骗,她还不如豁出自己那副白皙水嫩的脸蛋,专到那些歌厅酒吧,去骗取那些出手阔绰的大款们呢。
打过去一会终于有人接了,一听,怎么是个先生?方鸿达急不可待地,说,我找荞荞,请你让荞荞接个电话。
那位先生深感莫名其妙。说,什么?荞荞,我不认识荞荞是谁,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方鸿达觉得不对劲,这明明是荞荞原来所用的号码。他又特意在屏上自头至尾看了一遍,没错呀!一时他嘴上吱吱唔唔,没法向对方解释。
之后,他又充满疑惑地试探了一句说,这个号码原来是荞荞的。
神经病。那先生骂了一句,叭的,将电话挂了。
方鸿达一听,怒火万丈。摁上键本想跟他理论理论,信号不好未接通,只好算了,不得不将这口恶气默默地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他正犯嘀咕,手机就又呱啦呱啦地响了起来。他在想,玩吧,她荞荞这是又玩什么样的迷藏呢?
一时把他弄得晕头转向,不厌其烦地打开,喂了一声。
万倩倩在里面风风火火地说,这是怎么了,喝多了还是吃撑着了,怎么就对老同学待搭不稀理的只是喂了一声啊!
嗨,方鸿达一听,这似姑奶奶一样的口气,可真是惹不得。随便问了一句,这大晚上你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吧?
是——我的出国手续办齐了。从万倩倩的口气中可以听出,她是在郑重其事地发布公告呢,也许是冲那天江子宁的一番话后,方鸿达很久没再敢过问她关于出国的事。今天这个电话,不能是她万倩倩又多想什么吧?总之,男女同学之间,少些闲言碎语,比到处满城风雨要好得多。
沉思良久后,他很关心地问,你的老公他想开了?
唉——万倩倩对于这个话题,不愿意,也没那么多的精神再去叙述所有的经过。只是叹了口气,说,现在他也支持我走了。
在旁人心里,她这话不可能没水份。是吗!方鸿达一听,感觉不是万倩倩在撒谎,就是赵卓被逼迫无奈的结果。顺口问了一句,不能是你逼着赵卓往协议书上签的字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讲,哪——哪能呢!我是吓唬吓唬他,就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你们是有目共睹的。
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女人。方鸿达很是艳羡不已的称赞她。
她人都要走了,说挽留的话还有用吗?只能警示她。方鸿达像叮嘱一位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你到了那个自由世界,可一定不要忘了家,不要忘了咱们这帮难兄难弟的同学友谊。
有时正经话说多了也是废话,该说的都说了,最后问了句关键的:你什么时候动身?
哦——看看,你要不问我,都忘告诉你了。她一连重复了三遍:明天,就明天,是昆阳到北京的那次航班。
啊!把方鸿达惊讶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满口埋怨,你这么突然的通知我,我——我明天不知道该给你买些什么礼物。
她一听,很激动。说,明天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买了,送我时,别忘了带上你出版的那部小说,并且要签上两句话,什么时候我看书,就会想到你方鸿达。
万倩倩的一番话,把方鸿达说得酸溜溜的,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老同学的话是敬仰还是鞭策,总之,她是发自内心里的肺腑之言。
方鸿达激动得拍了拍胸脯:甭说是两句,就是十句一百句我都给你写,可给你书时呀,我还怕赵卓知道了吃醋呢!
由这么一句玩笑,万倩倩却开心地笑了,完全忘记了临别的苦恼。
她抱着电话正笑,赵卓在一旁就搭了言,说,你方鸿达的书可千万甭给万倩倩,我看过了,怕你那情啊爱呀那些东方的东西,缠绵得不适应人家西方的文化。
他真是让马列的思想给灌输满了,东方与西方的差别就是自由文明。哼!方鸿达满口喷着白沫辩解,你赵卓接受死了正统的意识形态,根本理解不上去西方的爱情比咱们的高度。
听得让她万倩倩乐得,捂住了嘴。
第二天去飞机场之前,万倩倩为了给吴浩个挽救机会,故意通知孟彤。
孟彤接到电话,感到不解。万倩倩这个一巴掌拍不住边的关系,出国就出国好了,还张扬得想让全昆阳市的人都去送她。
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她和吴浩都是同班最要好的同学,而且,也都是那个小圈子里的。既然那天她亲眼目睹了与吴浩的分手,为什么今天还跟我孟彤这个局外人打招呼送行?
哼!怎么想,这不一定是她万倩倩的主意。也许,是那个吝啬得半毛都不拔的守财奴吴浩,他睡了几天大觉,一场长梦做明白了,爬起来床,可能改变成为出手阔绰的一位大款?否则,他怎么能会约我孟彤。
怎么想,既然他能痛改前非,那么自己手中操控着的橄榄枝,还是主动地给吴浩递过去吧!
