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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毁灭 作者:玉阶

_4 玉阶(现代)
  王衍早早来到。接着是石崇和潘岳,他俩边走边观望,鬼鬼祟祟仿佛在躲避什么。王戎幽灵般出现在杨骏面前时,杨骏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高兴地说:“能迎来王老大人大驾,杨某三生有幸。”王戎行礼:“那里那里,太傅夜宴,戎岂有不来之理?”杨骏招呼过王戎,发现有些皇族也悄悄来了,更是喜不自胜,暗想:丑皇后,跟老夫玩,不掂量掂量自己。看大厅已快坐满,杨骏扫视一下,还是有些遗憾,他最希望来的,张华、卫瓘,还有华廙,特别是华廙,都没来,让他忐忑。
  杨骏延宾客一一入座,说:“诸位同僚,本府夜宴,无他,实为上次金谷园之事给大家压惊。本府要告之诸位,大晋朝会有重大变故,希望诸位站稳脚跟,尽力效忠我朗朗大晋。只要方向找准,神仙般的人间生活会一辈一辈永无止境。”
  王衍离席而起:“太傅说得是。皇后太没母仪风范了,怎么能......”
  “王太尉,论资排辈,此时此地轮不到你先发话!”王戎打断王衍。
  王衍畏惧地看一下王戎,把麈尾灵巧地一摇曳,回席而坐。
  杨骏听得满意,见王戎打断王衍讲话,转头看着王戎:“老前辈,今晚本府家宴,非庙堂高处,畅所欲言,畅所欲言。老前辈怀丧子之痛,亲赴杨某家宴,令杨某蓬壁生辉,蓬壁生辉。”
  “有什么不能说,皇后就是太过分!”石崇从金谷园之事后,茶饭不思,今日赴宴,心情舒展了许多。
  “皇后是女人,女人自有女人之仁。只是孙登的确有过分之处,为一杯酒,连斩两美,怎么能还不下台呢?再说,孙先生本是豪饮之徒,石大人的美酒更是天下无二。”潘岳说。
  “帮谁说话呢?”王衍终于又忍不住,“潘大人,知道今晚在哪里吗?在老太傅府邸。孙先生是谁?老太傅幕僚。打狗欺主啊!”
  “呸,王衍,你还真是个信口雌黄的家伙。”王戎又把王衍挡回。
  “戎老前辈,没什么的。王太尉的话,杨某爱听。孙登本就是杨某豢养的一条狗嘛!”
  听杨骏赞扬,王衍得意地斜瞄阿兄,见王戎双目微闭不再言语,只好又悻悻入座,饮酒不顾。
  酒饮到兴头上。杨骏觉得想来的官员应该都来了,叫家奴将府门关上。然后端起酒杯,有些气喘地说:“老夫今日夜宴,表面是为诸位压惊,实则有要事相告。鉴于皇后失妇德失人心,又鉴于皇后本无勋于大晋,实赖祖上荫庇,而祖上之德,大家都心知肚明,故本府明日将上奏吾皇,另立新后以率后宫,以昭坤懿。”
  宾客全都为之一震,有几位手中酒杯不自主地滑落。他们都认为皇后确有失风范之处,但还不至于要废黜。
  潘岳说:“太傅大人此话是否太唐突,皇后有失,失不至于废黜。再说,此等大事,绝非儿戏,望大人慎重三思。”
  杨骏脸色一变,将酒杯拽在桌上:“桃花县令面若桃花,心却不似桃花啊!老夫受先皇遗诏,辅佐吾皇,所作所为,如何会是唐突。潘大人乃二十四友之首,天下第一才子,绝顶聪明之人,十字路口,方向是应该找得准的!”
  潘岳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好满脸堆笑,不停地“那是那是”。
  王衍看着潘岳,“咯咯”直笑。
  “哗”地一声,大门猛然撞开,夜宴上发出几声尖叫。杨骏回头,见一家奴顾不上通报,破门而入。杨骏怒发冲冠,正要发作,家奴喘着气说:“老爷,不好了,大队人马从外面压过来,杀气腾腾!”
  “啊!”王戎惊得站起来。
  王衍吓得面无人色。
  “到底怎么回事?”杨骏故作镇静,内心的惊恐还是表露无遗。
  家奴说:“大人,小人发现大队人马,全副武装,向府上冲来,已经不远了。”
  “谁的队伍?”
  “楚王殿下北营的人马。”
  “楚楚楚......楚王的......”杨骏明白出事了。
  这时,又一家奴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大人,大事不好,楚王把整个皇宫全部包围了,禁军都集合在武库操场上,一动不动。”
  “这个丑女人!”杨骏狠狠骂了一句,对百官说,“大家冷静,不要慌,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百官里冒出一句话:“大人不妨将家丁带出,直奔陵云台,放火烧陵云台和皇宫的云龙门,以震形势。武库禁军定然出来,城内必乱。大人可乘乱入东宫拥太子取作乱的奸人。”
  “这......这样行吗?”杨骏有些迟疑。
  王戎见状,眼骨碌一转,拉一下王衍衣角说:“诸位大人,朝中有变,我们做臣子吃的是皇上俸禄,现在不知皇上安危如何,此时应追随皇上左右才是,老夫先行告退!”说完,拉着王衍冲出杨骏府。
  “你你你......”杨骏听王戎如此一说,更没了主意,两眼一黑,瘫坐席上。半天才缓过神来,一看,整个大厅一片狼藉,百官一个也不剩了。
  “呸,忘恩负义的东西们!”杨骏艰难地站起。外面有隐隐约约的呐喊声,急得他在厅内不停地转圈,“也不知皇宫里的女儿怎么样了?”
