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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明朝

_4 黎东方(明)
  孙传庭是代州振武卫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历官永城知县、商邱知县、吏部主事、郎中、顺王府丞,于崇祯九年受任陕西巡抚,在任三年,前后斩杀了农民军首领整齐王、蝎子块(拓养坤)、圣世王、互背、一翅飞,俘虏了老闯王(高迎祥)、黄龙、刘哲,击败了过天星(惠登相)、马进忠、闯塌天(刘国能)、马光裕、曹操(罗汝才)、贺一龙、左金王,收降了张耀文、一条龙、镇天王、上山虎、大天王、混天星。崇祯十一年十月,被思宗征调北上,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替卢象升总督诸镇援军,抵抗清兵;次年,受任“总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被杨嗣昌挤下了台,关在牢里三年。
  杨嗣昌死后,思宗一时找不到继任“督师”的人,到了崇祯十五年正月,才把孙传庭从牢里放出来,复任兵部右侍郎,带领“禁旅”(京营的兵),南下援救开封;不久,升任陕西总督(接汪乔年的遗缺)。他一就任,便大会诸将,当场捆杀了那一再跋扈违令的援剿总兵贺人龙,全军的军纪为之一振。他日夜勤劳,筹饷买马造兵器,很迅速地把他的兵练成一支劲旅,有“火车”三万辆之多。所谓火车,是装有火器的战车,“战则驱之拒马,止则环以自卫”。开封失守以后,他一胜李自成于南阳,不幸败于郏县,却能守住潼关。
  崇祯十六年五月,思宗叫他兼督河南四川,又叫他以“兵部尚书”“督师”,“加督山西湖广贵州及江南北军务”,赐尚方剑,命令他速出潼关讨农民军。八月十日,他进驻阌【wen】乡。九月八日,进驻汝州(临汝),受李自成的“四天王”(李养纯)之降。
  孙传庭在崇祯十六年九月十二日攻下宝丰,乘胜又攻下唐县,与李自成会战于郏县境内,活捉了李自成的果毅将军谢君友,也几乎活捉了李自成本人。李自成逃到襄城。
  但是,天不作美,一连下雨下了七天七夜,孙传庭的粮车不能行动,官兵吃不到东西,不仅无法续攻李自成于襄城,而且后方的一支部队(李养纯部?)在汝州哗变。孙传庭迫不得已,回军迎粮,留陈永福断后。不料,大军一动,兵心大乱,陈永福压不住阵,李自成追来,杀得孙传庭全军大败狂奔,奔了四百里,直抵黄河边上的孟津,死了四万多人,剩下的也只有四万多人。
  孙传庭由阌乡渡河,经垣曲而抵潼关。李自成的侄儿一只虎(李过)来攻潼关,于十月初六日攻陷。孙传庭退守渭南,在渭南阵亡。
  李军长驱直入,于十一日进了西安,陕西巡抚冯师孔战败被俘而死。
  其后,李在十一月破延安、榆林、宁夏、庆阳,在十二月破平阳、甘州,次年(崇祯十七年)正月,改称“大顺王”于西安,定年号为永昌;二月,破汾州、怀庆、太原、潞安、代州、固关、宁武关;三月,至大同,受总兵姜壤降;至宣府,受总兵唐通降,破昌平,入居庸关。三月十七日,到达京师城下,京营不战而溃;十八日,进入京师外城;十九日,进入京师宫城。思宗上吊自杀于宫后的煤山。
  事前,于祟祯十七年正月受任“督师”的东阁大学士李建泰,曾经劝思宗离开京师,迁都南京。思宗不肯,说:“国君死社稷,朕将焉往?”这是思宗的一大失策。天子有责任保卫国家,却并无死在京城的义务,尽可以迁都别处,继续奋斗。况且,成祖把南京定为“留都”,设了具体而微的中央政府机构以备非常,已是为了像崇祯十七年三月的情况而准备好了的一个退步。无知的思宗,却偏要滞留在孤城,一死了事,为匹夫匹妇自经于沟壑之烈,对不起他自已,更对不起他的列祖列宗。
  此人十六岁即位,三十三岁自杀,不曾享福一天,而天天在内忧外患之中过苦日子;有心做好事而无一事做得好,有心去坏人,用好人,而认不出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他没有治国救国的真本领,以致局面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终至于身死国亡,值得后世同情,而不值得后世效法。
 
 
 
  
九六、尾声
  李自成进入京师(北京)以后,在四月二十一日与多尔衮战于山海关之东的“一片石”;次日,大战吴三桂与多尔衮的联军于山海关之西的北山与海岸之间,大败。他退回北京,在四月二十九日匆匆即皇帝位。次日,开了齐化门。逃走。吴三桂追他,追到真定;他逃回山西,在山西杀了李信(李岩)。多尔衮派了清将叶臣与马国柱进山西,李自成退入陕西。多尔衮派多铎领兵打下潼关,同时卫叫阿济格、吴三桂、尚可喜等人由大同攻进陕北。李自成放弃西安,出武关,退至襄阳。这时候(顺治二年的夏天)左良玉离开武昌东航,找福王朱由崧(弘光帝)的朝廷算账,李自成乘虚占了武昌,停留五十多天,然后南下,到了通城,在九月间被打死在通城的九宫山(另一说法,是死在辰州的罗公山)。他的部众,有很多被何腾蚊收编。
  张献忠于祟祯十七年正月入川以后,在八月间打下成都,称帝,国号“大西”,年号“大顺”。他在四川屠杀了极多的人,包括自己的兵。顺治三年七月,多尔衮派来的豪格,到达汉中,张献忠的一个四川军官刘进忠叛变,到汉中向豪格投降,替豪格作向导,杀张献忠于盐亭西充之间的凤凰坡。张献忠所遗下的部众,以孙可望、李定国、白文选为首,归附桂王朱由榔(永历帝)。其后,李定国忠心耿耿,与桂王相终始。孙可望与白文选先后投降了清朝。
  南明除了福王朱由崧,唐王朱聿键,桂王朱由榔以外,另有在浙江监国的鲁王朱以海与在广东称帝的唐王朱聿键,这五人的事迹各有千秋,而鲁王尤其可佩。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四月,桂王(永所帝)被吴三桂勒死,郑经与郑克塽以大明延平郡王的身份,固守台湾,把永历的正朔延长了二十二年。
  明朝从洪武元年算到崇祯十七年(1368至1644年),共有二百七十七年的历史;倘若加上弘光、隆武与永历三帝,及郑氏二王,算到永历三十七年(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就超过了三百年,而有三百一十五年的历史了。
  明朝的文化成就,在工艺与文学两方面十分灿烂,读者不妨参阅柳诒徵先生的《中国文化史》第二十六章与中华书局所印售的《中国文学发达史》第二十四至第二十七章。在输入西学方面,徐光启的功绩最大,已有徐氏后人徐懋禧先生复印的《徐文定公集》及《徐文定公家书》可资印证。
 
 
  