前前后后,送行的人分别驱车到候机楼聚集了。来得最晚的,就是她孟彤。看她抱一束红玫瑰,花朵娇翠欲滴,真是红艳得惹眼。
她身着一套白色礼服,挺胸阔步地走进候机楼,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如同是一道耀眼的风景,整个大厅如潮一样的乘客的眼球,全都被吸引了。听身边那些人惊叹,昆阳能有这靓妞?都说苏杭二州出美女,看看这么漂亮的大闺女天下哪找?她孟彤这时的幸福全写在了脸上,如同是在狠狠地教训吴浩。你吴浩瞪着大眼看看吧!就这普天下多少双大眼珠子盯着的鲜花,不用去炫耀,不用去展示,无论走到哪里,哪里羡慕的赞叹声,全都会唏嘘成一片。
孟彤洋溢着满脸的春光,走到万倩倩面前,伸出她那纤白的小手,笑得仍然是那么甜美灿烂。说,祝大姐一路平安。
万倩倩搂过鲜花,激动得捧着孟彤的双手,恭恭敬敬地连连点头:孟彤,谢谢你来送我。
再怎么搓合,最终需要把握机会。赵卓见此情景,故意推了一把吴浩。窃窃地吩咐,你吴浩应该主动点。
有时让大男人主义放下阵势,他比挨几个电炮都接受不了。只哼了一声,便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个世界上的傻人早饿死了,何况她那么机敏。吴浩所有的举动,孟彤从两眼的余光瞅得一清二楚。她没有在意,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静静的,同万倩倩闲聊着一路上转航的手续该如何去签。
事就怕皇上不急太监急。万倩倩对吴浩的举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怎么挤眉弄眼他也是无动于衷。她不得不厉声地来了一句:吴浩,我今天这大包小包一大堆,就非让你和孟彤给我去办理托运。
不说还好,一说吴浩却犯上了倔性,不仅纹丝不动,声也不吭了。
孟彤提了提,兜都没离地。赵卓故意拉了拉吴浩的手,说,去吧,当我和倩倩求你了行吧!
平时这人怎么都行,一旦犯上了驴脾气,他才不管你是什么老同学。头一甩,扭身出了候机楼。
这一举动,给万倩倩造得满脸尴尬。到了这个地步,她能怎么办?只能安慰孟彤。说,吴浩这人呀,同学都知道他是个冷面热心的家伙。
孟彤自作无所事事,她的心里并不舒服。那双水一样清澈的大眼,没趣得只好去瞅过往人流。
难受的人不只是他俩,这时最痛苦的人是赵卓。表面上看来心若止水,实则,就来之前将亮亮骗到他姥姥家那一刻,半辈子没有流过眼泪的人,满脸淌得似河一样痛哭了一场。他坚信,万倩倩的心肠即便是铁打的,就这么撇下两岁正吃奶的儿子,她能放心?
候机厅的广播说正在办理登机,温柔的一句提醒,此时犹如千钧齐下。嘴上说得怎样怎样,当动了真格的,真忍心离去?将铁石心肠的万倩倩完全给惊醒了,她一头扑到赵卓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和亮亮,不该就这么执着的去。
眼泪早干了,这时说那些有啥用?赵卓没有哭,可他的心里滴血一样在难过。
江子宁上前来安慰她,说,倩倩,既然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后悔,到那好好工作,我们等待你的佳音。
方鸿达劝告她,你放心的去吧,家里有咱们这一帮老同学,亮亮和赵卓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搭一把手。
最会说话的是孟彤,也表了个态。说,大姐,你就安心的走吧!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过来。
她刚刚走到验证窗口,便听见童声响彻了整个登机大厅,妈妈——
最能听懂童音的,在这个世界上莫过于他的母亲。那稚嫩的呼声,她怎么能忘?顺口接了一声:亮亮。这时万倩倩手上的所有证件,都不知不觉地滑落在了地上。
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分离,无论是暂时还是长久,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她疯了向她白发苍苍的妈妈和怀里的儿子奔去……母性在此时被真切的童音所唤醒,她长长地伸出双手,向妈妈的怀里那个不情愿舍弃的儿子扑去。大声疾呼:儿子——我的宝贝儿子。
千错万错,孩子没有错。哭成了泪人的亮亮,紧紧地抱着万倩倩的脖子。她一张泪脸,完全埋在了亮亮的怀里。
赵卓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疼,事到如今,对与错都只能这么做。撕扯开了亮亮的一双小手。
他不可能停止呼唤:妈妈——
已经开始登机了,万倩倩在工作人员的再三督促下,被江子宁和方鸿达强行推进了安检室。她回过头,仍然高高地举着那双手,哽咽着嗓子嚎:儿子——妈妈一定会经常打电话给你。
亮亮小,他知道什么?依然从赵卓的怀里往外撤着身子,两手连抓带挠地还是那句,妈妈——妈妈—
(完)
『5』第四章
方鸿达的小说在书店里正销售得如火如荼。突然这一天,他收到了来自北京的一件法院诉讼。内容说,北京的作者雁羽上诉我院,状告《无爱无悔》的作者方鸿达,整部作品抄袭了《爱一百年都不死》一书的情节故事,行为十分恶劣,给原作者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和精神伤害。要求方鸿达与出版社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并向全国的读者和作者致歉,赔付原作者经济和精神损失费共计五十万元……
他逐字酌句细瞅了一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咋能是抄袭?万万想不到,这部小说的出版,能会带来这么多麻烦。
不说别的,就情节中那大部分东扯一把西补上一个段落的故事,从缝缝补补的人物命运来看,的确,与原来的整体结构出入甚大。甚至,有的一个章节一个故事的更改,都让编辑给对接得面目全非了。这怪也怪自己对编辑的手术行为没有多疑,才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前几天一直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突然这戏剧一样的变化,让方鸿达难奈得一筹莫展。
从诉状上看,如果说是出版社的编辑剽窃所为,那又与他方鸿达有什么关联?他思索来琢磨去,心中无事不怕鬼叫门。除了牺牲点精力和时间,就是真的对簿到公堂,有啥了不起?
