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秦和林希共同的同学说：“你们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这周六有空吗？大家聚一聚可好，我们都想劝劝你……”
俞子秦的姐姐说：“你们什么事闹得这样？子秦班也不去上，饭不吃觉不睡，爸爸妈妈现在天天看着他，就怕他想不开……”
林希阿姨们说：“你住到那个害人精的家里去了？你脑子坏掉了，好坏不分，俞子秦找你找的人也瘦了一大圈，林希你做人要有良心，你怎么好这样对俞子秦，你作孽啊……”
林希的母亲说：“林希啊，妈妈求求你，不要离婚好不好？你真要想离婚，等妈妈死了你再离好不好……”
俞子秦在电话里哭：“林希你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真的不要我，我就不活了，真的，我不是吓唬你，我昨天经过黄浦江，想到以前我们一起坐渡轮过江，我真的想要跳下去……林希你真的那么狠心吗？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的，你说过爱我们这个家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林希默默地听着这些电话，不解释不分辩，只是流下泪来。
林希独自哭了很久。
何未回家的时候看到林希肿着眼睛，吃了一惊：“怎么了？”
林希低声说：“他在电话里哭。还说要去死。我觉得很难过。很不忍心。”
何未无语。过会儿问：“你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林希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为什么哭……”何未不明白，明明是林希闹着要离婚，现在倒又哭得那么伤心。
林希苦笑，自嘲地说：“这就是鳄鱼的眼泪。”
“你会考虑回去吗？”何未问。
林希沉默良久，坚决地说：“不，我不会回头的。”
“他会不会真的想不开？”何未有点担心。
“他要真的死了，我赔命给他也就是了。”
“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吗？”
“你觉得我狠心？”林希说，“如果我不对他残忍，那就是对我自己残忍。”
林希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会好起来的。”
林希并不相信俞子秦会自杀。嚷嚷着要去死的人一般都不会死，真要死的，不声不响也就死了。
林希一时的不忍心过后，对俞子秦又新增了厌烦：为什么要闹得人尽皆知，为什么要像无知妇人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
然而俞子秦这番广而告之四处求恳还是有作用的。不知哪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给了俞子秦何未家的地址，于是第二天林希便收到花店送来好大一束白玫瑰。花里夹着卡片：“Iloveyouforever”，署名是俞子秦。
何未下班回来发现垃圾桶里竟开出一大片白玫瑰来。
何未蹲下身看看，啧啧道：“你真是辣手摧花。”又问，“一点都不感动？”
林希说：“不。”
俞子秦的电话：“林希，喜欢那些花吗？”
林希冷淡地说：“俞子秦，不要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了。”
“怎么会没意义，林希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你生病我去看你，我也送了你一束白玫瑰，你说很喜欢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回到从前？可以的，林希，我们可以好好过的，你不是一直想去香港吗？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你喜欢的那条蒂芬尼的链子，我明天就去买给你，好不好？……”
……
林希叹气：“没有用的。”
从前，从前有过好时光吗？婚前他们一直在储蓄，出去吃一顿饭也是难得，一共只看过两场电影，约会通常在俞子秦家里，而俞子秦父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婚后就开始吵架，为生不生孩子吵，为俞子秦的父母吵，为林希爱花钱吵，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回忆从前，林希竟想不出有多少甜蜜时光。
林希觉得辛酸，在这段婚姻里，俞子秦有诉不尽的委屈，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继续的理由？
林希不肯听电话，俞子秦亲自跑来按何未家的门铃。
林希不开门，隔着铁门与俞子秦对话。俞子秦说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林希翻来覆去只是说：“我不会跟你回去。”
俞子秦问：“你要怎么样才肯不离婚？”
“怎么样都不行。我是一定要离婚的。”
“那就是要我死？你是要我死吗，林希？”
林希厌倦地说：“俞子秦，你觉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会有用吗？”
“我不是要吓你。你也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我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和你在一起，我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我工作再受气受累，想到你想到我们的家我就不难受了，我只要一回到家，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现在你不要我了，家也没有了，我们辛辛苦苦才买的房子，你现在要把它卖掉，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希望？我是说真的，林希，如果你一定要离婚，我真的去死算了。”
林希说：“你要我不离婚，我也不如去死算了。”
俞子秦的母亲打电话来骂林希，林希从来没被人骂过这么难听的话，赶紧关掉手机。
林希清净了好一阵子，总算没人找得到她了。
除了李峥。
李峥打不通林希的手机，便打何未家电话找她。
“怎么把手机关了？”李峥问她。
“再不关机我就要死了。”
“有这么严重？”
林希忍不住诉苦：“李峥，你真是聪明人，坚持不结婚。”
李峥呵呵笑起来：“你这会儿后悔了？怎么，离婚有麻烦？”
“我若早知离婚这样难，怎么也不结这个婚。”
“我教你个办法，保证你马上能离婚。”
“什么办法？”
“出来我告诉你。”
林希“嗐”了一声：“用不着次次都这样吧？”
“二十分钟后来接你。”
林希坐进车里：“你有没有看过电影《孤男寡女》？”
“没有，说什么的？”
“里面梁佩玲演刘德华的旧情人，每次约会总是引得刘德华问她一个问题，然后风情万种地‘嘘’一声，说‘下次告诉你’。于是下次刘德华又去了，最后还是留一个问题：‘下次告诉你’。”
李峥纳闷地看看林希，只见林希斜睨着他，脸上似笑非笑，忽然醒悟，大笑起来：“你是说我也拿这套勾引你吗？”
林希挑挑眉，不置可否。
李峥笑完正色说：“我这一次可不是卖关子，的确是因为这个方法必须要当面说才有效。”
“那我现在出来了，可以说了？”
“别心急，待会儿自然告诉你。”
林希疑惑地问：“你带我来你家做什么？”
李峥不答：“随便坐，想喝什么，饮料还是茶？”
林希答了一声“茶”，环顾四周，地方很大，家具简洁，电器俱全，摆设全无。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木质地板擦得光洁明亮。林希赞一声：“你倒是很简约。”