  杨骏夫人庞氏惊醒了,从房里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外面怎么回事?”
  “没什么,练兵。夫人安心歇息!”
  庞氏咕嘟着回到房间。
  东宫很静。
  太子妃王惠风手持一本《庄子》。太子司马遹两眼打架,口里不住地求太子妃王惠风:“哎呀呀,好太子妃,饶了我吧!我要睡了,真的要睡了。”说完,长长地打个哈欠,伏在桌上,不再动弹。
  “不好!殿下,只有两个问题了,答完后就睡。现在不学,将来如何处理国事?”王惠风娇嗔地边说边用手把太子推起来。
  “烦不烦啊!我的爱妃。好好,就两个就两个。快说快说。”
  “‘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作何解?”
  “不晓得,不晓得。快说第二个。”
  “太子听好,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之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之我不知鱼之乐?’......”
  太子妃还没读完,太子已睡熟。太子妃放下书一笑,亲自将太子扶到床上。
  外面依然静悄悄的。楚王五百兵士紧紧围着东宫。太子太子妃全然不晓。
  戌时,皇太后杨芷对着镜里年轻美丽的容貌发呆。好半天醒过来对旁边的太监说:“上次哀家说的真丝霞披做好了吗?”
  “太后,前天不是试过了吗!挺合身的。”
  “是吗!哀家怎么忘了?哀家怎么就忘了呢?”太后离开铜镜,脸上充满哀怨,“其实,合身又有什么意思呢?穿给谁看呢!”
  太监不言语,静静候着。
  皇宫的幽静,太后早已习惯。今晚她似乎有种不同的感觉,总觉得心里有件事儿烦着,又说不出是什么事儿,仔细想也想不出来。只好将镜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最后郁闷地对太监说:“走,到外面转转。”
  “太后,戌时都已经过了!”太监提醒。
  太后又坐下来。坐下来便记起一件事,问太监:“你知道金谷园之事吗?”
  “回太后,奴才听说了。这件事整个洛阳城都传遍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皇后娘娘在金谷园刺死了一个叫孙登的道人。”
  “知道这个道人是谁吗?”
  “奴才不知。”
  “这个孙登先生是太傅的幕僚。”
  “奴才不知。”
  “你说,皇后娘娘做得妥吗?”
  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奴才卑微,不敢妄加评判!”
  太后一笑:“不要怕,哀家只是随便问问。好吧,歇息吧!”
  一个太监从外面小心挪进来,轻声说:“禀太后,皇后娘娘今晚特地做了一碗桂花汤,命奴才奉来孝敬太后。”
  太后一听,没有了睡意:“什么,皇后送来一碗汤?这可是挺新鲜的。皇后还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只是叫奴才告诉娘娘,今晚外面风声紧,要娘娘好生歇息。”
  太后皱了一下眉:“风声紧,什么意思?”
  “奴才不知什么意思。奴才只知宫门有兵把守,宫内的人都不能出去了。”
  太后几乎要跳起来:“岂有此理,如此大事,哀家怎么不知?走,哀家要去看看,看风声是如何紧的!”
  果然,皇宫的云龙门、东中华门等所有出口都已封锁,守门的兵士个个紧握兵器,神情紧张。太后来到云龙门,兵士慌忙跪迎太后。太后问:“到底怎么回事?”
  红胡子军官荣晦答:“回太后,奉皇上圣旨,把守宫门。”
  “把话说清楚。”
  “禀太后,皇上有旨,捉拿奸贼杨骏。”红胡子军官荣晦说。
  “什么?皇上有旨?”太后一阵眩晕,几乎跌倒,两个宫娥将她扶住,“皇上有旨,旨从何来,旨在何处?”
  “回太后,圣旨在楚王殿下手中。”
  太后定住神,对旁边两个太监说:“走,去看看太傅。”说完要出云龙门。
  但红胡子军官荣晦把太后挡在了云龙门内:“太后,皇上有旨,不能让任何人出宫。微臣不敢抗旨,望太后赎罪!”说完把手一挥,兵士把云龙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这妖后!”太后一改往日的嫕婉暎淑,大喊,“皇上在哪里?哀家要见皇上!”
  “回太后,皇上皇后此时都在陵云台。”红胡子军官荣晦说。
  “呸!”太后无可奈何,只得折了回去。
  宫外,火光冲天,杀声阵阵。太后杨芷心惊肉跳,站到一个高高的阁楼上向宫外远眺,杨骏府那边,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她无力地瘫坐楼上。
  一个老太监说:“太后,该想个法子救太傅,晚了怕来不及了!”
  太后杨芷一把抓住老太监:“公公,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老太监说:“太后,武库不是有禁军吗?太后下令出动禁军平息暴乱,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对对对对!”太后杨芷站起来,眼里充满希望的光,但眼光很快暗淡下去,“可如何命令禁军出兵呢?”
  老太监凑到太后耳边小声说:“奴才有一个法子,不知太后想不想用?”
  “公公,别吞吞吐吐,快说。只要能救太傅,哀家重重赏你!”
  “武库就在宫门外。太后可以将懿旨缠在箭上,飞箭传令。”
  杨芷高兴地说:“好,是个好办法!快备丝帛,上书‘太后懿旨:救太傅者,封万户侯’。”
  皇太后杨芷领着几个太监爬到距武库最近的一个阁楼顶上,亲自拿一支缠有懿旨的箭,搭上弓,用力射出去。因力小,没能将箭射到武库,落在不远处的宫内。于是命令太监,必须把所有的箭射到宫外武库操场上。
  陵云台上,没有灯。
  贾南风端坐中间,前面放一小几,几上搁着一碗香甜的桂花汤,一碗苦涩的寒食散,一碗浓烈的酒。洛阳和皇宫的火把映红了陵云台和陵云台上的贾南风。
  皇上司马衷兴奋地围着陵云台边沿转,边转边喊:“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朕要下去看!”