既然这么想,它诉状也是废纸一张。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诉状撇到了案头上。同时也在想,现在这个社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许,那位上诉的雁羽,施的是苦肉之计。是不是看方鸿达的大名一夜之间红遍了大江南北,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就想用状告知名人士的卑劣伎俩,想重演一番让国人大跌眼镜的风流女状告名导案?
哈哈,他苦笑后不经意地淡忘了此事。觉得就是累,一头扎到床上,管它什么结果,好好的睡它一个晚上。
鼾声如雷的一夜过后,一瞅外面的天搅得让人不得安宁。
夜里大风抽得窗户纸呼啦啦响,这天矇矇亮,雨滴滑落得满地叮当响,前些日子一直闷热,这也许就是上帝在向干旱的土地施舍恩情,雨似撒落金钱一样,向大地砸去……
起床正揉着眼,江子宁便从南明县打来电话。
他洋洋自得地说,鸿达,我本人已到了南明县岔口乡,没来不知道,一看这里可真是山清水秀。
方鸿达一听,没有关心那里的风景能比桂林的山水秀美多少。自己从小在山沟里摸爬滚打出来,明白山里人仍然还在受穷。家乡来人句句谈论的话题,都是那里的经济如何如何落后。文化也好不到哪里,看场电影还停留在八年都瞅不上一次宽银幕。平淡地问了一句,给你怎么安排?
江子宁觉得到基层挂职做一回父母官,怎么说要比在市政府办公楼里过瘾。不说别的,就说在机关每天抬头见了那些市、局的头头们,一天从上班到下班,点头腰哈比大清朝那些臣子都直不起身子。现在好了,当一脚迈进岔口乡这片土地,腰不仅可以直了,脸也可以冲着天。到下面走走,那漫山遍野的一草一木,和地面上奔跑的骡马、牛羊,水面上蹦跳的鱼虾,哪项没有过问的权力?
基层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有一天一位村长汇报错了两位数字,自己这位从来没有过脾气的人,终于可以抖起精神背起双手,整整趾高气昂地教训了他一个白天。哼!真是当官了不由你没有脾气。
他兴奋不已地说,正科级副乡长,主抓经济。
哦——方鸿达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字斟句酌地讲,但愿你能带领那里的百姓奔上小康。
两人撂下电话,方鸿达不得不早点起床。琢磨,起诉自己的那张诉状,不重视起来也不行啊,究竟这里面有哪些见不得人的猫腻儿,靠打个电话解决不了问题。那怎么办?咋寻思都要去找,对,干脆找出版社去。
命不好,老天爷也跟着作对,雨这么大,风这么急咋去?他抖了抖身子,没雨衣没雨伞习惯了,抓一沓报纸往头上一搭,甭说是砸到头上连痒都不痒的雨点,就是下鸡蛋大的冰雹,它也挡不住急性子。
方鸿达浑身被雨水浇得落汤鸡一样,一步迈进出版大厦,他的心咯噔一下,糊涂了。当初拿着稿子跑了好多家出版社,除了在三层的编辑室同一位先生签了个什么东西,稿子并没有留,根本谈不到能不能变成铅字。那时临离开,将一线希望留给了收发室。一琢磨,难道……他满心困惑地迈起沉重的脚步。
到出版社一找到原来的编辑室,仔细一辨认,正是那位戴着瓶底厚近视镜的老同志。内心里怎么烦,仍然很客气。一说是方鸿达,老编辑满口赞叹不已,看你那本小说了吧,真是一夜之间炒红了全中国啊。
方鸿达苦苦地点了个头,将法院的诉状递给他,老编辑展开诉状在厚厚的镜片下过目一遍,疑惑不解。说,如果真像这诉状上所说的一样,你可是负有重大责任。
方鸿达一听,懵了。翻着手里的那本小说,心急如焚地解释,原稿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书上修改的结果,我还以为是您大动的干戈呢!
老编辑拍了拍脑门,深思片刻,一下子塌软进了椅子里。心里没有底气说,糟了,没想到啊,那个文化传播公司一定是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的伎俩。
方鸿达听不明白什么文化公司与伎俩有怎样一种关系,只关心后果的严重性。问,我不应该承担责任吧?
唉——老编辑摇了半天头,少气无力地说,看来这官司你输定了。
为什么?方鸿达不解。
老编辑打开抽屉,东翻西找地抽出了他那张略有记忆的纸片。说,都是你签的同意那两个字,自己把自己给害了。
方鸿达看了看那份哑巴吃黄莲的协议,一想当时只顾头脑发热出版小说,哪想过同意俩字能这么坑人?
他的腿顿时跟灌了铅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走下楼。
回想,曾经一时热血沸腾,为了自己整整挑灯夜战三年的文字,让它尽快从信纸变成一本书。那时甭说编辑让签同意俩字,就是签份卖身契,只要小说能尽快出版,也不会去更多忧郁。今天可好,方鸿达这三个字是轰动了一时,可那数目惊人的赔偿费,就是为了让世人对方鸿达这个名字过目不忘?