少顷李峥端出茶来，开了音响。林希靠在沙发上，屋子里沁凉静谧，茶叶天然清香，钢琴曲如水流淌，林希觉得惬意。李峥没有坐到林希身边，他在右侧的沙发坐下，喝茶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这么大的屋子，你一个人住？”林希问。
“是啊。”
“真好，多清净。”林希又问，“会不会寂寞？”
“寂寞……”李峥沉吟，“你们女人比较怕寂寞吧？”
“是啊，女人都怕寂寞，所以都赶着结婚去了。结果发现婚姻比寂寞更可怕。”林希想了想又说，“当然美满的婚姻也是有的，只不过我还没见过。”
“一种生活好不好，在于当事人的心态。你是后悔结婚了，还是后悔和你老公结婚？”
林希默然。她当然后悔和俞子秦结婚。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遇到过更好的结婚人选。
“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结婚的时候有想要结婚的理由，离婚的时候有不得不离婚的原因。”林希问李峥，“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结婚吗？”
“没有。”
“没见过像你这么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我不觉得一张结婚证书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会带给你很多麻烦……”林希想，要是没有这张证书，她就不用同俞子秦纠缠那么久，直接拎起箱子就可以走。可是也不行，林希又想，财产总是要分割的，要是没有证书更麻烦，法院都不管了。
“别那么愁眉苦脸，”李峥拿来一盒巧克力给林希挑，“听说女人吃巧克力心情会变好。”
林希挑了一块：“阿甘的妈妈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碰到什么味道。”林希拨开放进嘴里，皱皱眉，“是苦的，黑巧克力。”
“但是不会腻，”李峥说，“回味的时候还有点甜。”
林希点点头：“我最恨牛奶巧克力，刚入口仿佛丝滑甜美，其实腻得要死，多吃几颗简直会吐。”
俞子秦就像牛奶巧克力，林希想，那么李峥呢，是黑巧克力吗？
林希嚼着那颗黑巧克力想，的确是不腻，可是那么苦，吃它简直是自讨苦吃。
林希在屋子里四处走，随意发表意见：“你的碟真多，怎么这么杂，啧啧啧，三级片都有，坏品味。”
“这间是书房吗？这些书簇簇新，还是精装的呢，你都看过吗？”
“有时候也会拿本金庸的武侠小说看看。”李峥回答道。
林希翻看书架上的书：“《生活在别处》，《挪威的森林》，不是吧，这么小资的书你也看？”
李峥笑笑：“这些书是一个朋友买的，说是书架空着不好看，非要放在这里。”
“一个朋友？”林希眨眨眼，“是女朋友吧？”
“你指的女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正式交往的那种咯。”
“哪一种又算是正式交往？”
“你考我名词解释吗？”林希睨他一眼，“正常来说，就是以结婚为目的进行的交往。不过对于不结婚的那种人嘛，只要有诚意的交往，也算是正式了。”
“那如果我对你很有诚意，我们的交往就算是正式交往了？你也就是我女朋友了？”
林希镇定自若地说：“当然不，要双方都有诚意才行。”
李峥忽然伸手拉过林希，面对面地看着她：“如果我表示我的诚意，你会怎么样？”
林希没想到李峥会这么快这么直接，然而又仿佛没有太大的吃惊。李峥比林希高了半个头，微微俯视着她，靠得那么近，林希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她抬头直视李峥，李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林希觉得有压迫感，有一点紧张，李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我怎么看不出他有喜欢我的样子？
林希退后一步：“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还没有离婚。”
“你反正是要离婚的，是不是？为什么不尽快解决这件事呢？”
“我当然想尽快解决，”林希有点恼怒地说，“他死活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只好等半年后法庭判决。”
“你按我说得做，他一定会答应和你离婚。”
“怎么做？”
“你跟他说，一切财产都给他，你什么都不要，他一定会同意的。”
林希大失所望，“呸”了一声：“什么馊主意，都给他，我以后还活不活？！”
“以后你跟着我，我自然会照顾你。”
李峥说得轻描淡写，对林希来说却是太过意外。林希一时不能清楚地判断李峥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没有说话，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李峥接着说下去：“你如果愿意，可以搬来和我住，如果不愿意，我另外有房子。我会负责你的所有开销。至于你离婚的损失，我也会补偿你。”
“补偿我？”
“我会存三十万到你的账户。”李峥说。
林希这下听明白了，敢情是要包养她，做他的情妇。林希的自尊心受了打击，她还以为他喜欢她呢，以为他会殷勤追求小心体贴，谁知他竟这样直接赤裸地要把她买下来！林希气得涨红了耳朵，要深呼吸才能控制情绪：“你的诚意真令人意外，李先生，我看上去像一个做生意的女人吗？”
“当然不！”李峥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当然我可以按正常程序追求你，送花送糖，隔天约你出来吃饭闲聊。但是我不觉得这些对你有什么帮助。我知道你为离婚的事烦恼，我也知道你住在何未家里不自在。我李峥喜欢一个女人，不想看着她吃苦。你把钱都给他，保证你可以立刻离婚。”
“我离婚拿的钱是我应得的，我凭什么拿你的钱？”
“左右是钱，有什么两样？林希，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约会有夫之妇，也不想等上一年半载等你离婚。爽爽快快同他离婚。听说你前夫难缠得很，何必同他纠缠，浪费宝贵时间？”
“我想离婚不代表我会跟着你。”
“跟着我不好吗？我会照顾你的生活，你可以不用上班，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会觉得愉快的。”
林希没见过这么自说自话地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着你？你凭什么认为我跟着你会愉快？”
“那么你又凭什么认为跟着我一定不会愉快？”
“我根本就不爱你。”
李峥笑笑：“亲爱的，如果你爱我，那我还真不敢保证你和我在一起会愉快。难道你认为一定要有爱才会快乐吗？你和你丈夫结婚，是因为很爱他吗？”
林希沉默了一会儿：“至少他是爱我的。”
“那么，他的爱让你很愉快吗？”
林希答不上来。
“爱太重了，喜欢才是叫人轻松愉快的事。”
喜欢？林希想，李峥的喜欢，大概就像喜欢一只猫一只狗，兴致好的时候抱回来养，养养腻了，又扔出去。林希狠狠地说：“我也不喜欢你。”
“是吗？”李峥说，“好吧，至少你对我有好感，是不是？不然你不会跟我出来。你不肯承认是因为你觉得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你不喜欢我这样直接的方式。可是林希，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假惺惺拐弯抹角地绕圈子呢？难道你不觉得坦白本身就是一种尊重？”
“别这么快拒绝我，”李峥说，“好好考虑一下。”