  “别吵!”贾南风喝一声。
  皇上一听,颓唐地歪到一边坐下,不出声了。
  董猛气喘吁吁爬上来,把一支缠有太后懿旨的箭递给贾南风。贾南风没接,让董猛念。听完,冷笑一声:“同恶相济,自绝于天。有蠢蠢欲动者,以同恶处斩。”说完,一口喝下了几上那碗浓烈的酒,抹一下嘴巴,不管不顾下了陵云台。
  杨骏府里,官员跑了,家奴跑了,女仆跑了。大厅只有杨骏一人,他将所有的灯熄灭,将所有的门闩好,理了理崭新的官服,在大厅中间席地而坐。
  外面,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汹涌而来,火光一次又一次把大厅照亮。
  夫人庞氏又一次从房里冲出来,赤着脚,一把搂住自己的丈夫,惊恐地问:“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完了?”
  杨骏默然不语。
  “我苦命的女儿呢?”
  杨骏默然不语。
  庞氏拚命摇着杨骏的肩膀,哭着喊:“你不是太傅吗?你不是天下第一大臣吗?”
  “老夫不该淌这淌混水。老夫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竹林七贤。”杨骏老泪纵横,抬手替夫人揩干脸上的泪,“夫人哪,连累你了!”
  “连累我什么呀!只可怜了我们的女儿!谁要来害你?”
  “贾氏!”
  “皇后?”庞氏不敢相信会是这个平时不过问政事,玩得自由自在的女人。
  “老夫小瞧了她。现在不可收拾了。”
  “你快躲呀!”
  “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总比不躲好啊!躲过这一夜,皇太后就会来救我们的,她皇后再大,还得听皇太后的。兵士来了,我挡着。”庞氏把杨骏拉起来。往后园里拖。
  杨骏似乎明白了,慌忙在园子里找躲藏的地方。庞氏冷静地理理头发,走出后园,来到大厅,不慌不忙打开大门。
  兵士举着火把,端着刀枪涌进来,把大厅里的庞氏团团围住。一个军官上前行礼:“老夫人,卑职奉旨捉拿奸贼杨骏,望老夫人不要惊慌!”
  庞氏冷笑:“杨骏都是奸贼了,老媪何以敢为夫人?”
  “老夫人乃太后之母,卑职不敢怠慢。此次唐突惊扰老夫人,实属皇命难违。”军官把手一挥,命令兵士,“给我仔细搜!”
  兵士四下散去。
  宏大的杨府空荡荡。兵士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搜到。军官感到奇怪,杨骏根本就不可能出逃,难道情报不准?想问庞氏,但没问,明白不可能问出什么。他着急了,抓不住杨骏,没法向楚王交代。于是大声一吼:“再给我仔细搜!”
  “壮士,你就不怕皇太后怪罪下来吗?”庞氏说。
  “老夫人,卑职奉旨行事。太后怪罪,首先是那些下命令的人。现在卑职有令在身,敢不遵吗?卑职项上只顶着一个脑袋啊!”
  庞氏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缝里流出,如线般落下,打湿了衣襟。
  一群持枪的兵士涌进杨府后园,惊动了后园马厩里的马,马厩里的黄膘马受惊后长嘶起来,引起了兵士的注意,他们把火把伸到马厩里一看,发现一团黑球挤在一个马槽里。
  “是谁?出来!”
  黑球不动。
  “快出来!”
  黑球还是不动。
  军官和另一些兵士挤了上来。
  庞氏突然睁开眼睛,疯狂从大厅冲到后园,对着军官喊:“将军,这是一个马夫,你们放过他吧!”
  军官没有言语,向兵士使了个眼色。几个兵士端起长枪,齐呼:“一、二、三----”,将枪一齐刺向马槽里的黑球。
  “啊----”,一声惨叫,鲜血溅到兵士们的脸上,惊起马厩里的黄膘马,黄膘马挣脱缰绳,狂奔而出,将一群兵士踩在地上。
  庞氏昏倒在后园。
  军官镇定下来,令兵士将黑球拖出,接过火把一看,正是杨骏。高兴地将火把在空中一划:“抬走杨骏,烧掉杨骏府!”
  杨骏府,大火冲天。
  清晨,太阳柔和地照着东宫。
  东宫太子司马遹醒了,舒服地伸一个懒腰,翻转身,端详身边秀美的王惠风,幸福地笑。一笑,王惠风也醒了,说:“太子,我梦见你在读书。”
  “太子妃,我不喜欢读书,喜欢和你玩。”
  “不读书,怎么能治国?”
  “不是有左右大臣吗?”
  王惠风嘟起小嘴:“照你这么说,要皇帝干吗?”
  “天下是皇帝的啊!”
  “不和你说了。”
  司马遹一翻,骑在王惠风身上:“好啊,不说就玩吧!”
  两人高兴地扭在一起。
  太阳依然柔和,照着东宫。
第二十三节 蒙蒙亮
  汝南王司马亮的车队浩浩荡荡从许昌向洛阳开进,到旅人桥,肥胖的司马亮下了马车,站在桥上,得意地仰天大笑:“哈哈哈,本王早就说还会回来的,看,今天不回来了吗?”
  车队从南门进洛阳城,文武百官夹道数里,欢迎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
  玄清酒肆的秃顶老板说:“哎呀,那个气派呀,冲天的气派呀!”
