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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其实很有趣儿

_4 雾满拦江(明)
  肥仔不慌不忙,把大肥手一摊:“明摆着的嘛,这件事是三宝手下一些人,为了邀功求赏,不惜秘密谋逆,瞒着三宝对朝廷,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因此我建议,凡参与谋逆者,按律诛族,全家杀光光。至于三宝嘛,一定要批评教育,下不为例。”
  听了朱高炽的建议,朱棣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完了,全完了,大宝的建议,竟然跟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杀三宝朱高燧的。所以大宝故意设此圈计,明摆着,等判决完了,天下人只会齐赞太子英明。太子英明了,自己这个皇上往哪儿摆?
  想来想去,朱棣长叹一声:“大宝算你狠,老子离家出走,不跟你生这闲气。”
  于是朱棣再次统兵北征,因为过于郁闷,干脆死在了外边。
  闻知父亲死去,朱高炽大喜,先去后宫幸御美女若干名,可怜那些弱女子,哪曾想世上还有如此肥胖之人,一个个被幸御得面目全非,放声痛哭。
  就在后宫美女们的悲泣声中,朱高炽隆重登基,是为大明帝国第四任皇帝,从此开始了他短暂的仁德治政。
  (9)爱情契约要坚守
  另一桩事,同样是有史定评的,朱高炽对他亲爹朱棣没有感情。所以他在守孝期间,照样是不辞劳苦地幸御后宫美女,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是人性化的做法——但是民众却未必能够接受。
  所以呢,朱高炽为了省心,将太子朱瞻基轰到了南京,他自己则腾出肥手来,全心全意地为国家为民众做点实事。
  做什么实事呢?减税赋,平冤狱,兴仁政,御美女……总之是什么也不能耽误。
  为前朝冤臣齐泰、黄子澄平反;为大儒方孝儒平反;为冤死的解缙平反。尤其是为解缙平反,摆明了朱高炽不认亲爹朱棣这个槌子。
  正在忙乱之际,突然发生了一件饶有趣味的小插曲。
  有个灵山卫指挥,大概算是团级干部吧,名叫张忠。有一次出差,路过真定府,途中邂逅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四目相望之时,两人顿时触电,都有一种仿佛前世相识的感觉。一个是非卿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于是就迅速地绽开了美丽的爱情之花,结成了一家。
  张团长这边正在大办喜事,忽然接到了衙门的传票,原来是有人告发他强娶民女。明明是人家女孩子自己答应的,怎么能说是强娶呢?就是强娶!因为那女孩早已许配给了别人,但是当张忠登门求婚的时候,女方家长一看,这位军官不错啊,年轻,有社会地位,又有钱。自己生养的宝贝女儿,当然要嫁这样的人家,就悔了旧婚约,把女儿嫁了过来。
  可那户人家岂肯罢休?于是就上大堂击鼓鸣冤,“冤枉啊……我老婆被一个当兵的给抢走了……”
  事情闹大了,各级官员纷纷赶来,讨论这个案子应该如何处理。有的领导认为女孩子应该归张忠,自由恋爱嘛,没理由拆散人家。有的领导认为这么个搞法不妥当,你恋爱再自由,也不能够把人家的女人恋走吧?
  众说纷纭,议论纷纷,各执一辞,争执不下。
  没办法,这么高难度的案子,非得明君朱高炽亲审不可。
  仁宗朱高炽兴奋不已,亲自登堂审案。他说:“全体起立,这个事,是这么个样子的。案件中所涉及到的这个女孩子,她很美貌是不是?她深情地爱着张忠张团长是不是?那这个事就好办了,判决张团长和她的婚姻无效,立即解除,还有还有,让那女孩卷起被窝卷,去告状的那家里去住。你们以为如何?”
  可……为啥要这么个判法呢?
  因为,朱高炽严肃地解释道:“这个女孩子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这就是事实上的婚姻了。现在你又遇到了真正相爱的人……你怎么不说去爱一个乞丐?噢,碰到有钱的张团长,你就有爱情了,碰到没钱的乞丐,你的爱情就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巧劲?朕不是反对她爱张团长……爱谁谁谁。朕只是提醒你们,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世上的每个女孩,都像她这样打着爱情的旗号,大搞嫌贫爱富,视神圣的婚约为儿戏,旧约未解就和新男友入洞房,在农业社会时代这么一个搞法,社会的根基,还会存在吗?人生的契约,还会算数吗?”
  所以,不仅是这女孩子要背包袱卷去她的第一届丈夫家,而且她的父亲母亲,统统都要交付有司问罪——什么罪名呢?撕毁契约,不按合同办事,这个罪名没冤枉他们吧?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张团长,要立即查清楚,他在向女方家里求婚的时候,是否知道人家女孩已经有了婚约。如果他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批评一下,让他以后注意。如果他知道还这么做,那咱们就不好意思了,他也要负连带责任。
  群臣听了,不由得纷纷鼓掌,连声说:“这案子判得太妙了……”撕毁契约,违反合同法,这个法律条文的引用,真是太不了起了。
  肥仔朱高炽淡然一笑:“既然大家没什么不同意见,先散会吧。噢,杨士奇,还有蹇义,你们留下,朕有点私事跟你们俩商量。”
  (10)君臣决死金銮殿
  朱高炽,大战朱棣,被朱棣千刀万剐了。而杨士奇和蹇义能够存活下来,多半有点侥幸。总而言之,肥仔朱高炽之所以能够坐到皇帝的宝座上,全都是这些兄弟们不怕生死所争取来的。
  所以朱高炽对这些人,也是极为信任。他将杨士奇和蹇义叫进来,问道:“你们俩,知道我最近在琢磨些什么吗?”
  杨士奇和蹇义对视了一眼:“听说……陛下你在研究占星术?”
  朱高炽白了这两人一眼:“拜托,占星那是西方原始人的叫法。确切地说,朕是在研究星相。跟你们说吧,昨天晚上,我让人用筐把我吊到屋顶上,夜观天相,结果我……看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情?”杨士奇和蹇义同声问道。
  朱高炽沉声道:“有客星夜犯主星,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拳打脚踢,重力殴击之下,我的主星一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完蛋了……”
  杨士奇和蹇义大骇:“这个……不会吧,陛下你是不是看错了?”
  朱高炽这时候已是泫然泣下:“不会有错,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总之,朕是真的要完蛋了。你们两个,为了朕的天下付出了多少惨烈的代价,好不容易能够稍微回报你们一点点……却想不到……你们记住,等我死后,你们千万要保持自己的磊落风骨和正直人品。尽管这样做难免会受到小人的羞辱,可唯有这样,才能够免去灾厄,青史留名,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杨士奇和蹇义两人听得心惊胆裂,蹑手蹑脚走出来,仔细一琢磨:“有客星夜犯主星,居然还带拳打脚踢,重力殴击,这究竟是什么怪星星?”
  莫非,是有刺客欲犯圣主?
  两人急忙叫来宫中侍卫,让他带一群金瓜武士,一定要保护好皇帝。正忙着,就见大臣李时勉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同大家打了声招呼:“忙着呢?你们忙你们忙,我过去找皇帝说点事儿……”
  于是李时勉见圣驾,奉上奏章:“启奏万岁,臣有奏本。”
  朱高炽和蔼地问道:“爱卿要奏谁啊?”
  李时勉回答:“不好意思,陛下,臣要奏的就是你。你身为皇帝,犯下了两桩不可饶恕的罪过。头一桩,你在替父亲朱棣守孝期间,还天天幸御宫中美女,压得那些女人嗷嗷惨叫,声传百里,尽人皆知。第二桩,你将太子朱瞻基撵到了南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暗中打击太子党的合法势力,你这样做是严重错误的,必须立即改正。”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仿佛当头一记闷棍,可怜的肥仔朱高炽登时傻了。
  单说起替朱棣守孝期间幸御美女的事情,这实际上是肥仔朱高炽对朱棣的报复。
  想想吧,朱棣这个死混蛋,他和二宝三宝联手,整整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想宰掉大肥仔。可怜的肥仔,天底下有这么当爹的吗?如果不是肥仔拥有一大肚皮的智慧,早就化灰成尘了。所以他在心里对朱棣是恨之入骨。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恐惧的肥仔躲在被窝里默默地哭泣。不知有多少个日子,肥仔从他那被人拆碎骨头的噩梦中惊醒。朱棣带给他的,只有铭刻人心的仇恨。肥仔也是人,也有人的愿望,人的情感。所以他必然会以这种方式对朱棣采取报复,他的目的是想让九泉下的朱棣,清楚地听到女人的嗷嗷怪叫之声,想来朱棣此时的心情,一定会是极度郁闷。
  但是这种事,做是必须要做的,也是人民群众都能够理解的——但却绝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难免会有多事的人闹起来,非要肥仔爱他那不是东西的亲爹不可……所以朱高炽一听李时勉的话,登时就急了:“李时勉,你瞎说什么,哪有这种事?”李时勉瞪圆了两只眼睛:“陛下,你欺人可以,可欺天乎?”
