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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底色

柱子(现代)
《心灵底色》 柱子·著
『1』作者手记。许庆禄
在人们崇拜狼,让狗替我们珍惜人性的今天,泛滥的校园文学和武侠奇幻作品,正在吞噬着人类原有的善良,扭曲着人类所拥有的良知。正在陈渣泛起已埋藏几千年的腐朽,既打不开理想的科学之门也固守不住东方文化应有的含蓄,只能让人的欣赏水平发育得四肢粗壮头脑萎缩。
当《心灵底色》这部作品一亮相,它不一定能留住人的良知,但起码它可以披露出当今社会上同学、朋友、哥们儿义气碰得头破血流的事实存在。以作品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看,最终走进深牢大狱的人他不一定是罪过,可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又不能不说他是千真万确地罪魁祸首。
作者奉献这部作品的初衷,是想告诉所有已经走向社会和即将走向社会上的年轻人,生活中既有鲜花也有美酒,但同时,有更多的陷阱、仇恨和欺骗。当你阅读过它,相信人生的旅程会排除掉很多的荆棘,让你的每一步都能去平坦前行。如果《心灵底色》能同你成为朋友,相信我的文字灵魂就没有白耗。
(许庆禄)
『2』第一章
吴浩出门走上几步,手机的彩铃响了。
不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她孟彤。
同她这位校花做朋友有时真让人头疼,这小妺妺不知咋的了,一块儿参加庆贺建校五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她不去同自己年级的同学聚,非要跟这些往届的老生在一起混?
吴浩倒不是怕她充当身边警察,只是她这个本校学表演的小师妺,俊俏的模样太惹眼,走到哪里难免会让那些男人滴溜口水。今天如果带她去一招摇,一旦让那几位天天独自抱着脚丫子啃的老同学看到了,那帮狼一定会迷红眼。
他接上电话愤愤地说,你去参加你们表演系的活动多好,干嘛非要往我们男人堆里挤呢?
孟彤也不解释,仍然相求:待我们先聚一会儿,我一定去找你。
好吧!吴浩劝也劝了,没办法,只好应允了她。
一进饭店,老同学见了老同学那就是激动得话语连篇。自离开大学,整整三年才遇上这么一次难得的聚会。男生到一起,除了喝喝大酒吹吹牛逼,还能干什么?
喝到最后,空酒瓶东倒西歪地仍了一地,可所剩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这个狼籍不堪的桌子上,仅剩下的四只酒杯噼哩叭啦地撞在了一起。
酒壮英雄胆,醉着一双眼睛的吴浩誓不罢休,说,当年同寝的哥们儿就剩咱四个在昆阳,今天不喝它个四四一十六条腿朝天,谁离开谁是孙子!
唉——方鸿达一肚子的无奈,最终挤出两句话:我下午还要跑两家客户,如果再拿不下来定单,我这鱿鱼注定要让老板给炒掉。
富人哪知道穷人的苦?说大话不嫌腰疼的吴浩笑着拍着方鸿达说,老板他如果真敢炒了你,那好哇,就让咱在座的市长的大秘书先给他翻翻勺。
不——不,平时油光滑面的江子宁,今天头摇得让人生疑,说,我算哪门子的市长大秘书呀,也只不过就是个趴在综合办写材料的。
就平时同学也好哥们也罢,最关键的时候说句良心话,那才叫义气。吴浩咣——的一下子来了个杯底朝天,噗噗——吹了两口热气,说,子宁,咱哥们四个就剩鸿达这一位落魄户了,你那张金口怎么也该给下边的单位吹吹风,帮他安排个好位置!
让方鸿达的内心莫大感激的,无非就是老同学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他将酒倒进无底洞的胃肠里,挤眉瞪眼地撂下了杯,一番无限感慨地说,唉——说到当年离校去找工作那会儿的没落,真他妈的比三毛的生活都辛酸。
当他想起那一幕幕漂落街头,四处投递简历的往事,不由揉起了酸楚的鼻子。
在老同学里,赵卓吴浩自来就是热心人,问,咱们毕业那阵子,鸿达你不是不想留在昆阳吗?
谁说的!方鸿达搓了搓本已干瘪的脸,喃喃地讲,你们都离校以后,我三天参加了五次招聘会,赶哪个场子都是先交三十块钱后填表。
啊——赵卓还是一副鲁智深在校的脾气说,医药直销那也叫工作?还花了一百五十大元的冤枉费?
哼!吴浩愤愤不平地一拳砸得桌子当啷响。骂,它妈的,这些是什么人才市场招聘会,纯是狗日的掐大脖子的收费会。
方鸿达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吐为快,什——什么!一百五!
激动得他伸出了大手,翻了翻瘦得似破扇子的透风巴掌。痛诉血泪史一样说,哥们呀,就为给医药贩子去当推销员,我到高级人才招聘会上整整翻了三趟,才算花了第二个一百五十块没打水漂。
面对这样失去公平的社会,面对就业的困惑。四人为此遭遇,个个长吁短叹。
江子宁在机关煎熬得早已棱角不再分明。听得满耳朵都装不下了,才吞吞吐吐地探问,那你鸿达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才能算上理想?
在吴浩的心中,客气,那是当陌生人而言的。既然是老同学,就要一针见血。大嘴一张:那还用说吗!摆出一副老友相知的态度说,鸿达又爱写,当然是公务员的待遇好。
听不到江子宁的表态,方鸿达闷了半天,嚯地抬起了低沉的脑袋,挥了挥手打消了尴尬的局面。喊,小姐,给我们每人打开一瓶!
话音一落,小姐匆忙打开一瓶白酒递了上来。
一桌人让酒精冲昏了头脑,看晕了眼的赵卓还留一份清醒。探着长长的脖子,大声急呼,疯了!每个人再来一瓶白酒下肚,咱们就地歇菜。
哎——方鸿达酩醉的脑袋垂得像个葫芦,摇了摇空手,倒埋怨上了小姐:你不是想让我们四个人同一天过周年吧,我是让你给我们上啤酒!
话音未落,万倩倩端着一杯白酒走了进来。脸蛋被醺得似京戏里跑堂的小生,满面漂红地打着趣说,哟——今天你们四位坐在一起,那还不是又找回了三年前的感觉?
江子宁当男同学摆架子,见了女同学谁也没有他的身子骨和心一样歪。顺手拉了个座拍了两下,冲万倩倩眉飞色舞地说,倩倩,你这朵校花当时我还没顾上去采呢,他赵卓倒是捷足先登了。
能添油加醋的吴浩满上一杯酒,端到万倩倩面前不无奉承地讲,为了老同学能继续光彩照人,喝上两杯再润润色,你万倩倩就是登上世界的舞台,都远比那什么布兰妮美。
嗨——万倩倩嫣然一笑,道,我都孩子她妈了还比什么麦当娜、布兰妮?当初的校花都枯萎成今天的黄花了。
被吴浩这么一奚落,万倩倩可抓住了机会,不是爆炸性的新闻不叫新闻。大举反攻地讲,你吴浩瞒别人行,我万倩倩可把你的底。
呀!看笑话的人不怕事大。方鸿达阴阳怪气地鞠着一张笑脸说,你倩倩既然把他吴浩的底,就把牢底给他彻底坐穿不就结了。
万倩倩诡异地笑了,故意绕了个圈子,回头又毫不犹豫地宣扬到:这天大的秘密,如果我不说你们各位还蒙在鼓里,咱们师大刚刚走出校门一位名副其实的校花,可惜早已被他吴浩给摘了。
把吴浩粗得差点儿人仰马翻,不得不唇枪舌剑:咱们上学的时候你万倩倩就是人人皆知的大喇叭,花落谁家还没定,你就给宣扬的汤水滚沸了。
这条吴浩追校花的重大新闻绝对把他们三个炸住了,忙不迭口地问,她叫什么,哪个系的?
既然播报了独家新闻,她哪能隐瞒。气质昂扬地讲:是艺术系学表演的靓妹——孟彤,消息绝对权威。
大家一听,个个既羡慕又逼视吴浩。江子宁戳着他的脊梁骨讥讽他,吴浩,这也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呀,泡了那么靓个师妹怎么不跟大家通报通报,还怕我和鸿达这两个老光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吗?
天下就这么怪,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吴浩的手机响了。
手机一接通,孟彤在电话那头就破开了嗓门:我怎么跑遍了大厅也找不到你们的影啊!
男人对于风风火火的女人,越是怕她露面,她越是跑来得快。吴浩沙哑着嗓子:我们在包房。
哎哟,你既不是教授又不是行长,怕什么阳光啊?
赵卓搭了一句,快让她来,好让大家饱顿眼福。
江子宁抖了抖衣袖,挺了挺胸脯说,咱们几个今天可要一睹今日校花的风采了。
这时的吴浩也经不住众星捧月,既来之,则安之。他得意得比猪八戒背着媳妇还兴奋,洋洋地讲,赵卓当年娶了咱们倩倩这朵校花,哼!今天我吴浩怎么就不能折桂她表演系的国色天香哪?