第十八章 求职
这边李峥让林希好好考虑，那边俞子秦也来找她，要与她“好好谈一谈”。
这一次俞子秦看起来比较平静正常，“林希，就算你要离婚，也不必非要闹上法庭。我们谈一谈，好聚好散。”
林希巴不得他能够想通，于是打开门让他进来。俞子秦明显的瘦了，脸色很坏，林希有点不忍，只要他要求的不是太过分，林希想，我不会与他争。
“希曦，你是铁了心要离婚了？”俞子秦平静的问，“真的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
“是。”
“我这几天整晚整晚都睡不着，一想到你心里就痛，痛的不行，希曦，我现在才知道，人家说心痛心痛，原来心真的会痛。那天我从外面回家，一开门，竟然看到你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睡袍，跟以前的样子一样。真的，我不骗你，我知道是幻觉，我很怕，我怕我真的要疯了。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真不知道怎么熬的下去。”俞子秦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我到底做错什么，”俞子秦哭着说，“希曦，我到底哪里不好？”
林希心里难过，“你没有不好，是我不好，你以后会遇到好的女孩子，适合你的女孩子。”
“不我不会再结婚的，我会永远等着你。”
“不要不要，”林希急忙说，“你千万不要这样。”
“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希曦，以后没有我照顾你，你自己要当心。”
林希几乎都要哭了，“你也要都好好的。”
两个人就差没执手相看泪眼，只听得俞子秦接着说，“希曦，我不舍得我们的房子，你别让我卖掉它，好么，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我实在舍不得它。”
林希点头，“好的好的，不用卖。”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
林希刚想说我不会真要你一半的，还没等林希想出一个合适的数目，俞子秦已经替她想好了，“希曦，我只能给你十万。”
林希愕然的张大嘴，开玩笑？刚才还情深意重的信誓旦旦，现在说只给我十万？林希不可置信的说，“俞子秦，五十多万的房子，还有股票里的钱，这些加在一起，你说你只给我十万？”
“最近股市不好，亏了不少钱，帐户里还有一部分钱是姐姐借我的，我们自己的钱总共也只有两万不到。”
“不可能，我们这些年怎么可能只剩下两万不到的钱？”
“之前存的钱都还债了，还还清了房款，你又开销大，本来就没多少钱余下。”
林希一直没管过家里的帐，俞子秦比她能算计，家里的钱林希一向糊里糊涂不知到底有多少，现在俞子秦说没钱，林希也只好相信。本来就赚的不多，林希想，好像是没有什么钱余下。
可是到底还有房子，林希说，“那也不能只给我十万，太少了。房子给了你，你怎么也得给我三分之一的钱吧。”
“这十万我都是问我姐姐借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还呢，”俞子秦叹苦经，“一个人过日子和两个人开销也差不了多少，水电煤电话费，一样都要付，我这点薪水，这十万块，指不定要还上十年八年的。”
林希气得提高了声音，“你就想着你自己十年八年，你怎么不想想我，我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地方住，你只给我十万，你叫我怎么办？”
“希曦你不能怪我呀，我是不想你搬出去，你要是愿意，仍旧可以住在家里。”
“住在家里算什么离婚！”
“那我也没办法呀，”俞子秦振振有词，“希曦，我们薪水差不多，你开销一直比我大，你也知道的，我不抽烟不喝酒，朋友交际也没什么，基本没什么个人开销。说是两个人的钱一起花，其实家用都是我在出，你自己说，你的钱你自己零用之后还剩多少。还有你父母每年要来两次，一来就买东买西，你付钱付的爽快，你有没有想过其中一部分根本就是我的钱？我平时一直省吃俭用，林希，你别觉得现在离婚你吃了亏，是，你是拿的少了，但是这些年你一直花的比我多，这点你承认吧。”
“结婚前每次约会都是我付钱，还有你给你买衣服鞋子，这些我们就不说了，”俞子秦说得有理有据，“结婚时候你拿出来的钱本身就比我少，我拿出来八万多，你才五万多，就比我少三万块。那现在离婚我少给你一点，也不算没有道理，是不是？你当初拿出来五万多，现在能拿到十万，也不吃亏了，是不是？”
林希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边口口声声爱她，一边算计她苛刻她，还理直气壮毫无愧色，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
“我们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你把你的道理留着上庭说吧，俞子秦，”林希咬牙切齿，“我没见过像你这么过分无耻的人！”
俞子秦毫不动气，“咦，好好的怎么又发起脾气来，你怎么能说我无耻呢，你若是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你可以说呀。”
“我没话跟你说，”林希拉开了门，“走走走，立刻走！”
“我们还没说完呢，你到底同不同意协议离婚？你不要这种态度，又不是我想离婚，现在是你伤害了我呀，你补偿我一点难道不应该？我们在一起十年，整整十年，我花了多少心思浪费多少感情，你现在要同我计较钱？……”
林希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未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他真这么说？天，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小气苛刻的男人不是没有，可是他还口口声声说爱你……妈的，实在太强了！”
林希苦涩的说，“协议看来是没希望了。何未，我有点担心，我们再去问问律师吧，如果他坚持不肯卖掉房子不给我钱怎么办？法院会强制执行么？”
“不用问，我知道，”何未说，“强制执行有难度，他户口在你们那房子里，他如果没地方住，法院也不能把他赶出去。”
林希“啊”了一声，“那怎么办？那我的钱怎么办？”
“他有银行工作，不知道可不可以通过强制扣他薪水的办法执行，这还真得问律师。”
“扣薪水？那得扣到哪年哪月啊？”林希着了急，“我还以为法院只要一判我就能拿到钱。”
“哪儿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何未说，“离婚分财产的事麻烦着呢。俞子秦还特别的难缠。”
“那我怎么办？”林希彷徨的说，“难道要我答应他只拿十万？”
“十万，三两年也就花完了，你以后怎么办。”
林希心里烦乱，无话可说。
何未问，“李峥那边怎么样？”
“别提了，”林希垂头丧气的说，“他叫我马上离婚，给我三十万叫我跟着他。”
何未跳起来，“真的？给你三十万？”何未激动的一把抓住林希，“林希你还真是有点运气，这下真是绝处逢生！”
林希愕然的看着何未，何未的欣喜表情凝住，“你没答应？”
“没有。”
“为什么？”
“他叫我什么都别要马上离婚，我自己名正言顺的钱不要白便宜俞子秦，倒去拿他的三十万跟着他？我疯了才会答应他。”
“是，你的钱名正言顺，可是那钱有那么容易拿么？拖上一年半载的也不定拿不拿的到。依我说，爽爽快快离婚拿了李峥的三十万倒好，三十万加上俞子秦给你的十万，那就是四十万，这四十万还是能立刻到手的。你就算到法庭判，顶多给你二十五万，你自己算算，哪种划算？”
“不就是多了十五万嘛，为这十五万要我跟着他？”林希闷闷的说，“你没看见他盛气凌人的样子，要是真跟着他，不知要受什么样的气。我要是能忍，也不必离婚了。”