  朱高炽气得浑身颤抖,此时再也不想做什么仁君了。难道我是个仁君,就由得你们欺负不成?悲愤之下,他大叫道:“金瓜武士何在?与朕狠狠地捶这个造谣撒谎的家伙……打,打,狠狠地打!”
  金瓜武士蜂拥而上,轮起大锤头,照着李时勉的脑壳就哐哐乱砸,李时勉顿时发出了响亮的惨嚎声,霎时间金殿上乱成一团。
  正乱之际,忽听一声惊呼:“不好了,陛下他……”众人转目一瞧,登时骇极,就见朱高炽一只手指着李时勉,肥肥的身体慢慢栽倒。
  “朕是被李时勉活活气死的!”
  说出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肥仔朱高炽不服不忿地咽气了。
  他就这么死掉了。
  群臣蜂拥而来,先将奄奄一息的惹祸精李时勉拖到天牢里,吩咐牢头立即弄死他。然后大家坐下来开会,要给朱高炽弄一个谥号。
  弄什么谥号呢?
  仁就一个字。
  仁宗?可是朱高炽在为父守孝期间,还不停地幸御美女,这个能说是仁吗?仁者,爱人……既然要爱人,当然也爱女人,幸御那是必须的……事实上,这个仁字,说的不是肥仔朱高炽的私德,而是评价他在为政期间对民众的态度。此人自登基以来,对民众向来是爱护有加,不过是短短的两年,史书上最多的记录,是他不停地减免税赋,不知有多少百姓受惠于他的恩德。
  古人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但这句话,在肥仔朱高炽这里是失效的,朱高炽从不计较臣子对他的冒犯,只要你的建议于国于民有益,朱高炽就会欣赏你,鼓励你……只有在李时勉这件事上,朱高炽动了感情,结果活活气死了。
  所以评判他在历史上的表现,决不负这个仁字——就连李时勉,也得承认这一点。
  第四章 宣宗朱瞻基——高速燃烧是激情
  (1)怪事倏生
  肥仔朱高炽被活活气死,大明帝国的第五任皇帝朱瞻基,如飞赶来接班。
  登基之日,朱瞻基问群臣:“咱爹是咋死的?”
  群臣齐道:“是被李时勉那厮活活气死的。”
  朱瞻基:“那李时勉为啥要气死咱爹?”
  群臣:“这个……可能是老李闲极无聊吧”
  他闲极无聊,也不能气死我亲爹啊!朱瞻基怒不可遏:“那李时勉现在何处?”
  众臣日:“那厮此时正被关押在天牢里……原本是……谁知道……总之……”
  朱瞻基大怒:“你们的意思是李时勉还活着?”
  众臣不敢吭声,朱瞻基气坏了,当即一招手,叫过来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你过来,你姓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响亮地回答:“我姓王。”
  “就你小王吧……”朱赡基从旁边拿过来一支宝剑:“你听好了,这就是我现在赐给你的尚方宝剑。你马上拿着这柄剑,赶到天牢。回来的时候,给我把李时勉的脑袋带来,听明白了没有?”
  那锦衣卫“啪”的一声立正:“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姓王的锦衣卫转过身,运起轻功,凌波微步,八步赶蟾,疾掠如飞,向着天牢大狱奔了过去。不长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收起轻功,到天牢大门前询问:“喂,我是奉皇上之命来的,那李时勉在哪个房间,去告诉他有客人来了。”
  天牢看守笑道:“不好意思,你来晚了,李时勉现在不在。”
  “不在?”饶是这锦衣卫久在皇帝身边,一辈子见惯了怪事,可是听到这个回答,还是感觉头晕目眩。“不在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正囚在天牢里吗?难道你们天牢里的囚犯,还经常出去旅游观光吗?”
  牢头笑道:“不是这么回事,是你来晚了一步,那李时勉,都知道他活活气死了老皇帝。所以呢,新皇帝一登基,这边就把他押送到新皇帝那里去了,让新皇帝亲手宰了他,岂不快哉?”
  快哉你个头!姓王的锦衣卫好不悻悻然,急忙掉头往回赶。他一口气跑回宫中,见新皇朱瞻基正在当院散步,转目四周,却不见死囚李时勉。莫非那家伙的人还没有押来?锦衣卫心中困惑,就问站在旁边的一名大臣:“喂,兄弟,有没有看到李时勉那个家伙?”
  那名大臣扭过头来:“我就是李时勉,找我有事?”
  “你……我……”姓王的锦衣卫都快要昏过去了:“你不是……死囚犯吗?”
  李时勉火了,破口回骂道:“你才是死囚犯,你们一家都是死囚犯!”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怜的王姓锦衣卫,陷入了五里迷雾之中。
  不怪锦衣卫犯晕,眼下这桩事,其变化之诡异,之离奇,出乎了所有的预料之外。而且这桩事,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一代帝王朱瞻基的思维特点。
  那么,朱瞻基其为人也,到底有什么特点呢?
  先让我们来看看他的个人求职简历吧。
  (2)蹊跷的帝王时代
  我们先来看看大明帝国第五任皇帝,朱瞻基的个人资料。
  朱瞻基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瞻基
  出生:1399年3月16日
  籍贯:北京
  属相:兔
  星座:双鱼座
  血型:A型
  身高:176
  体重:59公斤
  相貌特征:英挺潇洒,下巴超大,有乃祖之风。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五任皇帝。
  特长:谋略与智计,著名画家、书法家与诗人。
  社会关系
  父亲:仁宗朱高炽
  母亲:张氏
  妻子:胡氏
  儿子:4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12岁:因为深受成祖朱棣的宠爱,为了立他为皇太孙,朱棣不得不立他的父亲朱高炽为皇太子。
  15岁:与永乐皇帝朱棣一起,参加了第二次远征蒙古战役,因为表现勇敢,荣立二等功。
  16岁:成功策划了“朱高煦反动集团”大案,沉重地打击了朱高煦集团的嚣张气焰。23岁:成功策划了“朱高燧反动集团”大案,将父亲朱高炽的最后政治对手朱高燧彻底打倒,而且永世也未能翻身。
  25岁:父亲朱高炽登基为帝,立其为皇太子。
  26岁:接替父亲的职位,当选为大明帝第五届皇帝。
  27岁:亲统皇家军队,远征乐安,一举歼灭了以叔父朱高煦为首的反皇帝集团。
  27岁:下令儒生士子入宫,教导太监读书识字,为太监全面掌握朝政做准备。
  28岁:安南战役爆发,中国远征军为安南所击溃,死者愈七万人,从此彻底失去了对安南的军事控制。
  31岁:反动集团首脑朱高煦死不悔改,朱瞻基以铜缸扣上,加炭火慢烤,须臾熟透,香气四溢。
  32岁:大太监郑和七下南洋。
  36岁:卒。
  朱瞻基的个人简历充满了难以解释的疑谜。最刺人眼球的,莫过于他36岁——又或是37岁,另有人认为38岁——就辞别人世了,他干吗急成这样?才三十郎当岁就急不可耐地撒手西归,莫要说是养尊处优的皇帝,就算是个小民百姓,也未免猴急了些。何以朱瞻基死得如此之早呢?
