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明朝其实很有趣儿

_5 雾满拦江(明)
  大明帝国的第七任皇帝,出场的是何等突兀。这个皇帝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呢?这个话题说起来,可就别扭了。早在宣宗朱瞻基时代,因为汉王朱高煦闹事,要求换届选举,要推翻现任领导班子。朱瞻基大怒,遂御驾亲征,倾国之力杀到乐安城下,朱高煦易妆为农民工出城偷降,于是乱局平定。
  平定了之后,朱瞻基就进朱高煦的王府溜达溜达,忽然遇到一个侍女,当时朱瞻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为啥这么生气呢?
  因为,那侍女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殊不知倾城又倾国,越看越上火……为什么上火呢?
  当然要上火,想那朱高煦,王府中竟然养着如此绝色美女,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还要大闹群体事件,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朱瞻基愤怒之下,就招手叫那名美女:“过来过来,你姓什么?”女孩子回答:“我姓魏。”朱瞻基:“魏什么?”女孩子:“不为什么,我爹姓魏,我也就跟着姓魏。”朱瞻基:“你这人……以后你不要姓魏了,改姓吴吧。别人问你的时候,你说姓吴,樱桃小嘴一呶,那岂不是美绝人寰?”女孩子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以后就姓吴了。”朱瞻基点了点头:“你爱不爱我?”吴姓美女:“除了那怪老头朱高煦,你是我这辈子见到的第二个男人……你说我不爱你,还能爱什么动物呢?”朱瞻基大喜:“爱我就好,来来来,我带你到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让你看样东西,你保证这辈子也没见到过……”
  就这样,宣宗朱瞻基爱过这个姓吴的女子之后,食骨知髓,愈发地欢喜,就带她回到了北京。到了北京没地方安置——说到底,吴姓女子可是朱高煦府中的侍女,这属于出身不好。于是朱瞻基就将她安置在一幢四合院内,没过多久,生下一个小男孩,起了个名字,叫朱祁钰。
  这个孩子出生了,于是就有必要为他建一份历史档案。
  朱祁钰历史档案姓别:男姓名:朱祁钰出生:1428年籍贯:北京属相:猴星座:不详血型:不明身高:176公分体重:61公斤相貌特征:眉头时刻紧锁,长相极度郁闷。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七任皇帝。
  特长:无社会关系父亲:宣宗朱瞻基母亲:吴氏妻子:汪氏儿子:1人心路历程0岁:出生。
  22岁:因为现任皇帝朱祁镇为境外不法分子绑架,国失其主,在全国人民的一致要求之下,出任大明帝国第七任皇帝。
  22岁:与境外不法犯子瓦剌谈判赎金,达成基本意向。
  23岁:下岗皇帝朱祁镇获救,居于南宫。
  24岁:立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25岁:太子朱见济卒。
  30岁:夺门事件发生,下岗皇帝在武清侯石亨等人的协助下,阴谋篡夺了国家政权,朱祁钰被剥夺了皇帝职务,贬为鄱王,此后不久,郁郁而卒。
  看看这可怜的景泰帝吧,他的皇帝做得也真是痛苦啊,刚刚坐到龙椅上,上一任皇帝朱祁镇就回来了,天天扒在他的龙椅边上看,这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谁受得了?
  可是,放着这么一个可怕的死对头在身边,朱祁钰为何不快点动手,打掉这伙危及到国家安全的野心家呢?最后反而被人家趁虚而入,将自己彻底打到了。
  说起这个问题,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都归结到一个人的身上。
  是谁?名臣于谦。
  (8)人生的石灰哲学
  于谦,这个名字可谓大名鼎鼎,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许多小朋友,都会背负了两手,背诵他的《咏石灰》,“千锤百炼出深山,粉身碎骨只等闲……要留清白在人间”。可是于谦他到底怎么了呢?又是粉身碎骨,又是千锤百炼?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只不过是于谦在他七岁的那一年,不幸遇到了一个神秘的老和尚。花白的胡子拖在地上,不小心踩上去,“啪唧”一声,摔个大马趴,趴在地上手脚乱动,爬不起来,突然看到七岁的小于谦正蹲在地上,好奇地盯着他看。老和尚大惊,曰:“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将来拯救大难的宰相啊,快去拯救你的大难……”
  这句话宛如一枚生了锈的钢钉,牢牢地钉在了于谦的心里。从那一天开始,他就盼望着,盼望着这个国家倒霉,国家不倒霉,他又如何一个拯救法?
  就这样,他一边盼着国家倒霉,一边发奋读书,很快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先是做一个御史,主要工作职责是给干活的人找麻烦,后来又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从此就在这个职位上坚守了十九年。没升过,也没降过,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坚守在无名的工作岗位上,无论如何看,也轮不到他粉身碎骨了。
  但很快,瓦剌人闹事,英宗朱祁镇御驾亲征,并为境外不法分子所劫持——于谦苦等了一生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这个机会是这样出现的,朱祁镇御驾亲征时,吩咐同父异母的弟弟朱祁钰监国。监国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有什么一时间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朱祁钰——英宗朱祁镇被劫走,这事是肯定解决不了的,但还没等朱祁钰有所行动,后宫的孙太后已经采取断然行动了。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怎么说朱祁镇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而朱祁钰却是汉王朱高煦身边的女人生的,与自己无关。所以孙老太太当机立断,立了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为太子,不允许朱祁钰这厮碰到龙椅的边儿。
  然而朱祁钰也不傻,他本来没什么野心,尽管自己也算是皇族,是朱瞻基的亲生骨血。但说到底,人家朱祁镇那一脉才是正宗,自己这边最多算个黑五类,只有认真改造的权利,没有乱说乱动的资格。可是忽然之间,自己居然已经监国了,监国是什么意思?甭管监国是什么意思,先召开个御前会议,过过皇帝的瘾,这应该没问题?朱祁钰想。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御前会议一召开,就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群臣大暴动事件。当时朱祁钰刚刚宣布开会,就听到所有与会人员,同声大放嚎啕,所有的人都呈上一模一样的奏章,强烈要求立即将王振全家宰光光,男女老少一个不留,若然是留下一个,大家就不活了——为什么这些人要跟王振过不去呢?
  很简单,因为王振夺了百官之权。而且王振又把事情搞砸了,所以群臣激愤,务须要讨回这个公道。朱祁钰眼见大家哭爹喊娘,闹得实在不像话,就吩咐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去抄王振的家。不想群臣一听这个命令,又呜嗷呜嗷地大闹起来。
  为什么呢?因为锦衣卫马顺跟王振是交心换命的铁哥们儿,除了马顺之外,宫里还有两个太监,一个叫毛贵,另一个叫王长随,此四人者,就是朝中有名的四人帮。所以群臣们一边高呼着打倒四人帮,人民得解放的激昂口号,一边涌上前来。朱祁钰一看群臣要造反,大惊,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躲了。这时候群臣一拥而上,由给事中王闳带头,不由分说揪住锦衣卫马顺,强拖到左顺门,拳打脚踢,竟然把马顺活活打死了。打死了马顺,群臣愈发地疯狂,聚众汹汹,向宫里涌来,宫中的侍卫眼见不妙,立即拔出刀子,准备大砍一番。这时候不出名的于谦突然跳了出来,登高一呼,劝说大家要冷静,然后他居中调度,一边央求群臣先别动手,一边威胁朱祁钰立即同大家妥协。经过几轮紧张地蹉商,双方终于达成协议,这边朱祁钰命人将太监毛贵、王长顺推到宫外,由宫外的群臣们将其撕成碎块,然后再由大家蜂拥冲入王振的家中,将他家里的女人孩子都活活咬死。
  闹腾够了,群臣幸福地舔着唇边的鲜血,相互商量:“玩得倒是痛快了,可如果皇上他回来之后,肯定要秋后算账的。我们大家若想平安无事,除非……”
  商议妥当,群臣们再次嚣闹起来,强烈要求朱祁钰登基为帝,如果不答应他们这个要求,大家还要接着杀人。这一次,可说不定就要杀谁了。
  历史上,很少有哪个皇帝像朱祁钰这样,如此得人心……万般无奈,朱祁钰不好多推辞,就笑咪咪地登基了,是为景泰帝。先封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再封出力最多的于谦为兵部尚书,如何打败瓦剌人的猖狂进攻,就看于谦的了。
  可是于谦哪里晓得打架这事?幸好他脑子聪明,就去监狱里找,才发现难怪大明帝国让人家打得稀哩哗啦,整整一牢房,关满了最能打的战将,比如说最让瓦剌人害怕的大将石亨,此时正在牢房里逮虱子呢。
  石亨出马,一个顶俩,果然将瓦剌侵略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此后大明群臣紧密地团结在以景泰帝朱祁钰为核心的权力周围,御敌于国门之外,再也不需要英宗朱祁镇这个槌子了。
  朱祁镇的苦难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9)断背战俘营
  只有落到了也先手中,沦为了任人宰割的俘虏后,朱祁镇的人生,才算是开始了。
  在此之前,许多似是而非的人生大道理,始终无法在朱祁镇的脑子里形成明确的印象。因为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波折,从未有过坎坷,所谓人生成长云云,于他而言是毫无必要的事情。他始终是那个被父亲朱瞻基放在膝头的小男孩,天真、烂漫、幸福,而没有心机。
  只有被瓦剌骑士用弯刀架在脖颈之后,朱祁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唯其在刀口之下,你才会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恐慌。最有益于他的人生思考的,莫过于亲信喜宁的叛变。这个喜宁,此前就像是一条哈巴狗,自己踢他一脚,他都要幸福得眼泪汪汪。可是当喜宁突然露出狰狞嘴脸,要彻底将大明帝国摧毁之时,朱祁镇才知道,此前别人对自己的屈顺与恭谨,不过是权力之下的无奈,在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对他朱祁镇的无边仇恨与怒火。
  他终于看到了人性,却是在付出如此惨烈代价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人情世故,却是在自己失去了一切的时候。
  朱祁镇身边的亲随,统统被也先逮走,只给他留下了两个人。一个叫袁彬,他是锦衣卫校尉;另一个叫哈铭,是蒙古族,他的父亲原是大明的属官,只因为出使塞外,被也先扣留了,所以也先派他和袁彬一道来照料朱祁镇。
  让朱祁镇感动的是,袁彬与哈铭是真的对帝国和他忠心耿耿,不管到什么地方,袁彬和哈铭都与他寸步不离。遇到了危险,袁彬就在前面牵马,而哈铭则紧身保护朱祁镇。夜里睡觉的时候,朱祁镇冻得瑟瑟颤抖,这时候袁彬就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替朱祁镇取暖——朱祁镇一生,还是头一遭被男人抱在怀中,可以确信的是,这时候朱祁镇心中所感受到的,是一种陌生的父爱,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三人从此相依为命,流落天涯。而此时,小太监喜宁,却不停地开动脑筋,思考着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把大明帝国彻底搞死。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喜宁狂跳而起,有办法了。他狂奔着去找也先:“报告,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咱们先奔宁夏,抢多多的战马,而后把军队全部改为骑兵。呼啸一声,带着朱祁镇这厮杀奔南京,攻下南京城后,咱们就拿刀子逼着朱祁镇在南京登基,你看这主意如何?”
