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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毁灭 作者:玉阶

_3 玉阶(现代)
  “算了吧,说她谋逆,谁信?老夫也不信。”
  “不不不,大人,山人意非如此。山人想说的是皇后心比天大,目中无人,是大人真正的对手。以后要多提防才是。”
  “可她是皇后,如何提防?”杨骏有些忧郁。
  “不用当心,皇后上面有能压住她的皇太后。皇上忠厚,太子非皇后亲出,贾充已作古多年,只要大人做得好,皇后也会落得形影相吊。”
  “先生有何高见?”杨骏充满期待地看着表情诡秘的孙登。
  “让皇后形同虚设。时机成熟的时候,废贾皇后立谢才人。那时,整个洛阳就只能听见大人您的声音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老夫想都没想过。”
  “以前大人不是辅佐大臣,当然不敢想也不能想,但现在是该想该做的时候了。”
  杨骏虽然很舒服,还是说:“不妥吧?”
  入冬后,北风傍着地吼,雪就下来了。
  靠华林园的临园阁里,陈舞承福又在布置皇后卧室,她们已记不清布置过多少次了。这次她们别出心裁,将小房间四壁贴上花花绿绿的彩纸,多点了几盏灯,灯光下彩纸一闪一闪眩人的眼,就有了纸醉金迷的感觉。一会,卧室布置妥当,没有皇上皇后,空荡荡的冷清。陈舞承福站着,相视一叹:“唉――”她们为皇后感叹,一次一次布置,一次一次人影空空,不见皇上。
  皇后贾南风在临园阁的另一间浴室里沐浴。她沐浴不喜欢别人帮。总是先由陈舞她们准备就绪,再进来,关上门,亲自洗。她洗得很慢,手中温润的玉杵在身上慢慢游动,有时游到某处,还会引发自己的思绪而自失,忘却洗澡。回过神来,自己笑一下自己,哗哗地继续洗。浴桶前后立两面大铜镜,因为水雾,铜镜朦胧地映着她赤裸的身体,脸上黑斑不见了,她很喜欢看。洗完后,走出浴桶,凉气直冲她饱满的身体,很惬意,甚至有一种冲动的快感。她不愿披衣,来到铜镜边,将一面铜镜拭干,铜镜灿烂一闪,映出她的影象,黝黑而矮胖,但那一对丰硕的乳房仍然充满激情和活力。她满足地看自己的双乳,用那双黑手使劲揉捏,心中的冲动更加强烈,渴望一个健硕的男人向她攻击。但她知道这一切只能发生在梦里,平日就是自己的男人――皇上,也极不情愿和她呆在一起。她想起董猛,那个善解人意的太监,虽然善解人意,甚至能胆大地揉摸她的乳房屁股和最敏感的私处,但终归少了那根。她又想起程據,那个是男人却胆小如鼠的太医令。有时幻想着此时的门“哗”地一下冲开,“嗖”地闯进充满酒气的程據,紧紧勒住她的腰,让她的双乳挤压他的胸膛。这时,门外的陈舞把她唤回现实,她苦笑一下摇摇头,穿上衣服,嘴里轻轻地嘟嚷两个字:“阿能!”
  走出浴室,雪下得非常厚了。精心布置的卧室,依然没有皇上。她什么也没说,走出卧室,向后宫疾步而去。
  后宫壸道交错,壸道边是假山池沼、亭台轩榭、花草树木。冬天,雪盖了一层,洁净明亮。一簇一簇的宫娥嬉戏追逐,踏雪寻梅,拾叶哦吟。皇后贾南风出现在后宫,宫娥都收敛了轻松,有意离得远远的,不安地看着皇后。贾南风无心赏雪,她把整个后园扫视了一遍,一个男人也没看到,更别说皇上。觉得奇怪,只好转回去。没走出后宫,皇太后杨芷盛装威仪地与她打了个照面。太后后面跟着皇上、皇太子和太子妃王惠风。贾南风想躲,来不及了。
  杨芷对贾南风说:“皇后,今年初降瑞雪,预兆来年风调雨顺好收成。哀家想邀后宫才女齐聚华林园,吟诗作赋,颂我有晋太平盛世。”
  “禀太后,南风自小不善文辞,也不喜齐聚消遣,只想独自到中宫歇息。望太后恩准。”贾南风边说边瞪皇上司马衷。
  “这怎么能行!你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当垂范后宫。你不参加,没体统可言。此次聚会,所得诗赋佳句,当命史官以记之。”
  贾南风只好随太后步入华林园。
  夜晚的华林园被凝脂似的积雪覆盖,柔柔滑滑。太监们在园中燃起几堆篝火,柔柔滑滑的积雪又似妙龄少女羞红的脸。火光下的女人不用修饰,都是那么新鲜美丽。她们一如脱笼的鸟,轻松自由。皇太后杨芷端坐北面,面带微笑,看了一会,把女人都招到自己面前。皇上、太子还有几个太监早已跑到别处欢笑着打雪战去了。
  杨芷一笑:“随他们去吧!”