  太保卫瓘府第,卫瓘把手中圣旨递给儿子卫恒。圣旨宣卫瓘录尚书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给骑司马,与汝南王司马亮共辅朝政。
  卫恒看完圣旨说:“父亲,能辞职逊位吗?前日杨太傅被戮,而今父亲为异姓,不如杨太傅背景,恐怕凶多吉少!”
  卫瓘穿戴好官服,苦笑:“恒儿,身为大晋命官,理应为大晋分忧。今蒙皇上宠幸,做臣子的怎能卸肩。千负万负不能负皇上啊!”
  “那父亲多保重!”
  卫瓘有些眼酸,一团儿女中,最喜欢卫恒,温顺有才气,特别是书法造诣,名重大晋,现在正著关于书法的《四体书势》:“恒儿,书写得怎样了?”
  “父亲,就要杀青。”
  “是啊,写一本流传千古的好书,远比任一个显赫的官职强。做官,稍有不慎,会遗臭后世的。恒儿,别担心父亲,用心把书写好,到时父亲要先睹为快哟!”
  “那是当然,只有父亲斧正了,孩儿才放心。”
  式乾殿御座上,皇帝司马衷陷在那里直不起腰。他最不愿坐御座,也很少坐。今天不得不坐在那儿面对百官说话了。
  下面,百官整齐的跪着。都戴着高高的朝天冠,冠顶插一根洁白的貂尾,白花花一片。
  司马衷说:“众位爱卿,太傅已死,大司马还活着。大司马活着,就让他替朕管天下!噢,还有还有,还有卫爱卿,也一起替朕管天下吧。”
  前面的司马亮卫瓘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跪着,跪着不舒服。”司马衷说。
  百官一个个艰难爬起。司马亮上前一步说:“启奏皇上,荆州、扬州、兖州、青州、徐州等地,去年歉收,现在青黄不接,又发大水,饥民上万,饿殍弃道,望我皇降福万民,遣御史巡行振贷。”
  司马衷不明白:“怎么会饿死呢?他们都不吃肉鱼了?”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张华上前一步:“禀皇上,饥民们已无鱼肉可食了!”
  “那当然就开仓放粮罗,反正朕也吃不完。”司马衷打个哈欠,累了。
  “谢皇上降恩!”百官一起称颂。
  容光焕发的司马亮转身向着大臣,踌躇满志,趾高气扬。他说:“诸位同僚,亮忝居其位,望同僚鼎力相助。今日朝会,亮给同僚一个见面礼,凡未与杨贼同流合污者,依据爵位,均可获得不同等次的封赏。另外,亮与卫大人得到吾皇圣旨,凡皇族封王,明日起,各自回自己的封地,为我大晋守护好疆土。”
  “不行!”楚王司马玮跳出来,“皇帝哥哥不会下这样的圣旨。诛杨骏,本王是首功,空喊封赏,反要回国,不行!本王要亲自问皇帝哥哥!”说完,一步冲到御座前,跪下向司马衷喊,“陛下,陛下,您下过如此圣旨吗?您需要臣弟看着呀!”
  御座上的皇上没了动静,楚王仔细一看,原来又睡着了,睡得香甜,传出均匀而细密的鼾声。
  司马亮脸色一变:“大胆!怎能如此冲撞皇上!来人,把楚王拉下去!”
  四个禁军冲进式乾殿,驾起楚王。楚王无可奈何,边退边吼:“不,本王不服!”
  拉出司马玮,司马亮理理衣服,调整一下情绪,说:“大家受惊了!不过不要担心,我这孙子就这火暴脾气,过一会就好了。大家如果没事,就散朝吧!免得惊扰皇上休息。”
  散朝后,司马亮打道回府,路上,越想越佩服自己。就在去年,如果赖在洛阳不回封地,现在,形势也许完全不同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他已经忘掉早朝上楚王闹的不愉快。
  汝南王府,王戎王衍等候司马亮多时。王戎正襟危坐。王衍挟麈尾立着,美目四盼。他们见汝南王进来,赶忙上前行礼,汝南王高兴地将他们扶起。
  王戎开口就奉承:“卑职恭喜殿下总揽朝纲!”
  汝南王十分得意,故意低调:“非也,非也!本王是替皇上分忧,辅佐皇上。哎呀,你们弟兄可是一片真心哪!想去年,本王回许昌,在竹林,也是你们弟兄设宴饯行,太子太傅之言,犹在耳边回响。本王今日回洛阳,最不能忘怀的就是你们弟兄,路上还在想明日去登门拜访,没想却让你们先来了,真不好意思!”
  “谢殿下还记得卑职。”王衍受宠若惊。
  “不用谢,不用谢!”司马亮手拉二人进大厅坐下,“今天两位大人上门道贺,本王荣幸之至。如果有什么事要本王去做,本王会不遗余力。”
  王戎眨几下小眼:“殿下一提醒,卑职到确有一事求殿下。”
  “说吧说吧,只要能办的,不会让王老大人失望。”
  “今日朝上,殿下心系万民,力求皇上为饥民振贷。如果殿下信得过,卑职想为太尉王衍求得振贷御史一职。一来替皇上和殿下分忧,二来也好磨练磨练。”
  “好好好,好好好,难得王老大人为国的一片忠心,本王确实感动!”
  “殿下!”王衍把麈尾一挥,一个随身男仆奉上礼盒,“晚辈才疏学浅,还望殿下提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殿下笑纳!”