  也先一听大惊,曰:“这条计策,乃以前的朱棣乘虚直捣南京的历史重演,你这个死太监,怎么想出如此毒辣的计策?”
  喜宁笑道:“你认为这条计策毒吗?如果有谁把你的卵蛋喀嚓一刀,你也会用这样的计策来回敬他的。”
  也先连连点头:“说的也是,那啥,把皇帝给老子叫过来,咱们开个小会,合计合计。”
  朱祁镇来了,参加会议,听了也先的话后,他说:“你这个想法……蛮好,很有技术含量嘛,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再给你一个答复。”
  “商量?找谁商量?”也先狐疑地问。
  “那你甭管。”朱祁镇出来,找袁彬和哈铭商量,这两人虽然不懂政治,但一听这事,就知道不妙,当即急道:“不可以,陛下万万不可以,无论如何不能够答应也先的这个做法。嗯,对了,陛下,你回去跟他这么说……这么说……”
  朱祁镇再回来,说:“也先,你的建议非常好,非常有创意,我在这里明确表态支持你,希望你再接再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因为我的身体啊,不是那么硬朗,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爹才38岁就死跷跷了,我感觉我也快了,再让你把我弄到马上,杀奔南京,我敢跟你打赌,不等到了南京,我就跟我爹一样死跷跷了……就算还没跷跷,可南京那些地方官,谁认得我是谁啊?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也先急了:“谁教给你的这番话,怎么这么有水平呢?”
  喜宁在一边提示:“是他身边的袁彬和哈铭,我建议,立即干掉他们两个。”
  也先道:“附仪,那就干掉他们俩吧。”
  瓦剌骑士出动,杀气腾腾地冲入战俘营,要将袁彬并哈铭一并杀掉。
  这时候朱祁镇冲了出来,用身体护在袁彬和哈铭面前,说:“也先,我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了。只有这两个人,他们不是我的臣子,不是我的部属,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决不能眼看着你杀害我的朋友,如果你非要动手,那好吧,你过来,连我一块杀掉。”
  朱祁镇的大义凛然,让也先大为吃惊。他说:“皇上啊,还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够哥们儿意思,为了朋友连自己的命都不肯要了。行,今天就看你面子上,这事就算了。可我也把话说在前面,如果这两家伙再犯在我的手上,那你可别怪老子不跟你客气了。”
  (10)砸在手里的肥肉票
  朱祁镇舍身救友,让瓦剌人非常地感动,袁彬和哈铭,心里更是感动。但最感动的,还是朱祁镇自己。
  这时候的朱祁镇,终于看明白了自己:“嗯,其实我也不是个坏人,我也有颗柔软的心。只是那宫墙绿瓦,遮迷了我的视线,只是那美貌彩娥,拖延了我成长的步伐。嗯,不过这件事,我也摸到了也先的底线,那厮虽然凶悍,其实在心里还是敬畏我这个皇帝的,嗯,我得考虑强化我在他心里的影响力……”
  正琢磨着,突然之间哈铭冲了进来:“陛下,不得了了,刚才老袁一出门,就被两个瓦剌人用布袋蒙住着,给拖走了……”
  “什么!”朱祁镇大惊,立即冲了出去,跟着哈彬跑到荒野里,正见也先在那里,指挥几个瓦剌骑士将袁彬从布袋里拖出来,准备杀掉。
  朱祁镇急了:“也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上?你要是不认我这个皇上的话,干脆连我一块杀掉。”
  也先讪讪地道:“皇上,你看你,我不过是跟老袁开个玩笑,你干吗急成这个样子?那你们快回去吧……”
  三个人回来,袁彬流着泪,控诉道:“陛下,这都是喜宁出的主意,他想干掉我和老哈,皇上你就六神无主,任他摆弄了。”
  朱祁镇道:“老袁,老哈,你们两个放心,只要我在,就决不容许他们伤害你们。咱们哥仨不离不弃,生死不移,长命无衰绝,山无棱,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你们哥俩绝。”
  袁彬摇头:“陛下,得琢磨个招儿,把喜宁这厮干掉,不然的话,这家伙迟早也会……”
  怎么干掉喜宁呢?
  三人坐在一起,嘀咕了半宿,终于想出来个好法子。隔了几日,朱祁镇去见也先,说:“也先啊,咱们这样拖下去不行,得抓住机会赶快跟北京那边议和,以前你派出去的人,不了解北京的情况,办不成事。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选,你看喜宁如何?要知道他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最了解那边的情况。我敢说,喜宁出马,一个顶俩,你觉得呢?”
  也先是个憨厚的实在人,听了后就说:“嗯,小朱你这个想法好,就这么办吧。”
  临到喜宁派往北京议和,朱祁镇又推荐了一个叫高磬的士兵,让他跟喜宁一道走,却偷偷地写了封密信,让高磬藏在身上。于是喜宁和高磬两人到了宣府,守将杨俊摆下宴席,请两位喝酒,高磬喝了几杯,突然跳起来,拦腰抱住喜宁,大叫道:“抓住他,快抓住他……”众人不明就里,七手八脚,一拥而上,将高磬并喜宁一块抓住。然后高磬拿出朱祁镇的书信,杨俊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命人将喜宁捆成一只粽子,押往京城。
  铲除了喜宁这个死敌,朱祁镇的处境顿时好了起来。长舒一口气之余,就见北京派来了一支慰问团。
  慰问团长是两名低级官员,一个是礼部给事中李实,另一个是大理寺丞罗倚。这两个人,一个是负责精神文明建设,另一个是负责管理刑事档案,居然派到塞外来——这就是目前朝廷对朱祁镇的态度了。
  见到这两个小官,朱祁镇放声大哭,两个小官也大哭。众人哭过,两个小官就回去了,临走前也先问:“喂,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皇上了?”两个小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你们……这……”也先顿时急了:“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把个皇上扔给我了,噢,看我也先老实,就让我替你们养皇上啊?”
  这时候的也先充满了悲愤与绝望。悔不改,悔不改逮了个皇上当肉票,可是人家打死也不赎回肉票,这可咋办呢?