  太后身边一个太监喊:“献诗开始。”
  一堆女人静下来,真正的静下来,没有一句话。
  杨芷有点坐不住,收起笑容,用一双美丽的大眼扫视前面的女人,最后把眼光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贾南风感觉到太后的目光,故意把脸转向他处,不作反应。她不会吟诗。
  见大家都不做声,蒋美人上前一步,感叹地说:“要是先皇时的子夜在就好了。”
  “子夜会吟诗?”太后有些狐疑。
  “是的,据说当时的宫里只有子夜和左思大人的妹妹最有才华。”蒋美人又说。
  “那吟几首她们的诗给本太后听听!”
  蒋美人上前靠到太后旁边,大声诵吟:“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如?”
  蒋美人诵吟完,太子妃王惠风不示弱,也从女人堆中款款走出,双眼深情望着远处的太子,朱唇微启,如丝如竹:“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
  听完两首,杨芷有一种反感,轻轻挥挥手:“子夜之诗,卿卿我我之言,太小家子气,不过如此。谁能献上大气一点的诗啊?”
  女人又没有了声音。太后又把眼光落在贾南风身上。
  贾南风知道捱不过了,自己不会作,只好背前人的。于是,清清嗓子,悠长的声音如鸣佩环:“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贾南风吟完,许多女人的双眼在火光映照下,泪光闪闪。
  杨芷脸色大变,但没发作。而是冷静地说:“皇后留下,其余的都回去吧。”
  人散去,华林园有冷风吹来,扬起地上冰冷的雪粒,打在太后和皇后的脸上,篝火恹恹地照着华林园,华林园空空留下凌乱的脚印。
  “皇后,”杨芷在众女人散去之后拉下了脸,“你是表率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我有晋江山,朗朗乾坤,如何能出怨女嫠妇之呻吟?”
  “禀太后,南风吟诗,没想如此之多。望太后息怒。”
  “言为心声,叫本太后如何不动怒!现在看来,本太后到是小觑你了。表面一个优游无事的模样,其实内心欲望不少。”
  “太后错识南风了,南风何时有不少欲望?”贾南风委屈地为自己辩解。
  皇太后杨芷冷笑一声:“本太后问你,前日坐上御座夜审太傅,还是无欲之举?”
  “太后,南风前日的确在式乾殿有事咨询了太傅。太傅乃大晋之冢宰,夜审一说,不知是何出处?再说,南风身为太子之母后,过问一下太子婚事,不算过分吧?”
  “那你为何要坐在御座上?”
  “南风是皇后,皇上是我男人,同床共眠了多年的男人,难道她的女人连坐一下他的位置都不行吗?如果真的不行,望太后拿出依据来让南风遵守。”
  杨芷美丽的圆脸涨得通红,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这样的女人任何能表率后宫母仪天下?”
  贾南风见皇太后如此,反到轻松没有了顾虑,索性走到太后面前大声说:“太后说南风不像皇后,太后和太傅就做得好吗?你们谁把司马衷和贾南风当成了皇上皇后?太后眼里,贾南风是一个无所谓的丑恶女人。太傅眼里,司马衷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呆皇上。太子婚事,本南风分内之事,南风也将此事奏禀过太后,太后也已首肯。现在可好,太子婚事变了,南风不仅不知,连问一下都是错了。南风到想请教太后,怎样做才算是母仪天下?”