  他不过就是——简单说来就一句话,他太聪明了,打小用脑过度,体力与生命透支得过于厉害,所以才会谢幕得早一些。
  实际情况是,朱瞻基还在幼年时期就卷入了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之中,并担纲了朱高炽一朱瞻基这对父子组合的主帅。正是他,居于幕后,隐忍不发,暗中操纵,先后剪除了朱高煦、朱高炽两股势力强大的人马,扶佐大肥仔父亲朱高炽登上了皇位。
  朱瞻基第一次出手,是他16岁那一年。早已有史家查得清清楚楚,那一年,朱高煦第二次抗旨,拒不服从分配,不肯赴青州就任,坚持要留在京师,做太子——无非是逼迫成祖朱棣履行诺言而已。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令人瞠目结舌,朱高煦竟然与兵马指挥使徐野驴发生了激烈冲突,并一金瓜将徐野驴的脑壳砸得稀烂。此事发生之后,朱高煦被放逐乐安,从此彻底根绝了对太子之位的梦想。
  但据史家查验,此次事件竟然是16岁少年朱瞻基的杰作。这小东西早已把朱高煦的性格为人研究得透彻,故意唆使徐野驴出面,与朱高煦发生冲突,引发朱高煦的暴戾情绪发作,打死徐野驴,从此将朱高煦彻底清除出场。
  朱瞻基第二次出手,是他23岁那一年。他的智慧更加成熟了,心思也更慎密了。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傻头傻脑的朱高燧为目标,暗中收买朱高燧的手下,唆使那伙蠢人脑子犯混,商议毒杀朱棣之事。由此坐实了朱高燧不忠的罪名,于是朱高燧也不明不白地被清洗掉了。
  除了这两桩政治阴谋之外,年轻的朱瞻基还每天惕厉自己习武,以取悦爷爷朱棣,强迫自己每天读书,以取悦父亲朱高炽,警示自己的内心,避免让自己流露出邪恶的本性,以取悦臣属和民众——这可怜的倒霉蛋,他活了三十多年,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就连他爬上龙床幸御美貌嫔妃,都肩负着将皇家血统延续下去的神圣使命。他活得可真叫累啊。
  不要说他在日后努力恪求自己,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单是打掉朱高煦、朱高燧这两个敌对势力团伙,那要消耗他多少脑细胞?用掉他多少心智能量?他在16岁之前,所做的事情就已经超过了世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做的事,有多少生命的能量,也抗不住如此消耗。
  他虽然只活了36岁,却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体能消耗殆尽,所以才会过早地死去。更何况,他所经历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稀奇古怪,浸透着人性的晦涩与复杂。比如说,他在登基之初,先碰上的就是李时勉怪案。
  (3)顾头不顾腚的粗人
  却说李时勉那人是个古怪精灵,他是永乐年间中举的进士,明明是个文人,却有个火爆脾气。朝中文官跟他对脾气的人倒没几个,反倒是声名狼藉的锦衣卫对他钦服。很可能,李时勉做事顾头不顾腚的风格,颇有粗人之风,所以才获得了锦衣卫们的一致好评。
  因为上书反对朱高炽于丧期行房事,李时勉惹火了仁君朱高炽,险些没被金瓜武士活活打死。虽然没死,却也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遂被拖入天牢。朱高炽的想法是让这个李时勉在天牢里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但不曾想,先死掉的是肥仔朱高炽,而李时勉躺在冰冷的牢房中,正自发出痛楚的呻吟声,这时候来了一个锦衣卫,上前替他上药疗伤——这几个锦衣卫,都是最佩服李时勉的人,不忍心看他死去,所以赶来救助。
  但是李时勉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严重,于是锦衣卫们就不辞辛苦,踏破铁鞋,到处寻找名医偏方,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找来了一个偏方,拿到李时勉身上一用,果然是立竿见影,就见李时勉迅速地恢复了健康。
  就在李时勉治病的当口,太子朱瞻基已经赶到北京,于是群臣强烈要求他登基继位。朱瞻基按照儒家礼仪的要求,表示坚决拒绝,群臣也按照礼仪的要求,继续上书要求,朱瞻基继续表示拒绝,群臣再上书,朱瞻基再拒绝……双方一如拉锯,整整鏖战了十个回合。在十天之内,群臣十次上书,要求朱瞻基登基,朱瞻基则是十次大义凛然地拒绝。等到了第十一天,要求与拒绝的次数,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儒家礼仪的要求,再说大家也玩腻了,于是朱瞻基就在群臣的拥戴之下,登上了龙椅,是为宣德帝,史称宣宗。这里有一个微妙的时间差,就在朱瞻基十次拒绝的漫长岁月里,李时勉正在天牢里由锦衣卫艰难地替他疗伤。等到朱瞻基终于登基了,李时勉的伤势也全好了。于是那几个锦衣卫就把他带出天牢,来找朱瞻基说理。
  当李时勉从天牢里向皇宫出发的时候,正是朱瞻基赐尚方宝剑给那名姓王的锦衣卫,让他提李时勉的人头来见。于是这两伙人于北京的长安街上相对而行,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撞个对脸才是,可偏偏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走的路不同。
  王姓锦衣卫声称不认识路——实际上,他应该跟那几个锦衣卫是一伙的。而李时勉走的则是一条近路。所以李时勉一入宫,正与朱瞻基撞了个脸对脸。李时勉上前问候:“陛下好,我是李时勉,陛下你吃了吗?”
  朱瞻基一听他就是仇家李时勉,登时怒不可遏地冲了过来:“李时勉,你凭什么要活活气死我爹?”
  李时勉:“……陛下你先放手,差矣,陛下你差矣……”
  朱瞻基怒道:“我如何一个差矣法?”
  李时勉道:“看来陛下你是真的生气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你爹之所以生我的气,是因为我反对把你流放到南京去,反对他打击太子党……那么一个搞法,也不利于安定团结啊。”
  朱瞻基吃了一惊:“居然有这事?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时勉:“骗你不是人。”
  朱瞻基:“有证据没有?我是说你的奏章呢?拿过来我看看。”
  李时勉道:“奏章已经烧掉了,这是咱们大明朝的法律规定,举凡有事上奏,事情说清楚后,奏章立即烧毁,目的是为了防止大臣以此居功。”
  朱瞻基:“你连证据都没得有,这让我如何相信你?”
  李时勉笑道:“陛下说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爹恨我恨到这种程度的?”
  朱瞻基听得连连点头:“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你果然不是奸恶之徒,而是一个难得的忠臣啊。来人啊,取李爱卿的官服顶戴来,给李爱卿穿戴上……”
  于是眨眼功夫,李时勉就官复原职了。所以当王姓锦衣卫匆匆返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李时勉衣冠楚楚地立在朱瞻基身边,已经成为了朱瞻基倚重的臣子。
  解决了李时勉这桩事,朱瞻基坐到龙椅上,打开了各地官员及藩王上奏的奏章。第一封奏章就是他的叔叔,汉王朱高煦发来的。在这封奏章中,朱高煦严厉谴责了朱瞻基治国无方的几桩错误。要命的是,说得头头是道,还都在理儿。
  把奏章拿给臣属们看,朱瞻基吩咐道:“传旨,朝廷政务上有错,以后就照汉王的建议改过来。”
  (4)太监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
  汉王朱高煦,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要重演朱棣时代的靖难之役。
  朱棣时代,恰恰是侄皇叔王,年轻稚嫩的朱允汶是为建文帝,而经验丰富的朱棣却只不过是一个藩王。但以北平这弹丸之地,拥兵之众不过万人,而朱棣起兵之日,又数次面临着朝廷数十万大军的围剿,然而主导这场战役的,却是朱棣的雄才大略与坚毅精神,再加上战场上风云莫测变幻无常的因素起到作用,历经九死一生,藩王朱棣竟然不可思议地攻到了南京城下,建文帝徒拥天下之兵而不能用,这就是此前的辉煌历史了。
  朱高煦亲身参加了这场战役,无数次甘胃矢石,出生入死,目睹父亲朱棣由一名被迫得四处乱窜的叛逆,一跃而成为了天下之主。这深刻的记忆烙在了他的生命里,并主导着他将事态向这个熟悉的状态中推进。
  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地重复自己。曾经成功的记忆与模式,已经将他塑造成为一个固态的人。无论是面对何种情形,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旧有的观念来认知,用旧有的模式来规范——他们知道自己是怎样成功的,却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失败的,因为他对于人性规律疏失隔膜。
  朱高煦正是这样一个人。现在他开始了。
  先上书挑衅,指责新皇帝朱瞻基年轻稚嫩,屁事不懂,以好在未来时态起兵的时候,能有一个充足的理由。
  见朱瞻基果然按照他的要求调整了政务,朱高煦大喜,再上书,要求进京献花灯,他派出的送灯之人,比其他藩王要多出一倍还不止。这些人实际上是他派出来的间谍,目的是搜集有关朱瞻基的军事情报。
  朱瞻基居然欢天喜地,不但没有提防,还居然厚厚赏赐了朱高煦派来的三百六十名间谍。
  朱高煦大喜,历史再一次雄辩地证明,侄子就是不如叔——朱允汶比不了朱棣,朱瞻基也比不了他朱高煦。人生的智慧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成的,年轻人在这方面明显居于劣势,那就怪不得他朱高煦了。
  照旧是依循当年朱棣的老法子,先建地下兵工厂,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再拉起旗号,广泛招募士兵。扩编的军队分为五个纵队——这是天子才有的权力,朱高煦并不想太多地隐瞒自己,毕竟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任命指挥使王斌为太师,密结山东都指挥靳荣为助,准备先取济南,然后强攻北京。再联系宫中的内应……忽然之间,朱高煦发现了问题。什么问题呢?
  这个问题就是,早在朱元璋时期,就严厉打击太监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剥夺太监的政治权力。为此,朱元璋甚至在宫中立了一块牌子:太监干政者死……诸如此类。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为有牺牲多壮志,望湖楼下水接天。砍头只当风吹帽,遍地太监下夕烟……由于太监的政治权力被野蛮剥夺,激起了宦官们的阶级仇,民族恨。所以在朱棣时期,大批的太监或者是逃离朱允汶,投奔北平解放区,或是在宫中秘密行动,不断制造各种事端,存心给建文帝添乱,扰乱朱允汶的思维,成为了朱棣夺取天下的最得力臂膀。
  此后,朱棣深深地认识到了太监们的力量。他深情地说:“太监,只有太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但同时,朱棣也高屋建瓴地指出:“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太监。”是啊,太监们不读书,不认得字,虽然有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但两腿之间终是缺少了一嘟噜肉,连带着也降低了他们的参政议政能力。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朱棣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忽然有一天,朱棣广贴招贤榜,找来了大批的年轻读书士子,并对这些人发出了热烈地召唤:“知识青年到后宫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后宫?没错,是挤满了绝色美貌宫娥嫔妃的天堂,你能抵御了如此之诱惑吗?