……
孟彤无数次拒绝了吴浩的电话,她拿定了主意,作为人,特别是女人,一定不能年纪轻轻就将自己的青春年华捆绑到一个男人的身上。梦想的东西虽然很遥远,但自己一定要自信,通过去拼、去努力,宁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理想。
当她奔向梦想的前程,将目标锁定电视剧的导演马剑时,不由心里甜滋滋的。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人要是出了大名红得发紫,看看当红的歌星还有那些什么个影帝影后们,只要在舞台上一扭屁股,在闪闪发光的镜头前招一招手,那哗啦啦的币子,听都听不见响,就会一个劲儿地在私人的帐户里往上冒。
就凭自己的脸蛋,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去挖掘,靠他吴浩有什么劲?从现在起,吴浩这个名字,在她孟彤的心目中,犹如踩在脚下的一粒石子。
想着想着,她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马剑的办公室。
作为导演,整天眼皮子底下闪现过的漂亮女人,如同过往的烟云一样,前赴后继。
但马剑看孟彤唯有不同,从她那双如一汪潭水的大眼睛,一直关注到她全身的每一个骨节,所有的感觉,都透着诱人的一种美,那种美,既有灵秀,又有雅俗共赏的气质。不是说画家的笔下美女如云?不然,如果将她孟彤细细瞅来,算是美女中的美女。无论怎样,当男人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看来,她就是有足够诱人的魅力。
马剑瞧了孟彤很久,最后唉——地一声垂下了头。说,可惜呀!我这手头目前就是没有好本子。如果能弄到好剧本,我非将你孟彤捧成巨星,甚至包装成能够迈进好莱坞的巨星。
孟彤一听,欣喜万分。看看,这不正瞌睡呢给了个枕头?她扑朔着迷离的大眼,一个劲地向马剑道谢。
当她冷静下来,只是想着哪能弄来好本子?如果本子的情节故事能够大起大落,场景和人物波澜壮阔。主要人物的个性鲜明,又有一定的感染力,那可就太吸引人了。想着想着,突然间,想到了那天在飞机场方鸿达送给她的那本书。
就凭小说的名字,《无爱无悔》能不招观众的眼球?
她喜出望外地从兜里掏出了那部小说,像发现了宝贝一样说,马导,这本《无爱无悔》不知道你看了能否喜欢!
马剑接过书翻了一下前言,惊讶得直拍大腿,赞叹不已地说,社会上这么火的一本书,我怎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
孟彤为了炫耀自己的关系,夸大着海口表示,马导,你如果有意,我可以直接去找作者。
作者!马剑很疑惑地瞟了孟彤一眼。而后捧着小说,爱不释手地说,好剧本,情节也不错。
孟彤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这本书自上市以来,都把作者给炒糊了。
炒焦了才好呢,炒焦了更能给将来的电视剧带来人气。马剑一看上头,怎么也舍不得把双眼移开书。
孟彤有意识地表白了一句,说,书的作者不仅是我的老校友,还是我很熟识的一位朋友。
马剑这人个性非常鲜明,看准的事他绝不放过。叭——地一声,将书拍到了桌面上。他铿锵有力地表了个态说,作者既然是你孟彤的朋友,你就盯住他好了。
只盯住本子啥用?关键还要有钱。马剑挤了挤眉头,仰脸望着天棚,像数落群星一样,不停地叨咕,要投资,我马上就去寻找制片人。
对于联系本子,那只是小菜一碟。孟彤春风得意地点了个头说,作者的事你就包在我身上。说着,她抬腿就要出屋。
眼疾手快的马剑一招手,吩咐道,你孟彤只要能将这本子达成协议,咱就是多出些费用,我也认。
到这时,孟彤就是马剑手上的一粒棋子,让她往西,东面半步她也不敢迈。
孟彤抬脚走出门。
马剑就又吼了一句,你就去好好谈吧!如果能拍上这部戏,我一定让你出演主角。
……
在生活中遇见暴风骤雨,最好的选择,是冷静下来深深地思考。方鸿达一回到租住的那间插间,便往床上一堆,手上掂着那份协议书搭在胸口。犹如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老天爷!好人哪有好报应?一个孤独穷苦的人,苦苦爬了三年格子,一笔一划写了几十万字的故事,就这么被那些利益熏黑了心的出版商给耍了?毁了文章和名誉不算,还将责任重大的罪名和承负不起的经济赔偿,全压在了这位弱不禁风的苦命人身上。哪来公平、正义?
想着这桩要命的官司,想着要赴千里之外的京城,同那些人生地不熟的人去博奕,摸摸兜,就那节衣缩食的几张人民币,不要说请律师,只是怕路费一项,能不将人置于死地?越寻思,他越感到无路可走,走投无路。
无奈之下,他甩下压在胸口那张沉甸甸的协议书,下床洗了一把脸,正要打开嗓门高歌一曲喧泄一下情绪,只听咚咚——响起了敲门声,那声音,虽很微弱,但听得出,一定是位初来乍到的客人。
方鸿达抓起毛巾将脸抹了一把,虽不见满脸曾经遗留的泪痕,可那双红红的眼睛,哪个傻子能看得出是高兴?他轻轻地推开门,一瞅,惊愕了。
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伸着长长的舌头,语无伦次地说,孟——孟彤!