  “哎呀呀!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司马亮忙叫家奴收下礼盒,“不过王老大人,这振贷御史一职,已经内定,恐怕很难更改。两位大人报国忠心,本王铭记,到时定会要两位大人奉献。”
  “怎么,都定了?不是今天朝上说起的吗?”王衍有些不相信。
  “本王会说假话吗?”司马亮略显不悦。
  “不不不!”王戎慌忙站起来解释,“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还望殿下多多把在下和愚弟放在心上。”
  “当然当然。王老前辈,本王也有一事相求,不知前辈能否应允?”
  “噢?殿下还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
  “哪里的话?本王就算是高高在上,也要仰仗前辈们的抬举呀!”
  “只要用得着老夫,老夫定当万死不辞!”
  “前辈言重了,本王只想明日朝会上,王老前辈能主动站出,力主赦免太后飞箭传书之罪。太后毕竟是太后,父女连心,其情可宥啊!”
  “是啊!太后也好生可怜。殿下放心,到时老夫定会尽全力按殿下意思办。”
  王戎王衍起身告辞。司马亮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头看王衍送的礼盒,自言自语:“这有权的滋味可真是好啊!”
第二十四节 莲花落
  今天在式乾殿,皇上司马衷没有瞌睡,不是不想,皇后不让。皇后说:“你的皇后在外看着,如果睡了,散朝之后等着瞧。”司马衷觉得皇宫什么都好,要好吃有好吃,要好玩有好玩,要年轻漂亮女人有年轻漂亮女人,就是这黑脸皇后让他害怕。一见就紧张,就什么事都做不好。皇后说:“呸!没了皇后,看你这皇帝怎么当!”
  殿上大臣左右列成两排,最前面是已官封太宰的司马亮和太保卫瓘。
  有司出列上奏:“禀陛下,皇太后阴渐奸谋,图危社稷,飞箭系书,邀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昔鲁侯绝文姜,《春秋》所许,盖以奉顺祖宗,任至公于天下。陛下虽怀无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诏。特宣敕王公大臣于朝堂会议。”
  皇上什么也没听懂,只明白是关于太后之事,说:“此等大事,众位爱卿好好议议。”说罢向旁边小门瞅瞅,担心那里有犀利的眼光。
  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有司又奏:“骏藉外戚之资,居冢宰之任,先皇委以重权,至乃阴图凶逆,布树私党。皇太后内为唇齿协同逆谋......”
  “别奏了,这些皇上都知道。”司马亮不耐烦打断有司的话,对皇上说,“太后母仪天下,有口皆碑,今飞箭传书,实属有过,但父女人伦之情,十指连心,起情可宥。所以如何处置,望皇上三思!”
  王戎出列上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宰所言极是。微臣以为,皇太后有万人景仰之资,千万不能以小眚掩大德。微臣以为,当宥皇太后之过,以显吾皇天高海阔之量。”说完,看前面的司马亮露满意之色,放心退回原处。
  “放屁,王戎之言纯属放屁!”楚王司马玮跳出来,“什么小眚,皇太后助纣为虐,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如果轻描淡写,我等报效朝廷勇士,又该如何记功?”
  王戎不敢再言,悄悄挪到张华身后。
  张华站出来:“臣等有话说,太后非得罪先帝,今党其所亲,当然不能母仪于盛世。应该依照孝成赵皇后之故事,曰武帝皇后,处之离宫,以全贵终之恩。”
  “张华老儿大放厥词!”楚王又跳出来,“皇帝哥哥,凡姑息太后者,都别有用心,都于大晋不利。依臣弟看,太后毕竟是太后,罪不致死,宜贬尊号,幽居金墉,永不出城。先皇筑金墉城,本就是为此类人准备的。”
  皇上在御座上嘟着嘴:“随你们怎么说,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朕不希望见皇太后死。”
  卫瓘正想出列,见太监董猛大摇大摆从旁边小门来到皇帝身后,高声宣:“皇后懿旨!”
  卫瓘与众大臣赶忙回原处低头站好。
  “皇后懿旨:废皇太后为庶人,诣金墉城。至于诸所供奉,务从丰厚。”
  司马亮听后,感觉不到是赢是输,大臣散尽,还立在式乾殿中央,最后长叹一声:“这女人哪!”
  夜已深,许昌安静下来。金墉城一如听话的娃娃,依偎在妈妈怀里,平静而祥和。一队卫兵在里面巡逻,也静悄悄没一点声音。
  “嚓”,金墉城亮起一盏灯。灯光映出两张女人的脸。杨芷虽然铅华洗尽,依然美丽动人。母亲庞氏头发花白,颓然坐在一边,光线很暗,仍见充满皱纹的眼圈黑红黑红。
  “芷儿,你说这是命里劫数吗?”母亲问女儿。
  “也许是吧!父亲和女儿斗不过皇后。”
  “其实是你父亲错了。华阴杨氏是何等高贵的门第,何必要闹到这般结局。你父亲死了也罢,可苦了娘的芷儿啊!”庞氏眼泪夺眶而出。
  杨芷上去搂住庞氏:“母亲,既然是劫数,就没什么说的。幸好,女儿还能陪伴母亲。母亲,女儿今生再也不离开您了。”
  “女儿可是贵为皇太后啊!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凄凄惨惨!”庞氏说完,“哇”地哭出声来。
  “母亲,别伤心。听女儿讲故事吧!”杨芷跪着替母亲擦掉脸上的泪水。
  “不听!”庞氏摇摇头。
  “那听女儿唱歌吧!小时候,母亲老夸女儿歌唱得好,像鸟儿一样。”
  “女儿,母亲听不下去啊!”