  杨芷气得站起来,猛地冲到贾南风面前,尖利地吼了一声:“贾南风,你太放肆了,要知你这皇后的位置还捏在本宫手里!”尖利的声音刺得旁边太监的心一颤一颤。
  “呸!”贾南风突然一声,吓得太后倒退两步。贾南风乘势进逼两步,“你也太小看我贾南风了。我等着,看你如何废我皇后之位。”
  陈舞承福在旁边吓得汗流如暑。陈舞上前拉住贾南风说:“禀皇后娘娘,皇上在临园阁等着娘娘!”
  贾南风也不行礼,拂袖而去。
  “这女人,这女人......”皇太后杨芷气得两眼含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太监们将她扶住。
  贾南风回到临园阁,阁楼里依然纸醉金迷,空空的没有皇上。她坐在床沿,冷笑数声:“欺人太甚,逼本宫鱼死网破了。董猛――”
  董猛慌忙从阁楼外进来,站在贾南风面前。
  看见董猛,贾南风火气消了些:“董猛,火速修书。派人快马加鞭,驰往许昌和荆州,叫汝南王和楚王上奏朝廷,申请入洛。”
  董猛说:“娘娘,要不要把潘岳大人请来议一议?”
  “不用了,好多男人只有你一手遮天时才能用的,危难之时,他会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观风向。潘岳留着以后用吧!”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第十七节 黑云摧
  赵王司马伦回封国就病了,闭门谢客。谁也不知是什么病,病情如何。
  孙秀半夜来到司马伦卧室,司马伦没睁开眼皮:“孙秀吗?”
  孙秀弯腰回答:“是小人!”
  “来做什么?”
  “殿下病了,小人放心不下,夜不能寐,来探望病情。”
  “可知本王为何而病?”
  “小人不知,小人只想为大王分忧!”
  “分忧?好!”司马伦从卧榻上一跃而起,吓孙秀一跳,“本王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有晋天下,本王只信你。”
  “谢殿下器重!”孙秀受宠若惊。
  “孙秀,你说说,洛阳现在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
  孙秀低头不语。
  “不要怕,本王要真话。越阿谀奉承,越不相信你。”
  “殿下,小人真说了?”
  “说!”
  “小人以为,司马氏的大晋江山已移主于无形。洛阳京畿之地,有晋龙脉,由于皇上忠厚,封王回国,能翻云覆雨的只有太傅杨大人。小人担心,不久的将来,天下不再姓司马而改姓杨了。”孙秀边说边看司马伦,随时准备刹住话头。
  司马伦拍拍孙秀的肩膀:“畅快,把本王心里话吐出来了。你继续说,本王该怎么办?”
  “小人知道殿下有计划了,就等着为殿下效劳。”
  “哈哈哈哈,谁说本王有病,没人懂而已。司马氏的天下,岂能容宵小之辈兴风作浪。当今皇上谅暗,应由德者辅之。孙秀,本王派你一件事,火速赶往南方,看看汝南王和楚王如何动静。本王想他们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听说楚王乃骁勇之王?”孙秀问。
  “徒有一身力气而已。你此去把两大王情况摸清之后,再回洛阳,替本王参加一个宴会,石崇的金谷宴。”
  “石崇的金谷宴?”