“要我说，你与其忍俞子秦还真不如忍李峥，忍俞子秦是天长日久熬不出头，忍李峥再难也不过一时，难道他还会要你跟他一辈子？过阵子分手，你手上抓着钱，自己买个小房子再找份工作，日子不就好过的多？”
说的倒轻松，林希想。当天一时意气之后，林希也考虑过李峥的提议。林希清楚自己的困境，在何未家顶多再住一个月，总不能长期白吃白住。搬家需要钱，离婚的钱看来没有一年半载是拿不到了，身边现金只剩下两千多，而林希找工作发出去的简历都如石沉大海。李峥的提议林希不是不觉得诱惑，可是她又觉得折堕，沦落到被人包养……三十万算什么，当年郑赢儒愿意给她买一套房子她都没肯跟着他。这时候林希又想起郑赢儒的好处来，郑赢儒温文儒雅，对她又宠爱体贴，即使同样想她跟着他，都是含蓄的顾着她的面子。早知道我还不如跟着郑赢儒，林希想，至少我是喜欢他的。我喜欢他，他便是我男朋友，男朋友负担起赡养的责任，那有什么问题？用自己喜欢的男人的钱，林希心理上会好过的多。可是对于李峥，林希没法自欺欺人。根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不过约会三两次，连熟悉了解都算不上。况且林希不喜欢李峥，就像当年她不喜欢吴起轩，她知道这一类的男人，对女人根本不尊重也永远不会认真，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附属品战利品炫耀品。李峥太过强势，直接甚至冷酷，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林希也许会的欣赏他，可是她绝不会去喜欢这样一个人。林希不会去喜欢一个自己毫无把握的人。而除去一切感情因素，即使林希横下心当作一份工作——李峥的背景太偏门，她总觉得有点忌惮。
林希投了很多份简历出去，一开始林希只选招会计的职位，后来出纳也可以，财务经理助理也可以……林希投了不下五十份简历，终于开始接到面试通知。
林希精心打扮起来去面试，长发束马尾，细麻纱的白色大裙子，细带子的白凉鞋，妆化的粉光脂滑，刷了睫毛液的睫毛一根根又黑又长。
林希的打扮不算全无作用，几乎每一家的面试主管都至少看了林希两眼以上，并且问同一句话：你真的有二十七岁？然而林希的年轻外形并不能帮到她，每一家公司都要求同行业工作经验，林希没有经验，也没有会计师证书，林希虽然学的是会计专业，其实对会计全无头绪，她连银行会计都没做过——林希做过出纳，储蓄，信贷，就是没做过会计。
他们问她：“之前做过会计么？会网上报税么？会独立建账么？会用金蝶么？”
“我们没有时间让你学，”他们都说，“我们需要一个一来就可以做事的人。”
林希这才知道她出了银行连做个出纳的资格都没有，出纳都要求行业经验，“银行出纳与企业的不同”，他们说。
也不是全无工作的机会，医药公司的主管说，“你的形象不错，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做销售？”
房地产公司的人事主管说，“会不会考虑做行政？我正在招助理。”
第十九章 终于离婚了
林希不会考虑做销售，她连银行信贷的那些指标都完成的磕磕绊绊，绝不是这方面的人才。林希也不想做行政助理，觉得没有前途。林希以二十七岁高龄转行从头开始，已经没有资格从事秘书前台之类倚靠青春的工作。她知道她看起来年轻，可是这年轻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必须找一份能够长久的工作，一份做的越久越有优势的工作，一份有资格跳槽转工的工作。所以林希一心想做会计，会计总算是个比较专业性的工作，也没有年龄上的限制。
我现在是什么都不会，林希想，可是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能学的很快。我不能再浪费时间去做什么销售什么行政助理，我已经没有时间，我一定要做会计，如果不能，哪怕是会计助理也可以，那样我至少有学习的机会。他们还要求证书，没有问题，我可以去考。等我考到中级会计师资格，再积累一点公司财务的经验，我一定有机会正式做会计的。
林希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一家货运公司招财务助理。面试林希的财务主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不介意林希没有经验，只是有一点犹疑的问林希：“你以前在银行做客户经理？”
“是。”
“薪水是多少？”
“四千多。”林希故意把数目说少了一点。
主管还是起了疑心，“那算是不错的薪水，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林希用准备好的说辞，“银行的薪水的确还不错，不过我觉得银行的工作性质不是很适合我，客户经理是负责信贷的，有点类似销售的性质，每个月都有指标，压力很大，工作之外的应酬也很多，我觉得我的性格不是很适合。我本身是会计专业毕业的，希望能够学以致用，而且我也比较喜欢会计工作。”
主管点点头，“不过我们现在招的是会计助理，和会计还是有点不同。”
“我愿意从助理开始学习。”
“但是薪水和你原来的工作相比，可能差距比较大。”主管看了一眼林希的履历表，林希填的希望薪水是两千五，“暂时也不能达到你要求的薪水。会计助理这个职位试用期的薪水是一千五，三个月后转正，正式薪水是两千。不过我们公司每年加薪百分之十以上，根据工作表现来决定加薪幅度。”
林希没有听过这么低的薪水，然而她还是保持温和的微笑，点点头。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主管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林希说，“下周一。”
何未实在无法掩饰吃惊，“一千五？什么工作薪水那么低？”
“会计助理，”林希微笑，“助理薪水能高的到哪里去，三个月后能加到两千，每年还有加薪，算不错了。”
“可是，这薪水实在太低了，我们当初做柜面的时候也有三千多……”
林希还是微笑着，“跟以前当然不能比。”
何未呆了半响，“一定有更好的工作的，希曦，你别着急，再找找看，我帮你再问问，我让吴起轩也再去问问……”
“我觉得这工作挺好的，”林希安慰的拍拍何未，“真的，我真的觉得挺好的，别为我担心。”
何未心里泛起一阵凄惶的愧意。何未和林希一样，一毕业就进银行，从来没有拿过这样低的薪水……何未无言以对，出门去幼儿园接儿子了。
晚上何未拿了一床床单被套要给林希替换，林希阻止道，“不用了何未，我顶多再住几天就搬出去了，就混着再用几天吧。”
“搬出去？搬去哪里？”
“还不知道，还在看房子呢。不过我下周就要上班，我打算这周内找到房子搬。”
何未放下床单，“好好的为什么要搬？住这里不方便么？”
林希笑笑，“总不能一直在你这儿白吃白住。”
何未急道，“你同我计较什么，你那份工作一个月才一千五，够吃还是够住？”
“我想过了，我这两天再去找俞子秦谈一次，同他协议离婚。”
“他不会肯的。”
“他会的，大不了我就拿十万。”
“那怎么行！”
“算是我为没有带眼识人付的代价。”
林希不想再同俞子秦拖下去，她去问过律师，如果俞子秦坚持不肯卖房子，名下又无其他可变卖的财产，法院只能扣划他的工资，十年十五年那样扣下去。到时候林希很可能连十万都不能一次性拿到，林希拖不起。她的薪水要生活是肯定不够的，她必须尽快拿到那笔钱。
林希约了俞子秦出来讨价还价，林希要求十五万，俞子秦坚持十万，林希咬咬牙，“如果你现在马上和我去办手续，十万就十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俞子秦一口答应。
从民政局出来，林希长长出了一口气，多日来的郁闷烦躁消散，虽然我除了这十万一无所有，林希想，可是我终于自由了，终于不再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了。
俞子秦叫住林希，“希曦，我们虽然离了婚，还是朋友吧？我以后约你，你会出来么？”