  杨芷不听,让母亲靠在她身边,轻轻哼唱: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
  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
  歌声越唱越轻,庞氏慢慢斜在杨芷怀里睡着了。杨芷也只见灯花越来越大,恍惚如梦。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
  外面有敲门声,接着,门强行撞开,一股夜气从外面扑来,孤灯摇曳几下,灭了。
  母女俩猛然惊醒,紧紧抱在一起。
  微光一闪,来者燃起灯笼,小室大亮。
  杨芷看清是洛阳的皇家禁军,个个腰系佩刀。
  一个军官上前一步,走到母女面前,大声说:“皇后懿旨:杨骏造乱,其妻当诛。诏原其命,实为慰太后之心,今太后为庶人,其妻庞氏应交付廷尉行刑。”
  “什么?”杨芷猛地一惊,“这是我母亲啊!”
  “是的,以前你贵为太后,庞氏免刑,为慰太后之心。现在你不是太后了,庞氏当然也就是一条贱命了。按大晋律令,理应当斩。”
  “不,不,不是这样的!”杨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是这样的。天哪,先皇哪,救救你的皇后杨芷吧!杨芷活不下去了,先皇哪!”
  庞氏颤巍巍站起,扶住自己的女儿,望着女儿泪眼婆娑的脸:“儿啊,母亲如果不是想陪你,不用行刑,早就跟你父亲去了。母亲再一去,就只留下女儿孤单一身了。儿啊,听母亲的话,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不,母亲,我不要你死,女儿不要你死啊!母亲!”
  庞氏站起来,从容理理发髻,对禁军说:“走,上路吧!”
  “母亲......”杨芷猛扑上去,一把拉住庞氏的裙脚,然后爬到军官面前哭喊,“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母亲吧!”说着,用力给军官叩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额头上鲜血直流。
  军官一见,慌忙跪下扶起杨芷:“娘娘,别损杀微臣了,微臣也是有命难违啊!”
  杨芷跪行到床边,摸出一把剪刀。军官慌忙奔上前。只见杨芷“喀嚓”一下,剪下一大缕青丝,头发披散开来,夜风吹得零乱:“大人啦,杨芷截发求救母亲,望大人一定成全。”
  军官呆呆立着,半天不说话,最后,扭转身,面对门外:“皇后懿旨,微臣实在不敢抗命,望娘娘理解,恕罪。”
  庞氏突然一阵大笑,对杨芷说:“女儿,不必这样,你虽为庶民,但也要高贵地活着。这样,太下作。”
  “不,为了母亲,女儿愿当牛做马。”杨芷不顾母亲反对,向着北边洛阳跪下,“皇后,臣妾求你了,放了臣妾的母亲吧!”尖利的声音传出小房,冲向夜空。
  房外静静立着许多奴仆和婢女们,他们都在暗暗擦拭自己的眼泪。
  “啊,母亲......”由于用力太大,杨芷凄厉的声音反倒发不出来。
  庞氏一头撞在小房的一根柱子上。
  杨芷昏死过去。
  夜色里,一干人马匆匆离开金墉城。
  金墉城又恢复了平静。
  天亮了,当第一缕阳光射到金墉城那间小房时,庶人杨芷独自呆呆地坐着,目光暗淡,披头散发。几上搁着一碗饭,几碟小菜,一动未动。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射到金墉城那间小房时,庶人杨芷还是独自呆呆地坐着,目光暗淡,披头散发。几上的饭菜原封未动,只是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尘土。
  第三天,当第一缕阳光射到金墉城那间小房时,庶人杨芷歪倒在几旁。脸上没有怨恨,只有宁静与安详。
  几上,细密尘土中留下一行字: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第二十五节 春草萌
  贾南风在临园阁对董猛说:“小猛子,昨晚本宫又做恶梦了。”贾南风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不关自己的小事。
  “娘娘日理万机,夜里睡得不安稳。梦里事,当不得真的。不当真,娘娘就无须害怕了。”董猛说。
  “本宫不害怕,是烦。本宫只想睡一个安稳觉,小猛子,有办法吗?”
  “奴才听说京城来了一位神秘的西域僧人,法号浮图澄,法力无边,能看前因后果。娘娘有没有意思让奴才去找找看!”
  “真如你说的,就去问问吧。不过,不要把他带到宫里来。本宫不喜欢见什么道人僧人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董猛刚退下,贾谧闯进来。
  贾南风喜欢贾谧,看见他就觉得亲切:“谧儿,想起阿后了?”
  贾谧跪到贾南风面前,调皮地挤眼:“就今天想起阿后了。不行吗?”
  贾南风摸摸贾谧的脑袋:“行行行,谧儿什么时候来看阿后,阿后都高兴。何况今天来得还是时候,阿后正有事要找你。”
  “真的?什么事?”
  “谧儿,你的二十四友现在还好吗?”贾南风没有说事。
  “好都是好,就是怕阿后。”
  “谧儿啊,他们不是怕阿后,是对不起阿后。你说,关键时候,你的二十四友竟然还不能站在阿后这一边,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阿后教训得是,阿后教训得是!”贾谧唯唯诺诺。
  “看看我的谧儿,那些事阿后早就不放心里了,谁叫他们是谧儿的朋友呢?何况还能做到对谧儿祖母望尘而拜。不过今天这事,还只有谧儿能替阿后办好。”
  “快说呀,阿后,谧儿等不及了!”
  “事情很简单,阿后想在宫中见一见石崇在金谷园藏的那个叫绿珠的女人,还想听一听她弹的琴。上次阿后在金谷园没听够。”
  “召见绿珠?为何?”贾谧不解。
  “别问这么多,就说能不能替阿后办好这事?”
  “当然、肯定、绝对、一定没问题。”贾谧得意地说。
  “哎呀,阿后的谧儿还真有出息了。”贾南风也非常高兴。
  绿珠是挟着琴来见皇后贾南风的。
  贾南风高高地坐着,看没施粉黛,低头不安的绿珠,心里升起一种可怜和同情:红颜命也薄啊!