三、加入了反元复宋的队伍
  朱元璋兜了这么一十大圈子,总算不曾饿死,而且增加了不少见识,交了不少朋友,也参加了一个秘密的革命团体。
  这个革命团体的真正名称是什么,今已难考。在外表上,它只是半公开的一种宗教有时候被称为“明教”,有时候被称为“白莲教”,有时候被称为“弥勒教”。它的主要的口号是:“弥勒佛下凡转世,作人间的‘明王’"。它的主要的戒律与活动,是烧香、点灯、吃素、做礼拜。
  “明教”的本身,最初叫做“摩尼教”,是公元三世纪一个波斯人摩尼(Mani),为了想综合波斯拜火教、印度佛教与犹太罗马的基督教,而创立的新宗教。摩尼主张:点灯点到天亮,帮光明战胜黑暗;吃素,不吃荤,而所谓荤并非牛肉羊肉,而是大葱;做礼拜,在每一个“密日”(礼拜天)的夜间,秘密聚会一次。这“摩尼教”在唐朝时候传人中国与回鹘。到了宋朝,它的教徒曾经在徽宗年问造反。
  白莲教倒是中国人自己所创的一个佛教支派,与崇拜“阿弥陀佛”的净土宗不无渊源,却演变为民间的秘密结社。每每在“民不聊生”的乱世,揭竿而起。
  弥勒教的历史最为神秘。弥勒佛,在今天很多的庙宇里可以见到,俗称笑佛。它的面貌与身材,一团和气,不像是准备降生凡间,自愿担起行政重任的人物。弥勒教的弥勒佛可能是梵文佛经中的Maitreya,巴利文佛经中的Metteya,释迦牟尼成佛以后的次一佛陀,亦即最后降生人间的一个佛陀。
  这三种来源不同的宗教,到了元朝末年,都被“反元复宋”的志士借用了,作为他们的革命活动的凭藉。
  朱元璋所“游方”的若干县,正是反元复宋的志士们的“策源地”。
  七个年头以前(元顺帝至元三年,l337年),陈州(太康)人胡闰儿在信阳起义。他精通武艺,善使一条长棒,绰号“棒胡”。官方的历史,说他“烧香惑众,妄造妖言,作乱。”他攻破了鹿邑县,焚烧了陈州城,屯兵在杏冈镇.对元军作战了一年又两个月,于至元四年失败,被押解到大都(北京),斩首。
  与“棒胡”差不多是|司时候起义的,在四川合州大足县,有自称“南朝赵王”的韩法师。这一位“韩法师”,是否其后在(河化)永年县被刘福通立为“明王”的宋“徽宗八世孙”韩山童,待考。韩山童当“明王”当了没有几天,就被捕了。
  刘福通逃到颍州(阜阳)起兵,是在至正十一年(1351年)五月。那时候,朱元璋已经回到了皇觉寺有三年之久。这三年,钟离(凤阳)没有灾荒。他和几个别的和尚耕种庙产,勉强可以度日。
  消息传来,刘福通攻破颍州城,占领了固始县的朱皋镇,又连破罗山、真阳(正阳)、确山,冲过舞阳、叶县,回师攻破汝宁(汝南)、息州、光州(潢川),兵力发展到十万人。
  八月间,“芝麻李”在徐州响应。芝麻李姓李,行二,名字现已失传。他是萧县的大善人,曾经以家中仅有的芝麻一仓,赈济饥民,赢得了这“芝麻李”三字的绰号。和他密谋举事的,仅有彭大、赵君用等七人,连他在内,八人而已。这八位壮士,于一夜之间占领了徐州城,招兵买马,打下所有的徐州属县。兵力也发展到十万左右。
  次年,至正十二年二月间,郭子兴在濠州响应。郭子兴是定远县的一个财主,也是“明教”的分子。他纠合了几千名“少年”,袭取濠州,自称“节制元帅”。
  刘福通、芝麻李与郭子兴的三支军队,都用红布包头,也都“烧香”,因此,老百姓称他们为“香军”。
  朱元璋有朋友在香军。这位朋友派人送了一封信给他,叫他前往参加,朱元璋赶紧把信烧了,却已经被皇觉寺的别的和尚知道。这时候元军被派来“剿灭”香军的,不敢和香军多接触,却敢在四乡骚扰,乱抓嫌疑分子报功。他们未必已经知道朱元璋“通匪”,然而朱元璋自己心中有数。
  他想去参加香军,又不敢去。他找人商量,这人说:“与其等元军来捉,不如索性造反”。他仍旧有点迟疑,就在伽蓝神的面前祷告,投珓三次。第一次问“可不可以逃走?”答案是一阳一阳,“不利”。第一次问“可不可以留在寺里?"答案也是一阳一阴,“不利”。第三次问,“可不可以投效香军?”答案是,两玟皆阴.“大吉”。
  若干年以后,朱元璋以皇帝的身份,写下一首不太坏的韵文(皇陵碑),追叙这次的经过:“住(皇觉寺)方三载,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颍,次及凤阳之南厢,未几临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号令彰彰。友几寄书,云及趋降。既忧且惧,无可筹详。旁有觉者,欲将声扬。当此之际,逼迫而无已,试与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毙,亦奋臂而相戕’。知者为我划计,且默祷以阴相。如其言,则卜去守之何祥。神乃阴阴乎有警,其气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则不吉,将就凶而不妨。”
  他走到濠州城城门口,取出藏在怀中的红布,把头扎,向守门的香军岗卫要求见郭元帅,被岗卫当作奸细,绑起。郭子兴见这和尚相貌不凡,叫人松了他的绑,委他充当一名“十夫长”。从此,他成了反元复宋的战士。这一天,是元顺帝至正十二年闰三月初一,他的年龄,是二十五岁。(《明史·太祖本纪》说他二十四岁,错了一年。)
 
 
  