  当时那些年轻的读书士子们,全都激动了起来,纷纷咬破手指写血书。以表示他们坚决响应号招,扎根后宫的决心。但是朱棣提醒他们说:“不对……那什么,你们咬的是手指头,咬错了……应该咬的是你们两腿之间的那块肉……”
  众读书士子大骇,原来若想入宫,必先自宫,如不自宫,万难成功。
  有些意志薄弱的投机分子,就此打了退堂鼓,但还是有些热血青年,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咔嚓一刀,从此扎根于后宫,正式进入了领导班子,管理起国家政务来。
  等到了肥仔朱高炽执政,他同样是重用太监,加强对太监的文化教育,赋予太监生杀予夺的权力。这就使得后宫中广大的太监们,都成为了既得利益者,再也不像朱元璋,朱允汶时代深受重重压迫了。
  所以,现在的太监们,已经全部是与新皇帝朱瞻基同心同德,忠心耿耿。朱高煦要是想从他们当中秘密建立第五纵队,这个……不太容易。
  没有太监的支持,靖难之役的决定性胜利,是不可能的。
  咋个办呢?朱高煦犯难了。
  (5)换个更能吃的主人
  “太监集团既然已经被朝廷拉了过去,那就只能找大臣做内应了。”朱高煦想。
  他琢磨来琢磨去,最后选中了英国公张辅——为什么要选择他?其实也没太多理由,要是你说张辅不合适,那你给推荐一个?
  “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做内应,马马虎虎凑合一下吧。”朱高煦想。
  内应找到之后,就在朱瞻基的屁股沾到龙椅上的第八个月,朱高煦义无反顾地拉起了大旗。有分教,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朱高煦正式发布了告全国人民书,号召深受压迫的人民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人们,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奋斗。朱瞻基,打个落花流水,我们要换个更能吃的主人……檄令飞传天下,勒令北京伪政府悬崖勒马,立即回头,交出战犯,改过自信。
  没过多久,就听说京师派来了一个太监侯泰,前来递交书信。
  朱高煦居中而坐,传令侯泰进来。按道理来说,侯泰是来传圣旨的,朱高煦应该跪下接旨。可是现在朱高煦已经和朱瞻基反动政权决裂了,当然不会跪。不仅不跪,反而大吼一声,喝斥信使侯泰跪下。
  威势之下,吓呆了小太监侯泰,扑通一声,真的跪倒在朱高煦的脚下,腮帮子紧贴在朱高煦的鞋背上。就见朱高煦环眼怒瞪,虬髯根根竖立,指着侯泰的后脖颈,正气凛然地道:“丢你老母,娘稀皮,先人板板,辣块妈妈,朱瞻基那个龟孙王八蛋……”用的是劳动人民最为质朴的语言,狠狠批判了朱瞻基反动政权倒行逆施的累累罪行。最后他说:“朱瞻基要行什么仁政,狗屁仁政!无非不过是假仁假义,收买人心!你看朕这里兵强马壮,士气如虹,试问今日之域内,竟是谁家之天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侯泰被骂得面如死灰,悻悻退下,对身边的人说:“看明白了没有?汉王威名赫赫,天下景仰,今日起兵,必然是四方云集,天下响应,我看朝中那位天子……嗯,有点玄。嗯,咱们这样好了,他们两家打架,咱们谁也不偏不向,保持中立,不管将来谁赢了,都找不到咱们头上来。”
  商议妥定,侯泰兴冲冲地回去,到朱瞻基面前签字报差旅费。朱瞻基问他:“汉王那边,情况如何啊?”
  侯泰回答:“不如何。”
  朱瞻基:“他们有什么计划没有?”
  侯泰:“不晓得。”
  朱瞻基:“那此时乐安城中,有什么异动没有?”
  侯泰:“没发现。”
  总之,不管朱瞻基如何询问,侯泰这里就仨字:不知道。问得朱瞻基好不悻悻然。再说朱高煦这边,打发走侯泰之后,就又向朱瞻基发出了最后通谍。通谍上要求,朝廷必须立即将一系列战犯,移交给他朱高煦处置。此外,为了防范战犯潜逃,他汉王已经预先伏兵于各地,何去何从,让朱瞻基自己琢磨吧。
  最后通谍下达不久,就听说朝廷果然上了火,居然派出了顽军前来围剿。朱高煦急忙打听,“统兵前来的将领是哪一个?”探子回答:“统兵之人,乃阳武侯薛禄。”朱高煦万难置信:“是谁?你再说一遍?”探子只好又回答一遍:“是阳武侯薛禄。”
  听到这个消息,朱高煦脸色严肃地站了起来,突然一跌坐倒,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嘎嘎嘎,咭咭咭,哇哇哇……这个没出息的朱瞻基,我道他会派谁来呢,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派了薛小六子前来。哈哈哈,这可真是快要把本王笑死了……”
  朱高煦为啥笑成这般模样呢?
  薛禄,本是无名之人,最早的时候是燕王府中的一名勤务兵,负责替燕王端尿壶捧痰盂。后来靖难之役爆发,小薛子就和大家一起上了战场,因为他为人不是太笨,得以机缘慢慢晋升,不久就能够和朱高煦打配合了。但在作战之中,小薛子的主要任务,还是替朱高煦打打边角,擦擦外围,正事是派不上用场的。虽然他的人没什么出息,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最终于靖难之役中活下来了,又有了足够的战争经验,所以得以步步升迁,一直到了封侯的地步。
  封小薛子为阳武侯的那一天,朱棣说不出的犯难。他说:“小薛子,你小子连个名字都没有,还封个屁啊封,你马上琢磨出个名字来,没名字,你的侯可就没了。小薛子急道:启奏万岁,小薛子是名字的啊,大家都叫我薛小六子……”朱棣说:“薛小六子,这能算名字吗?干脆,朕赐你叫薛六……不,就叫薛禄好了,招财进禄,这名字多喜气。”小薛子感激不尽:“谢陛下赐下,这下子咱也有名字啦。”
  看明白了没有?朱瞻基派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货。也难怪人家朱高煦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未及几日,朝廷兵马终于赶到了乐安城下。朱高煦指挥若定,吩咐信使立即出城,送信给薛小六子,约定明日决战。不长工夫,信使回来了,报告道:“皇上说了,让你趁早投降,不然的话,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皇上?”朱高煦听得满头雾水:“不是说来的是薛小六子吗?这里有他朱瞻基什么事啊?”
  信使回禀道:“是这么回事,阳武侯薛禄,只是两路前锋中的一路。这次实际上是皇上御驾亲征,四方勤王兵马,都跟着皇上来了,此时已经将乐安城团团围困……”
  不会吧!朱高煦目瞪口呆:“不带这么玩的吧?明明说的是薛小六子来围剿,本王这正准备打他个满脸花呢,怎么皇上自己也来了,我这里……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啊,接待费用都不够,这岂不是……咱们不带这么玩的吧?这么个玩法,岂不是明摆着要玩死我吗?”
  (6)创新型皇帝
  朱瞻基,他就是要玩死朱高煦。
  早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朱高煦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了。孩提时代,朱瞻基纯然是用自己的智慧,将朱高煦玩弄于股掌之上。而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家法统,拥有了至高无尚的权力,这时候再玩朱高煦,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了。
  事实上,早在朱高煦初有异动,就被已经离休官员李浚察觉,当时李浚不顾老迈年高,马不停蹄地狂奔京师,向朝廷报告。紧接着,英国公张辅又私自来找朱瞻基,跪在地上拼了老命地磕头,曰:“陛下啊,你看朝中那么多的官员,朱高煦他偏偏挑了我做内应,明摆着,是我对陛下您的忠心程度不够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都是我平时不加强学习,把自己等同于普通群众,所以才会让坏分子趁虚而入,陛下你狠狠地批评我吧”书中暗表,朱高煦派了亲信给英国公张辅送信,约定共同起事,推翻朱瞻基反动政权,事成之后,将张辅的英国公提升为英国王。可张辅脑子又没毛病,从公到王,不过是一个小小台阶,随时随地他都可以登上去,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朱高煦却敢忽悠他拿全族的身家性命来冒险,这岂不是扯蛋?
  所以英国公张辅一收到密信,就立即飞跑来报案。
  李浚、张辅双双报案,让朱瞻基龙颜大悦,但是太监侯泰的首鼠两端,却让他怒不可遏。当时他百般询问,侯泰坚决地回答不知道。火气上来,朱瞻基秘密召见侯泰的随从,好言好语地安慰,随从们就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伤心欲绝的朱瞻基立即召开秘密会议,说:“朱高煦图谋不轨,我决定派薛小六子出马,去把他干掉,不知诸位爱卿以为然否?”此言一出,亲信大臣齐齐反对。这时候朝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三杨,也就是三个姓杨的老臣子,其中的杨荣说道:“陛下,你脑壳进水了吗?忘记了李景隆的教训了吗?我们不敢说薛小六子肯定会和李景隆一个德性,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为今之计,只有陛下御驾亲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朱高煦。否则的话,上一次的靖难之役,对太多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一次的结果还会像上次一样,就像太监侯泰一般,首鼠两端,拥兵不前,届时咱们可就危险了。”
  朱瞻基听了,就道:“你们大家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就御驾亲征好了,把所有能打的将领全都给我调来,咱们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等到了乐安城下,管叫朱高煦哭都哭不出来。”
  于是朱瞻基亲统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乐安而来,沿途摧枯拉朽,不在话下。不日抵达乐安城下,立即将这座小小的乐安,围得水泄不通。
  朱瞻基的御驾亲征,有个响亮的名头,叫“创新”。
  不过就是御驾亲征而已,有何创新可言?