林希如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仰天长笑，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林希发现找房子不比找工作容易，地段不算太远，家电齐全像样一点的一室一厅租金都在一千五以上，林希总不能把全部薪水都拿去付房租。合租便宜点，可是和陌生人合住林希又觉得不安全。林希看了好几家，最后看的一家房租最便宜，一千块，煤卫家电齐全的一室一厅，说是厅其实就是个走道，卧室顶多十二三平米，地板是一种暧昧不清的颜色，墙还算白，墙角的墙皮一块块掉下来。家电一眼看去便知是旧货市场淘来的，全部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还支撑着勉强工作。洗手间还是毛坯，只装了一个莲蓬头可以洗澡，厨房也只简简单单装了一排柜子，有个热水器，煤气灶是最老式的那种。林希在这间屋子里恍如回到八十年代末，只除了一只空调还算半新不旧。林希默默的看了一圈，说，就是它吧。
李峥打了几次电话林希都说没空，李峥忍不住，“是不是只要是我约你，你都没有空？”
“是真的在忙，”林希说，“你若不信，自己来看。”
李峥到的时候只见十几只大旅行袋排成两排，林希正扑来扑去的收拾东西，见到李峥一边招呼一边手上不停，把一堆瓶瓶罐罐都收进袋子里去。李峥问，“这是在做什么？”
“搬家呀，搬家公司就来了。”林希说，“跟你说没空你又不信，现在看见了？”
“你搬去哪里？”
“我租了房子了。”
租了房子，自然是不打算跟着李峥了。李峥有点意外，明明已经无路可走，他给出这样好的条件，她竟然拒绝，还搬出何未家，她哪来的钱？
李峥问，“你已经离婚了？”
林希点点头。
“不是说他死也不肯么？”
林希淡淡的说，“给他好处，自然便肯了。”
说话间搬家公司的人来了，林希指挥工人搬东西，一边对李峥说，“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李峥说，“我跟你一起走。”
林希一开始不肯让李峥送她，后来到了楼下也不肯让李峥上去。“过两天我打电话给你，”林希说，“今天我要收拾，乱哄哄的。”
李峥抬头看看，这是八十年代初的公房，在大部分人都住着没有煤卫的老房子的年代，这就算是了不得的好房子了，可是现在已经破旧不堪，楼洞望进去黑洞洞的，楼梯扶手的漆掉的斑斑驳驳，一搭一手灰。李峥跟着搬运工人往上走，“今天既然来了，就给你当一天义工吧。”
林希忙乱的指挥搬运工人搬东西，又点算行李，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由得李峥跟着一起进了屋。门一开李峥便明白了林希不肯让他上来的原因。李峥不由的想，为什么，宁愿住这样的地方也不愿跟我？我有那么差么？这些年李峥对自己很有点自信，男人的钱就像女人的美貌，无往不利惯了，一旦遭到拒绝多少有点诧异。
屋子里空荡荡，地上横七竖八的堆着林希的旅行袋，林希自嘲的笑笑，“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是先回去吧。”
林希的神情有点疲倦，笑容有些惨淡。林希不想有人看着她的狼狈，李峥的存在让她觉得难堪。
李峥想，这个女人倔强又敏感，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到底是为什么？
李峥不是没见过故作清高的女人，搭足架子摆足姿态，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价钱。然而李峥疑心林希是例外，林希之前的事李峥多少也知道，坚持不肯说出何未，坚持辞职，坚持离婚，坚持不要他的钱——李峥倒有点佩服林希的硬气，现在多的圆滑精明懂得妥协转弯的人，林希犟头倔脑，傻里傻气，李峥觉得难得。李峥不喜欢精明的女人，但也不能笨，林希正是那样一个人，以前俞子秦至恨她这一点，嘲笑她是“聪明的蠢人”——甲之砒霜，乙之熊掌。
然而林希的倔强也叫他有点束手无策，好吧，李峥想，这次我很有耐性，李峥说，“来，我陪你去买东西。”
李峥陪林希去家乐福买了两大推车的东西，从床上三件套买到锅碗瓢盆牙刷牙膏洗发水卫生纸，一切能想到的家居的琐碎的东西。付款的时候林希坚决不肯要李峥付钱，李峥还是第一次陪人买东西却被拒绝付款，往日里李峥付钱已经付成习惯，连推让的姿态都很少见到，而林希一脸执拗，李峥只好讪讪把钱放回去。林希连千把块的小钱都同他计较，分明是对他有了戒心，李峥几乎有点恼火，我连碰都没碰你一下，你倒是怕些什么？
林希很诚恳的向李峥道谢，“谢谢你，”却拒绝李峥提出的更多的帮助，“不，不用保洁公司，我自己打扫就可以，”“不，冰箱不用换，真的不用，不用买电脑桌，这个桌子就可以。”
李峥一天中听到太多次不，实在扫兴，想叫林希换住处的建议更加提也不用提了。李峥只好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林希用肥皂水刷地板，刷了又刷，才发现原来这复合地板本身是原木色的；浴室的马桶林希倒了半袋去污粉，底下还是一层脏兮兮的黄色；厨房经年的油垢用铲子铲都铲不掉。林希放弃，将就着住吧，哪里能和原来的家比呢。
林希的手臂酸的抬不起来，腰酸背又痛，浑身像散了架。林希不记得以前还有什么时候这么累过，当初新房子装修后大扫除，请的是保洁公司专人打扫，之后家里两三天就打扫一次，基本是俞子秦在做。俞子秦做家务是勤快的，但是俞子秦的优点总是伴随着缺点，一边做一边唠叨，终于两相里扯平。因此林希想到俞子秦的勤快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留恋处，现在没有人絮絮叨叨批评林希习惯差东西乱扔了，耳根终于清净了。
林希不留恋俞子秦，林希只想念她旧日的房子。当初一心要离婚要逃离，压力越大林希心意越坚决，虽然不舍得房子，也无暇悲伤，如壮士断腕，一刀下去只觉悲壮痛快，过后才觉得痛。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林希一想到房子便觉得心里疼痛，那是林希盼望了半生的房子，林希最大的心愿，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林希亲手挑选，而最后林希不得不将它舍弃。林希这一生都不能忘记那房子，屋子的每个角落林希都记得清清楚楚，林希扑在床上，拿手狠狠拧着被子，心痛的如同舍弃了自己最爱的孩子。现在这房子再也不属于她了，她将再也见不着她的房子了！林希不后悔离婚，她只恨俞子秦——林希原本对俞子秦还有几分残留的感情，甚至几分怜悯，现在这些全化成了怨愤，林希简直不能想到俞子秦，一想到就无法控制憎恶的心情，全都因为这个人！如果当初不是同他结婚，我何至于弄到现在这样！如果俞子秦不是这样的可鄙，我何至于一定要同他离婚！
林希看着这破旧的屋子，我不会永远住在这里的，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我一定要有我自己的房子，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房子。如果我做不到，林希冷冷的想，我不会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第二十章 新工作
聘用林希的是一家规模中等的货运公司，台资，光财务部就有十二个人。公司要求每个人都用英文名，面试林希的是财务部主管HELEN，三十多岁，面目娟好，表面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然而林希听说她只用了短短三年就从普通职员升到财务主管，且学历普通，也没有任何职称证书——林希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精明不在脸上，绵里藏针才更厉害。财务部副理REBECCA和HELEN比起来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REBECCA一把嗓子呱啦呱啦，一边教林希一边大惊小怪新同事的无能，“你连这都不会，你没有学过办公室自动化么”“这是最基本的电脑操作，你都不懂？”