她点着头笑,这时面面相觑的两张脸,一个阳光灿烂,一个阴云密布。
自觉囊中羞涩的方鸿达,面对着美女,他如同正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突然间,发现了一轮耀眼夺目的明月。
将她迎进屋,方鸿达内心里咋能不忐忑?很少见到的校友,同时,又是他吴浩的女朋友。再说了,这可是全昆阳城里打着灯笼都寻不见的一位仙女。她今天来到这间小屋,又黑又狭窄,脏乱得满屋下不去脚。她没有什么重要事,摸这干嘛?
让他最难堪的是,指了一圈的角落都无法让坐。一间小屋,除了那张单人床,没有凳子,更没有沙发。万般无奈地挤出一脸苦,说,进来——坐吧!
10
南明县是昆阳市典型的贫困县,岔口乡又是南明县最贫困的一个省级贫困乡。江子宁来到这里,乡里的党政一把手不仅仅是举双手欢迎,而且,像从天上摘下的太阳一样,希望他能在这片土地上大放异彩。
在全乡召开的村级干部大会上,没等江子宁发言,下面就欢声雷动,掌声如同海啸。这么热烈地欢迎,让江子宁觉得大家把太多的期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面对这样热烈的掌声,他心里明镜一样,台下那一双双流露着渴望的大眼,都在盼什么?那一双双大手拍得通红,又是为了什么?哼,不外乎有那么几点。首先是村里的那些头头们,拿他江子宁这位初来乍到的副乡长,没当作是干粮中的豆包。实实在在地讲,的确当成了干部,况且他还是从省城里来的干部,本身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再者就是这些土生土长的乡巴佬们,他们能有几个人同城里的干部打过交道?特别是脸白得像书生一样的江子宁,虽然乳嗅还未干,既然到了这穷山僻壤的地方,他就一定要放开手大干一场。究竟能干出个什么新花样,那就看他的头三脚怎么踢了。
最后一点,就是农民对他的渴望。既然是从大城市的机关里下来的干部,他们大多手里有权,即便没有实权,他们也能笼络一些金融、财贸等部门的狐朋狗友,为了往脸上贴金,做不了别的,哪怕就是支一支嘴,就能将大把大把的钞票涌进这偏僻的山沟。农民一致富,回到城里他们便能大书特书一番,什么能带领百姓又登上了奔向小康的一个新台阶,什么为新农村走向和谐,总之是下去挂职有魄力。总结的经验材料,更是一篇赛过一篇。
掌声似潮水一落,他便起身向台下鞠了一个躬。之后慢慢坐下,抚了抚面前的话筒,说,各位领导和同志们,我江子宁从前脚踏进这岔口乡的土地那一刻起,就感觉像进了自己的家门一样亲。
话音未落,哗——哗,又是一阵如潮般的掌声……
他挺了挺两肩,就看那坐姿,远比昆阳的市长有一派正气。看他那表情,绝对有一股淘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底气。咳咳——咳嗽两声后,清了清嗓子接着讲,既然我与在坐的都成了一家人,那么我就不说两家话了。
顿时,台下变得鸦雀无声,大家个个立起一双耳朵都在恭听新乡长的远大计划。
他伸了伸手掌,胸有成竹地讲,一年以后,我主抓的经济指标农民人均收入如果不增加百分之五十,说明我江子宁愧对父老乡亲,不用谁撵,就拍拍屁股卷铺盖走人。
他这么一表态,台下所有的人都听愣怔了,个个不明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位毛头小子吹错了牛逼。总之,农民人均增加百分之五十,那不是大跃进那个年代放放卫星喊喊口号,是要真真切切地能见到银子。如果年末个个农民都一拍口袋哗啦啦响,那才是真的。
这时没有掌声,台下却响起了一片唏嘘声。不是大家不愿相信他的宏言伟志,而是现在许多干部都是只说空话不办实事。散了会,渐渐开始有些人议论,甭听他怎么说,看他咋做。哼,看他到底能给咱下个啥蛋?
他说干就干。乘车用了好多天,在全乡转悠了八百六十个来回。总结来琢磨去,靠山吃山的那些农民一年下来除了春天上山挖些野菜,就是秋天卖些野果。其他的经济来源,靠一年春播秋收,甭说种庄稼赚钱,除掉种子和化肥农药,铆足了劲,也就是糊住一家人的嘴,能有口饭吃。
农民苦啊,穷苦的原因是什么?
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里,多少年来,农民的问题,都摆在了历朝历代官员的沉思之中。
江子宁终于在一家农民的炕头上发现了好项目,也了解了山上的那些山野菜,如果能一年四季得到人工培育,能送到注重绿色食品的城里人的餐桌上,他不发大财,不给农民的扁口袋富裕得鼓起来?那才叫怪!