  是这么个情况,人类的脑子,大多是比较笨拙的,其思维能力,只是靠了记忆中的经验积累而运行。简单说来,上一次朱棣打朱允汶,朱允汶派李景隆统数十万大军数次围剿北平,结果让朱棣数次击退李景隆,最终搞死了朱允汶。所以当朱高煦起兵之时,他和绝大多数人的思维,仍然停留在上一次的战争状态中,认为朱瞻基也会和朱允汶一样,派个莫名其妙的人前来,让朱高煦轻而易举地击退他,最终天下再落到朱高煦的手中。
  这么个思维,就叫惯性思维。是沿习着经验所决定的旧有轨道上运行,不会有什么变化。
  而朱瞻基却是个创新型皇帝,偏偏要打破旧有的思维逻辑,御驾亲征听来没什么稀奇,可是它恰恰击碎了朱高煦的旧经验与旧逻辑——简单说来就一句话,朱高煦做梦也没有想到,朱瞻基会统倾国兵力,亲自赶来乐安揍他。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毫无准备。
  面对着城下黑压压的朝廷兵马,朱高煦彻底傻眼了。朱瞻基这小王八蛋,他居然不按牌理出牌,这可咋整呢。
  (7)人性的对决
  面对着朝廷兵马的咄咄逼人之势,朱高煦做了象征性地抵抗。
  他命人于城墙上轰轰发炮,希望能够轰开一条血路,逃之天天。可是朝廷那边火炮更多,也对着城墙上一通哐哐猛轰,打得朱高煦灰头土脸,不得不匆忙逃下城楼。
  回到汉王府,就听见娇妻美妾一片塌天般的哭声。所有的家人都在肯求道:“老头,求你了,你自己出去让皇帝宰了你吧。死你一个人,保咱全家福。可如果你不肯出去,让人家冲进来,咱们全家可就都完了……求求你,快去让人宰了……”
  朱高煦正在上火,城外射进来朱瞻基的诏书,“朱高煦你个老混蛋,你马上滚出来投降,投降了,朕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不杀你了,你再磨磨唧唧,别怪老子跟你玩真的了!”
  看过朱瞻基发来的书信,再瞧瞧脚下跪倒一片的妻妾儿女,英雄末路的朱高煦忍不住长叹一声,落下了眼泪。
  没法子玩下去了,认输下课吧。朱高煦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向城门方向走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是黑压压的人头,由他所任命的太师王斌带队,清一色的文武百官,拦了他的前面。只听王斌冷声问道:“王爷,你干啥去?”
  朱高煦:“都这时候了,还能干啥去?投降呗。”
  王斌及众官一起摇头:“不可以。”
  朱高煦有些晕:“啥玩艺儿不可以?为啥不可以?”
  王斌笑道:“别管啥玩艺儿,也别管为了啥,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朱高煦这时候才有点醒过神来:“你们的意思……是不让我投降?”
  王斌:“然也。汉王啊,你英雄一世,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而如今却要向一个黄口小儿投降,这要是让人说出去……王爷你丢人不丢人啊?”
  直到这一步,朱高煦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性。
  朱高煦欲降,他的部属却不肯答应,这个就叫人性了。
  这叫什么人性呢?这个嘛,是这么一回事,王斌等人既然要跟了朱高煦造反,那就是有死无生,有进无退,只能是一条道跑到黑。在朱高煦这里,他毕竟是朱瞻基的叔叔,哪怕是朱瞻基恨死他了,但为了给天下人显示自己的仁君气度,决计不会杀死朱高煦的。但对于王斌等人,那可就用不着客气了,剥皮抽筋,诛杀全族,怎么快活就怎么来,老百姓决不会有什么不同看法的。所以朱高煦决死一战,王斌等人说不定还会有点机会。但如果朱高煦自己先降了,那王斌等人,可就死定了。
  所以他们阻拦在门前,不允许朱高煦投降。
  朱高煦之所以败在朱瞻基的手下,就是因为他对于人性缺乏最起码的洞察与认知。看起来他输得只是侥幸,实则却是一个必然。
  想明白了这一切后,朱高煦再叹一声,悄无声息地回王府去了。关上门后,立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来:“大宝二宝,事情麻烦了,王斌率百官堵住咱们的出门之路。如果咱们家不快点投降的话,你们两个也会受到牵连的。可现在连门都出不去,可该咋整呢?”
  大宝朱瞻垣建议道:“不如将王斌等人叫进来,就说召开常委会,然后咱们出其不意动手,把他嘁哩咔嚓剁零碎了,然后再投降……”
  二宝心眼较多,冷笑道:“王斌那人,胳膊粗力气大,又特别能打,你还想剁了他?他不剁了你就算你运气了,别胡思乱想了。”
  大宝怒视二宝:“照你的意思,咱们全家就死绝绝不成?”
  二宝笑道:“死绝绝倒未必,只不过呢,眼下这事儿,当爹的你还得辛苦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父王你化装成农民工,悄悄地溜出城去,去向我表哥朱瞻基磕头求饶。只有这样,咱们家才能有一条活路……”
  朱高煦听了,放声大哭:“娘的,这叫什么事啊,就连投降都要偷偷摸摸,我怎么就混成了这么个惨样呢?”
  (8)收关幕落风云起
  闻说朱高煦易装出城,前来求降,此时正在外边等待处理结果。朱瞻基当时兴奋得差一点没有昏死过去。
  说老实话,这一次御驾亲征,那是冒了天大的危险。天知道他离开以后,京城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天知道走在半路上,这些护驾的家伙会不会突然给他一刀?天知道这小小的乐安城中,会不会突然杀出一支奇兵?朱瞻基什么都考虑到了,单单没想到朱高煦投降得如此容易。
  兴奋之余,朱瞻基宣布:将朱高煦全家押赴京师关押,一个不杀,以示宽容。城中百官,统统带走,交由司法问责,其余民众并士兵,统统无罪。
  大军浩浩荡荡地掉头回家,到了京城,老臣杨士奇来了,说:“陛下,汉王已经拿下了,还有一个赵王朱高燧,这朱高燧迟早也是一个必反——可问题是,他可以反,陛下你已经混成仁君了,仁君是要吃大亏的,不吃亏,净占人家便宜算什么仁君?朱高燧可以不讲理,可以造反,可是陛下你却不能杀他……陛下你说,这事可该么办?”
  朱瞻基摇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你既然提出此事,多半有什么好办法?”杨士奇道:“很简单,派一个嘴巴利害的家伙,命他去见赵王朱高燧,让朱高燧自己交出所有的兵马武装,这样他造不起反来,你也就不用杀他了,这岂不是明君之道。”
  朱瞻基大喜,立即写了封亲笔书信,交给驸马袁容,御史刘观送去。却说那朱高燧,闻知汉王已经在倾刻间灰飞烟灭,只吓得魂飞胆裂。自知不是朱瞻基的对手,正害怕朱瞻基来找他的麻烦,突然收到这封信,大喜,知道只要自己甘心情愿地做一个乡下土财主,放弃政治野心,朱瞻基就不会欺负他。遂照书信上的要求办理,将所有的武装力量统统交出,这边就算完事了。
  朱高燧平安过关了,可是已经成了俘虏的朱高煦,却在最终又碰到了麻烦。
  据宣宗朱瞻基自述,有一天,他忽然兴起仁慈之念,就去关押朱高煦的牢房看望,可是朱高煦那厮不像话,竟然一个箭步冲过来,一个蹊跷八怪莲花腿,就听啪唧一声,朱瞻基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当时朱瞻基就火了,就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吩咐手下人搬一只大铜缸,把朱高煦扣在里边,上面加了炭火,慢慢地炙烤,据说烤得朱高煦顶着大铜缸满地乱跑……但朱瞻基的这个叙述,却是非常可疑的,压根就没有任何旁证,完全是他怎么说,史官就怎么记,没有朱高煦的律师在一边辩护,缺乏足够的合法性。
  实际情况是朱高煦这厮太能活了,他这人没什么心计,大脑基本上不用,所以生命能量消耗得少,生命线就极长。明摆着,当时的朱瞻基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适,他发现,朱高煦这厮有可能活得比他还长——朱瞻基在世的时候,他可以摆平朱高煦。可如果他死了,谁还会是这老家伙的对手?
  也可能是朱瞻基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适,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留下朱高煦了,这厮太能折腾,只要他活着,迟早还会折腾出事来。
  此外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朱瞻基忽然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朱高煦对他的戏辱。这戏辱并没有记载在史书上,但却烙在朱瞻基的心里,他一旦想起,就会感受到强烈的愤怒——否则的话,他去天牢探监,干吗还要扛一只大铜缸?在他去天牢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把朱高煦炭烤了。
  史书上有段记载,说的是建文帝朱允汶刚刚成为太子的时候,正巧遇到朱棣,于是朱棣冷笑着说:“就你这个小兔崽子?也配当皇帝?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早年的朱棣瞧不起朱允汶,而后的朱高煦,又岂会将朱瞻基放在眼里?