四、战无不胜
  朱元璋作战很勇敢,不久便被升为郭子兴的“亲兵”。几个月以后,又被招赘为郭子兴的养女马氏之婿。
  九月间,元朝的丞相脱脱,统领大军,打下徐州。芝麻李阵亡,彭大与赵君用带了若干残部,来到濠州,被欢迎进城。进了城以后,渐渐地喧宾夺主。彭大尚属忠厚,赵君用却对郭子兴欺侮备至。郭子兴的部下孙德崖等人,也渐渐地不听号令,与赵君用勾结。
  朱元璋在至正十三年的春天向郭子兴建议,另创新军。郭子兴接受,派他回钟离县,招兵。他招得了七百人,郭子兴升他为“镇抚”。不久,他卫去到定远的驴牌寨,收编了当地的“民兵”三千;用这三千民兵,袭击横涧山的元军,大胜,收降了两万。(当时所谓元军,除了统帅常常是蒙古人以外,官兵都是汉人。) 有了这许多兵,朱元璋一举而攻下滁州(滁县)。替郭子兴创立新的地盘。郭子兴搬了过来,不再留在濠州受赵君用的气,而且,仿照赵的办法称王。赵已经自称为“永义王”。现在,郭自称为“滁阳王”。
  至正十五年正月,郭子兴派人打下长江边的和州,交给朱元璋以“总管”的名义去守。
  从此,朱元璋独当一面,等干是有了自己的地盘。事实上,郭子兴的兵一共四万,倒有三万左右是朱元璋经手收编或招降来的。
  二月间,刘福通在(江苏)砀山县夹河镇找到了韩山童的孤儿韩林儿,迎到(安徽)毫州,立为皇帝,国号大宋,年号龙凤,以杜遵道盛文郁二人为左右丞相,自己与罗文素为“平章政事”。
  刘福通的政府发表郭子兴为“都元帅”,张天佑与朱元璋为左右副元帅。(张天佑是郭子兴的妻弟。,)
  元朝政府一面调遣重兵对付刘福通, 一面也派了“太子”秃坚,副枢密使绊住马,民兵元帅陈野先,带了号称十万的兵,攻打和州。从正月打到三月,打不下来,只得撤兵而去,
  留在濠州,而不与郭子兴合作的孙德崖,这时候缺少粮食,带了部队来和州,请朱元璋帮忙。郭子兴在滁州得到消息,也带部队来到和州,对孙德崖火并,捉住了孙德崖。孙德崖的军队也扣留了朱元璋。结果是,“互换俘虏”了事。郭子兴白忙一顿,既惊且气.得病而死。死后,“都元帅”的位置由儿子郭天叙继承。
  六月间,朱元璋获得巢湖水师的支援,击败裕溪口的元军水师,渡江,在牛渚登岸,拿下采石矶与“太平路”(明朝改为太平府,后来为当涂县)。元军水师,在蛮子海牙的统率之下,会同阿鲁灰所带领的陆军,与陈野先的民兵,大举反攻,被朱无璋击败。陈野先投降。陈野先在降了以后,暗中仍与元军勾结,在九月间杀了郭天叙与张天佑。朱元璋替郭张二人报仇,诱斩陈野先,八月间,朱元璋打下溧水、溧阳、句容、芜湖。
  次年,龙凤二年(至正十六年,1356年),三月,朱元璋打下集庆路(南京)。守城的元将福寿战死,廉茂才投降。朱元璋进城,对老百姓秋毫无犯,宣布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自称“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派人向刘福通报捷。刘福通发表他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所谓“行中书省”,便是“中书省”的“行署”。这时候,朱元璋的年龄才有二十九岁。
  镇江、金坛、丹阳,他也在攻取集庆路以后,派徐达去一一收入范围。三个月以后,派邓愈等攻占溧阳之南的广德与金坛之东的常州,常州之南的长兴。
  龙凤三年(至正十七年),四月,他自己出马,攻破广德的西南宁国,收降守城的猛将朱亮祖。宁国之北的宣城,顺手入于掌握。七月,派胡大海等人攻入绩溪与休宁、徽州。九月,派缪大亨,从所谓青军(民兵)张明鉴的手中夺得扬州。
  龙凤四年(至正十八年),二月,派李文忠囊括宁国之西的皖南各县,包括青阳、石埭、太平、旌德。三月,派李文忠会同邓愈、胡大海,由徽州进入浙江,攻占建德路,改建德路为严州府(因为是东汉严子陵的故多);把建德路之东的浦江,顺便拿下。
  今日安徽省的最南端婺州与江西的景德镇最为邻近。朱元璋认为非把这婺州也占了,不足以应付雄踞长江中部的陈友谅。他又亲自出马,带了十万精兵,在龙凤四年十二月来攻,活捉了元将帖木烈思与石抹厚孙。
  龙凤五年(至正十九年),九月,派常遇春取得街州;十一月,派胡大海取得处州(丽水)。
  朱元璋在取得处州以后,工作告一段落。他自从在至正十二年闰三月初一向郭子兴投效以来,前后才不过七年光景而已,然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衰朽的大元帝国疆土上刳下了一片不太小的江山。比起刘福通来,大不相同。
 
 
  
五、刘福通
  刘福通是革命的领袖,大宋新政府的发号施令者,刘福通力量大,风驰电掣,几乎把元朝真个推倒。在龙凤二年六月大胜元将答失八都鲁于河南长葛,在龙凤四年五月攻进汴粱(开封),分遣毛贵打平山东全省,由山东北进,于龙凤四年三月直逼大都(北京)附近的柳林(通县西南)。毛贵虽则终于失败,世是刘福通的另一部将关先生由河南而山西,由山西而绥远,察哈尔,在龙凤四年十月,毁掉元朝的内蒙中心都邑上都(多伦),其后又东扫辽阳,竟然进入了高丽的王都。(不幸,关先生死在高丽。)此外,有李武、崔德二人,也住元朝的陕西、甘肃、宁夏如入无人之境。刘福通的错误,也许正在于此。力量分散了,一事无成。怎么比得上朱元璋的稳扎稳打呢?结果,元军于龙凤五年八月抢回汴粱,刘福通又只得带了“小明王”韩林儿退守安丰(安徽寿县),一筹莫展。
  自从在龙凤五年(至正十九年)八月,丢掉了汴粱(开封)而退守安丰(寿县)以后,刘福通继续竭忠尽智,替恢复了的宋朝撑持,撑持到龙凤九年二月,才不幸因张士诚反复无常,而遭了突袭,以身殉国。
  在这三个半年头的期间,天下事尚有可为。起先,山东的根据地犹在。毛贵虽则于龙风四年三月,进攻大都而战收于柳林(败在一个甘心事元的汉人,刘哈喇布哈之手),仍能全师而退,退守山东,并且经营屯田,使军粮不致匮乏。不幸,毛贵在龙凤五年四月,被那专门坏事的赵君用所害。赵君用原是在徐州跟随芝麻李与彭大起义的一人,不曾帮得了芝麻李。偕同彭大,率部逃到濠州,在濠州喧宾夺主,欺负郭子兴,排挤彭大,彭大死后,他又吃掉彭大的儿子彭早住的兵,经盱眙、泗州、淮安,而辗转到山东,投奔毛贵,终于露出狼心狗肺,把毛贵杀死,令人不禁为赵家子孙之如此不长进而慨叹。在整个的反元复宋的大运动之中,有名有姓的赵家人,除了徐寿辉的部下赵普胜以外,仅仪数得出这赵君用一个,而他的表现,糟到如此!谁能怪其后朱元璋之只肯“反元”,而不肯“复宋”呢?
  毛贵的一个义气朋友续继祖,这时候在辽阳,听到消息,不陪放弃地盘,兼程赶来山东,替毛贵报仇,找赵君用拚。结果,拚死了这该死的赵君用(龙凤五年七月)。
  毛贵的另个义气朋友田丰,于种种逆势之下,苦守东平。和田丰协力合作的,是王士诚。王士诚曾经于龙凤四年三月占领晋宁(山西临汾),于龙风五年七月被孛罗帖木儿击败于台州(五台),便辗转来到东平,帮田丰守城。
  田王二人守到龙凤七年八月,抵不住察罕帖木儿大兵压境,投降。于是,山东全境只剩下一个益都,尚忠于宋。益都的守将姓陈,历史书上不曾记载他的名字,只记载了敌人给他的绰号:“猱头”。六个月以后,龙凤八年二月,田丰、王士诚反正,刺杀察罕帖木儿,引兵东退益都,和陈揉头合在一起。察罕帖木儿的养子,汉人王保保(被元顺帝赐名为“扩廓帖木儿”)极会打仗,把益都继续围攻了九个月,在龙丰八年九月破城,杀了田丰、王士诚,把陈猱头押解大都。
  刘福通曾经在七月间自己带兵到山东来,想解益都之围,不幸在中途被[王保保的部下]关保邀击,败退而回。
  次年,龙凤九年二月间,张士诚派了一个叫做吕珍的来围安丰,围了很久。朱元璋亲自带兵来救,到达之时,刘福通已经因粮尽而出战阵亡。但是,安丰城还没有被吕珍攻破。
 