万倩倩淡淡一笑道,由吴浩这么一出手哇,我看你江子宁和方鸿达以后没法找了。
忌妒和羡慕本来是两码事。江子宁看到吴浩的幸福,却楞充自己豪气。壮烈地说,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女人嘛,暂且不予考虑。
人性的本能是最难得的就是真诚。这时的方鸿达既羡慕在嘴上,同时也痛恨自己在心里。幽幽地说,我也想找个小妹妹,可好女人都怕我养不起她们。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谁能够让女人不现实,除非地球停止转动。万倩倩一脸凛然地说,找男人就该像抱棵摇钱树,不然的话,就我和赵卓每月靠工资那几个镚子儿,全家人喝粥还糊不住口呢。
是呀!方鸿达对吴浩羡慕不已。说,只有吴浩这些银行里管钱的人,才能养得起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女人。甭说那些明星、模特不能嫁给我,就是她们同意了全靠每月几百块糊口钱,过个三天两日行,时间一长,怕是用绳栓都栓不住。
大家正谈论得热火朝天,门咣——地一声,开了。
要说是阵风刮进来,大家会冷得浑身打颤。孟彤的亮丽,她不是一道风景,而犹如一轮火辣辣的阳光,让在坐的一圈人,从内心到面容,都感到了似冲进来一股热浪,暖意融融。顿时,几个醉眼模糊的男人都抖擞起了精神。除了吴浩,他们没人敢相信师范大学里有这一般惊而不艳的女生,简直可比北广的头号女角。
一个女人如果拥有高颀的身材加上自信的微笑,丹唇未启,则便迷倒众人三分。
看破了万卷书,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对于业余作家方鸿达来说,一看到孟彤,如同是行了回万里路。为睹这等芳容,他的一双大眼不可能够用。
他只能暗暗地想,男人一生的追求是什么,拥有白花花的银子?银子再多有什么用?临一身臭肉躺到灰飞烟灭的火炉子里的那一刻,全是给别人赚取的。纵是有十座二十座金山银山,到阎王爷阴曹地府里去报到时,既背不进也扛不去。还是要有女人,像孟彤这样漂亮的女人伴在大男人身后,他不仅走到哪里哪里众人回眸,而且男人满心的虚荣和自尊能得到极大释放。
这时的方鸿达灰心丧气地裹了一口烟,巴嗒巴嗒嘴,寻思单凭自己这一天跑得两条腿直抽筋还糊不住口的大男人,恐怕这辈子,不,就是再修炼五百年,没有钱,也不可能有这份艳福。
江子宁则毫不动容地邀孟彤,吩咐说,坐,请坐吧!
被别人的羡慕和妒忌围裹着的吴浩,倒也能沉住气,两眼一瞪,说,孟彤,江秘书说让你坐你就快坐吧。
平时没有阳光他都爱灿烂,今天有孟彤这么一露脸,吴浩不可能不气势轩昂。大手一挥:坐下来我好向大家介绍介绍。
向一圈人介绍来说过去,当一位漂亮的姑娘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不会害羞的女人,让一双双热辣辣的目光窥视,都能够一张洁白的脸看红你。
还是万倩倩灵机一动,故意撅了撅小嘴解了个围,道,还是吴浩的眼光能聚住焦,看看选咱孟彤这么漂亮的师妹,那是全师大建校有始以来,无人能比得上的美媚。
孟彤始终保持着微笑,虽然她的那双大眼不会说话,可从那眨巴着长长睫毛下水汪汪的眼神里,是能看出来她有很多想要说而无法表白的言语。
趾高气扬地江子宁看孟彤窥视自己,本来已经笔直的肩头,他就挺的更直。
最懂得别人心的是吴浩,借机满足了一下江子宁的虚荣,同时也是惦记着为方鸿达的事找托辞。说,子宁啊,刚才咱哥儿几个唠了半天,让万倩倩和孟彤的到来给冲散了。而后他又捧着一双手,给江子宁打了个揖说,关于鸿达的工作,你这个堂堂的大秘书,怎么说也比我们哥儿几个有力度啊!
赵卓顺口溜了一下缝,说,就凭子宁你那身份,到哪个局咳嗽咳嗽,谁都不会卷面子的。
江子宁不只是看得多见识广,就天天围着政府的楼上楼下那些领导的屁股后面转,谁的脚步轻重都能猜透他们的心事。一听就明白,这俩曾经同窗的家伙是在给自己脸上擦脂抹粉。
既然有人抬轿,特别是在她万倩倩和孟彤面前这么给自己贴金,甭说是句恭维的话,哪怕他们是真的设个套让江子宁往里钻,他也绝不能言口拒绝。不为别的,就为同他方鸿达那份同学感情,在一圈人面前他也只能表个态。
他直楞楞地站起身子,拿起酒瓶就冲到了方鸿达面前。说,就为这瓶酒,啥都可以舍弃,唯独咱们同学四年的那份情谊,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噼呖叭啦,一阵掌声。看来这掌声里,还存有一丝四年的同窗友谊。
江子宁拍了拍胸脯,直了直原也佝偻的背说,鸿达,明天你就去找我,想去哪单位,我就给哪单位飞过去个条子。
好——真是难得子宁今天这份义气。吴浩首先赞口不已地竖起了大拇指。
万倩倩有意无意地开了个玩笑,顺便抬举了一下吴浩说,吴浩,我万倩倩如果有一天自费出国留学,恐怕还少不了让你这个未来的银行行长,做个担保。
没问题。平时吴浩说话就利索,今天的一句话答应得让天地更震惊。
在一旁半天没吱声的赵卓,真的以为万倩倩是开涮了句玩笑。便说风就来雨的顺口刮了一句:就你办出国那几十万担保金当咱是天方夜潭,对于他吴浩,不就是随便拍出个股权证嘛!
酒桌承诺了来宾的所有愿望,一圈人便各自揣着满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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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先一天江子宁的一席话,激动得方鸿达一夜没合上眼。怎么琢磨,也该到时来运转的时候了。自打娘胎里呱呱落地,就步入了无产阶级的行列,难道这是天注定的?虽然从考上大学那一天走出了山沟,进了昆阳这座省城,却至今还没敢忘记在大学课堂上第一次听教授讲的那一番话。说是无论哪一位同学,今天你的父母只要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或农民,是个无产者,那么你的人生奋斗目标就只有一个,快点挣钱吧。如果你既没有钱又没有权,那你只有同你的父母一样继续受穷了,甚至影响到下一代,连孩子接受基本教育的机会都难以保证。除非哪一天你被绊倒了,捡到了一件文物,或者就是花两块钱买了张彩票突然中了大奖,否则,权力与金钱的垄断,是不可能让你有机会在这个社会上左右逢源的。
方鸿达刚一进大学校园曾夜不能眠的想找一位老板或哪个县市长的千斤,待有一天领着回家也让沉寂了千百年的山沟沸腾一把改变人生。理想总归不是现实,那些千斤小姐们对他既渴望又奢侈的眼神,回敬的往往是藐视和冷冰冰的愤怒。从此,埋在心底里的是毕业以后走向社会,去赚钱。只有有了钱,看哪个女人还能小瞧?可一踏向社会,背后没有富亲戚贵朋友,仍然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到了这个地步,今天恐怕也只能依靠子宁这棵大树给伸伸手拉一把了。
第二天他满心忐忑地敲子宁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的木门便吱——的一声大开了。他头和上半截身惯性地冲进屋门,正要抬脚,看子宁迎面走了过来,满脸不悦地说,鸿达,你怎么不敲门,就冒冒失失地要往里冲啊!
这份尴尬让方鸿达面红耳赤,一时紧张得让他的嘴和舌头发起了漂,结结巴巴地,说:我——
你什么?江子宁白愣了一下眼。就这冰凉的眼神,似把利剑一样在刺穿着方鸿达的满心自尊。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你只要穷,他们也一样不拿你当人。求人只能头点地,谁怪咱祖祖辈辈都是“无产阶级”?他只好向江子宁忍痛一笑,点了个头。当他推着方鸿达进了走廊的拐角,抽出兜里的手机,看那样子就像应付了事。问,你想去哪儿工作?
方鸿达他不敢报更高的奢求咬了咬牙才脱口而出,声音低得似乎怕吵到别人,应声说,我——我还是想到文化口或者报社,那里能发挥我的专长。
哼!江子宁两眼盯着脚下的大理石瞅了半天,动弹动弹脚,说,鸿达呀,现在的机关还有报社那些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够塞得进去人的。
这时的方鸿达他能说什么,只能咧着大嘴。无奈得似满口牙痛,没有再说出话来。
沉默了片刻,江子宁觉得前一天两杯酒进肚头脑一发热,又没能驾得住几位的蛊惑,便窗户缝里吹上了喇叭。为了面子,为了维持自己坐到这市府办公楼里那份虚荣,装也得硬着头皮装上一把,特别是在老同学方鸿达的面前,哪能就这么草草的收场?