江子宁为了在农村大面积推广种植山野菜这个开天辟地的好项目,独自一人挟着包,一拍屁股,当天就乘上火车去了广西。
在火车上,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热情正憧憬着美好未来,手机便嘀嘀地打扰起了他的美梦。
一接,原来是她,远在西太平洋的万倩倩。他张口就开了句玩笑说,你现在站在美国的土地上,听起来喘气都均匀了许多。
万倩倩再也不像从前一开口乐得银铃一般响,而且声音非常低沉,低得似破锣一样让人听起来压抑。喃喃地说,没来美国之前真的以为是天堂,可一踏上这片土地呀,嗐——显得少气无力的样子继续讲,没有钱的人,如同是进了炼狱。
江子宁说话轻松,不怕唾沫星子磨破舌头。嘻嘻一笑说,能留就留,实在是看不行啊!干脆,扭头回来算了。
那能行吗!我总共才到美国不到半年时间。从她的口气听,万倩倩仍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除非走到了山穷水尽,要不然她是不会轻易掉头的。
江子宁不想奉劝她什么,便毫不在意地给了一句:管它是半年几个月呢,自当是旅游一趟散散心。
万倩倩听他说话的口气,真觉得江子宁还以为当年面对面喝咖啡那么简单了,苦笑不得地说,如果是像从昆阳去趟北京,今天夜里说要回家,我绝不会等到明天。
人有了权,说话的底气就是足。江子宁淡淡地来了一句说,不就那点路费嘛!
路费!万倩倩不知不觉顺口而出。这时的她哪有家可归?正流浪在洛杉矶的街头,她望着一座座摩天高的大厦,穿过夜空的灯火,依稀可以看到黑天上的星星。天如果是个大锅该有多好,哪怕有多么大的狂风暴雨,都不会让这无家可归的人流落在风雨中。看天空暗了下来,又一个漫漫的长夜,去何处栖身?她苦苦地说,回去,我现在回去的钱都没有。
嗐——江子宁哈哈一笑,道,你甭怕,我不张口冲你借钱。谁不知道啊,在美国洗一小时的碗,都比在国内半个月的工资挣得多。
唉——万倩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想,在国内没走出国门之前,看作西方世界,特别是美国,满脑子想的全是幸福。谁能体会到?当脚步踏上这大洋彼岸那一刻起,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奋斗。
她从纽约辗转到费城,从费城又一路边打工边找落脚的地方。就这么漂啊漂,最终漂泊到了洛杉矶。因为语言的障碍,与别人哪能沟通?语言不通,怎么找工作?没有工作,怎么安身?孤自闯天下的人,身上又没钱,窝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租一间房每月要三千美金,三千美金在昆阳市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能省则省。经济没有固定来源,每天晚上只好选择在立交桥下藏身。在桥下过夜习惯了,无论是嗡嗡的车轮声还是喇叭声,在头顶上就是把天震塌,她一头扎在地上就能甜睡到天亮。这生活如果是在国内,哪能如栖身在棚户区里的破烂王?为了不让赵卓揪心,为了那个两岁的儿子亮亮,她信誓旦旦地想,就是将骨头在美国搓揉成沫,也不能泄露点滴的辛酸。她咬了咬牙,觉得无路可走了。只好央求他一句,子宁,看在咱们同学一回的面上,麻烦你帮我借一点钱,这件事,你千万千万不能让赵卓知道!
江子宁一听,脑神经像堵塞了一样,一时没转过来神。他想,万倩倩已踏上那块赚钱如流水的土地,虽然时间不长,可也近半年了。即便不挣它个盆满钵满,她怎么能会缺少生活费用?再说了,借可以,又为什么不让赵卓有所耳闻?这一溜问号,在他江子宁的头脑中打起了转转,想了又想,她是不是????心中似脱了底一样画起了疑问。
她张一次口推托也不好,答应也不是,只好应付一句,我给你借借看吧!
万般无奈的万倩倩,她怎么好再强调什么?而后听她一声叹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叭——一声,越洋长途挂了。
这时的万倩倩孤自伫立在黑人区的一条大街上,望着城市灰色的夜空,看那一盏盏点亮的灯火,如同是一双双眨巴着黯然神伤的眼睛。风凄凄,掠过一根根发丝,如浪一样的秀发从她的面额前滚下,层层细浪渐渐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这如果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可以和儿子、老公仍然住在那个温馨的家里,家,那个可以装下三口人的小房子,离自己虽然那么遥远,可它遮挡住了无数年来冬天的冰雪夏天的风雨。她抬手将厚厚的头发掠过肩头,如梦初醒。定睛一看,大道上又是川流不息的车流,淌满了整座城市。
这灯火澜珊的美国,彻夜不眠的洛杉矶,它不是万倩倩能拥有的都市。留给她的除了伤感、痛苦、悲伤和无奈,更多更多的是对她的抛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享受着同一个蓝天下的阳光,这里的男男女女哪怕是一条狗,都享受着同一座都市的繁荣和华丽,唯独她找不到能容纳下歇歇脚的方寸之地。
她痛苦万分地捂住了伤感的脸。不知道似冷风还是冷雨,滴滴泪珠从她的面颊滚落而下……滴滴点点全撒在了交织着困惑和无助的夜空中。
……
四天之后,江子宁从南宁带着满腔的希望和热情,奔回了昆阳。
昆阳依旧是车流如织人潮熙熙,他没顾上去政府汇报一下工作,便一头扎到了吴浩的办公室里。吴浩也当官了,号称科长,而且有权,是专负责信贷的主管。两人见面,哪有过多的寒喧和彼此之间的虚伪?实实在在地直奔了主题。
先是吴浩开的口,子宁啊,自从你下派到南明县锻炼,我还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呢。
他的一句话,给江子宁说了个愣怔。想,是不是他吴浩挑了哪门子的理?对我江子宁走时的不辞而别,难道有什么想法?