 
  
六、韩林儿
  朱元璋在安丰城郊击溃吕珍,进入城内,把韩林儿接了出来。这一天,是龙凤九年三月初一。朱元璋把韩林儿护送到滁州,自己回应天府(南京)。
  他本该把韩林儿一直护送到应天府,对韩林儿北面称臣的。为什么他不如此?可能是受了刘基的影响。刘基,号叫伯温,是浙江青田人,书念得很多,在元朝考中进士,当过县丞(副县长)与江浙儒学提举(堪比于现在教育厅的督学),以“元帅府都事”的官衔,帮过元将石抹宜孙,守住处州(丽水),只落得一个“总管府判”,不肯就职,弃官而去。朱元璋在龙凤五年打下了处州与金华,派人用重金礼聘的方式,把他请来应天府,和宋濂等人招待在一座特地为他们这样的人建筑的“礼贤馆”之中。到了正月初一,朱元璋率领百官,向韩林儿的“万岁牌位”下拜之时,刘基一人偏不肯拜。他秘密向朱元璋说:“韩林儿只是一个牧牛的小子,天命所归,不在他而在你。”朱元璋说:“依你,怎么办?”刘基说:“先打陈友谅,次打张士诚,然后北伐中原,统一天下。”
  朱元璋在龙凤四年年底,打下婺州(婺源)之时,设了一个“中书分省”(宋朝江南等处行中书省的分署),还在衙门前插了两面杏黄色大旗,旗上写的是:“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在衙门的两旁,另有对联一副:“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
  可恨,所有此类的其他史料,差不多被后来官方人物毁灭干净。明朝的做官的,不敢提起朱元璋有过一段“北面事人”的历史,甚至对于朱元璋之被韩林儿于到达滁州以后,在龙凤九年三月十四日册封为“吴国公”一事,他们也大造其谣,说是:早在元朝至正十六年(龙凤一年)七月,朱元璋便已被自己的“诸将”“群推”为吴国公了。
  至于,在韩林儿被迎到滁州以后的第二年(龙凤十年)正月初一,朱元璋晋位“吴王”,究竟是“自称”,抑是“受封”,倒没有什么关系。韩林儿已经是被他所“挟”的天子了。《明史·太祖本纪》说,群臣向他“劝进”,请他当皇帝,他不肯;群臣再三劝进,他才勉强“称王”。
  称王称满了两年,到了龙凤十二年(至正二十六年)十二月,朱元璋派廖永忠去滁州,接大宋皇帝“韩”林儿来应天府。船走到瓜步山(六合县东南),翻了船,韩林儿死在水中。(这廖永忠,原是巢湖的一个水寇。)刘福通所恢复的宋朝,韩林儿一死,也就结束。朱元璋把次一年称为“吴元年”,不再用“龙凤”纪元。
 
 
  
七、徐寿辉
  刘福通的失败原因之一,是不曾取得湖北香军的合作。
  湖北香军也是弥勒教的分子所发动的,名义上的领袖是徐寿辉,实际上的策划者是邹普胜。邹普胜是麻城人,徐寿辉是罗田人。他们在至正十一年八月间起事于蕲水,十月间攻占县城,邹普胜捧起徐寿辉当皇帝而自为太师,国号“天完”,年号治平。 刘福通在(安徽)颍州起事,比他们早三个月,这时候已经纵横于河南的固始、光州(潢川)、罗山、真阳(正阳)、确山、汝宁(汝南)、上蔡、息县,一大片的地域;却还不曾找到韩山童的孤子林儿,因此,尚无皇帝。
  刘福通是一个固守原则的人,在不曾找到他的亡友之子韩林儿以前,决不自为皇帝,也决不拥护别人当帝帝,更不愿抛弃“恢复宋朝”的主义,另创新朝。(韩林儿在他看来确是原本姓赵,宋徽宗的后裔。)他看不起邹普胜与徐寿辉这一批人。
  邹普胜也够无聊。他看中徐寿辉这个布贩子.只是为了徐寿辉身材高大。,(《明史.列传》第十一说,捧徐的是个传布妖言的和尚彭莹土,事实上彭莹玉早已逃到淮西去了、无影无踪。)
  邹普胜的另一无聊之处,是把国号定为不伦不类的“天完”二字。也许,他以为在“大元”两个字上面各加一个帽子.便可以把元朝盖住了呢。
  无聊诚然无聊,这天完帝国的好汉们打仗却也能干。主要的猛将有三位:水寇出身的赵普胜,渔夫出身的倪文俊与陈友谅。其次,是几个似乎都是“普”字辈的异姓兄弟:丁普郎、项普略、欧普祥、陈普文、鲁普恭等等,在至正十二年的一个年头中间,天完帝国的军队所向无敌把已经腐朽的大元帝国的中部领土捣得稀烂,除了拿下了黄州(黄冈)、汉阳与武昌以外,领土北至南阳、邓州;西至中兴(江陵)、归州(秭归);南至湖南的宝庆、道州,江西的袁州(宜春)、建昌(南城);东至江州(九江)、饶州(鄱阳)、信州(上饶)、徽州(歙县)。甚至浙江的杭州、湖州;江苏的常州、江阴;福建的邵武、福安、宁德,也都被天完军队攻破,加以长期或短期的占领。声势之浩大,比起当时的刘福通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朱元璋吗?尚在郭子兴的麾下充当亲兵十夫长之流,到了次年才升为统率几百人的“镇抚”。)
  天完军队有一个长处:纪律优良,不奸不杀。他们而且到处传教,宣扬天下大乱,弥勒佛下凡转世的大道理,欢迎任何人参加,手续简单,只须登记姓名。
  由于领土扩充得太快,战线拉得太长,天完帝国在至正十三年盛极而衰,战无不败,守无不失,到了年底,连号称国都的蕲水也丢了。皇帝徐寿辉逃到黄梅的山中,不敢出来。
  隔了整整一年,到至正十五年正月,才有倪文俊卷土重来,再建天完帝国。他在正月间攻下沔阳,三月间攻下襄阳,五月间攻下中兴(江陵),七月间攻下武昌、汉阳、蕲水。次年,至正十六年二月间,他把徐寿辉迎到汉阳,改以汉阳为国都;三月间攻下常德,八月间攻下衡州(衡阳),十二月间回师攻下岳州,但失掉了衡州。
  两个月以后,他向西,攻下峡州(宜昌)。又过了七个月,他向东,率领大军顺长江而下,似乎是志在攻取江州(九江)、安庆等地。路经黄州,他被陈友谅留住,遭了陈友谅的暗算,他的部队,也统统被陈友谅并了过去。
  传说,倪文俊曾经在汉阳想杀徐寿辉未成,而逃到黄州来的。如此的传说,很像是陈友谅造的谣。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正想杀徐寿辉,取而代之的,不是他,而是陈友谅自己。陈友谅终于在至正二十年闰五月,杀徐寿辉于采石矾,自为皇帝,改国号为“汉”,改年号为“大义”。
  陈友谅是怎么来到了采石矶的呢?原来,他在至正十七年九月杀了老朋友而兼同乡的倪文俊以后,便带了自己的队伍与倪文俊留下的大军,向东进发,先后攻下江州、小孤山、安庆、龙兴(南昌)、抚州(临江)、建昌(南城)、赣州、信州(上饶)、池州。
  到了池州,便与朱元璋的地盘接壤。朱元璋派徐达和他比武。徐选在至正十九年四月击破赵普胜的栅江营,一口气把池州抢了;又在这一年八月“登陆”于无为州,击破“胡总管”的浮山砦,也跟着就把潜山县抢了。
  所谓“胡总管”,有姓无名,是赵普胜的一个裨将。这丢掉潜山的账,于是也被陈友谅记在赵普胜的名下。朱元璋藉此机会,施行反间计,离间陈赵二人。陈友谅上当,便杀了赵普胜,自毁长城。
  过了几个月,远在汉阳的徐寿辉,异想天开,带了若干随从跑到江州找陈友谅,说是想迁都龙兴(南昌)。陈友谅把徐寿辉的随从完全杀光.把徐寿辉本人关起,视同俘虏。后来,他挟了徐寿辉带领水军东下,夺了朱元璋的太平府(当滁),推进到采石矶,便在采石矶结果了徐寿辉的性命。
 