  再看朱瞻基扛的这口大铜缸——谁去监狱探监,还会扛着口大缸去?很显然,朱瞻基孩提时代,曾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当时朱高煦多半是将他扣在大缸里了,考虑到朱瞻基的父亲是个任人欺凌的肥仔,这事发生的概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百。
  简单说来就一句话,朱瞻基报了他生命中的一箭之仇。
  然后呢?然后……这世界上好像没什么事情再需要他了。皇帝也当了,仁君也做了,仇人也宰了,儿子也有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个孩子,不是皇后亲生的,一个美貌的孙贵妃声称对此孩子的出生负责……但是有史家认定,这孩子其实跟孙贵妃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孙贵妃事先与宫中太监商量好了,看哪个美貌宫女被朱瞻基搞大肚皮之后,她就将对方囚禁起来,等生下孩子,就对外宣称是自己搞出来的……这个孩子的名字,叫朱祁镇……叫什么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孙贵妃要求自己出任皇后一职。此事非同小可,在人类历史上,但凡撤换皇后的多半是昏君干出来的,明君不干这事儿。而朱瞻基是明君,所以断断不可以干。
  但是朱瞻基却认为,如果自己儿子的母亲只是个贵妃,这对孩子未来的人生就意味着一个难以抹除的阴影。去你娘的明君吧,为了孩子,老子是不顾一切了。
  于是朱瞻基时代又一桩大事爆发了,皇后争霸赛。
  此事多官上奏,表示强烈抗议。但由于当时的人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战乱,始终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畴之内,大量失业人口尚未出现,大多数百姓的饭碗里,都还有得剩。所以这又称之为一个开明的时代,群臣们嚷嚷过后,这事也就算了。
  此事过后,朱瞻基在宫里写写诗,画画画,再就是出门微服私访,溜达溜达,然后就幸福地辞世了。
  由是,大明帝国的第六任兼第八任皇帝,英宗朱祁镇,闪亮登场。
  这一年,他刚刚七岁。
  第五章 英宗朱祁镇——血腥的良藩之途
  (1)引刀成一快
  前面说起过,早在成祖朱棣时代,他就考虑让太监们参政议政。便找来一群年轻的渎书人,号召入宫,但必须先自宫。
  众士子俱各不肯,却有一个年轻人,盘膝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沉着淡定。朱棣一见大喜,曰:“关键时刻,才知道谁才是真心的忠于皇帝,来人啊,与朕把这个淡定的家伙切了。”
  宫中太监们一拥而上,将那年轻人抬起来,放在原始的手术床上,就听“喀嚓嚓”一声,伴随着年轻人的一声凄厉哀号:“不要啊,不要切我……”老太监不高兴了,训斥道:“都切下来了你才说不要啊,那还来得及吗?你既然不要,刚才为什么不快点跑?”
  年轻人哭道:“我是想跑的,可是却已经吓坏了,两腿麻软,昏死了过去啊。”原来这厮并非淡定,而是吓昏了,你说这扯不扯?
  昏了算他活该,从此这年轻读书人就成为了宫中的一名太监。他的名字叫王振,是宫中屈指可数的读书人。不久,朱棣死,而后继位的仁宗朱高炽,也以飞快的速度死掉,等到了朱瞻基当了皇帝之后,不久也生了儿子,起个名字叫朱祁镇。
  朱祁镇长大了,会说话了。于是朱瞻基就想,得给孩子请个有学问的老师啊,宫外的饱学鸿儒倒是车载斗量,可是让他们切了两腿间的肉嘟嘟入宫,他们却坚决不肯,明摆着,他们所谓的忠于皇家,都是有私心的。
  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一定得找个没有丝毫私心的饱学鸿儒才行。
  朱瞻基的眼睛,落在了太监王振的身上,顿时为之一亮。
  王振可是自宫入宫的,若然此人有丝毫的私心,岂会做出如此惨烈的牺牲?再者他的学问学识,丝毫也不比宫外的那伙人差,儿子的家庭老师,就是他了。
  于是王振出任太子朱祁镇的老师,教了一段时间,朱瞻基过来视察王振的教学成果,他将走路还不稳当的小朱祁镇抱起来,放在膝头,问:“将来你当了皇帝的话,能不能让天下太平。”小朱祁镇清脆地回答:“那太小意思了,天下太平有什么难的?”朱瞻基大惊:“哎呀嗬,这小东西……再来,如果有乱臣贼子扰乱天下,小兔崽子你敢不敢率六师出征?”小朱祁镇笑道:“不过是统兵出征而已,这太,小儿科了。”
  眼见得这孩子如此聪明,在场的群臣全都扑跪于地,眼含热泪,放声狂吼:“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等朱祁镇长大成人之后,果然迎来了一次御驾亲征的机会,但是结果却让所有的人跌破眼球。
  朱祁镇给搞砸了。他是如何一个搞砸的呢?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2)太监一直在努力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大明第六兼第八任皇帝——朱祁镇的个人简历。
  朱祈镇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祈镇
  出生:1427年11月11日
  籍贯:北京
  属相:羊
  星座:天蝎座
  血型:AB型
  身高:174公分
  体重:58公斤
  相貌特征:清秀、斯文、儒雅。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六任,及第八任皇帝。
  特长:拥有无可比拟的亲和力。
  社会关系
  父亲:宣宗朱瞻基
  母亲:孙氏
  妻子:钱氏
  儿子:10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4岁:以太监王振为帝师。
  6岁:回答父亲朱瞻基的御前殿试,赢得群臣百官山呼万岁。
  9岁:在全国人民的一致拥戴之下,出任大明帝国第六任皇帝。
  22岁:福建沙县邓茂七群体事件发生,旋即平定。
  23岁:瓦剌人虚冒统计数字,冒领奖赏,遭到王振的驳斥,瓦剌人因此而闹起群体事件。于是朱祁镇御驾亲征,战于土木堡,为瓦剌分裂分子所劫持,作为人质谋攻北京城。城中景泰帝朱见深登基,朱祁镇被迫下岗。
  24岁:朱祁镇返回北京,居住于南宫。
  31岁:得到武清侯石亨,副都御使徐有贞,宦官曹吉祥拥戴,朱祁镇再次当选为皇帝,是为大明帝国第八届皇帝。
  32岁:释放关押了五十四年的建文帝朱允汶的太子朱文奎,关押时其人两岁,出来时几同白痴,不识鸡鸭牛羊为何物。
  34岁:揪出了以忠国公石亨为首的反皇帝集团,石亨处死。
  35岁:大太监曹吉祥起兵,主张一切权力归太监,要武装夺取政权,失败后灭族。38岁:卒。
  看看朱祁镇的个人简历,我们不能不发出这样的感慨,朱瞻基不懂得教育啊,他在朱祁镇的心里,埋下了未来的悲剧种子。
  试想,朱瞻基问年幼的儿子——若有乱臣贼子扰乱天下,你敢不敢率师亲征?问小孩子这个问题,小孩子只能回答敢。这个敢字既然说出了口,从此就成为了横亘在孩子心里的一道障碍,如果现实生活中没有这道障碍,孩子会自己营造出这道障碍,以便完成他心理上的跨越。
  说明白点,未来的朱祁镇,在他有生之年里,必然会替自己找一个御驾亲征的事体。如果找到了千好万好,怕就怕找不到,届时这孩子就会自己制造麻烦。有许多人,终其一生就是不停地给别人制造麻烦,就是因为他们的心智模式出了问题,在幼年时期被人输入了错误的信号。
  人的大脑,就好比一台笨笨的机器,思维就好比运行在这台机器上的程序。如果程序是错误的,甭管这个人是多么地努力,一辈子也只能是南辕北辙,徒劳而无益。朱瞻基以其绝对的威权,对朱祁镇输入了一道错误的程序,这个大明帝国,已经隐伏下了可怕的危机。
  单只是朱瞻基添乱倒也罢了,如果朱祁镇的人生导师再懂点心理学,未来的心理矫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朱祁镇的人生导师,却是被朱棣喀嚓一刀的王振。好端端的,竟然被切了这么一刀,王振的心理必然是很受伤。心理学他是没办法懂了,最多懂点生理学。再让他担负起矫正朱祁镇心理的重任,这个工作,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然而王振一直在努力,要让自己配得上一代帝师的尊荣。
  朱祁镇登基的第四年,终于有个机会让王振一展才华,震动朝野。
  (3)三代人的精心运作
  朱祁镇做了皇帝的第四年,发生了一件很小很小的案子。
  在福建,有个驿丞很凶,因为他是朝中三朝元老杨溥的同乡。此外还有个按察佥事廖谟,也同样很凶,因为他是朝中三朝元老杨士奇的同乡。于是两个凶人碰到了一块,一个比一个凶,但是按察佥事廖谟官比驿丞大,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吩咐手下把驿丞按倒,“砰砰砰”一顿狂揍,再放开,凶驿丞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出人命了,官司上报,请朝中大臣们解决此事。
  老臣子杨溥发现被打死的人是自己的同乡,顿时气愤于心,强烈要求将凶手廖谟绳之以法,判处死刑。而老臣子杨士奇,发现打死人的廖谟是自己的同乡,就坚持要求判处廖谟因公杀人,批评教育一下就算了。两个白胡子老头都要为自己的乡人出头,彼此不服,就在朝堂上嗷嗷嗷地吵了起来。
  俩老头吵不明白,就找群臣说理,可群臣谁敢惹他们两个?当即连连摇头,说:“两位老领导的话,都是对的,都是值得我们认真学习的……”看群臣也决断不了,俩老头就吵闹着来找太后说理。可是太后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弄得懂这些怪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就询问帝师王振。
  王振笑道:“杨溥和杨士奇,这两位老干部啊都是存了私心,想袒护他们的同乡。如果按杨溥的来判,判决廖谟死刑,这肯定是重了。可以如果按杨士奇的来判,说廖谟只是因公杀人,这又未免太轻了。那么这个案子到底应该如何判法呢?很简单,太祖朱元璋皇帝,早就颁发了一部《大明律》,现在请大家拿起《大明律》,跟我一起认真学习太祖皇帝的教导。太祖朱元璋皇帝教导我们,如果遇到下级官员太凶,惹火了上级官员,把下级官员活活打死的案件,不可以判上级官员死罪——人命虽然关天,领导面子更重要。但也不能就算是因公杀人,理应将杀人的上级官员撤职查办,严肃批评。”
  学习了朱元璋的讲话精神,撂下书本,大家顿时一个个心明眼亮,再看太监王振,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愧是帝师啊,《大明律》背得滚瓜烂熟。
  此事过后不久,又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出现了。
  这一次,同样也是歹徒杀死人命,但这个歹徒,来头不小,等闲人物是惹不起的。这凶手便是三朝元老杨士奇的宝贝儿子杨稷。却说那杨稷打小生在官宦之家,父亲又是连续三届皇帝倚重的老臣子,所以这杨稷就想,我爹这老头这么有本事,凭什么我就不能杀几个男人,抢几个女人,啊,凭什么我不能啊?