他赶忙解释一句,说,老同学呀,我江子宁可是政府头一天公布我下派,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直奔了乡里。一进那乡政府的大门,天天从早忙到晚,都不知道什么叫休息。
哦——吴浩深表理解。知道你忙,到基层那更是身不由已了。
是——是。江子宁的头点得,似乎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大忙季节来找他就一个字“钱”。道出了此行的想法,不瞒你说呀,到基层最难整的,就是要给农民办一些实事。
这年月哪有傻人?吴浩清楚江子宁所说的“实”字有何用意,想啊!从市政府派下去的干部,如果还是老一套只动口不动手,或者是材料总结了一大摞,农民的实际收入不见有什么成效,一天两天可以自吹自擂,秋收一过呢?如果农民看不到银子,就是你再有雄心壮志,百姓们也不会听你瞎白胡。总结不出成绩下基层锻炼什么,一年到头来,那还不是白熬日月?功绩看不见,只是多积攒了些脸上的皱纹,有什么用啊。那样下去,他江子宁比谁心里都明白,这科级干部在乡下总待着,不老瘪那才怪。
吴浩能没有远见?嘱咐他一句,要想多办实事办好事呀,没经济作后盾能行?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江子宁一听,正合心意。立马掏出一沓子山野菜种子资料,向吴浩面前一拍,说,明白我江子宁者,还是你吴浩也。
吴浩毫不在意地翻了一翻,看那些什么山芹菜、野线厥,脑子一下子就大了。不明白这破玩意也算项目?又甩到了江子宁的怀里。说,野菜倒是绿色食品,我不明白你能拿它做什么?
官员的头脑容易发热,因为投资不掏他自己的腰包。江子宁充满了信心,如同是给农民发家致富寻找到了神丹妙药。建基地呀!拿它建农业绿色食品生态基地。
吴浩哼了一声,琢磨他江子宁也太异想天开了。不由给他泼了一头冷水:建个基地那可不是一句空话,需要钱!而且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废话!不是为了钱,他哪有闲工夫在这磨牙?江子宁吞吞吐吐地,道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对呀!我正是需要钱,才来找你这个财神爷的。
吴浩一听,犯起了愁。要说别人不知道现在银行的现状他可以理解,江子宁这位在市政府写了多年材料的人,连起码的信贷常识总该懂吧!甭说从乡到市这一级的银行差多少层,就是直接可以放贷,他那全市闻名的贫困村里的农民百姓,家里除了那两头牛和一口吃饭锅,全砸碎了卖生铁能值几个钱?怎么也不能将老婆和孩子抵押上吧!他哭笑不得一再解释,子宁啊,我这是国家的银行,可不是你想象中咱们自个家里的金柜,啥时候缺钱打个白条想拿就拿。
这我明白!江子宁探着头,两眼直直地盯着吴浩那一张踌躇的脸说,我找你不是想在昆阳拿钱,是想让你帮我协调协调,从南明县你们的分行或者是岔口乡的营业所里,能贷出一笔款。
吴浩清楚基层分行和营业所目前的存贷现状。这些年来,人民群众的存款储蓄是有增无减,可一大笔一大笔的款放出去,如同是共产主义社会的救济粮,一旦到了这些人手里,连本带利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的头摇得让江子宁有些失望。说,甭说你手续很难健全,即便是一切都符合要求,恐怕基层的分行也不会放给你款。
江子宁低着头不言语,这确实是个难题,冲老同学能怎么办?该张口就要张口。伸了伸一双手指央求,吴浩哇,我没想多要,就让你帮我解决两千万的燃眉之急。
他对数字没有概念,对于吴浩来说,一听也着实震惊。哆嗦着一张嘴:什么!两千万?惊惧得,一屁股蹲到了板椅背上。坐落了空,咕咚,将整个身子甩倒在了板台后面。起身拍了拍屁股,尴尬地一笑道,哥们儿,你可别吓死我,开什么玩笑,两千万?之后伸了伸脖子咽了口吐沫,瞪了瞪眼又说,我们市行的行长,一次签批的贷款权,也只不过就是五百万。你说,就我这小科长,随便称一称能有多大份量?
江子宁一听,哄小孩行,就他这智商能信?甭说别的,就每年昆阳市起来的那一座座高楼大厦,随便点一栋,哪座没有一两个亿的资金投入?特别是走进开发区,就看吧,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新工厂,怎么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呼啦啦一片片的往起升呢!无论是城市的基础建设还是开发区的大片投入,就当今遍地开花的发展速度,哪个项目不全是靠银行的票子?他百思不得其解,质问,你们支持房地产开发,怎么就有的是钱?