  绝望之际,石破天惊,奇人杨善突兀出世,给也先带来了希望和生机。
  (11)未曾发明的秘密武器
  世上有许多人都有这样一种痛苦——一生注定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却有着皇帝的梦想。
  景泰帝朱祁钰的痛苦却跟别人恰恰相反,他是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却仍然是一个寻常百姓的思维。
  追溯起来,朱祁钰做错了一件事——他就错在,打小就没有野心,没琢磨过当皇帝的事情。要知道与哥哥朱祁镇相比,他出身不好,母亲是逆臣朱高煦家的侍女,在皇宫里属于正宗典型的黑五类。那朱祁镇出生还不到五个月,就已经立为太子了,而自打他出生,母亲对他耳提面命的,无非不过是要安分守己,千万不要想入非非,以免祸加自身。可谁料到风云突变,土木堡开战,皇宫一片混乱,他也就在这片混乱之中,稀里糊涂地登基为帝了。
  有一件事他从未想到过,帝王的思维与普通百姓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他现在坐在龙椅上,要做的事情,就是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嚷嚷着去营救大哥朱祁镇。如果他这样做了,定然是尽收天下之心,因为这不是他的工作,而且还显得他有情有义。
  最要紧的是,如果他嚷嚷着营救朱祁镇,只能够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瓦剌人会奇货可居,更加不肯释放朱祁镇了。
  所以,以一个帝王的思维来说,如果他不希望朱祁镇回来,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嚷嚷着营救,你越是嚷嚷,朱祁镇就越是回不来。而且你还可以一边嚷嚷,一边将朱祁镇的亲信以营救不利为由,一个个充军流放,趁机提拔重用自己的亲信死党,就这么搞上十年八年,则帝王基业,稳如泰山矣。
  可是朱祁钰哪懂这个?他仍然是以一个平民的思维出发,担心朱祁镇回来之后跟他争权,在营救朱祁镇一事上表现得消极,甚至故意扯大家的后腿。可是他越是这么一个搞法,就越是容易激起臣属的叛逆之心——总会有人看不下去,跳出来的。
  这个人果然跳出来了。
  右都御史杨善。杨善这个官,相当于中央组织部副部长,重要的人事安排轮不到他,如果干部任用上出现了问题,倒是少不了要找他的麻烦。再者说,自打朱祁钰出其不意地坐到了龙椅上之后,身边的重要位置早已被名臣于谦等人迅速抢占,杨善反应得稍微慢了那么一点点,此后在景泰王朝里,已经注定没有他的机会了。
  于是杨善就琢磨,要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就必须改变目前的政治格局,除非把眼前这个利益结构彻底推翻打烂,否则不会有自己的机会。
  那么,要如何推翻现有的利益架构呢?答案只有一个——想办法把英宗朱祁镇弄回来。
  但要迎回朱祁镇,至少要过两道关。在朝里,最高领导人朱祁钰就跟你捣乱,他甚至连差旅费都不肯支借。在瓦剌那边,也先也不是好对付的,搞不好,不唯是英宗朱祁镇没有弄回来,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正因为这桩差事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别人才躲得远远的。但是杨善却铁了心,朱祁钰你不是不肯支借差旅费吗?好办,老子卖掉家产,焦土抗战——看看,杨善已经是铁了心,务须要达成目的。
  卖掉家产之后,杨善就出发了,很快到达瓦剌部落,受到了瓦剌领导人也先的热烈欢迎,然后俩人坐下来聊天。这是一次严肃而亢长的外交对话,核心的内容是涉及到了大明帝国的几桩秘密武器。
  杨善说:“老实说吧,我们知道你们若想侵犯大明朝,就得骑马翻山越岭,所以我朝已经下令,在边境上都钉上铁镢子,上面留小孔插铁锥,你们的马蹄踏上去,哈哈哈,我不说你也知道后果会如何。还有还有,现在我们的大炮,每次只能发射一枚石弹,杀伤力远远不足。所以呢,我们已经将石弹改为小型号的了,下次发射,呼啦啦铺天盖地一大片,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还有,现在我们的箭头上,已经涂抹上了最厉害的毒药,沾之则死,碰上就亡,你们要是活腻了的话,尽管过来吧。还有还有,我们的火枪也已经改进了,现在的火枪是双头的,一枪俩眼,一箭双雕,管叫你有来无回……对了,这些都是国家机密,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实际上,杨善在这里说的秘密武器,一桩也没有,大明帝国压根就不是琢磨这事儿的国家,中华民族也不是喜欢研究武器的民族。可是也先却是个实在人啊,听到这情形,吓得目瞪口呆,心想:“大明帝国果然了得,那什么,我快点把英宗这厮放回去吧,留在我手里,迟早会带来大麻烦……”
  于是也先强烈请求无条件释放朱祁镇。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消息传到朝廷,让景泰帝朱祁钰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12)神秘的人际规律
  照例,景泰帝的平民思维又发作起来,在迎回朱祁镇事件上处处找大家的麻烦,但最终,朱祁镇还是平安回来了。一进北京城,朱祁钰就将他软禁在宣武门内的南宫中,从此,朱祁镇就在那里享受起孤独而寂寞的人生。
  朱祁钰让他不喜欢的一个太监阮浪去南宫,服侍朱祁镇。这个阮浪实际上是越南侨胞,为人耿直,朱祁镇很赏识他,就把自已的绣袋和镀金小刀送给了阮浪。偏生阮浪太拿领导不当玩艺,转手就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了自己以前的部下,现任皇城防卫使的王遥。
  王遥这厮却比较浅,喜欢在人前炫耀。结果让同事卢忠和高平盯上了,都认为这么个傻家伙,恰是一只可以踩着往上爬的阶梯。于是卢忠和高平灌醉王遥,偷出绣袋和镀金小刀,飞奔了去报案,硬说英宗朱祁镇要复辟。
  实际上,英宗复辟的心是有的,但偏偏这只绣袋和小刀,跟他的复辟没有关系。而景泰帝朱祁钰如临大敌,逮走阮浪往死里打,逼迫阮浪承认朱祁镇有复辟之事。可是景泰帝终究是不会做皇帝,刑官严格不配合他,硬说打不出口供来。但打不出来也不要紧,只要坚持不懈地打下去,不愁打不出一个反动团伙来。
  朱祁镇危险了。
  岂料,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了一桩怪事。那告密的卢忠,很可能是因为诬陷了朋友,导致过于强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的精神突然崩溃。于是他迅速地疯掉了,光着身子满街跑——光身子跑就对了。九成九光身子往外跑的精神病患者,都是试图向这个世界表明——你看我有多清白?
  卢忠突然发疯,朝中群臣大哗,纷纷上奏,和景泰帝吵了起来,都说这事不对头,要求立即撤诉。朱祁钰感觉很失败,就吩咐将阮浪和王遥杀掉,这事就算过去了。
  此事过后,朱祁钰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危机感,就琢磨着废掉朱祁镇儿子朱见深的太子之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可是群臣不肯,内宫不答应,最要命的是就连朱祁钰自己的老婆都反对——这厮到底是怎么混的,居然弄了个众叛亲离?
  这时候广西出了一桩灭门大案,思明土知府黄纲,正好端端地在家里睡觉,不曾想门外突然冲进来一群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按住黄纲父子,硬是把他们的骨头拆碎了,然后装进一只罐子里,埋在了后院。这伙歹徒杀人的时候,全没有注意到黄纲家里有个小书僮,叫福童。这小东西躲在暗处看得明明白白,原来这伙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黄纲的同父异母弟弟黄雄。
  那么黄雄为什么要杀哥哥黄纲呢?
  其实也没太多的理由,就是黄雄想让自己的儿子来接黄纲的班……看明白了,在广西这么个小地方,又一轮兄弟争位大战,甚至连亲属关系都跟皇宫里的朱祁镇朱祁钰兄弟没什么区别。
  可是广西这边的事情全被书僮看到了。等凶手走后,小书僮狂奔到按擦司处报案。当地迅速将此一案件上报朝廷。黄雄发现麻烦大了,遂一琢磨,我这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了自己的儿子杀人争位,敢打赌,朝廷那边的人际关系格局,跟我这边一模一样,铁定也是同样的矛盾结构……这个深藏不露的小官员,真乃举世罕见的智者啊,他纯粹是靠了推理,甚至比后代的史学家都把握住了朝廷内部的主要矛盾。
  于是黄雄断定,现任皇帝朱祁钰,他肯定也是和自己一样,想让自己的儿子接班。那么没二话,赶紧写奏章,强烈要求换太子。
  奏章递上去之后,朱祁钰打开一看,顿时哭了,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还说咱们大明的忠臣是不是都绝种了,原来真正的忠臣,竟然是在千里之外。”
  传旨,赦免黄雄所有罪过,想杀谁就去杀,随他的心思,再将黄雄提拔为都督。然后召集群臣,商量换太子的事情。
  此时群臣的心思,是说不出的痛苦。反对吧,惹火了朱祁钰,铁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签字表示支持吧,得罪了朱祁镇不说,还丧送了自己的一世清名。所以大家干脆闭上嘴巴,一声不吭。可不吭也不行,总会有几个人抓住机会,要好好地表现表现。于是在几个急于表现的人争取之下,易储之事,总算是通过了。
  终于让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朱祁钰舒舒服服往龙椅上一靠,正要喘口气,就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报来:“报,太子刚才死跷跷了……”
  仿佛当头一记闷棍,打得朱祁钰摇摇欲坠。
  这个狗屁儿子,怎么这么不争气?老子费了九劲才让你当上太子,可你怎么说死就死呢?
  明摆着,朱祁钰的这个儿子,是故意死的,存心摆他老爹一道。
  新太子的暴死,如一片蝴蝶翅膀,于大明王朝掀起了渐行渐大的风暴,最终将景泰帝的时代彻底摧毁。
  (13)权力的蝴蝶效应
  朱祁钰易储成功,而太子却突然暴死这件事,引发了天下人心里狂猛的波澜。
  所有的人先是为这种不可思议的怪事惊呆了,然后恍然大悟:天命乌龟!
  啥叫天命乌龟呢?
  是这个样子的,但凡一个人杀人盈野,夺得天下,总是要宣称:是历史选择了俺当皇帝,只有俺才能救帝国……这个说法,沿袭日久,就变得文采斐然,简述为天命有归。天命有归,就是你命中注定该当皇上,多少人拦你都拦不住。
  而在景泰帝朱祁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却恰恰相反。朱祁钰遭遇到的是天命无归,无论他老兄怎么使劲,摆明了这皇位宝座,与他的血脉就没有关系,有关系太子死那么早干什么?
  天命无归,所以又叫天命乌龟。
  你都乌龟了,大家还怕你个卵?遂有大臣前赴后继,继往开来,飞蛾扑火,火中取粟,纷纷上书,要求立即恢复老太子朱见深的太子职务。最早上表的是御史钟同,这厮居然在奏章上公然宣称:
  “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朱祁钰天命乌龟,快歇菜吧。
  钟同这边等于是指着朱祁钰的鼻头骂了,可随后跟上来的大臣章纶更不客气。朱祁钰的儿子刚刚死掉,费尽心机易储,却落个竹篮打水,原本正是悲愤之中,见此二人挑衅,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揪出去暴打。
  众臣一见有屁股可打,大喜,一窝蜂地冲将上来,打头的是一个新进士杨集,紧随其后的是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这些人挑明了态度,老子就是要跟你朱祁钰过不去,你有本事把老子打死?