林希连EXCEL都不会操作。林希对货运毫无概念。林希不会开发票，看不懂运单，不会写英文信。如果林希都会，何必坐在这里拿一千五的月薪？
林希将工作的每一个步骤都极尽详细的记录在笔记本上，包括哪个文件在哪个文件夹，系统如何一步步进入，REBECCA有时不耐烦，“这么简单的就不要记了”，林希一边说抱歉一边速记，什么样的好记性也比不上一支笔。林希的工作琐碎杂乱，工作量又大，REBECCA流水般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便需林希独自面对处理。林希对着笔记一点一点边学边做，前任是和REBECCA大吵而走的，留下的烂摊子现在要林希收拾，林希只好每天下班后留下来继续做，足足加了半个月的班。别的工作林希都能很快上手，除了英文信。
银行里不需要用英文，林希考的自学考也不需要考英文，当年中学里学的那些久不用全都还给了老师，林希现在的英文水平已经退化到小学生程度。不要说写英文信，看都看不懂。林希每天对着一堆英文信发愁，硬着头皮去问REBECCA，REBECCA教了她一些日常应对的话，林希抄在纸上背下来。渐渐终于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意思，固定格式的回信林希已经写的很流利，复杂一点的，林希用金山词霸一个一个词的查，文法写的乱七八糟，外国人居然能看懂回信过来，林希对此实在很钦佩。
公司规定每个月都由主管对职员进行考评，以确定奖金金额，林希前三个月没有奖金，考评还是要评，第一个月拿到的分数是79分，林希也不知这分数算高还是算低。REBECCA对她的评语大部分还是不错的，只说她英文有待加强。后来林希知道REBECCA手下向来无高分，79分已算很认可她了。公司里没有人对REBECCA有好印象，出了名的泼悍苛刻。任何事到了REBECCA那里都没的商量，林希觉得她很有银行的作风，严谨到近乎死板。幸而林希有十年银行工作的经验，这点严谨苛刻对林希来说不算什么，有时候林希觉得REBECCA的坚持无可厚非，财务当然要求严谨，该如何便如何，若是人人都来攀几句交情便可违规操作，真出了事谁负责？只不过REBECCA的态度令人不敢恭维，动不动便跳将起来摆出一副吵架的架势，满公司都听到她的尖嗓门。别的部门的同事都怕她，说是怕，其实是懒得和她计较，谁也不想和同事撕破脸吵架，能避则避。而REBECCA最大的本事就是这边刚和你吵完，过会儿又若无其事的和你说话了——REBECCA自称这叫对事不对人。别人没有她这好本事，只好都让她三分。林希发现HELEN正是利用这一点，恶人让REBECC去做，REBECCA搞不定的她才出面，照旧是软声软气的语气，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该退让的时候退让，林希参加过几次财务部和业务部的会议之后，佩服HELEN的确有一套。
林希知道自己没这种本事。林希可以去考会计中级，也可以去进修英文，可是对于她本身的性格，林希无计可施。要升职光埋头工作是不行的，这个道理林希早五年就明白了。然而人际关系是林希至弱的一环。她不是不懂得看人眉眼高低，但她不懂得应付。尤其是对上司，林希总是有强烈的疏离感。有些人对上司是没机会创造出机会来套近乎，林希遇到顶多招呼一声，能避则避。因为林希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像林希这样的人，要升职是难了。林希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想在工作上有所发展希望太渺茫，努力一点，养活自己大概是可以的，要买房子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靠薪水，要赚多少才可以独立在上海买房？赚到HELEN那样的程度大概勉强可以。公司里各人薪水虽然都保密，林希也大致听说HELEN月薪有五位数。REBECCA差一级就差远了，也就四五千。林希算过，她现在才一千五，三个月后两千，每年加百分之十，就是两百，就算她表现出色，多加一百两百，要三四年才到三千。如果间中林希考出中级证书，有跳槽的机会，也不过是拿到REBECCA那样的薪水，四千多，已经是上上大吉，满打满算的了。这点钱用来付房租吃饭零零碎碎的开销还差不多，要想买房子，只怕是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
小说中女主角只要啊一立志便能展宏图上青云扬眉吐气，而事实上，真正能赚到五位数薪水的女性凤毛麟角。
还没有别的办法？林希兜来兜去，又回到了十年前。找个男人结婚，两个人的薪水合在一起买房子——大部分人也就是这样。可是若再走这条路，林希又何必离婚。再找一个男人结婚，那个男人未必就比俞子秦好多少。虽然林希觉得俞子秦无法忍受，可是林希无法忍受的男人实在不少，以前银行里女同事们说出来的那些丈夫的事迹，比俞子秦更匪夷所思的都有。林希理想中的爱人，要高大沉稳，拥抱的时候有安全感；气质斯文儒雅，有点书卷气的那种；学识最好渊博，能够让林希折服的程度；人品自然要上等，心胸要宽广，心地要仁厚，心思最好单纯一点。为人要有原则，人生观价值观要和林希相仿，还有一点很重要，要有能力，能够承担养家的重任。
这样的男人不能一定说没有，任何事务都有存在的可能性，但是林希能不能遇到，遇到又会不会爱她，机会似乎是渺茫了一点点，大概也就是中五百万的概率吧。
林希开始失眠。
每晚都睡不着，怎样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明明已经很疲倦，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可是大脑不肯休息，坚持维持清醒。林希告诉自己，别再想了，什么都别想，再多想也无济于事——林希数了几千几百头羊，折腾到凌晨，意识终于渐渐模糊，然而这时候林希又开始做梦。林希常常梦见父母，梦里他们待她和颜悦色，一家人笑语盈盈。梦醒后林希觉得伤心，可是当他们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却总是很沉默。渐渐他们也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不过是例行问候，“最近还好么”“还好”之类。林希一开始还盼着他们能叫她回去，可是没有，林希的父亲不原谅她，母亲总是很忧愁，很伤心，一直问林希“以后怎么办”。林希也很想有人告诉她以后应该怎么办。林希对他们的态度很冷淡，林希知道他们对她失望，林希知道她伤了他们的心，可是他们同样叫林希伤心失望。也许好好沟通情况会不那么差，可是林希做不到。她不能求恳人家爱她，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父母。
林希宁可在梦里想念，梦醒伤心。
林希另一个常做的梦是梦见俞子秦，有时候在他父母家里，有时候在街上，她与他争吵，不知吵什么，只觉得非常的不愉快。又或者是梦见在旧日的家里，俞子秦和颜悦色的，可是林希慌乱的想，我不是同他离婚了么，我怎么又回来了，惊恐的不得了。
从这种噩梦里醒来，林希都要用手按住胸口压惊，幸亏是个梦，幸亏已经离婚了。其实以前和俞子秦在一起的时候，林希并不觉得他对她不好，以前那些年月，林希过的也不算很不开心。林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也许一直信任的身边人突然露出真面目来尤为可怖，林希受了惊吓，心有余悸。
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林希一脸倦意，李峥问，“最近怎么脸色这么差？”