他毫不犹豫地叭叭摁了几下手机的号码,故意头仰得比高山都高,一直双目凝视着天花板等待。
对方接下电话便问,哪里?
哦——是教育局刘副局长吧,我——我是市政府综合办的小江——江子宁。
啊——小江啊,你有什么事吗?
一听,江子宁头上虚发的汗珠子就滚落了下来,这点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对方连寒喧的几句客套话都不愿打点,那后面一杆子插到了底的正经事,恐怕只能是吹灯灭火了。
他憋哧了半天,才不得不为了挽回面子哀求说,刘局长,我一亲属想到小学当老师,不知道——你能不能——
哦——对方拉长了嗓子,用小干部一惯耍的伎俩,像是绞尽了脑汁拖了半天,应付了一句说,你是知道的,个个单位现在是啥都缺,就是不缺人。等有机会了再说吧。
江子宁明白,废话说一万句不顶放一句实实在在的屁有用,只好撂了电话。他有心无力地敷衍了几句客套话,虽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可为了那份自尊,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面孔,劝说,鸿达呀,你先回去吧,刘局长答应以后有机会再说。
方鸿达虽然没有在什么大机关大公司里混过,但他对什么是应付什么是客套话内心里还是一清二楚的。掩饰住内心的失望,只好勉强挤出一副笑容:谢谢了子宁,给你添麻烦了。
江子宁心头那点儿细汗终于抹了下去,淡淡的一笑,道,老同学客气什么,有事你尽管过来。
当方鸿达哎——了一声,他折头一看,人已走过了半个走廊。
江子宁没有忘记问了一句,鸿达,听说你的小说快要发表了?
是——出版社已列入了选题。
方鸿达没有再回头,垂着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大步离去。这时觉得,自己的弱势换来的不是朋友的同情和扶持,反而觉得似被人嘲弄了一把。
当他走出市政府,满脸拂着瑟瑟的秋风,鞋底撞击着油光油光的路面,那嘀嘀哒哒的响声,像一曲扣人心弦的音符,让人忧伤、悲切。内心感到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失落和孤独。漂,流浪,这种无依无靠的生活,使他看到匆匆晚归的人们,便心里写满了痛苦,一种空前没有的归属感,这时向他的内心深处袭来……
当他放慢脚步,忽然发现身后跟着一条白色的宠物狗,看它一身绒毛,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灰灰苍苍。当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小狗趴在距离咫尺的地方一动不动,看它失去了一只眼,而另一只闪闪发光的大眼睛流露出了无限的哀伤和痛苦。看样子它饿了,干渴的嘴唇上刁着涩涩的舌头。他想走近抱它,它那种胆小的警觉性是那么高,那么敏锐。双方对视了很久,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没有小卖部,更没有地摊,怎么能让它饱餐一顿?正心急如焚,小狗走了,看它步履匆匆,不像是在寻找主人,每见人招手时,它都会躲得很远很远。看那样子,它已对人失去了寄托和厚望,而更多的堤防是怕人的鄙视。流浪的小狗消失了,方鸿达恋恋不舍地想再多瞅一眼,可是再也没有了影踪。忧伤之后,他想起了吴浩因女朋友出众而光鲜照人时的一幕,他那种满足感,真是让人艳羡和嫉妒。既然工作已经无法稳定,那就只好面对现实,为了让心情获得一份愉悦,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让自己不再孤独、寂寞。思想来琢磨去相识相知的所有女孩子,怎么也想不出此时的境遇能同谁去做朋友,方鸿达最终横下了一颗心,婚姻介绍所里不是可以找同路人吗?
他走进生意颇为红火的介绍所,没等开口,一圈焦心的女人们便围了上来。问,先生,你这是——
嗐——方鸿达纳闷儿,来这里的男男女女能做什么?不是女的为了讨个好老公,男的为寻找个中意的老婆,谁也不会花五十块钱的介绍费打听路吧。
方鸿达纵是有千般可辩,此时无奈得也落个瞠目结舌,胆怯地说,找?;;?;;——想找个对象。
手上夹着烟卷的老板娘咧着大嘴,激动得满口喷着白雾说,老弟,大姐我就冲你这白净的小模样,也一定给你选个亮亮堂堂的。
心想,哼,能到这介绍所里来登记的人,特别是女的,不外乎这么几种,好点说是那些从十八挑捡到二十八的,她们是穷嫌富不要,如今到了黄花入秋的年纪,不得不遍地支网。另一种就是那些头脑缺筋少弦的,不靠婚介所往外大力推销,三句话就有两句不着边际。唯有最后一种女人,可能长得跟猪都不啃的南瓜似的,网络中的行家称之为恐龙,只能是见了阳光就死。可怎么说也交了五十块钱,既然没那本事自己寻摸,这机会也该好好把握。
于是他淡淡地答了一句,大姐,你就看着给我选吧!
婚介所也是为了经济效益,谁找上门她们都不会严辞拒绝。满口承诺:当然看着找了。老板娘裹了一口烟,很溜道的吐着一溜像五环状的烟圈,叭,将本和笔扔到了方鸿达面前,吩咐说,写上年龄、姓名、联系方式就行了。
呵,收封挂号信还要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呢,怎么找对象介绍女朋友,竟然比买张报纸看都随意?
不放心,只好多问一句:老板,不要身份证吗?
老板脸一横,说,看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啊,只要能联系上你,具体问题你就去向姑娘们交待吧!
也好。方鸿达唰唰划拉上了名字和出生年月,就派出一张老前辈,道,找我五十。
什么?那红娘的两眼瞪得溜圆,说,我把姑娘给你一叫来,那就又是五十。如果是领走,你还需要再交上一百呢。
唉——又是钱,钱虽然不能当女人用,可没有钱就是拉扯不上大闺女。为了满足自己空虚的心和一个寂寞的灵魂,只好豁上了半个月的纯收入。
票子一入抽屉,老板娘就破开了沙哑的嗓子嚎,二十号,客人来了,出来看看这小伙子有多帅性。
呵,这哪里是介绍?分明是有一票女人专等着对号入座。
嘻嘻哈哈,从里屋钻出来一位姑娘,这姑娘远了说比不上什么明星模特,近了说也比不上孟彤那般靓丽。但从她那一双大眼看,也不知道是方鸿达眼晕,还是难捺,还真有那么点儿率真的机灵气儿,一头披肩发衬出她那纤细的腰肢,洁白如玉的肤色犹如眼前的一道美餐,着实让他觉得怜爱之心顿生。
看上去的弱女子说起话来倒是很溜,笑着两只深酒窝问,哟——先生,你二十有几了?
这么一问,比当面拿砖头砸他方鸿达一顿都吃不消。那种对神秘爱情的向往,对男女之间含蓄、羞涩变得犹如一杯白水清淡无味。
这时方鸿达故意来了个问非所答,反问她,你贵姓芳名啊?
能在介绍所里挂号推销自己的女人她不知道害臊是什么意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自我介绍:荞荞,就是荞麦那个荞。
方鸿达浮想联翩道,荞麦,生白花,清香啊。
自古文人都是触景生情,看荞荞一副颜容真是秀色可餐,今天方鸿达算是真正地饱了一回眼福。
瞅得荞荞故意羞羞答答,她游移的一双眼神,时刻都在捕捉着方鸿达的表情,怎么说,妙龄女子见到书生文人也会撞击出点意想不到的火花。
如果说哪个男人能抵挡住美女眼神里闪闪发光的诱惑,除非那男人是变性人。否则,猫闻腥味都找不着,今天终于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装得再深沉,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时方鸿达豁然开朗,既然靓丽的姑娘就在眼前,反正票子也不找零了,莫不如聊她个天旋地转。便开了口:荞荞,你看咱们是不是出去走走?
他的这句话正中荞荞和老板娘的意,在一旁等着点灯拔蜡的红娘便毫不失机地说,看看,我说大姐给你找位漂亮的闺女吧,哎哟,没想到这挑遍了昆阳城的小荞呀,原来她还真是等着了你这位意中人。
荞荞见的人多了,自然一副大方的样子。立马上前手拉着方鸿达,说,方哥,咱俩还是先进屋去聊吧。
方鸿达觉得面前似在演一出戏,让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在想,以前在报纸和小说上也经常看到妓女窝里是如何如何施展的美人计,难道,这个可人的荞荞能真的是那种女人?美人计倒不怎么可怕,怕就怕别是踉踉跄跄闯进了被勒索敲诈的狼窝就行。
仅仅就思想上的一个转弯,顿时让他生疑。再去瞅荞荞的一笑,浑身都冷得起鸡皮疙瘩。
他胆怯地缩回了手说,进——进屋算什么事呀!咱——咱还是去外面走走吧。
荞荞对天天进来各种各样的男人都打过交道,就他嫩得还不发芽的一举一动,明白是什么意思。瞪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撅了撅甜甜的小嘴说,方哥,我看你那眼神好像没拿我当好人瞅。
他回头瞅了瞅她那一双清澈带有善意的双眸,觉得这样下结论不是冤枉了好人?即刻回应说,没——没有。这时方鸿达的一张脸,几乎都要缩进了衣领里。
荞荞看他仍是止步不前,只好连拉带扯地一本正经说,方哥,我就让你进门口瞧瞧。说着,荞荞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就推着方鸿达走进了房间。
不进不知道,当真的一脚踏进屋,倒觉得心旷神怡。惊讶得啊了一声,终于可以将心放到肚子里去了。原来,这房间宽敞明亮,宽大的房子里放了两只转椅,正中立着一张高高圆圆的玻璃茶桌,桌上绽放着一朵红彤彤的玫瑰,虽然假玫瑰不能发出扑鼻的清香,就那红艳艳的花朵,足能使人暖意融融心情舒畅。
他一屁股蹲到了转动的钢椅上,一抬脚,唰——椅子转了个三百六十度。
哈哈,荞荞拍了拍巴掌,乐呵呵地捂着笑得扭曲的脸说,方哥,看你这一坐那气质,真是酷呆了。
要说人兴奋时,难免会迷失方向。这时的方鸿达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人完全似掉进了天堂的幸福窝里。面前有欢快蹦蹦跳跳的荞荞,又有伴映着她那张笑脸的花朵,这不就缺一杯美酒?