  绿珠规矩地放下琴,向贾南风施了一个大礼,娇媚地说:“奴婢绿珠见过皇后娘娘。”
  贾南风来到绿珠身边,上下左右端详绿珠,惊讶地说:“哎呀,绿珠,见皇后也不打扮打扮?那个心狠的石崇大人没钱了吗?”
  “回娘娘话,奴婢来得匆忙。失礼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恕什么罪呀!本宫明白,是本宫长得丑,你不愿打扮太漂亮,怕本宫见了由嫉生恨,给你难堪。是吧?”
  “不是的,娘娘!皇天后土,娘娘母仪天下,高山仰止,怎么会对一草芥之女嫉恨呢!”
  “其实,绿珠,本宫与你都是可怜的女人!能弹一曲给本宫听听吗?”
  “奴婢手拙,比不得嵇阮。不知娘娘欲听何曲?”
  “本宫只是不爱听欢快的曲子。”
  “正好奴婢也弹不出欢快的曲子。”绿珠款款坐在琴边,手指一拂,琴如流水歌如莺: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琴曲如泣如诉。
  贾南风静静地聆听,思绪飘向遥远的不知名处。
  花烛摇曳,椒炉氤氲,新娘坐在床沿。洞房门开,年轻的新郎带着满脸甜美的醉意,来到新娘身边,轻轻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羞涩地抬起双眼,娇柔地喊了一声:“阿能!”......
  但很快,一切都消失了。
  一滴泪落在琴上。
  绿珠看见凝思的皇后脸上有两道湿润的泪线在闪亮。
  “绿珠万死,让娘娘不高兴了。”绿珠停止了弹奏。
  贾南风回过神来,摸摸绿珠的手指:“不不,你弹得真好!让本宫度过了一刻美好时光。来,绿珠,别弹了,陪本宫说说话儿。你是哪里人?”
  “绿珠家在南方的江水边。”
  “家里还有亲人吗?”
  “有父母和一个妹妹。”
  “妹妹一定和你一样美丽!是吧?”
  “妹妹宋伟比绿珠美,还特别善吹笛。”
  “一对金凤凰,你娘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不是的,娘娘。我娘从生下我们姐妹后就没有开心过。原因是我们姐妹太漂亮了。”
  “绿珠,家有心爱的人吗?”
  “有的,娘娘!”绿珠害羞地低下头,“绿珠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
  “唉!”贾南风伤感地把绿珠拉到自己身边,“美丽和丑陋都是女人的悲哀啊!美丽又能怎样?不是自己的,是那些登徒子揽在怀里的。丑陋又能怎样?不是自己的,是那些登徒子踩在脚下的。”
  “娘娘!”绿珠细细地喊一声贾南风,把头依偎在她怀里。
  “只有心是自己的!”贾南风捋着绿珠的头发,自言自语。
  “娘娘!”绿珠偎在贾南风怀里啜泣。
  “绿珠,不,珠儿,愿意跟随本宫吗?”
  “珠儿愿意。娘娘真好!”
  “不,本宫不好。本宫是想让珠儿为本宫做事。”
  “什么?珠儿一个低贱的女人也能给娘娘做事?”
  “是的,愿意吗?”
  “珠儿愿意。”
  楚王司马玮怎么也想不通,诛杨骏是首功,没有讨得一点封赏;本想在京城享几天福,又要马上回封国。一定是皇后干的,除了她不会有别人。可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呢?本王在京城也是在为她做事啊!
  “这女人,不,这皇后真是不可理喻。生得丑,又如此对皇弟,真是又丑又不知好歹!以后谁愿为你撑腰。”楚王暗自想,又暗自庆幸,庆幸皇后不是自己的老婆。庆幸得自己也笑起来。“唉,过几天又要回荆州去罗。”
  “殿下,府外有人求见!”岐盛花猫一样悄无声息来到楚王身边。
  “不见!”就要走了,就是皇帝哥哥来了,他也不感兴趣。
  “是个女人,送上门的女人。但不是皇后。”岐盛说。
  “那是谁?”楚王觉得奇怪。洛阳他不熟悉另外的女人。
  “小的也问了。可她说见了殿下自然会告诉殿下。”
  “那就算了吧!不见,打发她走人。”
  “打发奴婢走了,奴婢就不好交差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从大门外飘进来。楚王惊异地抬起头。
  一位光艳的,珠光宝气的绿衣女人从外面纤纤而来。
  “大胆女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岐盛十分生气。
  绿衣女子莞尔一笑:“奴婢不大胆,能见着气宇轩昂的楚王殿下?”
  楚王司马玮微张着嘴,眼光直直的,呆了。他想弄清楚以前是否见过这女人。看着女人,脑里什么也没有。
  “你是女人吗?”楚王问。
  “殿下的意思是奴婢不像女人啰?”绿衣女人仍然在笑。
  “不不不,本王是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殿下身边美女如云,一定是厌恶奴婢丑陋吧?奴婢扫殿下的兴了,不该来的。”绿衣女人行了个礼,欲退出去。
  “哪里哪里!你理解错了。本王是想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女人!”
  “殿下笑话奴婢了。”
  “你叫什么?”
  “奴婢绿珠,家住江边。闻殿下欲回楚地,想假车舆回家,所以贸然前来,不知殿下是否觉得奴婢有厚颜之处。”
  “从何处来的?”
  “回殿下,奴婢不敢说。”绿珠说完,把眼光扫了一下岐盛。
  楚王对岐盛说:“你下去吧!”