  “对,代表本王。本王当手书一帖,以示你的身份。”
  “谢大王!孙秀一定不辱使命。”
  许昌城里,人们说得最多的,是洛阳皇上为什么要在许昌筑一座城中城――金墉城。金墉城筑在许昌城的西北角,面积不大,围墙却比许昌城的城墙都高。人们还不明白的是,皇家之城为何不见皇家的豪华气派。金墉城城门有时开着,好奇之人探头想看个究竟,但什么也没看明白,只是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和我们许昌城一样。”
  金墉城布局确实简单,傍着城墙筑一圈小矮房,中间几个大水池,池里枯荷倒插。司马炎筑此城,目的是囚禁犯禁的皇室,到现在,没一个皇室囚禁于此。
  出镇许昌的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喜欢到金墉城散心。经常坐在水池边,拿一本《周礼》随便翻,翻到《周礼.夏官司马第四》后,让随从朗读里面所说的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左王平邦国;制畿封国,以正邦国;设仪辨位以等邦国;进贤兴功,以作邦国;建牧立监,以维邦国;制军诘禁,以纠邦国;施贡分职,以任邦国;简稽乡民,以用邦国;均守平则,以安邦国;比小事大,以和邦国。......”随从读多了,就能背了,往往连书也不翻了。
  每次听随从读完,司马亮总会满足地说:“天大地大皇帝大,作为人臣,只有大司马大了,做到此位,不枉为人臣了。”
  有小吏悄悄上来,送上一封急函。司马亮从容拆开,是皇后力请汝南王进京,以稳朝纲。司马亮冷笑几声,随手将急函掷于池中,想:“我皇稳坐式乾殿,朝纲何以不稳?定是这丑皇后庸人自扰,不能理会。再说,就算朝纲不稳,要我做急先锋,打错了算盘。我的威望,朗朗大晋,没有能比的。让别人闹吧,闹它个天也翻地也覆后,会有人来请我的。”
  想到这儿,司马亮对小吏说:“转告来使,说本王卧病在床,不宜远行,望皇后娘娘见谅。”
  楚王司马玮是皇上司马衷的同父异母兄弟,为人果敢豪气,喜欢鞭笞下人,怕他的人很多。司马炎时,封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远离洛阳。司马玮到了楚地,天高皇帝远,神不管庙不收,落得散淡自在,成天饮酒狩猎,大小事务全交给舍人歧盛。
  司马玮收到皇后急函时,正准备和歧盛出去狩猎。
  歧盛看了急函说:“殿下,要出头了。”
  楚王不解。
  歧盛又说:“朝纲不稳,殿下应马上申请回洛阳。”
  “回洛阳干什么,这里不是挺好吗?”
  “到洛阳,有更大的权,更美的女人,这里也还是殿下的,岂不更好!”
  “有道理,这里的女人也是让本王厌了。赶快拟书信一封,求皇上容本殿下近期入洛。”
  式乾殿里,皇上司马衷懒洋洋地坐在御座上。大殿中央,张华、卫瓘等文武大臣有序站着,一声不吭,显得着急和不满。因为辅政大臣杨骏太傅一改平常,上朝快一个时辰,还没露脸。
  皇上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地问:“怎么没听见公田里青蛙声了?”
  华廙小心地回答:“陛下,还没到春雷动,春雷一动,青蛙就叫了。”
  “一定要好生喂公田里的青蛙,春雷动了,朕还要听它们大声叫呢!”
  “遵旨!”
  “呵......”司马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挤成一条肉缝,“杨爱卿还不来,是没事吧,没事就退朝。朕困了。”
  正当文武大臣有些躁动,殿外传来太监尖长的声音:“太傅大人到――”
  大臣们安静下来。
  一会,杨骏带着孙登走进式乾殿。大臣们见杨骏带来一个不上品秩的陌生人,大惑不解。杨骏哈哈一笑:“众位同僚,不必见怪,此人乃杨某舍人孙登先生。同僚中有许多未见先生之面,但服过先生的寒食散。今天杨某带孙登先生上朝,就是想把天下第一隐士引见给大家。”
  御座上的司马衷不耐烦:“杨爱卿,别多说了,有事快奏,无事散朝,朕早就累了。”
  杨骏把孙登安置在百官最后面,走到前面说:“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快说吧!”司马衷有些不高兴。因为杨骏一说有要事,时间就很长。
  杨骏回转头,扫视一下百官,然后清清喉咙,又转过头对着皇上:“陛下,今早微臣叩见皇太后,发现皇太后抱病在床。微臣询问太后何以染疾,才知是叫当今皇后给气的。昨晚,太后率后宫于华林园踏雪寻诗,颂我朗朗大晋,皇后竟作嫠妇之呻吟。太后止之,皇后竟恶语中伤太后,以至太后凤体染疾,卧床不起。”
  百官听罢,一片愕然。百官心中,太后是淑德贤良、母仪天下的典范。贾氏虽贵为皇后,但黑矮胖恶,又不会生儿子,本没有什么好口碑。现在听杨骏一番言论,皇后简直就有些可恶了。虽然这种感觉只能埋在心里。
  没想皇上将微闭的眼突然睁开说:“杨爱卿,昨晚朕也在华林园,不是你说的这样。今早朕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精神尚好,已经起床,怎么会是卧病在床呢?”