荞荞脖子一勾,鲜花一样灿烂的脸冲到了方鸿达面前,大眼一闪,说,如果给你再端上一杯咖啡,品着那口苦味香的感觉巴嗒巴嗒嘴,那才叫一种时尚。
这时的方鸿达如同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在想,自己编写的小说有多种多样的人物,虽然描绘得有些人潇潇洒洒,但在这现实的生活之中,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人间仙境般的浪漫。特别是当一位南国佳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尊、自足、自满的感觉终于浮上了心头。啊,遥远的大山啊,我的家,我的兄弟姐妹,二十多年来,俺一个山里的男人第一回找着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属于自己的爱情。
狂热的潇洒,他完全忘记了什么叫消费,挥了挥手,问,这里有咖啡吗?
当然有了。荞荞见状,忙迭不失口说,不仅有,还有高、中、低三个层次的呢。
要多少钱一杯?
不多——荞荞伸出了让方鸿达一瞅眼晕的大巴掌。伸了伸直挺挺的两根手指,说,就这些。
方鸿达瞪大了眼珠子一瞅,绷着的心就放松了。毫不犹豫地说,啊,就二十块呀,上——
什么?二十块。荞荞差点儿没惊异过去,而后又高高的举着那一双二拇哥和三兄弟,说,不是二十,是二百。
哎哟。这时他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偷偷地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张票子,一想到后半个月生活的尴尬,忙说,那就算了。而后又不失大雅的找了个借口道,我想起来了,一喝那苦得直噎嗓子的咖啡呀,三天两宿都睡不着觉。
话音刚落,老板娘端着一盘瓜子和两根发霉的香蕉走了进来。大眼一瞅,小小的一盘瓜子如果是金豆,那一定很奢侈,要说是让人吃的,也勉强能塞住牙缝。她咣唧——往桌面上一撂,道,你们可以吃完了再要。
没等方鸿达反过来神,老板娘的影子就消失在了门外。
他扒开一个黑了皮的香蕉就递到了荞荞的嘴唇边。钱要花到明处,想了半天不能不问:给两盘这破玩意儿,总不能让我再掏腰包吧?
你不掏——荞荞虽然没有淌过男人的河上过男人的船,但在这婚介所里,还是第一次遇上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男人。表情立马由晴转阴,冷冷地一笑,道,你可以不多掏。
这么一句话,让方鸿达听了匪夷所思。这手还没能牵上一把呢,就不明不白的先花上了这么多大头钱。索性说,荞荞,我领你去逛逛公园,溜溜马路吧,闷在屋里实在是透不过气。
那好。荞荞满口答应,话音清脆得,听起来让他很悦耳。
当他走到收款台去结帐,心情就有些忐忑了。老板娘的计算器叭叭一摁,从直着往上蹦的数字看,像遭遇了抢劫一样让人心里没底。这她还没有使劲说,不多,一共再收你二百五,啊,图个吉利吧,那就再加上十块的磨嘴费,来个六六大顺。
婚介所虽然不像向南开的衙门,但对于他方鸿达来说,如同是在身上宰了两斤肉,忍着自己身上淋淋的鲜血,也只好埋单。
他抽出票子哗啦一扔,觉得自己花了钱,可以理直气壮。拉着荞荞的手,扭头走出了门。
他不用回头就听到后背那些嚼舌头的女人们在议论,看看,真是大款泡了个靓妞,荞荞一露脸,果然就让那傻小子给丢了魂。
哼!方鸿达满心欢喜,他觉得二百六十块连个宠物猫都买不来,确领走个大活人,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平时光棍一个今天有了她荞荞伴在左右,真是正瞌睡呢给了个枕头,而且是个称心如意的绣花枕头。
各有各自的目的,荞荞倒是不失潮流的时代女性,两手抱着他的胳膊,脸贴进了他那宽广厚实的胸口,两人一扭三晃,一遛小碎步迈进了人潮涌动的街头……
面对人潮,他的心情再也不能风平浪静。顿时激情澎湃……是啊,男人,男人最需要的,就是身边能有一个女人,一位走到哪里哪里犹如一道风景,走到哪里哪里犹如五彩缤纷的灯火一样的的女人。特别是像荞荞这位走到大街上不仅仅闪闪发光,能让男女见了保证回头率百分之百。这一颗从未满足过的心怎能不欣喜?看着所有人聚集过来的眼神,着实让方鸿达心旷神怡了一番。今天这感觉,远比发生在泰坦尼克号上杰克的爱情故事有意义。
就是从这时,方鸿达觉得走的每一步,腿脚都是硬实的。弓起的脊背,从进昆阳城那天起,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挺直自信。当他的脸仰得只能看到仰视45o;;的树尖时,似乎觉得所有的路人,都在向他招手和微笑。
漫步不足半个小时,百货商场就矗立在了他们的面前。
和方鸿达报着不同目的的荞荞,一瞅见百货商场几个大字,便身不由已地扯了扯他的衣襟,说,方哥,咱们进去。
他不假思索地应声说:当然好了!心想,这百货商场里人山人海,又有那么多人对他和荞荞投来艳羡的目光。这种奢求被别人崇拜的渴望,在他方鸿达的内心里更加强烈。
两人随一层层的扶梯滚上了三楼,那宽大的场馆,琳琅满目的商品,是那样吸引人的眼球。
特别是女人的服饰,确切的说当今的商场里除了青年女子的时装,就是青年女子的流行服,花红柳绿得让荞荞迈不动了脚步。她还真拿方鸿达不当外人,手指着单件数千的衣服问,小姐,有我能穿的吗?
那些女导购员们,甭说找猎物,有时寻摸三天五日也碰不见一个大傻逼和大脑袋。一旦遇上了,她们不宰你个血肉淋漓,那才不叫宰呢。她们仍然用让富人能够炫耀,刺激清皮鬼无地自容的方式,诱导着上钩:先生,这位天生丽质的小姐,无论穿上我们哪一套时装,保证让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大放异彩。
是呀!这些衣服的确很有品味。看荞荞不情愿离开的那一副表情,这时方鸿达的心,一下子似摔进了幽深幽深的山谷里。此时的责怨又似乎强烈地占据了整个心情。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从头到脚那是用钱堆砌起来的,是用金子包裹的宠物。没有钱,没有哗啦啦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币子,怎么可能?可能跟着一个吃了上顿忧虑下顿的人天天在大街上卖呆、发愣、立杆?哪一位女人也不愿在一双双目光前丢人现眼,展示满身的寒酸。现在看来,特别是在这人海茫茫的大都市里,没有充足充足的钱做后盾,想让漂亮的女人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也只能是一种奢望。
他不得不拉着荞荞往外走,每走出一步,方鸿达虽然手头紧,可他会承诺。劝她:荞荞,等我将来赚了大钱,我一定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漂亮衣服。
荞荞自以为他方鸿达是她所遇见到的男人中最诚实的一位,要不然她咋能白费这么多心思?只是默默的听,不作声。用那双忽灵灵似会说话的大眼瞅他,冷冷的瞅着他。这种无言的目光,如锥子一样在刺痛着方鸿达的心。
方鸿达这时对商场内的一切视而不见,只关注他身边的荞荞。拉着她的手,走出商场的大门那一刻,他仍然没有忘记安慰她,说,荞荞,对不起,今天我没能给你买件东西当作礼物。
荞荞摇摇头,说,算了,我们毕竟才刚刚相识,我相信,以后咱们会有机会。
俗话说,头发长见识短,可他方鸿达的头发短见识也不长。在他的心目中万万想不到,今天能寻到一位天底下如此通情达礼的姑娘。就听她的一句话,他相信,荞荞这个女孩正是自己要寻找的一位最完美的女朋友,如果让他做一次选择,那么下辈子一定要投在富贵人家,让她荞荞要什么买什么,真正的满足一回。
为了留住这位荞荞给自己带来的矇胧情感,他拔出腰间的手机,吩咐说,荞荞,我将电话号码告诉你,你可一定要将我的联系方式锁在你的手机里。
她听他一字一句地念着号码,当手机呱啦呱啦响时,两人异口同声说,通了,已经将号码锁了进去。
荞荞摆了摆手,像不想同陌生人说话一样扭头走了。方鸿达一直站在踏步台上远望着她的背影呼唤着,不停地打着手势,一直目送到荞荞远远地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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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彤为了房子和车纠缠吴浩很多天,不为别的,她自从被昆阳话剧团聘用那一天起,就没想过当一辈子话剧演员。
当今社会流行老婆持家老公忙外,男人能在外大把大把的往家里赚钱,做妻子的,料理好家务将来好好带领孩子,天天开着轿车打打桥牌,享受享受美容健身会馆的乐趣,那才是幸福女人的最大向往。
孟彤对他吴浩没冲别的,就是冲他人长得帅性而且家业富足,如果他几百万投进股票市场里的钱,呱唧呱唧翻上几个个,那不就是个千万富翁?于是,她抱着他那圆得似口缸粗的肥腰,像祈爷爷祷奶奶一样央求说,吴浩,你快点买套越层再购置一台轿车吧,只要这两样硬件置办齐,你说上午去领结婚证,我绝不会等吃过了中午饭去。
吴浩从认识她那天起就在琢磨,他这个漂亮的孟彤一天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洋房轿车?咋从来不谈谈理想,说说爱情,如何如何去过幸福日子?难道有了越层开了跑车,就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什么事怕往坏了想,他想的越多便越觉得后怕。长得漂亮不是孟彤的错,看一眼都赏心悦目是大家公认的,可她那种工作属于大众情人,没准哪天就会来个感情翻船,分道扬镳。
吃不到葡萄的人不知道酸甜的后面是什么滋味,今天对于他吴浩来说,对孟彤他虽然还未尝到口,但已经感觉到是涩辣辣的闹心了。主动放弃她孟彤?不能。谁愿将煮熟的鸭子放飞?一想到她提的那些条件,如果真的要圆上,没有半个事业的支持,怎么能够实现?