  打就打,谁怕谁……朱祁钰正在喝令行刑,突然之间感觉到眼前发黑,扑通栽倒,再爬起来,却感觉到四肢乏力,冷汗直淌,原来是气急交加,突然病重了。
  景泰帝病重,恢复老太子朱见深的职位之争,在群臣中再起波澜。这时候起决定作用的是名臣于谦的态度了。
  然而于谦却是不支持朱见深的。为什么呢?因为于谦当初带头拥立的朱祁钰,又曾支持过立朱祁钰的儿子为太子,他为朱祁钰一家付出了如此之多,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了。
  所以于谦和内阁同僚们商量过,一致认为:朱见深既然已经被废了,就不应该再恢复——就算他倒霉好了。如果非要立太子不可的话,大家去别的地方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出来一个两个……
  对于谦的忠心,朱祁钰甚感幸慰。
  但是大将军石亨——也就是瓦剌人最害怕的石爷爷,却丝毫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幸慰的。他冷眼看着这些文官左折腾,右折腾,怎么折腾也没他石亨的份。噢,合着不管立谁,都是你们的功劳,老子出生入死,只配在一边替你们提鞋擦屁股吗?
  愤怒之下,石亨就找了都督张杌、太监曹吉祥等人,商量说:“与其让他们瞎折腾,还不如咱们自己来折腾,我建议让英宗朱祁镇复辟,同意的举手。”大家都同意,可这个阴谋小集团,只包括了军方和内宫,缺少文官支持者。于是大家就去找大常卿许彬商议。许彬道:“我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人,你们去找徐友贞,此事准成。”
  那徐友贞又是何许人也?
  此人说起来,那就有意思了。徐友贞其实不叫徐友贞,而是叫徐口。当初英宗朱祁镇被瓦剌恐怖分子劫持之时,他力主迁都,受到众人的嘲笑,并被撤消所有职务,勒令以后不许再为官。
  可镲珵是个读书人,不当官怎么成啊?于是他灵机一动,改名叫徐友贞,就又混进了干部队伍,继续兴风作浪。此番眼见得石亨等人找来,徐友贞大喜,就说:“好,你们来得正好,这事咱们就干啦,到时候你们听我的,此事准成。”
  到了约定日子,石亨带了士兵,与太监曹吉祥、徐友贞等人会合,正要出发,忽见西南方向的夜空中弥漫起一股黑气。霎时间,那股黑气就漫卷了过来,遮住了星辰月亮,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天命有变!
  参与密谋的人有的惊恐起来,石亨也吓得不知所措——看来……老天爷好像投了反对票,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14)夺门之变
  午夜行动,黑风猝起,吓呆了所有的密谋者,几乎人人都打了退堂鼓,甚至有人偷偷地逃跑了。这时候,唯有徐友贞淡定如常,他说:“事情已经如此,我等断无后退之路,你们跟我来!”
  众人提心吊胆地跟在徐友贞后面,到了南宫门前。
  这道门,门缝是浇灌了铜汁焊死的,饶是朱祁镇变成一只老鼠,也钻不出来,由此可见朱祁钰此人是何等的没品。他难道不知道,再坚固的门,也能够从外边撞开的吗?徐友贞下令:“抬巨木来,把门撞开!”
  巨木抬来了,哐哐哐几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宫门被撞塌。众人蜂拥而入,正见朱祁镇在院子里看月亮——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扶他复辟之事,就问道:“诸位爱卿,此来何事?”众人扑通跪倒:“有请陛下升殿,以慰天下人之愿。”
  跪拜完毕,徐友贞命人抬过登辇,请朱祁镇登上去,让士兵抬着走。可是士兵心里害怕,说什么也抬不起来,眼看再抬下去,就要把登辇弄翻,将朱祁镇摔掉两颗门牙在所难免。徐友贞急忙招呼大力士石亨,干脆他们两人抬起登辇,一行人匆匆出门。
  出了门,朱祁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们都是谁啊?快点说名字,要不等到明天,恐怕我会忘光光……”你看这糊涂帝,连谁来扶他登基都弄不清楚——这正是朱祁镇人格的魅力之所在,他的成功就在于,他始终在告诉别人:“我需要你,需要你们。”徐友贞等急忙报上姓名官职,朱祁镇记下后,众人抬着登辇,如飞般赶到皇宫大门前,宫中侍卫喝令站住。这时候朱祁镇站起来,向大家招手致意:“战士们辛苦了。”侍卫急忙立正回答:“首长辛苦!”朱祁镇:“战士们晒黑了!”侍卫们:“首长……你更黑……”趁这功夫,众人已经冲进皇宫,飞抢龙椅。
  只听一声呐喊,埋伏在金殿的金瓜武士蜂拥而出,不由分说,照徐友贞脑壳一瓜砸下。危急时刻,只听朱祁镇大吼一声:“呔!没有我太上皇的御旨,我看谁敢动手?”
  金瓜武士呆怔之际,朱祁镇已经闪电般地把屁股放在了龙椅上:“你们大家……跪安吧。”
  政变就这样成功了。
  分析这次政变成功的原因,徐友贞的淡定功不可没。要知道,这个阴谋小集团中的成员,俱各是不凡之辈,石亨是军方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堪称大明第一战将,其他人等,无一不是独当一面的杰出之士。然而杰出归杰出,政变这种活,大家都是头一次玩,缺乏足够的经验,应变能力明显欠奉。偏偏徐友贞这厮,他好似一个天生的政变人才,不止一次地在大将军石亨都害怕得牙齿打战之时,他却是淡定自如,指挥若定。他原本是石亨找来凑数的,谁知道关键时候,他却成为了众人唯一的主心骨。
  总而言之,大明帝国人才泛滥,连徐友贞这种政变型人才都不缺。
  却说次日群臣入殿,惊发现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赫赫然已经是朱祁镇了,大家无可奈何,只好伏地磕头。
  大明帝国的第七任皇帝朱祁钰,在病榻上听说了这事,落下了悲伤的眼泪。他很快被打回原形,不久郁闷而死。但也有消息说:“朱祁钰是被一名太监活活勒死的,到底哪一个消息更准确,这可就难说了。”
  下一步,就是大杀讨厌的政敌,明臣于谦首当其冲。大家纷纷上奏,强烈要求把于谦千刀万剐,罪名也好找,单只不阻拦老太子朱见深复位这一条,就足够剐上他十几次的。
  但是朱祁镇却知道,他是在制造一起冤案。这冤案他非要制造不可,没有冤案,他现在坐在龙椅上,就缺乏足够的合法性。但是既然是冤案,也就没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1457年2月16日,于谦及大学士王文,并六名大太监王诚、王瑾、张永并舒良,一起于闹市公开斩首。
  景泰帝时期的多名臣属,统统被充军流放。下一个倒霉的,是徐友贞。
  (15)脑瓜不灵就造反
  盯上徐友贞的是大将军石亨和大太监曹吉祥。这两人盯上徐友贞,实在是盯得太对了,别人就算是想盯,也没个理由。唯其这二人,在夺门之变的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徐友贞演主角,感觉自己好没面子,就对徐友贞有了看法。
  光有看法还不行,还得有办法。那么,有什么办法干掉徐友贞呢?
  这个办法最终让曹吉祥想出来了,太监想的办法,绝对地太监化。他事先吩咐了小太监,埋伏在朱祁镇的身边,等朱祁镇与徐友贞说话的时候,就全部偷听下来,然后再把这些话四下里散布。朱祁镇发现宫中的密议居然尽人皆知,很是生气,就下令追查,一查,所有的太监都作证说:“这些机密都是徐友贞散布的,他这人就喜欢四处散布国家机密……”
  什么,徐友贞竟然有这么一个爱好?朱祁镇气坏了,从此不再搭理徐友贞。而徐友贞对此懵懂不知,还每天乐颠颠地在内阁跑来跑去呢。
  未过多久,内阁上本,弹劾石亨和曹吉祥,说他们横行不法诸多事。石亨和曹吉祥抢先一步,先发制人,哭诉内阁阴谋害他们。朱祁镇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吩咐把内阁中的徐友贞、李贤等人带来,李贤辩说他们的奏章全都是事实,朱祁镇却说:“是事实你们为什么不早说?”有此一言,徐友贞并李贤双双下狱。
  却不料,内阁刚刚进了天牢,就见东北方向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狂风裹胁着鸡蛋大小的冰雹,不由分说劈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当时朱祁镇呆了半晌,说:“难道老天爷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吗?有意见你提啊,搞这些狂风冰雹的干什么?算了算了,徐友贞就流放吧,还有那个李贤,提拔重用吧!”
  明摆着,朱祁镇这厮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他只是借石亨并曹吉祥之手,将徐友贞赶出京城。放着这么个政变天才在身边,谁还能睡安稳觉?