  岐盛瞪一眼绿珠,不情愿地退出去。
  绿珠上前靠近楚王,将手伸进怀里。
  楚王警觉地退了一步问:“要干什么?”
  绿珠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巾,呈给楚王。
  楚王狐疑地接过丝巾一看,上面写着:薄礼一份,楚王笑纳。皇后。
  楚王不解:“谢皇后娘娘,可礼在何处?”
  “奴婢只知为皇后送函,却不知内容为何。”
  楚王明白过来,兴奋地把丝巾抛向一边连声说:“好礼好礼,真正的好礼!”然后一把搂过绿珠。绿珠柔若无骨,水一样地荡进楚王怀里。
  绿珠说:“殿下,绿珠还想在洛阳玩几天?”
  “你不是想家吗?”
  “殿下身为楚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这里就是绿珠的家啊!”
  “说得好!本王就陪你在洛阳还玩几天!”
第二十六节 风凛冽
  陵云台是全洛阳最精妙绝伦的建筑。能工巧匠筑陵云台时,先称好所有木头的轻重,再造构,整座楼台没有辎铢相负,还能随风摇动,绝无倾到之理。全台最高处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顶上有圆形平台,高大敞亮迎接高天的风。
  此时,皇上、太子、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都在陵云台静候皇后,都不说话。陵云台通往皇宫的路上,太监宫娥分列两边,初夏中午,太阳又暖又痒,时间一长,太监宫娥已恹恹欲睡。
  终于,贾南风的安车来到陵云台。陈舞承福赶忙搀扶皇后下车。皇后却亲自从车上跳下来说:“你们在这里歇着,本宫还能登上这高楼。”然后,不管不顾独自向楼顶而去。司马亮卫瓘见皇后独自上来,跪在楼梯两边迎接,太子也跟着跪下。
  皇后很健硕,到平台,脸不红气不喘,只是感觉风很大,吹得身上特别舒服。司马亮和卫瓘跪在台上说:“微臣叩见皇后娘娘!”皇太子司马遹也大声说:“儿臣叩见母后!”贾南风瞟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都免了吧。”径直走到皇上身边坐下,“皇上,平时面都不让南风见着,今儿个为何事急着要见南风?”
  皇上司马衷畏惧地将屁股挪了挪,不敢看皇后,只是吞吞吐吐地说:“不是朕,是朕的爱卿们有事想问皇后。”
  “想问什么?”
  “想问皇太后。”
  贾南风把眼光对着司马亮和卫瓘:“不是没有皇太后了吗?”
  司马亮趋前一步,双手一揖:“皇后娘娘,微臣既已忝居太宰,辅佐明皇,就不敢不理清皇太后驾崩之事。”
  “汝南王,你既为辅佐明皇的大臣,说话做事就要有准星。过去的皇太后已贬为庶人,不再是皇太后,所以她的死,不应说是驾崩。‘驾崩’如何能随便乱用,有朝一日太宰撒手西归,能说‘驾崩’吗?能说‘死’吗?都不能,应该说‘薨’。”
  司马亮被数落得渗出汗来,风一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身肥肉颤颤的似乎要一块一块掉下来。他觉得喷嚏还有响亮涌出的趋势,慌忙用手将前面挡住,说:“娘娘教训得是!可微臣知道,皇上下诏囿了太后,将太后贬为庶人,居金墉城,并没有下诏要处死她呀!”
  “呸!”贾南风猛地站了起来,皇上吓得险些歪倒,“汝南王,该当何罪?本宫何时何地将杨芷处死了?她绝食而死,自绝于天,你竟然恶意诬陷本宫。来人......”
  司马亮两腿发抖,跪在平台上。
  皇太子司马遹忙上前求情:“汝南王也是为大晋操心,得罪了母后。望母后原谅!”
  贾南风看四周也并没有她的人,便故意叹一口气,坐下来,向皇上身边靠了靠:“唉!汝南王,起来吧。本宫敢做敢当,的确下了懿旨处死杨骏之妻庞氏。”
  “微臣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处死庞氏?”司马亮小声地问。声音虽小,很顽强。
  “汝南王啊,身为太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杨骏凶逆,依大晋律令,其妻理应株连。本宫这也做错了吗?”
  “可她是太后之母啊?”汝南王好像抓到了贾南风的什么把柄,争辩说。
  贾南风脸色一变,又生气了:“汝南王,本宫怀疑你并不是口误,是故意的。但本宫现在不想追究,只是想告诉你,庞氏死时,杨芷已是庶人,是庶人。庞氏也就不是如你说的什么太后之母。”
  司马亮仍然顽强地辩驳:“既然娘娘知道微臣是大晋太宰,处死庞氏,微臣为何一点也不知?”
  “说得好!汝南王,你是太宰,还有卫大人是太保,乃大晋的左膀右臂,但你们不是脑袋呀!难道本宫身为皇后,处死一个该处死的人,还要向你们请示吗?”
  “微臣不敢!”卫瓘急忙说,“微臣和汝南王只是觉得,忝居其位,而杨庶人之死又非同小可,不能不心中有数啊!望娘娘能宽宥臣子们的鲁蛮。”
  贾南风浅浅一笑:“说得也是,难为你们了,其实大晋还须你们多操心的。”说到这儿,贾南风把眼光移向太子,“皇儿啊,不要成天斗鸡宰猪的,好生看看,这就是忠臣。”接着,又把头偏向皇上,“陛下,这样的忠臣该不该赏啊?”
  “该赏该赏!”皇上不敢看皇后,只是不停地说。他极不情愿坐在皇后旁边,他想他柔顺的后宫女人。
  “阿嚏”,凉风吹来,司马亮压制着的喷嚏还是澎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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