股票钱是老爸临终前撇下的所有家产,看起来那是几百万,有朝一日股市一落,不用心思,一家人就会像遇到亚洲经济危机一样大面积缩水。
思前想后,拖不是办法,只好对她来句心里的话。扭回头,轻轻地拱着她那香气宜人的脸蛋,说,宝贝,虽然暂时没有轿车,可我们家有房子,也一样能够结婚。
呸——孟彤愤然的抹拉一把脸,将吴浩推得距自己似路遇了一位陌生人。说,吴浩,你把钱想捏出水,是留着他下崽还是留着它当女人用?
说得吴浩哑口无言,他垂着脑袋一琢磨,是呀!钱那玩意哪能像孟彤?只要身边有个她,想吻一吻拱一拱抱一抱立马热血沸腾。抱着钱睡大觉,它既不能生儿育女,又不像老婆一天到晚知热知冷。可又一想,钱的确能生崽,没有钱咋能在股市里兴风作浪,遍地淘金?
辩解说,钱就是能生钱,在股市里翻来滚动去,不知道哪天一发疯,牛气冲上了天,一下子我就跃上了千万富翁的行列。
一提起股票,他更加坚定地说,孟彤,只要咱俩结了婚,那钱以后还是咱们的钱。
孟彤同吴浩想的不一样,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人活的就是一张脸,什么洋房轿车,那都是给别人看的。纵是你腰缠万贯,不显山不露水,谁又能拿你的寒酸当爷一样恭敬?她愤愤地说,你到我们团里去看看,哪个女的不是a6的a6,二点四的二点四。说着便起身,痛诉一样的拍了拍衣袖,说,吴浩,从你和我处朋友这两年多来,就买过一件似出土文物一样的衣服,这样让我去和你办证,你不嫌寒酸?
吴浩看孟彤说得十分激动,脸不得不仰了起来,伸手拉了一把孟彤的衣襟,道,给你购买新衣置办家俱。
算了吧!孟彤一甩衣袖冷冷的一笑,道,啊!好你个吴朗台(葛朗台换个姓),家俱婚装你要是都不买,那还找什么老婆,干脆,同你的钱去过日子算了。
吴浩憋不住乐了,这个女人的嘴可真厉害,不论怎么使性子,总是让人生不起来气。
正闹着心,忽然手机叮叮咣咣地响了。一接,啊,原来是万倩倩。老同学刚聚过会没几天,怎么这会儿她也凑起了热闹?
挤兑出的一笑,说,倩倩,你这老同学可是很少给我打电话呀。
万倩倩以为他吴浩是话里有话,开了个玩笑,说,你又不是我老公,经常给你打电话不就有问题了?
哼!在一旁立着一双耳朵的孟彤,听得满心酸溜溜的。虽然不是醋坛子,但让人想着也不是滋味。
吴浩轻轻地拍了一下孟彤的肩,眨了眨眼,以示她要跟万倩倩逗上两句。道,那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敢那么去想过。要是让赵卓知道了,我明天出门还不要少两颗门牙呀。
看看——你吴浩的臭嘴啥时候都没有清扫过。
吴浩咳咳——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亮开了嗓门:不开玩笑了,倩倩你讲吧,有什么好事要对我吴浩说?
我找你能有什么好事,只是给你添麻烦。万倩倩毫不隐讳地讲。
麻烦这两个字你可以当别人讲,跟我吴浩啊,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而后他斩钉截铁地拍了拍胸脯,道,有什么话你就尽管开口吧!
万倩倩一听,吴浩就是吴浩,历来说话办事,从不拐弯抹角。同学那几年,他在全系里是出了名的大头鬼,无论哪个同学购电影票、买方便面,三块五毛的,个个都从他的抽屉里往外拿,有人戏称他的钱如同是王老五家的柴草垛,谁想拽一把就拽一把。
看来对他吴浩张这次口就对了,眼下跟同学朋友说别的什么都行,一谈到借钱,个个避之不及。
不知道面子能值多少钱一斤的万倩倩,面露难色地说,我真的要出国,有点儿困难。如果方便的话,想从你那儿借点钱。
钱——多少——?吴浩两眼瞅着孟彤,看她那表情,比别人打劫了她的手饰都难看。
万倩倩想,既张一次口就不能白张,咬了咬牙吐出了一口气,说,最好是十万,如果有困难的话,能给我拿上八万也行。
啊——十万。孟彤咋了咋舌头瞪着一双大眼,想要说话,被吴浩一把捂住了嘴,还吱吱唔唔地埋怨:你吴浩这时候怎么不抠了!
吴浩很无奈地想了一下,也没办法,对着手机点了个头。只好承诺了下来:好——好吧。
哥们儿,谢谢了——谢谢。万倩倩撂下电话那一刻,兴奋已经远远抵过了刚才的紧张和局促,觉得自己这时不是在昆阳,激动得好像已经望见了自由女神像。
吴浩垂着头摆弄着手机,他知道这时孟彤的脸色不会比阴天好到哪里。勉强抬起头向她看去……
孟彤拎起包甩了一句,好你个吴大头,你对别人可真够意思。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看来,女人真的是猫托生的,只要你事事如了她的意,你就是让她四爪朝天磕头作揖都行。一旦得罪她,哼!她那锋利的武器就会告诉你,什么是翻脸不认人。
养一只猫尚且不容易,要想养一位像孟彤这样时常花枝招展,风光无限的女人,那更是难上加难。吴浩这时的心,挽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他痛苦,不知道可天下别人赞不绝口的女子,这时他是该去追,还是顺势而弃?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束手无策。
往往得到的并不知道珍惜,当你失去时才会后悔莫及,大话西游的经典台词又浮在了耳边。
假如她从自己的手心展翅而飞;假如她这一去再不回头。假如,假如……吴浩怎么也不忍心她孟彤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而后疯狂追出:孟彤,你等等我——
这时候的情感,已经超过了理智的价值。
追到大街上,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抛下了吴浩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马路边。
她走了,带着所有的不满和愤恨离去。究竟为了什么?不就是没有应诺她越层和轿车?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即便是登了记结了婚,有一天一觉醒来又想要别墅和私人飞机,甭说是他吴浩,就是亿万富翁也不一定能满足她那无止境的渴求。
吴浩此时既痛心又担心,只好给她打个电话。叭地将发射键摁上,接通的信号响了好半天,可她就是横下一条心,不接。
看来她一定是生吴浩的气了,自打认识以来,两人从没有这样红过脸。
信号虽然断了,忙音尚且还有希望,但这样的中断信号让人绝望。他的内心在呼唤,孟彤,你怎么能因为两人的暂时不一致,一句话未答应,就这样不论青红皂白地耍脾气?
回头想想,怎么说自己也的确过份了,她已经成了自己半个女人,甭说是房和车,就是说要上天,搬不来梯子也应该多作解释。于是只好再打她的手机,嘀——嘀的督促声接连不断,孟彤既然伤透了心,怎能有心情接他的电话?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挂了手机,心里不免有点失落。在想,她难道真的要从身边飞走?真的弃他吴浩而去?