  杨骏一愣,他万万没想到,糊涂皇上的头脑竟会有如此清晰的时候。忙说:“皇上请安,太后焉有卧床之理,陛下当然不曾见。微臣是说微臣探视太后,太后卧病在床。微臣不敢妄言,欺君之罪微臣是晓得轻重的。”
  “好吧好吧,就算爱卿说得是吧。”
  文武百官都不吱声,式乾殿安静得出奇。
  孙登在后面给杨骏递了一个眼色。杨骏说:“陛下,皇后不守妇道,已不能母仪天下,统率六宫。依微臣愚见,皇后应以贤良淑德者立之,皇太子之母谢才人,出身虽然低微,但在宫里,深谙妇德,有口皆碑,可以......”
  “不可。”老臣张华从百官中走出,跪在地上,“陛下,微臣以为,皇后本是先皇授意。废当今皇后,实属草率。国家大事本非儿戏,如果儿戏大事,定会导致国基不稳,天下大乱。望陛下三思。”
  “有何不可,”太尉王衍潇洒地挥一下玉柄麈尾,麈尾在空中留下一片清香,让人心意迷醉,“太子本不为皇后亲出,皇上又对皇后有畏惧之意,留当今皇后,于国于家,甚为不妥。”
  “呸,太尉此言差矣!”张华有些激动,“不是老臣不敬,老臣想问太尉,照你这么说,那当今太后当如何为之?”
  “这......”太尉王衍噎住了。他知皇上也非太后亲出。急忙把麈尾夹在腋下,对百官解嘲一笑,“既然反对,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杨骏狠狠瞪了王衍一眼。王衍躲开杨骏的目光,闪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这时的皇上已在御座上睡着,均匀的鼾声一阵一阵。
  中书监华廙轻轻走到皇上身边叫:“陛下,陛下,还没散朝呢!”
  皇上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不说了,皇后就是皇后,太后就是太后,不换了。众爱卿还有事吗?没事就散了吧。”
  “还有一事。”杨骏虽然不快,但不敢反对,只得说别的,“楚王上书朝廷,想回洛阳,请陛下圣裁!”
  皇上说:“太傅自己定夺吧!”
  “微臣以为,楚王在楚地颇有建树,又忠勇过人,如今想回洛阳直接报效朝廷,其心可嘉。故微臣想调楚王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加侍中、行太子少傅。”
  “准奏。”皇上司马衷懒懒地说。
  “谢陛下!”
第十八节 楚王归
  走官道,过旅人桥,从南门进洛阳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爿酒肆,金字招牌明晃晃的,写着“玄清酒肆”四个大字。酒肆主人是一个秃顶老头,着一双黑白鞋,年纪虽大,但走路一阵风,悄无声息,猫儿一般。秃顶主人说:“我这双黑白鞋,从武皇帝登基开始,到现在快三十年,生意一直都好,沾的都是这招牌的光。‘玄清酒肆’四个字来历可大了,那时,竹林七贤是常客,他们在城外竹林饮酒畅谈之后,还要在这里要酒要菜继续清谈。这字就是当今太子太傅,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老大人亲笔提写。‘玄清’是什么意思我说不上,因为竹林七贤清谈的都是我们凡人听不懂也谈不出的一些不着边际的世外话。”
  中午,天气晴好,酒肆热闹起来。楚王司马玮微服斜进这爿酒肆。拣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要几点酒菜,新奇地看酒肆一拨人去,一拨人来。有饮酒的,饮茶的,偶尔还有吃药的。多数是常客,坐下和熟人打过招呼,就天南地北,奇闻怪事,滔滔不绝。惹得楚王入了迷,几番要酒要菜不愿走。