 
  
八、陈友谅
  刘福通、徐寿辉、陈友谅,都是失败的人,因此在明清两朝的官方历史上均被称为“寇”,被称为“贼”。然而这三人之间大有分别:刘福通是英雄,是君子;徐寿辉是浑浑噩噩的匹夫;陈友谅呢,是害友弑君、无德无能而妄自尊大的典型小人。
  他在害了倪文俊,弑了徐寿辉以后,直袭朱元璋所住的应天(南京)。两军相遇于汉西门之西,江东门门外的龙江关,朱军大胜,陈军大败,丢下了巨舰一百艘,战舸数百艘。
  朱元璋乘胜恢复了太平府,攻下了信州(上饶),在这一年(至正二十年)的下半年,接受欧普祥之降,不战而得袁州(宜春)。次午又招降了南城的守将王溥,攻下了江州(九江)、蕲州(蕲春)、黄州、兴国、黄梅、广济。龙兴(南昌)的守将胡廷瑞望风纳款。朱元璋把龙兴改称南昌,派邓愈镇守(其后加派朱文正、赵德胜、薛显,由朱文正以大都督的名义负责主持)。江西的其他地方,如余干、吉安、瑞州(高安)、临江(清江)、乐平、饶州(鄱阳)、抚州(临川),也都入于朱元璋的掌握,年底,朱军回师东下,很轻易地拿下安庆。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陈友谅的太尉张定边夺回饶州(鄱阳);三月,朱元璋进军安丰(寿县),救刘福通与韩林儿;四月,陈友谅带了家眷与六十万雄兵,“空国而来”,不乘虚直捣应天(南京),偏要围攻南昌,作“攻坚”的蠢事。
  他攻了八十五天,毫无结果。朱元璋在七月间率领二十万援军到达湖口。陈友谅撇开南昌,进入鄱阳湖迎敌。丁亥日(七月二十),两军相遇于余干西北的康郎山(岛)附近;次日,戊子。展开了中同历史上少有的水战。陈友谅的船既太且多,大到上下分三层,底下有几十个橹;多到一个接连一个,首尾相连。朱元璋的船既小且小,但是比较快。在戊子这一天,朱军分成二十队,同时攻击,每队皆是先用火器,次用弓弩,最后短刀肉搏。结果,抢到了陈军一艘巨舰,烧毁了陈军二十几艘战舸。在交锋之中,朱元璋的座舰一度搁浅,陷入重围,有一个牙将韩成,见危授命,穿上朱元璋的衣服,戴上朱元璋的帽子,投水自杀。陈军以为朱元璋已死,就松了劲。(这一位韩成,是我的内表兄陆军中将韩君文源的祖先。)
  己丑日,朱军大举火攻,烧死了陈军一大半,包括陈友谅的弟弟陈友仁、陈友贵。庚寅日,休息一天。辛卯日,再战,战到中午,陈军大败。当夜,朱军潜移都昌西北的左蠡,封锁鄱阳湖。相持到八月二十七(壬戌日)陈友谅突围,中箭阵亡,余众溃不成军,逃得走的仅有五万人左右。张定边把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带回武昌,扶立为帝,改元德寿。朱元璋进兵武昌,从九月围到次年二月,陈理出降。
 
 
  
九、张士诚
  和陈友谅比较起来,张士诚略高一等:他既未害友,亦未弑君。他之从未存“复宋”之心,与“反元”之后而又降元,降了元之后再度反元,也并不足怪:因为,他不曾参加过弥勒教或香军,无所谓叛教或变节。并且,他对老百姓尚属宽厚,待读书人也很客气。
  然而,他不是英雄,不是君子,也不是良民。他的出身是一个兼卖私盐的官盐贩子,一生,直到称王失败而死,唯利是图。 他为了卖私盐而受到小官吏的欺侮,一怒而在至正十三年五月杀人造反。他没想到元朝政府这纸老虎,一戳便穿,不费什么力气,就占领了家乡泰州与邻近的兴化、高邮。于是,他自以为得到老天保佑,便在高邮称孤道寡,国号大周,年号天祐。
  次年十一月,元朝中央的右丞相脱脱,亲自率领大军来打,围住了高邮城。张士诚带了十七个好汉突围而走,当小土匪,实践了‘败则为寇”四个字。
  他无声无臭地度过了至正十五年一个年头。到了至正十六年正月,有一个江阴的土匪朱英,引他过江,偷占常熟。两个月以后,他又偷占了十分富庶的平江(苏州),吃用不尽。元朝的右丞相脱脱这时候已被奸臣害死。
  其后,张士诚扩展领土,向南,到湖州、杭州、绍兴、诸全(诸暨);向西,到长兴、宜兴、常州;向北,到通州(南通)、高邮、淮安、徐州、宿州、濠州、泗州,并且围了安丰(寿县),杀了刘福通。
  朱元璋虽则从他的手中夺了常州、长兴、诸全、濠州,却不得不于消灭陈友谅以前,对他容忍,只是略为和他争一争前方的据点罢了。他却也并无警觉,坐视朱元璋之日益富强。朱元璋屡屡攻他的绍兴,他也屡屡攻朱元璋的诸全,如此而已。
  他在至正十七年八月降元,元朝赏他一个“太尉’虚衔,他按年缴粮,由方国珍用船“海运”到大都。六个年头以后,他求封为王,元朝不肯,他就自封起来,对元朝翻半边睑。这一次,他的国号是“吴”,不是“周”;年号仍用元朝的“至正”二字。
  朱元璋恰好在张土诚自称吴王以前的两个月,打垮了陈友谅;以后,朱元璋不慌不忙,从容布置,一直等到至正二十五年十月,才向张士诚下手。第一步,夺了江阴,割断他的长江以北的领土。第二步,从至正二十六年八月开始,攻湖州,取杭州,吞他的太湖以南。第三步,从至正二十六年十二月开始,围攻那成为孤城的平江(苏州),围到次年九月,张士诚被俘,解到应天。朱元璋叫他降,他不降,自缢而死。他这一辈子,总算结束得还“有种”。
 