“睡不着。”
“想我想的？”
“不，想钱想的。”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钱。”
“我当然喜欢，谁敢说不喜欢。”
“那为什么拒绝我？”
林希恶狠狠的说，“你给的太少了。”
李峥饶有兴趣的问，“你想要多少？”
“一百万。”
“一百万，”李峥看了她一眼，“你不像一个贪心的人。”
“贪心，”林希笑笑，“你说的很客气。”
“你要一百万做什么用？”
“我说笑的。” 林希若无其事的说，“夜正浓酒正香，我们去哪里玩？”
林希和李峥最常去的地方是酒吧，林希喜欢金茂五十层的钢琴吧，安静雅致，每晚都有一名长发长裙的年轻女子表演钢琴，让林希想到《绿茶》里的朗朗。有一次林希问李峥，“如果给钱，那个弹琴的小姐会不会陪人聊天？”
“会，看你给多少。”
“我看过一个电影，赵薇演一个在酒吧弹钢琴的女孩子，每次收两百元，便陪人聊天。”林希告诉李峥《绿茶》里朗朗的故事。
“两百块，”李峥说，“差不多是这个价。”
“那么少。”林希侧过头想想，“那么漂亮，还会弹琴，”林希做个遗憾的表情，“才两百，真是太少了，划不来。”
“有什么划不来，我手下小姐坐台也不过两三百。”
“可是你的小姐不会弹琴。”
“会弹琴有什么稀奇，”李峥说，“我那里有个外国语学院的女学生，会三国语言，法语说的比人家英语好。”
林希很感兴趣的问，“漂亮么？”
“出来做，当然长的还不错。”
“她天天去你那里，不影响上学么？”
“是客串的，不是天天来。”
……
聊聊天，喝喝酒，一晚上很快过去，林希带着酒意回家，睡眠会变得比较容易，梦也比较少。在这样一个个夜晚里林希和李峥越来越熟稔，聊的越来越多，用亦舒的话来说，再聊下去就快变成兄弟姐妹。林希喜欢这样的关系，亲切但不亲密，维持一点距离，又有一点暧昧气息，是男女关系中林希最喜欢的一个阶段，然而林希也知道，这样的关系往往维持不久。
何未看见林希的时候睁大了眼睛，“这裙子李峥送你的？”
大领口小腰身，公主袖荷叶边，白色细麻纱的料子，胸口有细细褶皱，大裙摆一层又一层，裙脚处露出衬里的白色薄纱。长卷发，黑色细发箍上一排小小水钻，林希打扮的像个芭比娃娃，笑盈盈的在何未对面坐下，“才不是，我自己买的，漂亮吧。”
“叫你出来吃个饭打扮成这样，”何未说，“这裙子不便宜吧，多少钱买的？”
“一千八。”
“疯了！”何未不置信的叫起来，“一千八！你买它做什么？”
“漂亮呀，我很喜欢啊，”林希若无其事的说，“这种韩国牌子的小礼服都是这价钱，不算贵，原价两千，我磨着营业员给我打了九折。”
何未瞪着林希，“你决定跟着李峥？”
“我要是决定跟着他，就会叫他买了，何必自己付钱。”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何未不客气的说，“你现在很有钱么，买这种裙子？”
林希不以为意，仍然笑嘻嘻，“是不是很漂亮？你认识我到现在，我是不是现在的样子最漂亮？”
何未沉默的看了林希一会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买条裙子打扮打扮，有什么不对。”
“这条手链是蒂芬尼的，那时候我陪你去看过，当时你没舍得买。以前你不会买这么贵的裙子。你很不对劲，”何未说，“你到底怎么了？”
林希收了笑。过的一会儿，林希轻声说，“我就是想打扮一下。我结婚的时候都没好好打扮过。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林希脸上有种苍茫的哀伤，何未害怕起来，“希曦，你别乱想，别钻牛角尖。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林希轻轻笑起来，“放心，一时三刻我还死不了。”
第二十一章 喝醉了
何未问林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希支着肘歪着脑袋，轻俏的笑，“以后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何未苦口婆心，“你总得有个打算。这样一天天混着，算什么呢。你那点钱，照你这花法，能不能维持两三年都是问题，到时候没钱了，你倒是要怎么办？”
何未单是想想，都替林希着急。林希却似没事人一般，将手腕上的银链子转来转去，“何未你看这小银珠子一颗一颗，像不像一串眼泪？”
何未没好气，“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林希抬起眼，慢吞吞的说，“听到拉，那你倒是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办？”
“要不就干干脆脆跟着李峥，要不就好好的再找个好男人结婚。趁你这几年还年轻，过几年年纪大了，再找就不容易了。”
林希噗哧一笑，“哪儿有好男人，你倒是找个出来我看看。”
何未想想，又说，“那李峥呢，我觉得李峥值得考虑。听说你最近经常和他约会？”
林希嗯了一声。
“那到底是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李峥还算不错，不过，他不适合我。”
“什么适合不适合，他的钱适合你不就行了？”
“钱？”林希轻描淡写的说，“就那三四十万能做什么用。”
何未气结，“你倒是口气大，三四十万还嫌少，你别老想着以前那个台湾人给你多少多少，现在不是以前了，现在行情不同了，不会再有人动不动就给房子了……”
“我知道，”林希打断何未，“我知道以前坐台一晚上五六百，现在只有两三百，以前包养一个小姐起价一个月一万，现在是五千，以前那些台湾人不懂得台湾和大陆物价差别动不动一掷千金，现在一个个也都精刮了。我知道三十万不算少。”
林希顿了顿，“如果有一件东西，你觉得很珍贵，很不舍得，卖出去却并不值钱，卖得的钱也解决不了你的需要，那你还会不会卖？”
何未犹豫的问，“你说的那件东西，是指……贞操？”
林希做一个晕倒的表情，“我指的是自尊心，姐姐。”
何未心里不以为然，讲什么尊严自尊，生活大于一切，没钱的时候你有什么尊严，还能怎么自尊？我们当年做柜台，天天挨客户骂，有什么尊严？后来做信贷，天天陪笑脸，讨好求恳，谈什么自尊心？你现在要自尊心，好，那你倒是能干一点呀，多赚一点呀，也像人家那些女强人，一个月赚个一万八千的，自给自足，那也用不着看男人脸色。何未看了林希一眼，又那么能花钱，买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
要是换了别人，何未也就不再多说了，可是现在是林希，何未觉得有义务也有责任，“林希，你别嫌我烦，”何未打起精神准备再次苦劝，林希摇摇头，“何未别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我没有办法，”林希说，“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希向公司递了辞职信。HELEN有点遗憾的说，“你做的挺不错的，我们正打算给你加薪水……”
“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要赶回去。”
HELEN客套的关心了几句，也就罢了。诺大的公司人来人去，谁也不当是件大事，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林希的中文名字。财务部的人稍微熟悉一点，也就是说一句“这个位子真是留不住人”。
很快大家就都忘记了林希这个人，就像她从来不曾来过一样。
林希仔仔细细的整理她的东西，衣服一件件折的如新买来时一般平整，分文别类的收在旅行袋里。折到那条新裙子的时候林希停了停，将裙子摊开在床上，真好看，林希想，是我一直想要的裙子。其实林希的年纪穿这样的裙子已经不适合，再显得年轻也回不到十八九岁去。林希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是当偿个心愿。如果我十六岁的时候能有一条这样的裙子会有多么幸福。林希对自己永远有一种怜惜的感情，恨不得穿梭时空找到年少的自己好好疼爱。林希叹了口气，将裙子收起来放在一边。