  一个西域装束的和尚,进来要了一壶温酒两斤牛肉,风卷残云喝完吃完,站起,抹一下油嘴,不给钱,径直往外去。秃顶主人快步上前,笑着拦住和尚:“大师,算本店施舍吧,以后大师在外化缘累了饿了,尽管来小店歇脚。”和尚双手合十:“老衲佛图澄,从西域来,多谢施主慷慨,无以谢之,示两点法术以热闹门庭。”引得食客都把目光投向佛图澄。
  见佛图澄伸出舌头,从腰间抽小刀割之,舌头立断,断舌在佛图澄手中,鲜红鲜红,往下滴血。众看客“呀”出声来。却见佛图澄把手中的断舌往口里一丢,一抿嘴巴,张开嘴,舌头完好如初。
  看客们“哗――”地一片喝彩。
  接着,佛图澄又玩了出口中喷火的把戏。玩毕,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声若洪钟,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楚王看得张大了嘴巴,涎流在桌上。后来又觉得这更像妖术,极易蛊惑人的妖术。
  这时,酒肆进来两位衣着华丽的食客,刚一坐下便大叫“稀奇稀奇真稀奇”,把满堂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其中一位好象找到了兴奋点,大声说:“楚地有王生,乘船回家,途中遇一艳丽女子,脖子上系一条红丝巾。王生慕其美貌,邀与同眠。下船,携女回家,至门口,王生先回屋禀报,再出门,不见红丝巾女子,遍找不着,最后发现后院猪槽里多了一头大母猪,猪颈上系有一条红丝巾。”
  众人哈哈大笑,酒饭直喷。
  楚王的脸挂不住了,“哗”地一下掀翻桌子,大呼:“来人,将这狂客拖下去杖击二十。”
  食客们愣住,有胆小的溜了出去。一会不见动静,楚王才明白自己着微服,身边没有家奴。但还是不平,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说故事人的衣领,往下一拽。说故事人“哗啦”倒在地上。同伴有些恼怒,上前与楚王论理,楚王“啪”地给了他同伴一记响亮耳光,然后猛吼:“都不要命了,老子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楚王,你们在此妖言惑众,当心老子砍了你们的狗头。”说罢扬长而去。
  转眼间,玄清酒肆没有了一个食客。
  秃顶主人心里却平静,边整理桌椅边说:“明天再来吧,明天依然热闹。”
  司马玮回到楚王府,舍人歧盛等他好久。楚王笑着说:“今天本王微服出行,真正觉得这世界有趣,唯一遗憾,是遍洛阳大街不见一个上眼的艳丽女子。”
  歧盛笑说;“殿下要美女,还需要满大街寻吗?自然有送上门的。”
  “府里有吗,在哪里?”楚王故意说。
  歧盛小心地问:“殿下,有必要去拜见皇后吗?”
  楚王不高兴地皱皱眉:“皇后?还是,还是算了吧!”
  临园阁里,董猛立在贾南风身后,轻揉贾南风的腰身。
  “小猛子,外面这几天有事吗?”
  董猛软软地贴着贾南风的耳根:“禀娘娘,楚王殿下回洛阳了。”
  董猛光滑的脸摩挲贾南风的耳朵,贾南风舒服地动了动眼皮:“是吗?回来了就好。回来了怎么没见我这个皇后啊?”
  “也许是没工夫吧,一家人嘛,是随便一些的。等把事忙完了,肯定会来给娘娘请安的。”
  “小猛子,别宽本宫的心。本宫晓得,楚王心高气傲,没把我这个当皇后的嫂子放在心里,瞧不起我,不会来的。”贾南风睁开双眼,平和的说,“不来就不来吧,也没什么,到时候,我亲自去会会他。他似一头猛兽,要投之以好,栓住他的心那。”
  “娘娘说得是!”
  “还有什么大事,说来给本宫听听。”贾南风又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天下不太平了吗!”董猛慢慢地说,但他很快眼睛一亮,“噢,想起来了,是有一桩大事儿,不知娘娘愿不愿听?”
  “别卖关子,痛快点说吧!”