  史书上记载,那杨稷恃仗着父亲的权势,横行乡里,枉杀无辜,闹得越来越不像话。此事被御史查到,立即写奏章上报,可是刑部的官员也不敢惹杨士奇。虽然暂时把杨稷捉来了,却好茶好饭,美酒大肉,每天供养着,不敢真的把他名正刑律。见此情形,御史们愤懑于心,继续上表弹劾杨士奇。
  在杨士奇的内心里却是复杂已极,难以言说。他一生耿正,决不愿意循私枉法的,但杨稷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再坏的孩子,在父母心里也是天使,尽管杨稷恶贯满盈,可杨士奇却是愈发地疼爱他。可眼下的情形是,如果直说让刑部放了自己的儿子,莫要说自己的一世清名,毁予一旦,而且更容易引发政敌的攻击,闹到最后说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可要是让自己说出来杀儿子的话,这岂是为人父母者能够做得出来的?
  为难之际,杨士奇夜翻《论语》,翻到了一句孔子的话,“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曲中矣”。意思是说,法律这东西算个槌子?做父亲的,就是要包庇儿子,做儿子的,同样也要包庇父亲。你看这么个搞法不对头,可只有这样,社会的亲情关系才能够维系,人类社会也才能够变得和谐起来……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于是杨士奇丢了《论语》,立即写了封辞职书信。
  不管了,老子把我儿子给你们留在大牢里,爱放爱杀,都随你们吧,老子不管了。杨士奇在心里说。
  杨士奇离休,杨荣病死,杨溥又是满脑壳私心,此后的朝政大权,终于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王振的手中。
  将国家政权转入到太监的手中,是由成祖朱棣精心设计,经由仁宗朱高炽的推动,再经宣宗朱瞻基的配合运作,整整花了三代人才完成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士大夫对朝政的影响——相比于太监们,士大夫的私心更重。
  别看士大夫一个个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可说到底,他们打的每一个主意,都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相反,太监连卵蛋都割掉了,最大的私心不过是多弄点银子,肯定比士大夫更可靠——在这个问题上,大明帝国的历任皇帝们是有明确的共识的。
  (4)你伤害了我的骄傲
  却说那大元帝国,自从被朱元璋赶走之后,就流落到荒野之上,向原始人的时代迅速退化。退化到了朱祁镇当皇帝的时候,元人的残余势力,已经一分为二,东边有一伙,称之为鞑靼,西边有一堆,称之为瓦剌。鞑靼和瓦剌相互对打,此消彼长,此起彼伏,这时候瓦剌是最强大的,但与大明帝国相比,差得还远。
  于是瓦剌就上表称臣,并派出一支使者,到大明朝上贡。大明有个规矩,宁可让老百姓没得裤子穿,也要让国际友人满载而归,所以瓦刺人派出来的第一批使者五十人,个个都揣着大包的金银回去了。
  次年,瓦剌派了一百人来,又是人人满载而归。
  当时瓦剌的领导人也先就琢磨了,这个大明朝……好像有点缺心眼,贡使不过是搞运输的物流,你给他们那么多的银子干什么?再多派些贡使去。
  结果,也先发现大明帝国硬是心眼不够用,不管派多少贡使来,大明这边统统让你满载而归。那么,要派到多少个贡使,大明帝国这边才能够醒过神来呢?也先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就不断地增加贡使的数目,一直增加到三千人。
  这时候大明这边正是王振总揽朝纲,他发现也先这厮摆明了在玩大家,就不客气地按常规贡使的人数支付辛苦费,瓦剌的三千人大部队,只揣了几锭银子走路。
  尽管派了三千名贡使是摆明了戏弄大明,可临到大明按规矩办事时,也先还是觉得心情很受伤。
  也先说:“大明帝国,你伤害了我的骄傲。”
  瓦剌,是草原上的雄鹰,是英雄成吉思汗的后裔,就这样被大明所伤害,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烟尘处起,红旗漫卷,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却苍龙——瓦剌铁骑出动了,数万名精锐骑士,进逼猫儿庄。大明守将仓促应战,却被打得落花流水,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双双战死,都督石亨挥舞着金背砍刀,疯了一样地杀出一条血路,头也不回地落荒而走。草丛里还有一个监军郭敬,吓得一个劲地抹眼泪。
  消息传到北京城,百官大为震骇,唯有王振与朱祁镇,却是欣喜若狂。为啥他们俩这么高兴呢?很简单,他们终于等来了机会,得以兑现二十年前对宣宗朱瞻基的承诺。昔年朱瞻基问朱祁镇:“若有乱臣贼子扰乱天下,你敢率军亲征吗?”朱祁镇当时响亮地回答:“敢!”
  这个敢字,别人听过了,也就算了,你爱敢不敢,关我屁事?可这却是朱祁镇生命成长的最深刻记忆,也是朱瞻基留给王振的一道作业题。这么多年以来,师徒二人坐在宫里瞎琢磨,琢磨的就是如何来完成这道题。只是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这道题始终是没得机会做。
  现在,这道题终于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只有王振才能够理解朱祁镇兴奋,也只有朱祁镇才能够理解王振心中的欣慰。只要完成这道题,他们对死去的朱瞻基就有了一个交待。
  御驾亲征!王振命令兵部:“立即调集五十万人马,后天就出发!”
  五十万人马?后天就出发?
  兵部的官员险些没被这道命令吓死,拜托,王老师,你懂不懂常识啊,五十万人,只给两天的时间,五十万人一天就要吃小山那么高的粮食,别说没地方弄那么多粮食去,就算是粮食弄来了,单只是饭碗筷子就要上百万双,这些东西根本就凑不齐啊!
  王振的回答是:“没有任何借口,思路决定出路,办法总比困难多……”
  看明白了没有?王振虽然也是个饱学鸿儒,可是久困宫中,天天和美貌的宫女腻在一起,已经与整个人类社会隔膜了。
  懂军事常识的,偏偏私心太重。真的愿意为皇家分忧的,却被宫墙隔住了视线。这时候再看朱瞻基留下来的这道习题,就知道这祸闯大了。
  (5)两腿之间的智商
  能的任务果然就办到了,然后大家出发。
  行军第一天,抵达龙虎台,安营扎寨。夜里军中击鼓传号,却突听军营中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原来是士兵们听到鼓声,以为瓦剌人杀来了,登时大乱。无数人衣服也不穿,光着身子四下里狂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刚刚往营帐里一躺,天却已经亮了,大家继续出发。
  行军第二天,就见有一片乌云自西南而来,顷刻之间到了头顶,只听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冰雹暴雨,一起砸下,砸得将士们哭爹喊妈,无比凄惨。雨过天晴,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路边东一具西一个,躺了不知多少明军的尸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呢?法医上前一检查,报告说,都是饿死的……拜托,这才走了不到两天的路,就饿死这么多的人。难道说这些士兵们,在来之前就有半个月没吃饭了不成?