 
  
十、方国珍
  在打平了陈友谅与张士诚以后,朱元璋本可长驱北伐,扫荡元朝。南方所剩下的方国珍、陈友定、何真、也儿吉尼,虽则分别占据着浙江的庆元(宁波)、台州、温州,与福建、广东、广西的若干地点,皆非朱元璋的敌手,似乎不足为患。然而朱元璋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一面叫徐达向北推进,作大举北伐以前的“试攻”,一面调兵遣将,先解决这南方的四雄。
  方国珍是黄岩人,起家海盗,素无大志,对元朝时叛时服,终于混得了“浙江行省左丞相”一品大官,然而既不对元朝死心塌地效忠,也不敢称帝称王,像陈友谅、张士诚那样。对于朱元璋,他也常常表示恭顺,心里自然全没有那回事。此人的大毛病,是“不诚”。他倚仗自己船多,胜则掠地,败则入海,不曾料到朱元璋会用水军来收拾他。
  至正二十七年,九月,朱元璋在攻破平江(苏州),俘虏张士诚的前七天,下令对方国珍用兵。不到一个月,台州(临海)及其属县均被朱元璋的“浙江行省参政”朱亮祖完全拿下。次月,温州也入于朱亮祖之手。而且,庆元(宁波)的父老在方国珍的“院判”徐善的带领之下,向朱元璋的征南将军汤和,开城迎降。(徐善不是元朝中央的枢密院的官,而是在浙江的行枢密院的官。行枢密院的官有知院、同知、佥院、同佥、院判,其中院判地位较下。)方国珍本人,先期逃亡入海,扎营在海岛(可能是舟山群岛之中的某一岛)。
  朱元璋早就准备了方国珍的这一着,便命令水寇出身的廖永忠以“征南副将军”的名义,率领水军,到海上去搜捕他,在盘屿打了一仗,收降了他的不少部队。汤和派人送一封信给他,“谕以朝廷威德,及天命所在。”
  方国珍得到了汤和的信,知道机会难得,叫帐下的一位文士詹鼎,写了一张很委婉的降表,派亲生儿子方关,送给汤和转呈。表里有这么几句动人的话:“孝子之于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臣之情事,适与此类。即欲面缚,待罪阙下,复恐婴斧钺之诛,使天下后世不知臣得罪之深,将谓主上不能容臣,岂不累天地大德哉!”
  这一张表,别人看了,会骂他“无耻”。朱元璋看了,却十分满意,便复他一道“上谕”,说“汝违吾谕,不即敛手归命,次且(踟蹰)海上,负恩实多。今者穷蹙无聊,情词哀恳,吾当以汝此诚为诚,不以前过为过。汝勿自疑。”
  结果,方国珍鼓起勇气来应天(南京),不仅没有被杀,而且有官做,以“广西行省左丞”的名义,留在应天领俸禄,不做事,又活了好几年,才寿终正寝。儿子方关,被任为“虎贲卫千户所镇抚”;另一个儿子(长子)方礼,被任为“广洋卫指挥佥事”。
 
 
  
十一、陈友定
  陈友定,一名有定,和陈友谅不是弟兄,陈友谅是湖北沔阳人,他是福建福清人,寄籍在汀州路清流县。
  他是农家子弟,在一个姓罗的家里当佣工,娶了罗家的女儿。丈人爷给他钱,让他做买卖。他赔了本,投身到“明溪寨”里当一名忠于元朝的所谓“义兵”,对本地的“妖贼”(弥勒教的分子)作战有功,被任为明溪乡的巡检(警官)。其后,升官,做了清流县的县尹(县长)。《明史》是这样说的。《新元史》不说他当了县尹,而说他当了“县尉”(尉是专管军事的官)。这一年,是至正十七年。
  次年,他升为汀州路总管(知府)。这也是根据《明史》。倘若依照《新元史》,我们便应该说他是在“延平”当总管了。至正二十一年,陈友谅派了一个邓克明来打福建,破了汀州(长汀)与延平(南平),围攻建宁(建瓯)。陈友定击败邓克明,收复这三处地方。元朝政府升他为“福建行省参知政事”。
  其后,他吞并了福清路宣慰使陈端孙的地盘,平定了兴化与泉州两路蒙古将帅的内哄,又消灭了据有漳州的福建行省“左丞”罗良,便被元朝政府顺水推舟,升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当了全福建的长官了。(左丞,不是左丞相,而是参知政事下面的官。元朝的行省可以设右左二丞相,也可以不设,平章政事总是设的,平章政事之下,有参知政事;参知政事之下,有右丞与左丞。)
  至正二十三年,陈友谅对朱元璋作战,阵亡。至正二十五年,陈友定派人进攻朱元璋的处州(浙江丽水),失败,朱元璋叫胡深还击,打下了浦城与建阳,中伏破俘,陈友定将胡深放在一个铜制的驴子上,用火烤死。
  至正二十七年十月,朱元璋大举讨伐陈友定,陆路由胡廷瑞率领,从江西进入杉关,拿下邵武、建阳。水路由汤和率领,出温州台州海口,进入福州海口,占领南台,受守将陈同之降,在福州的蒙古人曲出,不战而走,柏帖木儿战死。
  次年,明朝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莆田等十三县都降了汤和,胡廷瑞也攻下了建宁(建瓯)。这时候,陈友定已在延平(南平)准备坚守。汤和派了人去说降,被陈友定杀了,用血渗在酒中,与部将同饮。汤和由福州西进。把延平围了十天,破城。陈友定自杀未死,被捉,押到应天(南京)。朱元璋问他:“元朝已经亡了,你替谁守?你又为什么杀了我的胡将军(深),与我的使者?”他说:“完了,不必多谈。除了叫我死而外,你更能把我怎样?”于是,朱元璋就将他处斩。福建的其他地方,不久都入于朱军的掌握。
 
 
  