正焦愁得百感焦急。突然,绝处逢生,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兴奋,激动,怎么琢磨,处了好长时间的孟彤哪能一走了之?她一定是故意耍着玩的。
哈哈,当吴浩满心自信的打开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原来不是孟彤,而是万倩倩。内心发怒,靠,这个女人真让人心烦。
没等他开口,万倩倩就笑得银铃般清脆:吴浩,你怎么半天才接我的电话?
哦——吴浩这时发自内心十分郁闷,完全表现在了胜似阴天的脸上。强拧着鼻子发出平心静气地声音,问,倩倩,你是不是还是说的那件事?
我——万倩倩自觉是对老同学有些得寸进丈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抹下了脸,硬着头皮说,吴浩哇,我的出国经济担保也要麻烦你。
半天吴浩没有作声,他不是不想答应,而是这时整个脑子里浮想联翩地全是孟彤。整个心中转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仍然还是孟彤。
自觉有些过份了的万倩倩,两手抱着话筒很不安。耳朵里只听到吴浩呼呼的喘息声,良久良久也没有听到吐出半个字儿。
沉静了很久,尴尬得万倩倩不得不作声说,吴浩,要——要是有难处——
吴浩没等她说完,就呼地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赶忙应允道:行,能办。
哎哟。万倩倩发自内心里感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只是满口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吴浩。
听得耳鼓脑涨的吴浩,突然感到万倩倩所求的事不可思议。就她万倩倩,英文字母看八遍都连不成半句中国式英语,她要是能出国留学,那半个中国的学生不都能跑到欧美去?
不由他多嘴问了一句,倩倩,你是逗我玩呢,还是当真的?
正喜出望外的万倩倩一听,呼——地一下子泄了半肚子的气。他吴浩可真能开玩笑,求了半天的情,说的千真万确的大实话,看来他的一句话是要当西北风告吹了。
于是她便义正言辞地说,老同学,你对我的承诺可千万不能当儿戏。
哦——吴浩似乎开始有点相信了,便又多问了一句,那你出国究竟是留学呢还是打工?
啼——万倩倩乐了。
一高兴就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说,说什么都行。
吴浩想不明白,怎么也搞不懂她万倩倩天天做的是什么白日梦。家里撇下老公和孩子,一位年轻女子只身漂到异国他乡,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
忍不住劝她:倩倩,你可不要以为美元是那么好挣的。
万倩倩有些新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劲,言辞更加坚决地说,我可过不下去这穷日子了。
什么?穷日子!吴浩一听她那嘀溜嘟噜的一大串,更是满心不解。说,倩倩,你和赵卓吃着国家的公粮,领着公务员的工资,还不知足哇!。
吴浩,你可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万倩倩数落着自己两年来所吃过的苦,说,自从我们有了亮亮,每月的那点工资,每一分钱都是算计着掰成八瓣花,月月也是所剩无几,如果遇上孩子发烧感冒打上三天吊瓶,全家只能等喝西北风了。
唉——吴浩他还不知道柴米油盐和一日三餐的日子是怎么开销的。但他明白一件事,就是这般年纪的同学、同事、朋友,每月发的婚宴贴子,有时工资全贴上入不敷出,还要从存款折上取。
他颇为感慨地说,也是,就我这哪个月随礼钱一项,没个千八百块的都混不过去。
万倩倩听罢,推心置腹地讲,你说我们俩不豁出一个杀出一条血路,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那亮亮呢?吴浩紧接着来了一句问她。
唉——这个世界上只有狠心的孩子,哪有狠心的妈啊。无奈地说,那也只好暂时撇给我妈了。
吴浩听她去意已定,也只好平心静气地劝了她一句,说,倩倩,多保重吧。
万倩倩临撂下烫手热的电话之前,仍没有忘记她所关心的那件大事,吴浩,我求你的事千万要当真啊!
好了。吴浩答应得虽然不是那么愉快,但至少也让万倩倩吃了个定心丸。
当他合上手机,正感慨着这个让人痛苦的世界,一抬头,看见孟彤已经立在了自己面前。
她饱含着笑意,瞪着那双水晶晶的大眼,在默默的瞅着他,瞅得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满心情扑天盖地的全是喜悦。这时内心里一股热流在升腾,吴浩不由自主地展开了怀抱,自责地说,我一直在寻找你。
哼!得意洋洋的孟彤口里嚼着泡泡糖,满脸笑起来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吴浩,你和万倩倩扯了这老半天的嗑,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听着呢。
心中没有亏心事,他哪能怕鬼叫门。说:听着好哇。他推开她,面面相觑很久说,看来这个世界上啊,没有钱真是干什么都寸步难行。
知道了吧!知道了就好。孟彤依然是满腹的心里话要对他说,生活在当今这个社会上的人啊,有钱人就是活个脸面,俗话说打肿脸充胖子,有的图一时虚荣瘦驴拉硬屎,我不需要你那么做,可买房要车不是你买不起!
她这么一说,吴浩的一张脸就又垂了下来,仍然没有表态。
看在眼里的孟彤,在故意刺激他,提高了嗓门讲,吴浩,你可不知道我们团里的人鄙视人那眼神,如果自尊心极强的人,恐怕能有个地缝都要扒开口钻进去了。
那么说不开上名车住上洋房,就不能进话剧院了?他对孟彤的这种说法,从内心里感到不解。
孟彤一听更愤怒了,也是无意的在炫耀自己:我对你讲吧,没名车洋房的也大有人在,可那些漂亮的女人屁股后面,哪个下班出了大门口不是老板排着队等啊。
啊——你的意思是说当二奶去!
孟彤一脸不高兴,就是出去卖身哪个女人愿意听二奶这个词?愤愤地讲,你别说话那么难听好不好。
难听!好听的你可以自己找去呀!吴浩越想越生气,现在的女人思想完全变了,变得除了金钱、名车、老板,别的什么都不会说。
孟彤对他这态度恨得咬牙切齿,看他不但思想顽固,而且态度还很蛮横。只好故意扔给他一句:好哇,我只要是一点头,你看那些亿万富翁的老总董事长们,哪个不对我孟彤百依百顺。
大男人最咽不下的一口气就是女人公开向自己挑战。既然口号喊了出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只能撑她个肚圆。这吴浩更不会甘心受侮说,好了,你只要是有那种想法,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你。
她一听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有,简直要疯了。气急地说:好——好你个吴浩。而后提包甩他而去,冷冷地告诉他:我求你,你这次就是拦也拦不住。
她气愤地走出好长一段,不回头给他扔了一句咋能解恨?一琢磨,不生气,不是说气大伤身吗?就给他来点温柔的,软刀子一样可以杀死人。又回头淡淡地抿嘴一笑:我就是要找个有钱的,让你看看。
这时的吴浩静静地瞅着她,正在气头上少招麻烦,他站在原地连动弹都没有动弹。
当孟彤远远的离去,歪歪斜斜的身影已经扭曲时,他仿佛才清醒过来。摇了摇手即声呐喊,孟彤,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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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倩倩将出国的计划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明白最困难的最后一道关口,那就是要同赵卓摊牌。前些日当老同学聚会的面吹了吹口风,他赵卓为那句话,果然回家一连追问了好几天。
赵卓这么一问,她万倩倩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加快了办理出国手续的周密安排。既然在经济上得到了吴浩极力的担保和支持,剩那些签证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有足够的信心能把它办下来。
晚饭后空碗刚一落到桌面,万倩倩便向赵卓发起了攻势:赵卓,我出国的决心已定。
什么!赵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天自己把她的话不过是当开玩笑,今天她怎么说动真格的连句商量的口气都没有?出国可不像走一趟娘家,想去就去想来就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撂挑子扭屁股回家算了。特别是去美国,听起来是大洋彼岸,没乘上飞机,你可以无限遐想,一飞上天那可是从东半球一抬脚,一下子把你就甩到了那个西半球的自由世界。自由世界是什么?说起来民主自由动听,讲起来如何如何富有文明,是那么的吸引人。可是,再好的女人进了那个大染缸里,一受感染和腐蚀,不想堕落都不可能。而且抛儿弃夫的走,赵卓觉得最终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结果。因此,反对的态度更加坚定。头也不抬就扔了一句说,你就打消那个念头吧,根本就不可能。
当一个人的理想和抱负不能实现,当满心的狂想得不到最亲近的人的支持时,她全部的怨气就会冲你发出来。万倩倩将桌子上的饭碗推了个底朝天。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说,凭什么不可能?
凭什么,就凭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赵卓回答得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
一个人最愤怒的时候,也是她最不讲道理的时候。万倩倩恼羞成怒地嚎,我——我要不是你老婆呢?