  徐友贞被清除了,下一个就是石亨。
  朱祁镇突然对石亨的态度冷了起来,这让石亨说不出来地不适应。于是就对部属们说:“大同的军队最是精锐,我侄子石彪是太同的守将,如果我们父子联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部属童先听了,非常激动,就说:“那咱们还等什么?快点动手干起来吧。”石亨道:“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要等到所有的将领都换上我的人,那时候,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
  于是石彪暗遣十几人入京,欲与石亨合谋,不曾想朱祁镇早就盯着他呢,当即将来人全部逮住,交给锦衣卫一顿暴打,打出全部口供,然后下令逮捕石彪。
  实际上,石亨说造反,只是图嘴皮子上痛快,他这人虽然作战勇猛,但对于皇室,却是非常恐惧,急忙请罪。朱祁镇趁机先捕石彪,不追究石亨,等过段日子,石亨嘴巴上又在乱说乱讲,却不知锦衣卫就蹲他家的床底下,早把他说过的话,一句也不少地报到朱祁镇这里。
  这可就怪不得朱祁镇不客气了。石亨拿下,判处死罪。可还没等到上刑场,石亨就在天牢里郁闷死了。
  蹲在石亨床底下,搜集到石亨谋反证据的锦衣卫,名叫逯杲。搞掉大将军石亨,那意味着他人生的巨大成就,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而是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盯上了大太监曹吉祥。
  曹吉祥赶走徐友贞后,眼见石亨死于大牢,情知自己在劫难逃,于是他小心行事,闭门不出,希望能够逃过灾祸。为防万一,他就把侄子曹钦叫来,让曹钦千万要小心,不要落把柄于人。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劝告毁灭了曹家满门,原本是平安无事的曹家,就此弄出事来了。
  话说曹钦回到自己的家,关起门来一琢磨:“我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呢?好像没有,好像……”忽然之间他想起一个人来——家人曹福来。
  这个曹福来,本是曹钦的家奴,后来光荣地加入了锦衣卫,做了一名百户。因为工作繁忙,经常在外出差,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不知道就算了,可是曹钦偏不,凭直觉,他认为曹福来多半是在从事对他不利的事情。
  怎么解决这个子虚乌有的问题呢?
  曹钦的脑子一闪,想出一个超级怪异的解决方案。
  他叫来曹福来的老婆,让她去衙门报告,说自己的老公患了精神病,离家出走,不知下落——曹钦的这个怪主意,大概是想先给曹福来扣上顶精神病的帽子,万一他指控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说对方是精神病,证词不可靠……弯子绕得如此之大,其间的逻辑又是如此地诡异,就算是没事,也非得弄出事来不可。
  果然,锦衣卫逯杲听说了这事,大为奇怪,心说老曹家这是搞什么鬼?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来,只要我找到失踪的曹福来,一顿暴打,多半就能够弄清楚事情究竟。于是锦衣卫纷纷出动,满世界去抓曹福来。
  发现自己无事生非,果然弄出事来了,曹钦后悔得要死,一咬牙一跺脚,又干了一桩蠢事——他自己先把曹福来找来,捉回家中,打了个半死。
  锦衣卫逯军越看这事越怪,最要命的是,御史们也听说了这事,也搅和进来上奏章,就连朱祁镇都表态,他对失踪的曹福来表示高度关注。
  全乱套了。
  曹钦终于发现,自己的脑子真的有问题,明明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弄得好像什么事都有一样。怎么跟人家解释呢?如果说自已脑子不灵光,那别人是不会相信的,要不……
  要不干脆就造反吧。
  “等造起反来,估计就没人注意到我的脑子有毛病了吧?”曹钦想。
  (16)终成帝王大智慧
  凌晨时分,曹家大院突然传出一片呐喊之声,只见一群乌合之众,在曹钦的带领之下,杀奔锦衣卫逯军的家中。恰逢逯军穿戴利索,正要出门上班,被这伙人一拥而上,当场砍得稀碎。
  杀手团随即冲向几个御史家中,将御史一刀两断,而后杀奔长安门,发现这扇门不好攻打,曹钦下令放火烧,不信烧不开你。正烧之际,后面的官兵数千人杀来,曹钦横刀立马,扭身大战,忽然想起不如去攻打朝阳门——他这人脑子是真的有问题,这节骨眼上,朝阳门会大敞四开吗?可曹钦不管这么多,杀到朝阳门,发现门不开,就又杀向安定门,见这扇门也关着,就又转向东直门、齐化门……不长工夫,内城九门,被这厮攻打个遍。发现哪扇门也打不开,曹钦很生气,就回家了。
  官兵尾随追来,曹钦愤满地说:“都说我脑子进水,我今天就多灌一点水进去……”“扑通”一声,投井自尽了。
  老太监曹吉祥可倒了血霉,明明没他什么事,却要承担全部的刑事责任,被推出去千刀万剐了。
  搞掉了夺门之变中的所有功臣,而且手上居然没有沾到一点血腥,朱祁镇对自己的佩服,已经到了极点。不服不行啊,全都是对手自寻死路,只有自己是明君——这个就叫帝王大智慧。
  朱祁镇彻底成熟了。
  下一个目标:袁彬。袁彬是哪个?就是朱祁镇沦为也先的俘虏时,他身边的人——另一个是蒙古人哈铭。袁彬不仅是帮助他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而且在朱祁镇寒冷的时候,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来替他取暖。如此恩德,理应干掉。
  不干掉还怎么办?难道把万里江山送给他吗?一碗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无法回报的情义,就只能跟你不客气了。
  怎么个干掉法呢?思路决定出路,办法总比困难多。于是有锦衣卫跳了出来,强烈控告袁彬犯罪,对此,英宗表示了最大程度的愤慨,不予理睬,可是锦衣卫太欢实了,告个没完没了,于是英宗流下了眼睛,说:“你们必须还我一个活的袁彬。”
  说出这句话,最深刻地表明了当时的密探政治,凡人诏狱者,有死而无生,锦衣卫考虑的不是你有什么罪,而是用什么法子弄死你。对此,朱祁镇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有这样一句话。
  袁彬人诏狱,果然又半死不活地回来了,朱祁镇将他调到南京锦衣卫——这厮也当上了锦衣卫了。
  终于没事了,朱祁镇总算是可以做他的明君了。
  传令释放关押在冷宫中的建庶人。建庶人是大明帝国第二任皇帝朱允汶的儿子,朱棣推翻建文帝的时候,这孩子刚刚两岁,眨眼工夫已经被关押了足足五十四年。奇怪的是居然有许多大臣坚决反对释放建庶人,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念的书,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建庶人释放,实际上这个人放不放出来,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他生命中的全部记忆,就是冷宫中的囚禁生活。突然来到外部世界,心理的冲击空前之强烈,结果大脑受刺激过度,还不到两年就死掉了。
  朱祁镇让自己跻身于明君之列的,是他坚决地废除了活人殉葬制度——从朱元璋的时候起,一个皇帝死掉,就会拖着一大群年少貌美的妃子进坟墓,这个制度比较原始,而且像这种恶习,一旦开始就很难终止。而朱祁镇明确表态,他死后,不要任何一个女人殉葬,仅此一项功德,就不枉他活上这一遭。
  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朱祁镇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还有事没有?没事我死也……他死于1464年正月,亨年三十八岁。
  第六章 宪宗朱见深——拒绝长大的孩子
  (1)掌握权力的女人
  一个软弱的人,一个缺乏主心骨的人,一个人格被神秘力量所掌控的可怜虫。
  掌控了他人格的神秘力量源自于何方?
  这个事,就要从山东诸城说起了。话说诸城地方,有一个椽吏,名字叫万贵。椽吏不是官,最多算是个副主任科员,可不知怎么的,万贵犯了事,被贬到了霸州,从此陷入了困苦之中。自己困苦倒还罢了,可家里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名叫万贞儿。怎么办呢?要不把孩子送到宫里,让她当一名光荣的服务员吧。
  这个四岁的女孩子进了宫,当时没有关心爱护祖国花朵这一说,花朵们打小受到的教育,是关心领导,爱护领导,有饭领导先吃,有麻烦领导先走。花朵们要时刻准备着,随时为领导献出自己的青春、贞操和生命……所以这可怜的小丫头,就沦为了孙太后的一个宫女。
  到了土木堡之变的那一年,时任皇帝朱祁镇,被境外恐怖分子也先绑架。于是孙太后当机立断,立了刚刚两岁的朱见深为太子,又恐小太子年龄太幼,拉屎撒尿也没个人管,于是孙太后就派了万贞儿出马,去给朱见深做小保姆。
  这一年,万贞儿已经21岁了。
  21岁的女孩子,已经过了花季,情窦早就开了。可是这阴气森森的皇宫中,举目所见,清一色大龄未嫁老处女,连个男人的气味都闻不到。可以想象得到,当万贞儿初见朱见深的狂喜。哇塞,男人?原来男人是这么个样子的。
  当然朱见深还不能说是男人,刚刚两岁,连小男孩都不算,最多算是个婴幼儿。但婴幼儿会长成小男孩,小男孩会长成小男生,小男生再嗖嗖地长,就会长成一个大男人——这就是命运赐给万贞儿的宝物,从这一天起,她的生命终于有了意义。
  此后,万贞儿以她一颗女儿之心,似水的柔情,还有她那如花似玉的容貌……不对不对,万贞儿哪点都好,就是容貌跟如花似玉贴不上。史书上说,这丫头的模样,长得超雄性,到底雄性到什么程度呢?
  《万历野获编》上记载说,万妃“丰艳有肌,上每顾之辄为色飞”……意思是说,万贞儿这姑娘,胳膊粗力气大,登台表演一运气,哇,胸前至少八块腹肌。这本书算是说得比较委婉的了,其他史书,说得就比较野蛮,诸如“貌雄声巨,类男子”等权威性记载。貌雄,就是指线条比较粗;声巨,说就是嗓门大。
  把一个女人形容到这份上,再补上“类男子”这种闲话,史家明显有失厚道,有这么糟践女生的吗?不管怎么说,当时的万贞儿就是和幼小的朱见深相依为命,度过了人生的重重难关……都有些啥难关呢?