  董猛将手从贾南风的腰间挪移到胸前,继续轻揉贾南风的一对丰乳:“娘娘,是这么回事儿,明日,归洛的荆州刺史石崇大人要在金谷园大宴天下名士。听说还有恒舞表演,宾客们可以在那里饮酒赋诗,游戏博彩,通宵达旦。”
  “有本宫认识的人吗?”
  “怎么没有?”董猛用手捏住了贾南风的两个乳头,贾南风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在洛名士,还有司马皇族,老早就发了帖了。娘娘好多都应该认识的。”
  “这宫里够闷,本宫也想去看看!”
  “那可不行!”董猛停住了手,“娘娘是什么人,怎么能委屈于此呢,?他们虽为天下名士,但和娘娘比,可是鹪鹩比鲲鹏啊!”
  “不,本宫不是想开开眼,是想看看这大晋天下除了皇上外,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本宫越来越觉得天底下的王公大臣没一个好东西了。做什么坏事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本宫对他们又毫无办法。”
  董猛停住了手:“娘娘,要去的话,是不是先准备一下?”
  贾南风捏住董猛的手:“明天本宫自有安排。”
第十九节 金谷变
  洛阳城西南崇山峻岭中,有一处令人十分称奇的地方,这地方四周各立一座大山,分别是东面春山、南面夏山、西面秋山、北面冬山。四山中间成一石潭,叫四季潭。石潭汇集四山从西南、西北、东北流下的潺潺溪水,清澈见底,看得见水中鱼儿无依无傍,悠然自得。三面溪水在石潭作短暂回旋后,向东南方向奔腾而去。
  荆州刺史石崇的金谷园就筑在四季潭上。主体建筑是在四季潭岸边和中间铸三十二根高大铜柱,铜柱和铜柱之间用几百根结实高大的楠木衔接,衔接好的楠木上密密匝匝铺有打好蜡油的光滑木板,把春夏秋冬四山在半山腰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别样、宽阔的空中平台。上面依据山势修筑精妙华丽的空中楼阁。因有平台连接,空中楼阁浑然一体,对映成趣。最引人注目的是平台正中,孤立一亭,通体红色,叫红亭。红亭顶上置一镏金风铃,有风的时候,摇出清脆乐音,飘越群山,传到遥远的不知处。
  今天金谷园热闹非凡。园主石崇在此大宴宾客。赴宴的都是洛阳名士、达官显贵和朝中人气元老。石崇认为只要能请到的,应该请的,老早就发了帖子。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人们既羡慕又好奇,羡慕石崇的奢华,好奇石崇这次宴会到底会有多少奇异让人大开眼界。
  杨骏来了,后面还有孙登,贾谧的二十四友来了,张华、卫瓘、王戎王衍哥俩来了,孙秀揣着司马伦的帖子也昂首挺胸来了。看着鱼贯而入的各路宾客,石崇在冬山一个隐秘小楼里边看边感叹,高朋满座啊。一会,奴仆来告,客人都已到齐。石崇便盛装来到平台,机警而有分寸地和各位宾客打招呼,身后一干奴仆及时把礼品赠到每位打过招呼的人手上。宾客打开礼品,瞪圆了双眼。每个客人的礼品都是一株晶莹剔透的珊瑚树。珊瑚树在洛阳城可是无价之宝啊!
  石崇与客人一一见面后,走到红亭,兴奋地说:“诸位高朋莅临敝园,让敝园生辉,也让石某三生有幸。今日托我有晋和上天之福,风和日丽,花团锦簇,石某与诸位高朋相聚,共饮酒、共赋诗,酒不醉人不归,诗不惊人不休。”说完,春山楼阁婀娜移来一行五彩缤纷的美女,每人托一盘,盘上一壶酒。把个孙秀乐得“咯咯”直笑。
  洛阳中宫,皇后贾南风有些心神不定。
  承福说:“娘娘,要传太医令吗?”
  贾南风摇摇头:“心病要靠自己把它医好。”过一会,对承福说,“去备几套平民服饰来。本宫要微服出门。”
  承福提醒:“娘娘,着平民服饰,妥吗?”
  “有什么不妥的,就是要别人认不出皇后来。这样才能让天下晓得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下去准备吧!”