林希将书都放在整理箱里，三大箱，这些书可以给爸爸妈妈看。林希想到父母觉得难过，要不要回去看他们一次？最后看他们一次……我死了他们一定会伤心的，可是我活着反正也是让他们伤心烦恼，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久了痛也就慢慢淡了，反正我多年来都不在他们身边。到这时候林希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了，只觉得歉疚。对不起，林希心里默默的说，我努力过，可是没有成功，对不起。
林希把日记本放在浴室的水泥地面上烧，日记本又厚又大，林希把本子一页页撕开烧起来容易些。林希默默的看着那些过往痕迹化为灰烬，没过多久，我也会像这些日记一样化为灰烬了吧。林希随手翻看日记，通篇都是忧伤的句子，孤独，忧伤，寂寞，觉得受伤害，少年时敏感脆弱的心，林希苦笑，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么不快乐，难为我熬了那么久。日记里掉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林希读着那些字句，当年的一切都倏忽回来，那些眼泪，绝望，伤痛，林希看到当年的自己——原来，原来我早就不想活了。
若不是看到这封当年的遗书，林希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事了。中专一年级的时候，林希灰心厌学，成绩考的不好，这种学校里考的好不好有什么区别？然而父母很生气，狠狠批评她，阿姨们都说她的不是，说她放学晚回家是在外面玩，说她春游掉了钱其实是偷偷乱花花掉了，说她不懂事，不知道帮外公外婆多做点家务……林希至今清楚记得当时委屈愤恨绝望的心情。是在那样的心情下写的遗书吧，后来她离家出走，却不知该去哪里，她想死掉，却不知能死在哪里。她不能随便找个高楼跳下去，她不想喧嚷的人尽皆知，她只想静静的死掉。可是她也不能死在家里，家里到处是人。林希坐在公车上，一程来一程去的坐了一整天，直到天黑，终于还是回去了。
那时候林希多少还有点盼望，想着将来工作赚钱离开那里，想着将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爱她的丈夫……
现在林希没有什么什么好盼望的了。
何未走进咖啡馆一眼就看到了林希，林希穿了一件无袖的淡蓝色织锦缎旗袍，手臂上挽着蓝纱披肩，头发梳成髻，斜斜插了一支银簪子，打扮的仿佛民国时代的女子穿越时空到了现代。何未坐下不客气的说，“这是做什么，拍古装戏呀？怪模怪样的。”
林希嗔怪的白了她一眼，“真是没眼光，刚才李峥还说我今天很漂亮。”
何未看了李峥一眼，“你有李峥陪你，干吗还非叫我出来，我家里还有儿子呢。”
林希笑吟吟的说，“你看儿子的日子长着呢，不怕少这一会儿。今天你们可要好好陪我玩一晚上。”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么？”何未问，“你生日又不是今天。”
“是特别日子也好，不是特别日子也好，不过叫你陪我一会儿，”林希说，“是朋友就别那么多废话。”
话说到这份上，何未只好无奈的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李峥说，“你想怎么玩？”
林希想了想，“我们去唱歌吧？我很久没去唱歌了，我要去钱柜。”林希问李峥，“你唱歌好不好听？”
李峥笑笑，“大小姐要唱歌，我就算唱的不好听也奉陪。”
林希一脸笑意，“这才够意思。”
“好了好了，”何未敲敲桌子，“那就赶紧走吧，少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受不了你们。”
林希挽着李峥袅袅婷婷的往外走，“瞧你酸的，干脆我们把吴起轩也叫来好了，四个人正好，也热闹些。”
何未反对，“叫他做什么，这会儿谁知道他在哪儿。”
林希对李峥说，“你一定知道，你打电话叫他。”
李峥有点犹豫，今天他本来已经约了人，结果林希打电话给他要他出来，他推掉约会陪她倒无所谓，可是她一句话又要他去叫朋友一起来陪她，有点过了吧？
林希见他犹豫心中明白，是嫌她过分了吧，李峥哪里是让人随便差遣的人。可是林希觉得今天她有任性的权利，因为再没有以后了——林希仰起脸微微一笑，轻轻推推李峥，软语央求，“打嘛，叫他来嘛，今天我想热闹一点，好不好？”
林希的眼神里有一抹叫李峥看不懂的凄然，嘴角的笑却特别妩媚，语气特别娇柔，李峥觉得今天的林希有点异样，左右吴起轩也不是陌生人——“好吧，”李峥打开车门，“你们先上车，我给他打电话。”
吴起轩来的很快，林希他们刚刚点好吃的喝的还没开始点歌，吴起轩已经笑嘻嘻的推开门走进包房来，“林希，你真是魅力大，随便一句话就叫李峥把我从饭局上叫出来陪你来唱歌，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吴起轩拍拍李峥的肩，“兄弟，我看你是栽在林希手上了，哈哈哈。”
李峥说，“少废话，你老婆在这里你敢不来？你天天赶那些饭局，也不怕吃撑了，唱唱歌正好消化消化。”
“你以为我像你，就算我老婆在这里……”
“好了好了，”林希打断他，“就你废话多，点歌吧。”
四个七十年代生人，点起歌来像怀旧歌曲大联唱，林忆莲，谭咏麟，张国荣，陈百强，童安格……李峥和吴起轩应酬的唱了几支也就作罢，何未于唱歌也差强人意，只有林希兴致勃勃，专挑陈淑桦的歌来唱，《梦醒时分》《爱的进行式》《聪明糊涂心》……
“风往何处从不说，留下空白线索。看尽繁华的迷惑，只有我的身影最寂寞。从来不说我伤心，从来不曾犯过什么错，青春岁月渡过，多少真情真心错过。聪明看世情，糊涂一颗心……”
林希放下话筒，怔怔的出了半天神。
“不是要唱歌么，”李峥问，“怎么又不唱了？”
“唱完了，”林希说，“我们猜拳喝酒好不好？”
吴起轩立刻响应，“好，我和你猜拳。”
“要猜拳喝酒何必在这里，”李峥说，“我那里有好酒，不如去我那里。”
“好，”林希高兴的说，“那我们立刻就走吧。”
到了李峥的九重天，在最好的房间，开最好的酒，林希和吴起轩划拳，玩十五二十，和李峥掷色子，和何未唱歌，林希喝了很多酒，越喝兴致越好，笑的越多，何未说，“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还从来没真的喝醉过，”林希说，“不知道真醉了，是什么感觉。有一句话说，信任如醉酒，一试就后悔，”林希问吴起轩，“你有经验，你说，醉了是不是真的很后悔？”
吴起轩说，“喝醉了很难受，可是喝的时候很开心。我也不记得有没有后悔，酒醒了就都不记得了。”
林希点点头，“喝的时候很开心，这倒是真的，何未你为什么不试试，心情真的会很好。”
何未皱眉，“我才不和你们一起疯。”何未酒精过敏，滴酒不沾。
林希又去问李峥，“为什么你喝的再多，都还是那么冷静？都从来不醉？”
李峥说，“我也会醉，我醉了就直接倒下睡着了。”
“你喝醉了也不笑，也不哭，就睡着了，”林希说，“好酷哦，李峥，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峥说，“听说酒后会吐真言。”
“我一向是个诚实的人。”林希说，“我很少说假话，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因为我不屑于说谎。如果我不愿意说，我就不说。”
李峥说，“林希，我发现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林希哈哈笑起来，将手上的酒一气喝下，一头倒在沙发上，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