  看看朱见深的个人求职简历,就清楚了。
  朱见深历史档案
  姓别:男
  姓名:朱见深
  出生:1447年12月9日
  籍贯:北京
  属相:兔
  星座:射手座
  血型:B型
  身高:172公分
  体重:71公斤
  相貌特征:斯文、儒雅、满脸堆笑,属于那种见了就引发别人暴打他一顿的冲动的
  模样。
  职业:出任大明帝国第九任皇帝。
  特长:无
  社会关系
  父亲:英宗朱祁镇
  母亲:周氏
  妻子:吴氏
  儿子:14人
  心路历程
  0岁:出生。
  2岁:因为生父朱祁镇被境外恐怖分子所绑架,所以晋升为太子。
  2岁:父亲朱祁镇平安归来,被囚于南宫。
  6岁:被解除太子职务,太子由叔叔的儿子朱见济担任。
  7岁:朱见济死之,太子之位空缺。
  11岁:夺门事变发生,父亲朱祁镇重新当选为帝国领导人。
  11岁:遭到父亲粗暴干涉恋爱自由,心爱的女友褚五儿被活活打死,更心爱的女友万贞儿被打得半死。
  11岁:恢复太子职位。
  16岁:成婚大典,吴氏被立为皇太后。
  18岁:父亲朱祁镇死,是年登基为帝,改年号成化。
  18岁:册立最心爱的女友万贞儿为贵妃。
  18岁:宫中暴发恶性事件,皇后吴氏悍然暴打万贞儿,万贞儿哭见朱见深,朱见深怒,废除吴氏的皇后职称,打入冷宫,贬吴氏的父亲边关充军。
  18岁:群臣反对万贞儿为皇后,理由是年纪太老了。不得已,另立王氏为皇后。19岁:侯大狗群体事件发生,不久平定,侯大狗被生擒。
  20岁:刘千斤群体事件发生,不久平定,刘千斤被活剐。
  24岁:宫女纪氏有孕,万贞儿逼令坠胎,太监诡称是腹胀病,终于生下一子。万贞儿下令将孩子溺死,太监张敏不敢下手,将孩子藏了起来。
  30岁:太监张敏告之朱见深以皇子事,朱见深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六岁的儿子,感激之余,任由万贞儿毒杀纪淑妃,太监张敏被迫吞金自尽。
  31岁:设立西厂,以别于东厂,汪直用事,大索民间妖书,生民冤死无数。
  35岁:柏贤妃生皇子朱祜极。
  36岁:万贞儿毒杀朱祜极。
  41岁:卒。死因:在其卧室发现一只神秘的奇匣,匣中尽皆房中术,乃华盖殿大学士万安所献,由是万安放归田里。
  看看这个资料,我们就会立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朱见深,在他生命成长的历程中,人格被置换了——换言之,他已经沦为了万贞儿的傀儡,对比他年长近二十岁的万贞儿言听计众,不敢有丝毫的忤逆。直到死,他也未能摆脱了这个女人的控制。
  然而,人性的规律告诉我们,人是有独立意识的,天生就有着挑战与冲突的冲动,然而这个规律,在朱见深身上却失效了。为什么呢?
  答案。就在朱见深成长的脚印里。
  (2)与天斗,其乐无穷
  儿的意志为意志,唯万贞儿之命是从。最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万贞儿所使用的手段,并非是人们所想象的色诱。相反,情色在朱见深与万贞儿两人之间,占不到任何位置。
  事实上,有关朱见深被万贞儿牢牢控制之事,当时的人们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曾有一次,朱见深的母亲周太后把他叫了过去,问他:“彼有何美,而承恩多?”朱见深响亮地回答道:“彼抚摩吾安之,不在貌也。”
  这个过程,是周太后好奇地问自己儿子:“万贞儿那丑丫头,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让你和她搞个没完没了,却不理会别的美貌嫔妃?”
  朱见深的解释是:“不是,事情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我和万贞儿只是好朋友。每当我情绪紊乱的时候,只要她轻轻地拍拍我,我就稳定了下来。”
  朱见深的这个回答,绝对是他的真心话。
  证据?
  朱见深37岁的那一年,万贞儿已经是个56岁的老太太了。但是这老太太却说什么也要和太子朱佑樘过不去,说什么也要废了太子。
  按理说,她一个56岁的老太太,鸡皮鹤发,满脸褶子,女性的柔媚力量早已是荡然无存。更何况,这个可怜的太子朱佑樘,自当生下来后,就被人藏了起来,才避免被万贞儿弄死,直到孩子六岁了,朱见深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即使在他欣喜若狂的情形下,他也没有阻拦万贞儿将朱佑樘的生母纪淑妃毒死。对于儿子他亏欠太多太多,对于56岁的老太太万贞儿,他却是没有丝毫的亏欠。
  更何况朱见深已经是个37岁的男人了,一边是个56岁的老太太,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孰轻孰重,这还用说吗?
  于是朱见深作出了果断的英明决定,满足老太太万贞儿的所有要求,废了自己的儿子,不让儿子做太子了。
  看看这朱见深的脑子还正常吗?
  正常不正常,这你管不着,朱见深已经动手了。他找来大太监怀恩,命令他起草废除太子的诏书。怀恩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冒死陈情,坚决反对朱见深这缺心眼的决定。
  朱见深大怒,立即将怀恩撵到凤阳看守皇陵,然后自己写了诏书,不理会群臣哭天抢地地反对,正要发布。就在这时,就听轰轰轰几声巨响,啥动静呢?原来是东岳泰山地动山摇,发生了强烈的地震。
  地震就地震,不理会,废太子诏书发布……轰轰轰,又是几声巨晌。东岳泰山发生了第二次地震,震级比上一次更凶。
  震两次也不理,继续发布废太子诏书……轰轰轰,第三次传来惊天的巨响,东岳泰山正式进行了第三轮地震。
  三轮地震也没关系,继续发布废太子诏书……轰轰轰,泰山被迫无奈,只好又搞了第四轮强震。
  四轮强震也没得关系,继续废太子……轰轰轰,泰山硬着头皮,搞出第五轮强震表示反对。
  五轮强震也没关系……史书上说,朱见深这厮,与天地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为了让一个56岁的老太太开心,他不惜葬送自己儿子的全部,最后是在东岳泰山无休无止地用地震表示抗议,整整震动了七轮,眼见再要和泰山顶牛,只怕是大臣们真的会造反了,朱见深这才悻悻收手。
  七次强地震,才阻住朱见深搞死亲生儿子的愿望,由此可见万贞儿对他的影响是何等巨大。
  这种影响,已经违背了基因承传的最基本意志。万贞儿究竟是如何成功地驯化这个男人的呢?
  (3)一个人的心理分析
  徜若细说起来,朱见深人格被置换,形成了对万贞儿的绝对性臣服,却非是万贞儿有意而为之,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啥叫历史发展的必然呢?
  我们先来看看朱见深幼年的不幸遭遇。
  2岁:因为生父朱祁镇被境外恐怖分子所绑架,所以晋升为太子。是年父亲朱祁镇平安归来,被囚于南宫。
  6岁:被解除太子职务,太子由叔叔的儿子朱见济担任。
  我们会注意到,从2岁到6岁,婴幼儿朱见深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冷宫的冷酷轮回。而这个可怕的过程,恰好跨越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人格形成的四岁阶段。在父亲朱祁镇被境外不法分子掳走之前,婴幼儿朱见深,无异于生活在天堂之上,四周是成群结队的宫女太监,有专门的姆妈喂养他温度适中的奶水,任何时候他的屁股下面都是干净而柔软的,负责照料他的生活的,是一支数量庞大且训练有素的专业队伍。哪怕是丝毫的漫不经心,都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总之,他是一个陕乐的小皇子,生而尊贵,生命里洋溢着的是快乐和幸福。
  然而不幸的是,很快他那操蛋的亲爹就被境外恐怖分子劫持了,而后他迅速地被推到了太子的职位上,这时节,他甚至还没有学会说人话。
  但是紧接着,表叔朱祁钰登基为帝,归来的父亲沦为囚虏,朱见深的境遇,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这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温饱与饥寒,只有万贞儿——请注意,从现在开始,唯有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从此与他不离不弃,以他的欢乐为欢乐,以他的痛苦为痛苦,相依为命,患难相扶。
  然而在皇宫里,除了万贞儿,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死心眼,把宝押在一个失势的皇太子身上。明摆着,此时的朱见深已经成为了朱祁钰的眼中钉,如果他不慎从床上跌下摔死,又或是拉稀跑肚突然病死,这是最符合圣上朱祁钰的愿望的。对此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并渴望着能够从这件事情中,获得自己的晋身之阶。
  从此,再也没有人理会朱见深的饮食,再也没人照料他的生活,除了万贞儿那张和善的脸。此后的朱见深,在四周所见到的是一张张穷凶极恶的面孔,所听到的是一个个不耐烦的呵斥与吼叫。这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无异置身于修罗阴狱,恐怖的气氛无所不在,死死丢攫住了他,只有偎身于万贞儿那温暖的怀抱中,他才会感受到稍微安全。
  从这一天开始,朱见深每夜依偎在万贞儿的怀抱之中,直到他四岁的这个决定性阶段的到来。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四岁的时候形成第一次的自我人格。该人格超级重要,徜若有谁没有形成这次人格,此人定然是命不久矣,出门不是被车撞飞,就是一头栽进水洼里再也爬不起来。
  是什么样子的人格,这么重要呢?