赵卓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要不是我老婆,甭说是出国,就是去纽约闯红灯区,我多说一句都嫌费口水。
当一个人满足不了另一个人的愿望时,对方总是互相指责此人心胸狭窄。万倩倩用蔑视的眼神瞅着赵卓,满脸那表情冷得使人发抖,她那么说,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赵卓的内心里这么阴暗。
赵卓认为她是得了出国狂想症。就是说出天花来,理由就一条,想出国去,没门!
仰起脸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倩倩,你说我阴暗也好,明智也罢,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就出国这一件事,免谈。
一听这话,万倩倩的万丈怒火马上就烧着了。叭——地向赵卓伸出一只空手,说,我不出国行啊,你给我拿钱来。
平日里也堆积了满腹牢骚的赵卓,他的心情也一样苦,只是不能像女人那样天天唠叨在嘴上。他皱着眉头说,倩倩啊,我现在可是社会上顺口溜说的那第八等男人了。他掰着五指数道着:每月工资全交、剩菜剩饭全包,老婆你夜里回来的晚,我还要骑着自行车满昆阳市寻找……
常言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问题的症结就一个,没钱闹的。万倩倩气不公的点着他的眉头数落:你还好意思说,就你每个月挣那十来片玩意儿,如果再不往家交,你让我和儿子喝西北风去呀!话说回来,我万倩倩要不是每天早出晚归多挣那份加班费,咱儿子一遇上个头疼脑热,大医院的门都不敢进,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卓两颗眼珠瞪得像鸡蛋,一样委屈得捧着愁苦的脸发愁。讲,你说咱们两位公务员的日子都这么难,那些下岗职工该怎么活呀!
人比人气死人,万倩倩抹了一把泪迹斑斑的脸,哽咽着喉咙唠叨:你只看穷人了,咋不瞅瞅那些大款和高官们一天是怎么过着享乐的生活?
咳——赵卓长长地吐了一口粗气,满脸由阴转晴的期盼着说,我低着头再干几年,也许能混个一官半职,到那时也一样能让你和孩子过上吃得好穿得亮的日子。
万倩倩心里清楚,如果等到盼上那一天,自己美丽的青春时光也早已时过境迁了。到了满头白发,一脸老抽皮黄瓜色,有钱又有啥用?再说了,就他赵卓在宣传部靠爬格子吹空牛腿,甭说是猴年马月,就是等到马年猴月,没有哗啦啦的币子,一样站不了重要位置发不上财。
为了打消他的白日梦,似一盆凉水给赵卓泼得满心伤寒。说,你等着吧,你想升个一官半职的过上好日子呀,除非太阳晚上出来。
她的一句话把赵卓闷住了,虽然说的有些刺耳,可也真是命中要害。不为别的,就自己小科室那三个人,真正干起工作,如同是三个和尚挑水。要是涨级工资提个一官半职的,不是那个他二大爷副市长说了话,就是另一个他三姨是市委组织部长写了条子。什么工农子弟、无产阶级,可不是打土壕分田地那个年代喽。赵卓心里比谁都明白,但嘴上不得不叨咕:我也没有否定现在用人有不正常的一面。
万倩倩看他认识到了这一点,便苦口婆心地劝他:咱们惹不起倒是躲得起,你在现在的位置上该等就等该靠就靠。我呢,杀到美国去潇潇洒洒的打工赚钱,如果有一天你在官场上失意落了空啊,咱们三口就一张绿卡——叭唧,全都飞到西半球享福去。
你这是太阳刚落就说胡话。赵卓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说,你当美国的绿卡是咱这农村的户口薄呢,那么简单。
在万倩倩心里,钱就是万能的。他一翻白眼:哼!难办,再复杂的事情就是怕有钱!万倩倩伸了下懒腰,咧了咧嘴打了个哈欠。
一说到钱,赵卓就想到了什么是尊言。为了钱,有那么多的穷人沿街下跪磕头乞讨;为了钱,又有多少女子背着不明不白的身份,同样又是为了钱,有那么多的同胞在国外做劳工时,被扔到了死不见尸的茫茫大海。钱使他憎恶,更何况把自己的妻子和钱联系起来,他愤怒而起,咣——地一拳砸向了桌子,臭骂,钱——钱它妈的真是王八蛋。
响声过后,听有电话打来。
赵卓扑上床,刚抓起电话,万倩倩就又顺口来了一句,说,没那王八蛋你天天吃风屙沫呀!
你们怎么骂人呢?江子宁在电话里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哦——哦。赵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捂着话筒信口开河地说,是那么回事,刚才我正反对倩倩出国呢,她随便吵吵了一句。
出国,出什么国呀?江子宁听到赵卓的话一阵惊讶。
唉——赵卓哭丧着脸,本来正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倒呢,正好,是老同学问起此事,也不怕她万倩倩听着了有什么意见。他便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苦衷全说了,子宁啊,不瞒你说,现在她万倩倩就是死心踏地的想出国。
出国倒是行,那就看是公派还是自费了。江子宁这时没有想那么多。
咳——要是公派还说什么呢,怕就怕在不就是她独自想到外国去闯吗,一心只是想着挣大钱。
江子宁一听,全明白了。她万倩倩这个人,从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起,虚荣得都是头脚生烟。不说别的,平时就拿把雨伞,别的学生都是为了遮阳挡雨,可她呢,如同当作了流行饰物,大秋天秋高气爽的季节出门,她也天天不离肩。要说交朋友处对象,哼!她是除了琢磨像赵卓那样的学生会主席,就是与没钱的贫困生疏远。看来今天赵卓九品芝麻的职位和那八平方半的陋舍,已经栓不住她万倩倩的心喽。这不,嫌国内的日子不好过,她还怎么琢磨起了去国外发洋财。
他用警惕的语气提醒赵卓,说,哥们儿,你可甭忘喽,国外那个自由世界,咱们无法想象能有多么泛滥。
就这么一句话,赵卓就更觉得不能让她出国了。自己这么漂亮的女人都养不住,如果放她抛手而去,那后果只有两种可能:好了说,过几年像老太婆一样背着一兜子美元回来。坏了说,连影子都她妈的倒到了洋人的怀里。越寻思越痛苦,不,是越寻思越可怕,不怕别的,就怕儿子将来被别人冷眼鄙视,又幼年失去母爱。
赵卓撂下了电话,自己心里的一块伤疤,别人不明白是怎么个痛法。这时他只想扎头躺在床上沉睡一个晚上,忘记自己预期的种种设想。
就在这时,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一接,原来是他吴浩。
他开口倒是很慷慨,似高音喇叭对外广播一样讲,赵卓呀,倩倩找我要借的钱,我可是都给她如数的准备齐了。
哼!看来她万倩倩筹备出国的事,一定是马不停蹄地操作了很长时间。要不然,他吴浩怎么连币子都给她备得妥妥当当了?
他脱口而出问,吴浩,她让你给她准备了多少?
十万,既然老同学张了一次口,我就是把股票折本卖了,也不能误她出国的急,是不是?吴浩自以为助人一臂之力,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哥们儿义气。
赵卓的反常着实让吴浩吃了一惊,说,我刚听她说句出国的事,没想到你吴浩都把钱给她准备好了。
吴浩一听,心里犯起了寻思,怎么?他们自己家的事都才刚刚吹起来风,我这外人,怎么也不至于急着给他们浇雨吧。
吴浩不得不来个急刹车:我准备好了,你们急着用就取,不急着用就先放那。
万倩倩一回过神来,知道是吴浩打来的电话,她哪能稳得住。两手夺过去就问,吴浩,你给我准备齐了没有啊?
吴浩还真就晕头转向了。怎么,难道赵卓和万倩倩这两口子真是各自揣着心腹事?
为了让他们情绪冷静下来,便插了一句说,倩倩,你这出国的大事可要征求赵卓的同意,否则,我这钱可就不借了。
他怎么敢不同意。万倩倩说话那口气,好像赵卓不是她的男人。
一句话惹怒了赵卓,刚才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的火就顺势烧了起来。吼道,我就是不同意,你又怎么着!
终于走到了不可收场的局面,这温文尔雅的赵卓一发火,万倩倩却懵了,两眼愣愣地瞅着赵卓,在一旁刚刚满两岁的儿子亮亮,被吓得嗷嗷地哭喊了起来。
叭——的一声,万倩倩手里的话筒跌落到了地上。
吴浩听到亮亮的哭声,便知趣地挂了电话。
电话的听筒里发出嗞嗞的响声,这时的万倩倩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嗷——地一声,抬手噼哩叭啦,挥掉了满床的衣物,人到了愤怒的时候,如同发疯的狮子。她双手捂着大嘴,咣啷——拽开门,撒腿就跑了出去……
到大街上,她才知道在这瑟瑟秋风的黑夜里,寒气有多么逼人。
一丝凉风吹着她的脸,听着哗哗秋风扫落叶的响声,那种孤独、无助、冷漠、空虚如同黑夜里的幽灵在向她招手。一时的惶恐不由会让她想家。儿子、老公,在每一个女人的心目中,都是生活中左右自己的两座摩天大厦。而今天这两座大厦的突然轰塌。对于生活中的苦辣滋味,远远不同刚刚恋爱时那种甜甜蜜蜜的感受。现在没有了那份浪漫,那份美好的憧憬,更看不着摸不见理想中的那种幸福,踏至而来的,除了一日三餐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就是那两口人上下牙之间的磕磕碰碰,婚姻,难道真的是爱情的坟墓?