十二、何真、也儿吉尼
  朱元璋在至正二十七年十月,命令他的湖广行省平章政事杨璟,打广西。次年,洪武元年,二月,命令他的中书省平章政事廖永忠,打广东。
  这时候,元朝在广东的负责人,是广东行省左丞何真;在广西的负责人,是广西行省平章政事也儿吉尼。
  何真是广东东莞人,在河源县充任过九品小官(税务副使),转任为漆水盐场的“管勾”(也是九品),弃官而去,回家乡招乡勇,私办团练。当地有人“造反”,他跑到元军的“帅府”去报告,反而被扣留;他从帅府逃出,自动去打“造反”的人,仍旧得不到元朝官吏的谅解。其后惠阳城被元军的一个叛将黄常占了,他又自动去打黄常,“收复”惠阳城。于是,元朝政府任命他为惠阳路的“同知”,官居四品。再其后,有一个“海盗”首领赵宗愚(可能是“赵宗禹”),打进广州,元军毫无办法,也靠了他,才把广州“收复”。元朝政府升他为“江西分省右丞”(二品)。不久,江西分省改为“广东行省”,便转任他为广东行省的左丞,官阶仍是二品。
  元朝在广东的文武官吏,除他以外,没有一个是能干的。他因此就成为事实上的全广东最有力量的人。他采取保境安民的政策,总算是乱世的一个好官。
  廖永忠的水军,于洪武元年二月间到达潮阳,何真立刻上表投降。不久,廖永忠开抵惠阳,他亲自从广州走到惠阳来迎接,并且去应天(南京)朝见朱元璋。朱元璋很喜欢,比他为东汉的窦融,给他官做。他先后作了江西与山东的参知政事,山西、浙江与湖广的布政使;在洪武二十年退休,受封为“东莞伯”。
  也儿吉尼是蒙古人,在元朝中央当过御史,转为广西道肃政廉访使,为人正直,是一个忠臣。至正二十三年广西设行省,他被任命为行省的平章政事。至正二十八年(洪武元年),四月间,杨璟的兵到达靖州(湖南靖旺),也儿吉尼在靖州城内死守,守了两个月,城破,被俘押解到应天(南京)。朱元璋叫他降,他不肯降,被杀。在元朝末年,忠心效死的蒙古人,像也儿吉尼这样的不多。因此,徐达常遇春才能够在北伐的战役中,长驱直入,占领大
 
 
  
十三、元朝内斗
  朱元璋在大举北伐以前,早就于至正十九年(1359年)派遣一个“千户”王时,到浙江搭上方国珍的运粮船,由海路混进大都,窥探元朝政府的虚实。
  那时候,丞相脱脱已遭贬黜而死。朝中最重要的人是察罕帖木儿。此人的祖先是西夏人(唐兀氏),住在北庭(新疆孚远),从祖父以来移居河南沈邱已有三代。他有一个号,叫做“廷瑞”,并且姓了李。当地的人称他为李察罕。他应过“进七举”,虽则没有中,可见汉化已深。他在至正十一年有感于刘福通香军之杀官烧城,“骚扰地方’,而元朝的官军毫无镇压能力,就招集了沈邱的子弟几百人,自保乡里。不久,他会合了罗山人李思齐的“义兵”,从香军的手中夺得罗山县城。元朝政府发表他为汝宁府(汝南)的达鲁花赤。(元朝在每一个路或府,与每一个县,均设达鲁花赤,由蒙古人或色目人或其他的“非汉人”充任,位于汉人总管与县尹之上。)此后,他东征西讨,到了至正十八年之时,已经官拜“陕西行省右丞兼陕西行(御史)台侍御史兼河南行枢密院同知”,受诏“守御关陕晋冀,镇抚汉沔荆襄,便宜行间外事”。这一年年底,他被升为陕西省平章政事。次年五月,他“收复”汴梁(开封),使得刘福通不得不退守安丰(寿县),元朝升他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他兼了豫陕两省的文武行政,同时握有监察全权。至正二十一年,他拿下了全部山东,只有益都和莒州尚在香军手中。元朝更进一步,升他为[中央的]中书平章政事(位置仪次于丞相),兼“知河南山东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地盘由两省而扩充为三省(比现在的这三个省大)。
  这一年八月间,朱元璋为了怕他转师南下,派了一个小官,汪河,前往山东,和他“通好”。通好的内容如何,明朝的官方历史家不敢明说。(实际上可能是向元朝称臣。)
  次年六月,察罕帖木儿被田丰、王士诚刺死。他的事业,由养子王保保(扩廓帖本儿)继承。王保保在五个月后打下益都,杀了田丰、王士诚,也打下了莒州。王保保派人到应天(南京),与朱元璋重温旧好,朱元璋再派汪河前往,却被王保保扣留,拘在河南陕州。一拘,便是三年,到了至正二十五年才放回来。 王保保的为人,不如察罕帖木儿:野心大,地盘思想重。和王保保势均力敌的,有一位孛罗帖木儿与一位李思齐,孛罗帖木儿与王保保抢山西,抢中央的政权;李思齐呢,和王保保闹意气。结果,内战连年,给朱元璋造下北伐中原的机会。
  孛罗帖木儿,是道地的蒙古人。他的高祖父的祖父,孛罗带,是成吉思汗的卫兵。孛罗带的儿子太答儿,是蒙哥可汗(元宪亲)的一个都元帅。太答儿的儿子纽璘,打下成都,也受委为都元帅。纽璘的儿子也速答儿,打下重庆,历事元世祖、成宗、武宗,官至云南行省左丞相平章政事。也速答儿的儿子南加台,作了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南加台的儿子答失八都鲁,是元顺帝的大将,曾经打下香军所占的襄阳与太康,官至河南行省左丞相,兼知枢密院事,加“开府仪同三司,太尉”,四川行省左丞相,死于至正十七年十二月。答失八都鲁的儿子,便是孛罗帖木儿。
  元顺帝在至正十八年正月,派孛罗帖木儿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统率答失八都鲁的部队。在其后两年半的期间,他打下了卫辉(汲县)、濮州、曹州,击败关先生于云中,击败杨诚于蔚州及飞狐,击败王士诚于台州(五台),驻军大同。
  这时候,王保保驻军在冀宁(太原)。元朝政府叫王保保与孛罗帖木儿两人各守防地,以石岭关为界。孛罗帖术儿一心要把冀宁划入自己的范围内,在至正二十年九月出兵逾过石岭关,对王保保作战,然而打不下冀宁。打到至正二十三年正月,他夺得了王保保的真定(河北正定)。
  这时候,元朝内部酝酿着宫闱政变。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为“第二皇后”高丽人奇氏所生。奇氏信佛崇孔,见到元顺帝荒淫昏聩,颇想假借王保保的力量,逼迫元顺帝让位。她有一个亲信,宦官朴不花;也有一个羽党,右丞相搠思监。反对她的人也很多,以御史大夫老的沙为首。她却有办法叫老的沙失宠于元顺帝,加以放逐。老的沙逃奔到孛罗帖木儿的军营。皇太子派人去要,孛罗帖木儿不给。
  至正二十四年三月,右丞相搠思监用元顺帝的诏书,削去孛罗帖木儿的兵权。孛罗帖木儿抗命,而且杀了钦差。四月,孛罗帖木儿带兵进京,见到元顺帝,恢复了兵权与官职(太保,中书平章政事,兼知枢密院事),满意而去:回大同。五月,右丞相搠思监又怂恿了元顺帝,命令王保保进攻孛罗帖木儿的大同。孛罗帖木儿再度带兵来京,皇太子统率若干军队出城抵御,大败,逃到太原,投奔王保保。元顺帝把搠思监与朴不花押解给孛罗帖木儿,杀掉。孛罗帖木儿进入大都,受拜为中书左丞相,整个政府入于他的掌握。他开除了一些宦官,禁止番僧胡作非为,努力节省中央开支,停止了若干不必要的修缮营造,也把第二皇后禁闭了一百多天。他派遣一位伊苏,带兵南下,打王保保,不料这伊苏却与王保保讲和,连在一起。
  至正二十五年七月,王保保的兵逼近大都,元顺帝埋伏了几个勇士在宫内延春阁,把孛罗帖木儿打死。八月,第一皇后宏吉剌氏去世。九月,王保保带了太子回大都,被拜为太傅,左丞相。事前事后,第二皇后奇氏与太子均叫王保保逼迫元顺帝让位,退居为太上皇,王保保不肯。王保保在大都住了两个多月,不耐烦,请求元顺帝派他打朱元璋。元顺帝封他为“河南王”,授权给他“总制关陕晋冀山东诸路并迤南一应军马,凡机务钱粮黜陟予夺,悉听便宜行事。”年底,第二皇后奇氏被升为第一皇后。
  王保保去了怀庆(河南沁阳);次年二月,渡河南进。他征调在陕西的李思齐、张思道、孔兴、脱列卜这四个将领的兵。这四人均不奉命。王保保于是不再南进,而转师西向,派关保进人漳关,打这四人。一共打了一百多仗,不分胜负,
  到了至正二十七年七月,他加派貊高去打。貊高的兵,多半是孛罗帖木儿的旧部,开到中途,便在卫辉(汲县)叛变,捧貊高为“总兵”,向元顺帝上表,告王保保的状。这时候,元顺帝已经于第一皇后奇氏的影响之下,命令皇太子主持一个新立的“大抚军院”,“悉总天下军马”,把王保保的防区限制在潼关以东。貊高叛变以后,元顺帝索性罢免王保保本兼各职,令他以“河南王”的资格,退居河南(洛阳)。王保保很气,便擅自把军队撤回黄河以北。
  关保在陕西,也对王保保叛变,不再打李思齐等人。元顺帝命令貊高与李思齐合力,讨伐王保保;又把王保保的根据地划给关保驻防。李思齐倒未敢走出潼关,找王保保打;貊高、关保二人,与王保保交锋,均被王保保击败,杀死。王保保回到太原,不肯出来抵御朱元璋的北伐军。
  这一年,至正二十七年,十月甲子日,朱元璋命令徐达、常遇春一人统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伐。先打山东,后打河南,然后打河北,指向大都。
  王保保原有一个弟弟,脱因帖木儿,带领若干精兵留在山东,为了对貊高作战,这脱因帖木儿被调走,山东只剩下江苏兴化人王宣和他的儿子王信。这王宣与王信父子是经不起徐达、常遇春一打的。
  徐达、常遇春由山东转到河南,在汴梁(开封)的梁王阿鲁温不战而降。这位阿鲁温,是察罕帖木儿的父亲,年已老迈。元顺帝到了最后关头,才下诏取消“大抚军院”,恢复王保保的官职与爵位,求王保保救援大都。
  王保保不曾来得及整师而出,大都已经入于徐达、常遇春之手。
 