  按理说不应该啊,可史书上说,这是千真万确的。千真万确就千真万确吧,继续往前走。
  走了十来天,终于抵达大同的猫儿庄战场,满地的残尸与鲜血,令朱祁镇怒不可遏。继续前进,为大明朝那些牺牲的忠勇将士们讨还血债。
  继续往前走,却始终见不到瓦剌人的影子。其实瓦剌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与五十万明军保持着同速移动,虽然瓦剌人只不过五万之众,但他们都是骑兵,只是也先搞不大懂,朱祁镇弄这么多的人来这里干啥?他心里好奇啊,舍不得走远,就不远不近地观察着。
  正行之际,国家气象局局长——当时叫钦天监——彭德清来了,他对王振说:“王老师,昨个我夜观天象,发现情形不妙啊,再往前走的话,只怕是……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和王老师你们俩福大命大,寿与天齐,但从星相来看,你们俩好像没几天混头了……”
  王振一听气坏了:“彭德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再胡说把你嘴撕烂!”
  彭德清退下,这时候猫儿庄战役中逃脱的监军郭敬来了。他说:“王老师,不是我吓唬你,我是亲眼看到了瓦剌人的战斗力的。唉,怎么跟你说呢?瓦剌人的战斗值与防御值,比咱们超出了不知多少个级别。你别看咱们这里有五十万人,可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五十万头羊……你可听说过五十万头羊,能顶翻五万匹北方狼的故事吗?”
  “这个……”老师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来,再回头看,发现五十大军的粮食早已吃光了,再这么走下去,不等瓦剌人来到,只怕大家统统得饿死。
  御驾亲征,果然是一点儿也不好玩。
  “不,咱们先回家?”王老师对朱祁镇建议道。
  这时候朱祁镇也终于醒过神来了。什么事情,都是想着容易,只有做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按理来说,率五十万人出来打架,怎么想都稳赢的,可谁料得到这五十万人顿顿都要吃饭,这事早年时父皇朱瞻基他也没说起过啊?对了,敌人居然还带跑路的,当年祖爷爷朱棣打朱允汶,父亲朱瞻基打朱高煦,他们都是老实蹲在家里等你来打,都没有跑路,怎么轮到了自己,瓦剌人居然跑路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呢!
  想不通,朱祁镇心里悲愤而郁闷。
  事实上,早在朱瞻基对年幼的朱祁镇布置这道家庭作业的时候,就失手把朱祁镇的年龄定格在六岁左右的阶段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成长过——怪都怪皇宫里的生活太安逸,朱祁镇的人生太过于幸福而平稳,没有任何波折,没有任何坎坷,说明白了就是他的大脑再也没有外界的刺激信号输入,反馈终止,始终保持在六岁左右。所以他的生理虽然成熟了,能够于宫中幸御得美女们哇哇地哭,但是他的心里,却仍然是纯真而懵懂,什么事情也不懂,只能事事听王老师的摆布。
  然而糟糕的是,王振王老师自从被喀嚓一刀后,他的智慧也再没有进步过。为什么呢?因为智慧的提升是借助外界信号输入对大脑皮层的刺激来完成的,可你替老王想想,在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刺激比得了两腿之间喀嚓一刀,更来得痛快?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被阉割掉生殖器的王振,他的智能虽然比朝中群臣稍微地高了那么一点点,但却始终停留在两腿之间,再也不可能升上来了。
  所以这时候王振想的是,前面行进二十里,再往左拐,就是我的家,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刀子从两腿间切过,甭管是切菜刀,还是杀猪刀,都让我嗷嗷叫,嗷嗷叫……所以我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了乡人的笑柄,倒不如带着皇帝和这五十万大军回去一趟……这也算是替我平反昭雪吧,又有什么不对?
  于是王振传令:三军听令,奔往蔚州——我那魂牵梦萦的故乡。
  (6)皇帝这边不缺货
  实事求是地说,王振确实不是一个坏人。
  他只是被大明那柄残酷的杀猪刀,将他的智商定格在两腿之间而已,而他的心,却仍然一如此前那样的柔软。五十万人马走到半路,王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么多的人涌入自己的故乡,一定会把庄稼踩得稀烂,这么个搞法,对不起父老乡亲啊。于是王振又改了主意,命令大军掉头回北京。
  可怜这还没有饿死的五十万人马,就这样疲于奔命地,在荒野上跑来跑去,一口气跑到土木堡,眼看天色已经黑了。
  其实再往前二十里,就能够进入怀化城来——但事实上这种可能并不存在,这二十里地,马拉松选手还要狂奔两个钟头,五十万人的大军岂不得走上一个整天?王振选择这么个怪地方扎营,好像也没什么错误——但是后面瓦剌人已经追上来了,恭顺侯吴克忠,成国公朱勇,再加上永顺伯薛缓冲过去堵截。果然群羊架不住一匹狼,顷刻之间,明军死得一个不剩,而凶狠的瓦剌骑士继续向前,疾扑土木堡。
  追上来也不怕,王振命令明军将火炮搬过来,对准瓦剌人喷射个不停,再加上箭飞如雨,让瓦剌人寸步难前。
  也先一看这情形,就说:“我们和谈吧,打什么仗呢,和平才是世界发展的主流……”于是派来使者和谈,王振这边大喜,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将四方的明军调来,看来打五万瓦剌人,五十万明军是远远不够用的。
  和谈协议签订之后,明军大转移,而瓦剌人也在这个时候发起了总攻,只听得胡笳声起,马蹄惊天。瓦剌骑士从四面八方疾扑而来,不由分说轮起弯刀,照饥渴两日的明军就乱砍乱剁,霎时间明军阵脚大乱,一败涂地。
  这时候护卫朱祁镇的将军樊忠,突然向王振扑了过去:“你个王八蛋,害惨了大家……”噗哧一铁锤,可怜的王老师,脑壳已经是碎裂得不成样子。樊忠也随即被瓦剌人砍死,朱祁镇此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索性自己跳下马来,盘膝坐在地上,许多禁军护卫在他的身边,以尽最后职责。
  瓦剌人发现了明军中这支奇怪的队伍,就拎刀子过来看个究竟。朱祁镇问道:“你是哪一个?”对方见朱祁镇气度沉稳,问话时带有一种天然的尊荣,不由大惊,急忙跑去向也先报告。
  闻知捉到了朱祁镇,也先也顿时吓呆了:“怎么把大明天子捉来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你们谁有个准主意?”
  瓦剌人只会打架,哪里有什么主意?幸亏这时候旁边跳出一人,大笑日:“莫急,莫慌,听我一句话,管叫这大明王朝灰飞烟灭。”
  也先细看说话的人,却是朱祁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名叫喜宁。就问道:“你有何主意,可以毁灭大明王朝?”
  喜宁笑道:“这事太简单了,只要大王你声称送朱祁镇回去,等到了城下,就一拥入城,大砍大杀。这大明的城池,岂不就是你的了?你就这么一座座城池拿到手,搞到最后,大明王朝还会存在吗?”
  也先大喜,问道:“你不是朱祁镇身边的人吗?怎么会帮着我们?”
  喜宁回答道:“拜托,你要是正活蹦乱跳,青春年少,正琢磨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却突然被人逮住,照你两腿问喀嚓一刀……你说你恨不恨这帮王八蛋?”恨,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们!也先连连点头,当即用了喜宁之策,先取大同。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同守将郭登一眼就识破了也先的诡计,非但不开城门,还悄悄地派了一支野鹅敢死队,趁夜杀人瓦剌人的大营中,想把朱祁镇再抢回来。
  发现郭登难以对付,也先很生气,就和喜宁商量过后,率领瓦剌铁骑,沿途绕过关隘,直扑北京城而来。到了城下,也先哈哈大笑:“小兔儿乖乖,把门打开,你家皇上回来了……”就听吱呀嘎咕嘎的声音响起,那扇巨大的城门,正在缓慢地敞开。
  也先大喜:“杀啊,与我冲啊……”瓦剌铁骑呐喊着冲进去,却突听里边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但见无数明军仿佛自天而降。当先的一人,满脸是血,面目狰狞,手持一柄超大号的巨斧,只一斧,就把也先的亲弟弟孛罗砍为两段。又一斧,将平章卯那孩剁得满地肠子乱流。就在也先极度震骇之际,突听那名明将大吼一声:“识得我大将军石亨吗?”
  石亨,明军中最能打的将领,瓦剌人最恐惧的克星。平时说起石亨,瓦剌人是没有胆子直呼其名的,只是叫石爷爷。如今有这位石爷爷守在北京,也先要想入城,可能性已经是不存在了。
  石亨,你这个战争贩子!也先都快要气死了:“你肆意挑起争端,破坏和平,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我的亲弟弟,你你你……你难道不想要你家的皇上了吗?”
  石享哈哈大笑:“也先,你个缺心眼的原始人,我们大明朝什么时候缺过皇上?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就是奉了皇上之命,来取你的颈上人头。”
  “皇上……你们真的不缺货?”也先被这个消息吓呆了:“如此说来,你们不要朱祁镇了,又新立了一个皇帝?”
  他猜对了。
  就在北京城下,大明帝国第七任皇帝,闪亮出场。
  (7)意外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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