在这夜幕下,看着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同步而伴,再冷的夜,也会觉得到两个人相依相恋的温暖。这种日子怎能不让人留恋,这种日子怎能不使人怀念?可惜呀!家,这个永远撕扯不开挥之不去的情结,在缠绕着她万倩倩的心头。
她回过头遥望自己的家,那幢消失在夜里的危楼,只是远去的窗口灯光依旧辉映,依旧在黑幕一样的夜空中,迸发着耀眼的光芒。
好一个儿子——亮亮,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妈妈那么爱你、疼你,我走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趴到窗台上哭一声?赵卓呀,你这个倔犟的男人,恋爱时,一天到晚趴到耳朵边说让万倩倩快乐,让她幸福,可现在呢?独自孤伶伶的一个女人站在凄冷的黑夜里,你怎么就不能追赶而来?哪怕是说句宽慰的话,或者是故意咳嗽两声,也算是有那份儿情谊和安慰。
她颤抖着单薄的身子,感觉今天特别的冷,冷得使人心里像悬在了太空一样,没有边际,没有目标,没有结果。让人茫然、空旷。每往前走一步,静得让人不敢呼吸。
她离家越走越远,每迈出一步,就想回无数次的头,心中期待的呼声和招手怎么也听不见看不到,让她的心已冰冷。向后每退一步,又觉得脚底发空。既然已经出来了,怎么有脸去回头?这时让她所寄托的,就是想想西半球白天的喧哗,而聊以慰籍……
『3』第二章
月底刚拿到手里工资的方鸿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荞荞。人的本能就是这样,当你沐浴幸福时,你就会迫不及待的想把这种幸福与你最爱的人一起分享。
都说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去赚,可女人呢,你一但喜欢上了想丢都丢不下。除非,人家拜拜告辞另寻上了新欢,你就是想追都追不回来。这年月没结婚之前,每个人都享有自由的权利。
既然是自己钟情于她,如今兜里又多了几张人民币,就是大方一回,虽然买不起什么名牌进口货,怎么也能任她选一身花红柳绿的时装吧。虽然汗流摔地上八瓣赚的钱不容易,为了心爱的人,为了走到哪里不再是光哥独行,扔出几张人民币,让她高兴,让她好好满足一回,谁说不值?
这时方鸿达洋洋得意地给荞荞拨了电话:荞荞,我是方鸿达,今天有点时间想请你出来。
哦——方哥,你是想请我去肯德基呢,还是要去逛步行街上的精品服装店?
唉,这在婚介所里结识的一小井市民,开口张口也是肯德基精品店。
他摸了摸薄得似两层布厚的兜子,心里没有底,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就这点币子,如果想大方一回,只有豁出去不怕清皮,否则,想蒙混过关的那种想法,也不是诚实人能做得出来的。
又摸了一次衣兜,怎么琢磨,不行!那不知道一脚有多深,更不明白另一脚又是多浅的地方,一旦花冒了顶,结账的地方那是不可能让你走人的。于是,他拉下脸皮央求:我的好荞荞,大哥想请你随便转一转。
她娇声嗲气地,说,不——不行,我这正忙着加班呢!
加班!方鸿达顺口接了一句。
是呀,不加班哪能一个月赚上两三千块钱。荞荞的回答,着实让方鸿达吓了一个趔趄。
他一听不仅仅是惊呆了,而是觉得自己可怜。就那细脚小手的一个妞,一张口就是三两千块,这对象处下去,看来到外面耍一圈,不买衣裳不购物,没有个三五百块,都难以给她的小吃小喝应付下来。要是想冲她大大方方出次手啊,不攒它个大半年六个月,根本不可能有见面的条件。
他捂着穷困潦倒的衣兜,无奈地垂下了头。痛心地说,那你就加班吧,过一段找个空闲再会。
荞荞不像他方鸿达那么在意,一说到再见,她的小嘴轻松得似吹口哨。甜甜地一笑道,方哥,那咱就拜拜啦。
说起来拜拜两个字容易,可是这字眼里的含义广泛极了,可以理解为后会有期,可以理解为再联系,也可以理解为就此打住。
他越寻思越不踏实,只好再次拨通了手机。荞荞饶有兴趣地问,方哥,你这是又想起了啥事?
啥——?蒙得方鸿达晕头转向,一时答不上话来。无奈地拍了拍脑瓜子,却冒出一句,说,荞荞,星期天我想请你看场电影,不知道你那天有没有时间?
我的时间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敢定,到时候咱再电话联系吧。话音没落,她的手倒是很快。叭,挂机了。
这是什么意思?对于一位抱着满心希望的人来说,如同是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方鸿达百思不得其解地皱起了眉头,心愁得嘴里直冒苦味。
他的脑袋正嗡嗡地响个不停,手机就又呱啦呱啦地叫了起来……
以为是荞荞,一时兴奋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上。一接,原来不是她,是吴浩。没等开口,吴浩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鸿达,你翻翻今天的报纸,看来你这家伙的名出大扯了?
什么名啊?方鸿达弄不清楚自己的耳朵又出了什么意外。心不在焉地说:你说什么呢!
唉——吴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就详细地叨咕了一遍,你方鸿达的小说《无爱无悔》已经出版了,报纸上给一顿爆炒。
方鸿达这时的听力比任何时候都好,只是感觉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利用闲功夫划拉那几十万字,改过来修过去,稿子都快要折腾烂了,找小报、跑出版社,无论到哪儿,编辑都是两行字没有瞅完,就给微笑地摇头回拒。最后失去了信心,还是路过一家出版社的大门口,扔给了一个门卫。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打更的老头用它消愁解闷,算是捡着一位读者。
哎,如今如果真像吴浩说报纸上宣扬的那样,那可真是熬到了石头开花的结果。天都不相信,太阳怎么能真的从西边出来?
方鸿达怎么也弄不明白,他也有作品被爆炒的这一天。呱唧呱唧拍了两下额头,让自己清醒了好一阵子。
嘴上喃喃地在自言自语:天哪,莫不准真是自己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方鸿达虽心怀忐忑,但更多的是惊喜。这时他把什么荞荞乱七八糟的都忘了,满脑子就一个事,在人行道上四处寻找售报亭。平时不愿看报时,一抬头遍地都是报摊,这时多么渴望看见报摊,哪怕是遇见个报童,也能尽快目睹一番自己在报纸上出现的名字。如果报纸上真有长篇大论的对首发式的那么一篇报道,就是豁出两天的生活费,也要把报摊上的那些报纸给它全部一扫而光。不为别的,以后见了朋友同事,只要送上一份报,方鸿达这个在别人脚下踩了几十年的名字,终于可以让人捧在手心上看了。
找啊找,寻啊寻,一不小心——呲啦,被一破得透着风的铁报亭给撕扯住了衣袖。
他摸了摸撕扯得似布条子一样的烂袖口,顾不上来发脾气,只顾气喘吁吁地吩咐卖报人:快拿一份今天的昆阳晚报。
卖货人哪个不愿意有好生意?那卖报人摇摇头,没有丝毫表情说,晚报早已卖完了,有日报。
方鸿达抓起一张日报,仔细搜索了每一版,几乎连广告的夹缝也一字不落溜了一遍,没有翻到自己的名字。沮丧地甩手扔回到报摊上,撒腿就去继续寻找。跑着跑着,有报童喊,卖报喽卖报,一份昆阳晚报五毛,三份报纸一块。
方鸿达赶着声音跑到报童面前,一把抓住黑乎乎的小手问,兄弟,你有多少我全包。
那报童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主,看他如此激动,倒害怕了,是不是遇见了精神病?不顾一切扭头,拔腿就跑……
方鸿达似疯了一样在后面追,手高高地举着钱喊,兄弟,我真买你的报纸——
报童驻下足,扭过脸一瞅,看他手上果真抓着好大的一张票子,问,你真的全部都买?
方鸿达将一百元拍到报童手里,说,够不够,不够的话差多少我再跟你算。
谁都见钱亲,报童更不例外。他将报纸哗啦一扔,手里紧紧地攥着钱,屁都没放,一溜烟儿跑掉了。
方鸿达没有关心报童朝哪个方向跑,只顾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翻报纸,从四五十版的报纸中寻找自己的名字,不等于是大海捞针?翻来覆去地找,反来复去地寻,还是大标题的字块显眼,终于使他眼睛一亮,果然在副刊上寻到了。这样写道:
当代作家方鸿达,他的首部小说《无爱无悔》,首印突破了五十万……
他越看两眼越不够用,一只手抓着报纸,完全忘记屁股坐在人行道上当沙发了。
兴奋过后,他激动得揉起了酸酸的鼻子。回想起这些年的蹉跎岁月,那几十万字的点点滴滴,渐渐的他的脸上挂起了涟涟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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