 
  
一四、北伐
  元朝的宫闱、朝廷、将帅,如此内哄不已,就朱元璋看来,真是天造的机会。恰好在这时候,他早已打平了陈友谅与张士诚两个劲敌,剩下的仅有卑卑不足道的方国珍、陈友定、何真、也儿吉尼之流。所以,他一面分兵南讨,一面在“吴元年”(至正二十七年)十月甲子日,任命徐达为征北大将军,常遇春为征北副将军,率领二十五万主力北伐。
  两天以后,丙寅日,他发布一篇宋濂所起草的檄文:“自宋祚倾移,元主中国,此岂人力,实自天授。(这是说,蒙古人没有什么了不起,当年宋朝该亡罢了。)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元成亲)废长立幼,泰定(泰定帝)以臣弑君,天历(元明宗)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夫人君者,斯民之主。朝廷者,天下之本。礼义者,御世之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这是说,元朝君臣违背中国的伦理传统,失去统治资格。)及其后嗣,荒淫失道(指元顺帝),加以宰相擅权(指脱脱),宪台报怨(指御史大夫朵儿直班,宣政院使哈麻,御史袁赛因不花),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也。”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这是“弥勒佛转世”的预言的改版)。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济世安民者(韩林儿、徐寿辉、陈友谅、张士诚,皆不足以成事),徒使尔等[齐鲁河洛燕苏秦晋之人]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悯。”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阻兵据险,互相吞噬,皆非人民之主也(指王保保、李思齐等人)。”
  ‘予本淮右布衣(平民),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稍”字用得好,于谦虚中显出力量。)日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
  “予恭承天命(大胆假设),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伐,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比起刘福通之“复宋”,进了一步)。虑人民未知,反为我雠,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子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尔民其体之!(只要你们人民作消极的欢迎,不希望体们作积极的参加。推翻元朝的事,有我朱元璋派兵去打,就够了。)”
  事实上,朱元璋交给徐达统率的二十五万精兵、先声夺人无可抗拒,元朝本身又已分崩离析,上无斗志,连蒙古人也很少有效忠元朝到底的了,何况“色目”?
  肯在山东抵抗徐达的元朝将领,仅有三个汉人——王宣、王信和俞胜,以及一个蒙古人——普颜不花。王宣与王信是父子,替元朝守沂州(临沂)及胶东一带,本已投降,降后想叛,王宣被杀,王信逃走。俞胜守乐安(惠民),也是降了又叛,战败逃走,其后被捉。普颜不花守益都,不堪徐达一击,城破,被杀。
  肯在河南抵抗徐达的元朝将领,仅有王保保的弟弟脱因帖木儿一人。这人就名字而论,和他哥哥(“扩廓帖木儿”)一样,像蒙古人,其实也是汉人(至少是在父系血统上,母亲是否属于纯西夏血统,待考。他们的母亲,是察罕帖木儿的妹妹。)脱固帖木儿领了五万兵在洛阳东边的塔儿湾打了一仗,打败,逃往陕州;在陕州也守不住,逃去山西他哥哥那里。
  徐达遵照朱元璋的指示,于肃清山东之后,不向北续进,转师西向,肃清河南;也不向西续进,随即集合在山东河南的大军,会师运河与卫河的交叉点,临清,以雷霆万钧之力,冲破河北,由长芦(沧县),青州(青县),直沽(天津城北),直捣通州(通县)。在直沽逋州之间的河西务,遇到元朝的俺普达朵儿只进巴,打了一仗;在通州城郊,遇到元朝的“知枢密院事”卜颜帖木儿,也打了一仗。这两仗打完了,元顺帝听到消息,率领老婆(第一皇后奇氏)、儿子(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等人)、孙子(买的里八剌等人)与妃子、太监、宫女,在至正二十八年(洪武元年)七月丙寅日(二十七日)的夜里,偷偷地开了大都的建德门,向着居庸关的方向逃去,逃往“上都”(在明朝叫做开平,在令天是内蒙古的多伦)。 隔了三天,八月初二日庚午,徐达由齐化门进入大都,只杀了不肯降的元官六名,对老百姓秋毫无犯。
  元朝的历史,到此结束。明朝,已经在这一年正月元旦,朱元璋在应天(南京)称帝之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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