这一句把吴浩问住了,他只是张口结舌,一时没有答上话来。
11
江子宁看他吴浩沉默了,心想,看来只靠同学那点情谊喝顿小酒,办件力所能及的小事还可以靠得住。真是要办件为民生计的事业,哼,看来不贿赂贿赂这位吴大科长,恐怕他是不会轻而易举就犯的。
抓鸟还要下个套呢,更何况对人。江子宁故意绕了个圈子,说,我离开昆阳前没邀咱几个铁哥们儿一聚,今天既然过来了,我想请到一起搓上一顿。
一说要喝顿闲酒,特别是与几位多日不见的老同学相会,吴浩自然兴奋。为什么呢?吴浩最近的心情十分郁闷。这一段足足给孟彤挂了上百个电话,无论怎么震铃,就是铃声震塌了天,呼叫得手机都烫伤了手,她的主意就是那么坚定,不接。后来吴浩又改变了主意,就用短信逗她,词语中,甚至不乏有语言刺激的过激行为。就信息费一项,近两个月支了好几百块,无论你怎么骚扰,仍是发出去的一条条短信如同石沉大海。为此他怎么能不心痛?痛惜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女朋友。她拍屁股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一直在琢磨,难道就因为要房子要车不给她兑现,就这么无情无意地不再回头?
吴浩对她想不明白,有时候也责怪自己。拥有时不知道珍惜,一旦错过了那份情、那份意,可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而天天惦记上了。
所以,吴浩的白天多了份孤独寂寞和忧伤,晚上常常失眠。一失眠,急死你都睡不香。即便闭上一会眼,那就是梦,是一场场难舍难分的梦,梦的全是同孟彤手牵着手,嘴对着嘴。可一激动翻身而起,哪有她的身影?一思念,整夜里都是后悔不已,痛恨自己当初咋就那么小气?
他懊悔,自醒,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自己,你拿钱当钱了就是个混蛋。钱那东西用好了真是润滑油,它能让人走向幸福,买来爱情。用坏了,它就是魔鬼,能引人走向堕落,毁灭忠贞不渝的美好情感。为钱的苦恼,让他常常手上掂着新颖的股权证想,自己的上辈子能真是由吝啬鬼脱胎还生?
人有再多钱,没拥有幸福啥用?为了改变原来的态度,发誓不再做钱的奴隶。他要花钱,不惜大把大把的花,花得让自己能痛改前非,花得能让自己活得有滋有味。为了见见好朋友,释放一下连续多日的郁闷心情。向往不已地满口说,好!请客我来埋单。
江子宁先给方鸿达打了个电话,他关机。而后又打给赵卓,说,出来喝酒吧!咱们四个又回到了那个光棍的年代。
唉——看来赵卓天天既当爹又做妈的那份疲惫,早已是憔悴不堪了。哼哼叽叽地道了声,行——行吧!
听他答应得很勉强,江子宁便嘱咐他,不然的话,你就将未来的希望(指亮亮)也带上好了。
没有过女人的男人不知道,一旦有了女人她一离去,能不失魂落魄?赵卓少气无力地吱吱唔唔说,儿子一直在他姥姥家,只有到星期天,我才去和他见一面。
挂下电话,江子宁便自言自语地说,万倩倩一个人去美国遭那份洋罪不算,还让一家三口不得安宁。
一样为情所困的吴浩,眨了眨眼睛,深感与自己不同的是赵卓忍耐的是一时,待有一天漂亮的媳妇从美国扛一兜子美元回来,他们一家三口不仅率先进入了中产阶级,小日子一天比一天还火了起来。可自己呢?她孟彤一展翅高飞,还能寻摸来啥样的的女人?
在一旁的江子宁不予否认,也想往下说,一想前几天万倩倩来的那个电话,便立马捂住了嘴。寻思,万倩倩这时漂在洛杉矶,不知道是跪着给哪位阔少爷正捶着肩呢,还是蹲在地板上给哪家的宠物狗正喂食。总之,她绝不会是坐在高楼大厦的写字间里,品尝着茶水翻看着时尚杂志就是了。就凭她张口借钱闭口借钱的现状来看,更不可能当上白领。他沉思良久,的确要为她的困境保密。只好平平淡淡的,言不由衷地赞美了一句,相信她万倩倩能行,能成为女中豪杰。
吴浩有了失恋的经历,对常年在外的女人更加狐疑。他哼了一声说,豪不豪杰无所谓,就怕她赚了大钱不愿回来。
江子宁和吴浩分析的不同,当然就有分歧。他没能忍住却回敬了一句,不怕她挣了大钱,就怕她在那漂泊。之后像开玩笑又蹦出一句,说,女人穷了最容易思变,没听说过?
嘘——吴浩打着手势,说,不能瞎说,要是让赵卓听到了,他会立刻飞过去。
哈哈,两人一笑,向约好的饭店奔去……
他俩的脚步刚迈进饭店的大厅,等得饥饿难忍的赵卓便迎了上来。一面伸出孤苦伶仃的大手,一面说,我哥儿一个在这足足等你俩半个小时,跑外瞅了好几遍,就是没人影。
同学圈里在昆阳城有名的四挂马车,缺一位哪行?吴浩又给方鸿达打电话,仍然关机。他顺口埋汰了一句,说,老穷哥儿一个,还怕什么女人勾搭怎么的,一大白天还关着手机。
江子宁这人做糖不甜,做醋酸。说,现在他方鸿达可不是穷棍一个了,就那篇小说一走红啊,等着瞧吧,用不上几年,他名利双收咱想请到他就更难了。说着,又甩了甩手毫不掩饰地讽刺了一句,现在关机,可能是正忙着给读者签名售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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