  人类在四岁时所形成的自我人格,是界定自我与这世界的分隔线。也就是说,从四岁开始,孩子终于产生了“我”的概念,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什么人或是什么动物的一部分。你听起来好像这个自我没什么了不起,可你要知道,正是因为你拥有了自我认知,认识到了自己不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在一辆车飞速撞来的时候,急忙逃得远远的——四岁以前的孩子就不知道躲闪,不是他不知道危险,而是他以为这飞撞而来的车,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就像是他的手或脚,拍过来拍过去,并不会伤害到他。
  “自我”这个概念,是这个样子的——但凡伤害不到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而对自己有过伤害的,就是属于外部的危险世界。
  哪怕是再和善的父母,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也肯定是教导过他,纠正过他。对四岁的孩子而言,这种教导与纠正,就意味着否定,意味着强烈的伤害,从此孩子知道父母不是他的一部分,是习惯于否定他的人。所以许多家长发现,当孩子一过四岁之后,就不好玩了,知道顶嘴了,原因就在这里。
  而在朱见深这里,当他的第一次自我人格形成之时,就将那些否定他的,伤害他的存在隔离出去,留在他心里的,是永远也不会伤害他的,从属于他生命的一部分——这个过程,与任何一个孩子都没什么区别。但是,在朱见深这里,他的自我里却比别的孩子多了点什么东西——万贞儿这个大活人。
  也就是说,全然是无意的,万贞儿将她自己塑造进了朱见深的自我人格里,此后她将在这次无意的成功中收获超额的利益,但在当时,她应该没有这个心思。
  因为朱见深的麻烦很快又降临了。
  在他六岁的那一年,朱祁钰强行易储,撤消了朱见深的太子职务,改由自己的儿子朱见济来担任。从这一天起,朱见深就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任何时候,如果他丢了性命的话都是正常的。
  他被赶出了东宫,始终没有抛弃他的,只有万贞儿。
  在朱见深的生命记忆中,并不存在诸多的权力变更与争夺,于他的视线所见,只有一张张狰狞可怖的嘴脸,一张张不怀好意隐含杀机的表情。他肯定看到过那可怕的嘴脸凌迫于他和万贞儿,也不止一次地目睹了万贞儿将他藏在身后,挺身与之抗争——所有的这些都不会记录在史书上,史官不会关心一个行将为权力抹除的幼小生命。
  就在这习以为常的恐怖与绝望之中,忽然有一天春暖花开,那一张张恐怖的嘴脸突然绽开了谄媚的笑容,将他蜂拥同住。这一年,他已经十一岁了,他知道自己又恢复了太子职位,也知道那一张张变幻莫测的面孔意味着什么——他永远也不会允许这些可怕的嘴脸凑近自己,永远也不会。
  他的生命已经和丰盈成熟的万贞儿融为一体,他就是她,她就是他,他再也没有能力把他和她分开,也从未想过要这样做。
  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能够抵御住美色的诱惑,任由另一名宫女走进了他的生命。褚五儿——出乎意料的是,选择这个不是万贞儿的女子,是青春时季朱见深的成长与背叛,这标志着,他正在试图解除万贞儿对他的心灵控制。
  如果他成功,那么他就会成长为一个理性的、智慧的男人。
  (4)永远的婴幼儿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人类第一次人格形成是在四岁阶段,这一阶段的人格将界定他与外部世界的分野,让他产生独立意识,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
  人类的第二次人格形成,是在十四岁左右。
  这一次的人格形成,旨在于建立起完全自我的思维体系。表现出来的就是推翻权威的控制。所以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就会向父亲发起挑衅,而女孩子则义无反顾地找老妈的麻烦——仅仅是因为,长期以来,父母是孩子心目中的权威。而孩子要成长,就必须推翻这道权威的桎梏。
  于朱见深而言,也没有什么例外——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心灵中的权威,不是父亲朱祁镇,而是与他相依为命的万贞儿。
  摆脱万贞儿的控制,干掉这个女人!在朱见深的潜意识深处,有一个呼声震聋发匮。
  青春期的叛逆,以性的取择为重要过程。理论上来说,朱见深居于春宫,身边满山遍野的妙龄少女,只要他逮住任何一个少女,放翻幸御一把,这次叛逆就算是完成了,朱见深也就长大成人了。
  但万万没想到,他那亲爹朱祁镇突然在这关键时候插了进来,彻底摧毁了朱见深的成长之梦。
  朱祁镇下令,将太子朱见深身边年少的小姑娘,统统调走,再给儿子调来一大群中年妇女,以免儿子过早地涉及于两性之事。
  朱祁镇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当父亲的嘛,尽管自己三宫六院,却还是希望儿子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品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地球的人。但糟糕的是,朱祁镇不懂得教育,他莫名其妙地认为,中年妇女已经不会再有性的欲望和追求了——天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个混账念头塞进他脑壳里的,反正他就这么认为了。
  于是,朱见深惊恐地发现,他被无计其数的中年妇女包围了,那一双双充满了欲望的眼睛,死死盯在他那刚刚成熟的青春身体之上。
  太可怕了,这情景想想都会让人做噩梦。
  尽管四周虎视眈眈,危机四伏,但是朱见深仍然坚持着进行他人生的成长。他要背叛万贞儿,就只能……只能在这群中年妇女中挑挑捡捡了。
  捡哪一个呢?
  褚五儿于第一时间里,进入了少年朱见深的视线。
  褚五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是如何在后宫争霸赛中,赢得胜利,放翻少年仔朱见深的?这是一个谜,一个永远也不会有人说出的答案。我们只知道,朱见深初涉云雨情,少年仔品味性罪错,就是由万贞儿和褚五儿共同引导所完成的。
  于万贞儿而言,她和朱见深涉入情欲之中是必然之事,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得太久,太久了。而对于褚五儿来说,这意味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她的命运果然被彻底改变了。
  就这样,朱见深选择褚五儿,成功地对万贞儿发起了进攻。假以时日,他再幸御几个女孩子——又或是中年妇女,他就可以成功地从万贞儿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朱祁镇突然掺合了进来,彻底断送了少年朱见深的成长之梦。
  朱见深与两名大龄宫女初涉云雨情的事件,很快报到了朱祁镇的案头。朱祁镇怒不可遏,劈头盖头地把儿子臭骂了一顿,随后将万贞儿和褚五儿拖出,大杖只管往死里打,打到最后,褚五儿一命呜呼。可是万贞儿的生命力却是异常地顽强,她强迫自己活下来了,今天所挨的这所有杖责,朱见深都会赔偿给她。
  朱见深的人生成长就这样归于失败。他终于认识到,万贞儿是他生命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命运将他们两个牢牢地锁扣在一起,一旦分开,就意味着塌天的恐怖之祸。他那脆弱的人格就这样被残酷的现实所击碎,被迫退缩回婴幼儿时期。
  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机会走出来了。
  再也没有机会了。
  (5)不爱红装爱武装
  我们不知道朱见深是如何抱着万贞儿痛哭的,他的心都要碎了,在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此生此世,只和万贞儿在一起,绝不容许另一个女人来亵渎他们之间的美好感情——这种承诺,早已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从未想过放弃。
  但是不成,在宫里,父亲早已为他准备了几个出身好、容貌美的女子,朱见深必须要遵循父命,从这几个女孩子中选择一个做他的皇后——而这就意味着外部世界再一次向他和万贞儿发起的攻击。再一次强化了,他潜意识中自我与万贞儿同为一体不可分割的感知概念。
  是他的父亲,也是当时的时代,将万贞儿牢牢地封锁在他的心里。
  那么好吧,他干脆就娶万贞儿为妻好了。可是所有人都在反对他和万贞儿的结合,一如他生命中的所有记忆——从他最早的记忆起,这世上的人就都是他和万贞儿的敌人,现在仍然是这样。
  绝望之下,朱见深被迫接受了那伙人强行塞给他的吴皇后,而他却在大婚之后,与万贞儿相对而泣。对万贞儿他亏欠得太多太多,只能先拿个贵妃应付应付。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应付不过去的。
  应付不过去也没办法,只能先这么着吧。反正,朱见深知道自己不会理睬那个什么吴皇后的,他只会和万贞儿在一起。
  吴皇后哪晓得朱见深的心?她眼见自己如花般美貌,皇帝老公却连看一眼都不肯,只顾和万贞儿那个老女人天天睡在一起。吴皇后的心里,说不出的郁闷,“我家的这个皇帝老公,怎么就这么变态呢?”
  心里有怨气自然就会流露出来,再加上万贞儿压根不把吴皇后放在眼里。终于有一天,两人在后宫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理论上来说,皇后母仪天下,乃后宫之首,有权力管教后宫中的所有人,所以吴皇后盛怒之下,吩咐宫人杖责万贞儿。却不曾想,宫人一个个退得远远的,宁死也不敢奉命。
  这些烂宫人,居然连心理学都晓得,了不得。
  可是吴皇后年轻啊,哪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怪异的心理学,见宫人不敢动手,愤怒之下,索性亲手杖责了万贞儿。
  这下她可捅了篓子了。
  闻说万贞儿被一个姓吴的女人给打了,朱见深怒不可遏:“那女人是谁啊?她凭什么打我们……”一纸诏书发下,上面说:“姓吴的那个女人,举动轻佻,礼度率略,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
  吴皇后就这样被废了,如果她知道惹了万贞儿,后果竟然是如此地严重,打死她也不敢碰万贞儿一根手指头。
  可是一切都晚了,从此吴皇后永远失去了尊贵的地位,陪伴她的,只有冷宫中的残月凄风。而这一天的到来,离她成为皇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事情还没完!
  吴皇后的父亲吴俊,被罢去都督同知的官位,贬到边关去站岗放哨,每天只能对着大漠昏风,寂寞地唱着歌儿。一棵小白杨,长在沙滩上,一个老姑娘,拐走了皇上……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另一名宫人王氏出任了第二届皇后,眼见前任的凄惨遭遇,王皇后学得聪明了,她不仅不敢干涉朱见深与万贞儿的私生活,还要替两人叠床铺被,尽其可能地取悦万贞儿,以保住自己的皇后位置。
  此后朱见深终于迎来了他和万贞儿的幸福生活,到了1466年,他18岁,心爱的万贞儿才刚刚37岁,恰是琴瑟合和,如漆似胶,终于搞出来一个胖娃娃。朱见深欢天喜地,立即派了官员赴泰山祭祀,但显然泰山对这个孩子有意见,还没等给孩子起个名,这孩子就死掉了。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死呢?不应该啊。
  万贞儿将朱见深推得仰面朝天,打开来仔细一检查,终于找到原因了。
  原来是朱见深这厮年少贪嘴,抵御不住宫中那成群结队美少女的色诱,终日里跑冒滴漏,严重降低了龙种的质量,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查清楚原因了之后,万贞儿对朱见深加强了思想教育:“年轻人,你要有高尚的追求,要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文化,要自觉抵制来自于四面八方美少女的侵袭,坚决反对恋爱自由化……以后禁止你再和别的人女人眉来眼去。”
  批评过后,万贞儿就盯牢了朱见深,每当这厮又跑到别的女人那里,万贞儿就全副武装,一身戎衣,浩浩荡荡地杀将而来,站在朱见深和别的妃子床前:“你们搞,搞吧搞吧,随便怎么搞,我替你们俩拿着衣服,帮你们搞……”可她这么站在床边,这还怎么搞?没法搞!
  从此以后,朱见深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饶有趣味起来。他表面上对万贞儿唯唯诺诺,不敢有违,却见缝插针。利用去洗手间,或是万贞儿午睡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冲出去,按倒哪个女生着急忙慌偷吃几口,然后再返回来,依偎在万贞儿身边,作满脸无辜状。
  他喜欢这个游戏,喜欢得要命。因为他始终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婴幼儿,婴幼儿喜欢的,就是这么个玩法。
  (6)所有的责任都自己扛
  眼见得朱见深拒绝长大,坚持躲在宫中和四十来岁的万贞儿玩游戏,群臣汹汹地闹起来,纷纷上书:“陛下,你丫不能这么个搞法,不能啊,你他妈的多大的人了,放着成群结队的美少女不理,怎么就偏偏盯着一个40岁的老娘们呢?皇帝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大臣们的奏章,翻译成白话文,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朱见深的回答就仨字——管不着!
  史家说宪宗朱见深性格懦弱,因此不敢违背万贞儿。这才是主观想象的瞎掰,他懦弱,怎么对别人就不懦弱?他只是始终未能建立起自己的独立人格,事实上,万贞儿就是他的人格,他的灵魂。一个人有可能会反抗自己的灵魂和人格,但却无法摆脱。
  没过多久,朱见深趁万贞儿打盹儿的工夫,于书房将一名女秘书柏氏推倒在红地毯上,大肆地折腾了一番。说起这柏氏来,也是极有来头之人。早年朱祁镇替儿子选太子妃,一共有三名少女入选,分别是因为惹到万贞儿被废掉的吴皇后,和目前仍然是皇后但却不敢招惹万贞儿的王皇后,以及这倒霉的柏氏——三人同时中选,人家俩都皇后了,就自己孤苦伶仃。此番柏氏经过了朱见深的情爱,不久有孕,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叫朱佑极。
  朱见深大喜,就急忙发诏书,册立这孩子为太子。
  万贞儿发现了这事,很生气,就吩咐人弄来一包毒药,把小太子朱佐极毒死了。消息传到朱见深处,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人生啊,迷茫,岁月啊,寂寞……”
  在这件事情上,朱见深丝毫也不敢责怪万贞儿,而是深刻地反省自己的错误,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呢,嗯?人家万贞儿对自己多好,自己怎么可以移情别恋呢?以后不能这样了,对不起万贞儿啊……
  就在这心灵的反省中,朱见深29岁了。
  29岁了,还没有个儿子,朱见深心情郁闷。正郁闷之际,替他梳头的小太监张敏突然跪了下来:“万岁爷,你其实早就有儿子了耶……”
  朱见深吃了一惊:“别瞎掰,快点过来梳头。”
  张敏说:“万岁爷,我知道,我说出实情来就会死,可是我死也不想再瞒你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有个儿子已经六岁了。正因为当时没敢让你知道,这孩子才活了下来……”
  这个张敏,脑子明显有问题。眼下这种事,如果不说出来,大家都幸福快乐地歌颂美好新生活,一旦说出来,不知有多少人要死跷跷,你说你给大家添这乱子干什么啊!
  那么,这个已经六岁的孩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这件事,要追溯到好多年前的广西贺县,当地的土族居民上街游行,乱喊示威口号,遭到了地方官的打压,于是居民们纷纷上访。地方各级领导高屋建瓴地指出:谁和谐,谁光荣,谁上访,谁狗熊,要严厉打击越级上访的不法行为……于是出动大量警力,将所有的上访百姓统统逮住,男的打个半死,女的卖到妓院,算是政府的财政收入。有一个姓纪的小姑娘,因为生得貌美,就被卖进皇宫里来了。这小姑娘不光是生得貌美,而且聪明灵秀,出任了宫中的女秘书。结果有一天她正在整理书房,万贞儿午睡,朱见深悄悄地溜了进来,把她给潜规则了。
  潜规则之后,纪姑娘的肚皮就大了,万贞儿发现情形不对,冲上来喝问:“是谁搞大的?”
  还能是谁?宫里就朱见深这么一个男人。
  可当时是绝对不能说实情的,否则纪姑娘有死无生。幸好纪姑娘聪明,就解释道:“是这个样子……嗯,敬爱的万大姐,我是南方人,水土不服,这个这个……南方的肚子喝了北方的水,这个这个……肚皮就鼓了起来。”
  万贞儿虽然狠辣,但心肠其实也很柔软,听了就问:“你的病,不会传染吧?”
  纪姑娘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此后纪姑娘就搬到了安乐堂,偷偷摸摸地把孩子生了下来,消息很快传到了万贞儿处。当时万贞儿很伤心,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唤过小太监张敏,说:“组织上交给你一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啥任务呢,就是去掐死纪姑娘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你有没有信心完成?”
  张敏立正:“保证完成任务。”等出了门,却不由得哭了。“娘的,这叫什么任务,让我去掐死皇帝的亲儿子,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岂不得满门抄斩?”想来想去,张敏就去找废除的吴皇后,这伙人凑在一起,把孩子偷偷地养了起来,这才成功地瞒过了万贞儿。听说了这个消息,朱见深大喜,立即让张敏把儿子抱来,把到跟前仔细一瞧,这鼻子这眼睛,还真像我,哈哈哈,我有儿子了……
  这时候张敏如飞赶来:“陛下,不好了,万贵妃正在逼纪姑娘服毒……”
  朱见深笑道:“她们女人的事儿,咱们男生别插手,要不人家该笑话咱们婆婆妈妈了,你快过来看,我这儿子多可爱……”
  张敏哭道:“陛下,万贵妃也在逼我死。”
  朱见深笑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其实他早就死了,死了还活着的人,他比泰山还重,活着其实已死的人,他比鸿毛还轻……”说话间,就见小太监张敏悲愤地拿出一大块金子,骂道:“你说我贱不贱,好端端地说这件事干什么?现在好了吧?领导压根不管你,所有的责任都得自己扛,干脆我死了算了……”
  张敏吞金自杀,掀开了宫廷争战更为惨烈的新篇章。
  (7)史来唯一奇女子
  前面已经说过了,万贞儿举重若轻,毒杀了生下皇子的纪淑妃,捎带脚逼迫多嘴说出这件事的太监张敏自尽,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干掉这个小太子。
  这个小太子是一定要干掉的。
  为什么要干掉他呢?为什么不于掉他呢?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皇宫中的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一不用下田耕种,二不用蹬机子织布,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吧?
  对于万贞儿的建议要求,朱见深打心眼里赞同,他赞同万贞儿的任何要求。要废太子,那将面临着所有的大臣一起闹事,整个后宫都反对,普天下人都不支持——那又如何?早在朱见深小时候,外边的大臣们支持过吗?后宫保护过他吗?普天下人理睬过他吗?
  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而他已经习惯于这些。
  不理会所有的反对意见,坚持写诏书,废掉小太子。就在这时,我们已经在前面说过了——泰山连续发生了七次特大地震,表明了老天爷的意思。
  朱见深很上火,你说这个狗屁老天爷,怎么我小时候倒霉,你不说连震七次呢?那时节我生不如死,胆战心惊,苟延残喘,你却一次也不震,难道我朱见深就活该倒霉?活该让你折腾?
  倒是万贞儿被这异常的天象吓住了,她坐在屋子里,反省自己:“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就不该想办法弄死那个小崽子吗?就在这里等着他,等他长大之后,再把我千刀万段?这个小崽子倒也罢了,是不是我对朱见深管得太严了呢?”虽说是爱之深,责之切,可我最终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娃娃来。不是我不乐意生啊,问题是我的年龄太老了,更年期早就过了,而朱见深却正是血性方刚……经过认真地思考和反省,万贞儿终于醒悟:“是我不该把他管得太严,我虽然老了,可宫里还有很多年轻的女生啊……那什么,步子再快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对外开放吧,对内搞活吧,要允许一部分女生的肚皮先大起来,先大带后大,大家一起大……”
  这么一想,万贞儿居然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忽然变得比任何人都开放,开明。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