  承福退下。贾南风对陈舞说:“赶快备一辆马车,跑得快的马车。不能是皇宫的,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本宫要用的。”
  陈舞走后,贾南风一人立在中宫,心里在酝酿一个计划。计划有些恐怖,她紧咬着压,身体微微抖动,似乎在体验进入恐怖前的一种快感。
  金谷园宽阔的平台上,有晋名士都醉了。太尉王衍将手中麈尾飘逸挥舞,玉一般肤色被酒染成粉红,两片薄薄嘴唇上下翕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周围围着一群听者,眯着眼,张着嘴,摇晃着脑袋,有的连口水流下也不知,但最终什么也没听明白。
  孙秀在一边算开了眼界,喝着美酒吃着美食,旁若无人。他才不管什么清谈呢,清谈不能让他飞黄腾达,清谈也不能让他酒池肉林。他明白现在能坐这里是借赵王的光,所以想得最多的是将来如何不依靠别人能吃上自己的,到那时该多美呀!这日子也许不远了。孙秀自我陶醉地喝一口酒,体内暖气直下丹田,“扑哧”,臭气隆隆涌出,又舒服又畅快。但很快,肚子“咕噜咕噜”转起来,觉得要上厕所,不管不顾爬起,向春山行去。
  春山上房子一幢连着一幢,蜂窝似的。孙秀如没头苍蝇进了迷宫。只看见每个门前都立着侍女,每个侍女都端着一个盘,盘中放着客人进房所需要的东西。孙秀以为厕所一定在一个避静的旮旯里,所以只顾往房子深处走,但怎么也寻不到一处类似厕所的所在。肚子逼得很急,步子不敢放开,咬着牙,夹紧两腿,靠到一个侍女身边问厕所在什么地方。侍女也不声张,径直把他引向厕所,原来厕所就在旁边。孙秀进厕所,大吃一惊,里面还站着两个侍女,也分别端着漆盘,漆盘里搁着饱满的红枣、毛巾、手纸,还有奇香和一套干净内衣。孙秀管不了这些,扯下裤子就拉,畅快惬意。侍女什么也不说,将盘子递给孙秀。孙秀舒畅了,睁眼看着面前的盘子,不明白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问。想了一会,大口把盘中红枣吃个精光,然后用手纸揩了屁股,用毛巾擦了手,满意地走出来。走几步,回头对侍女说:“你们家主人什么都好,就不该让拉屎的人吃红枣,那多恶心!”侍女弯腰告知:“大人,那红枣不是吃的,是给大人塞鼻子用的。”孙秀很尴尬,吱吱唔唔:“不是有奇香吗?多此一举干嘛?”低头返回平台,在原地坐下继续喝酒。
  秋山上,走来一个绿衣女人,绿衣女人前面是两个蓝衣小女孩,其中一个女孩抱着一张古琴。她们来到红亭,无声地向四周宾客行了一个礼。蓝衣小女孩把古琴放下,摆好后站到一边。绿衣女人柳眉微锁,朱唇紧闭,粉颊生挥,轻轻走到古琴边。有微风吹来,衣袂飘飘;有艳阳洒下,玳瑁闪闪。
  王衍的清谈戛然而止,孙秀的酒杯定在唇边。整个平台一下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绿衣女人。
  绿衣女人缓缓地盘坐地上,削葱根般的纤纤细指轻拨琴弦,凄柔曼唱: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湿朱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陵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绿衣女人边弹边唱,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滴在琴弦上,琴弦的颤动又将泪珠溅散到空中,艳阳下的古琴周围似有一团美丽的乳色薄雾。这时,歌声、琴声,还有红亭顶上舒缓的铃声浑然一体,宛若天成,好象要把听众带入一个远离红尘的仙境。
  一曲歌罢,群响毕绝,连风儿也停了。
  “好!”孙秀“啪”地摔碎一个酒杯,把人们拉回现实。人们又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都多了一个心思,眼光时不时瞟向绿衣女人。
  潘岳潇洒地端起酒杯,站起,借着酒醉,歪歪倒倒来到红亭下绿衣女人旁边,诗兴大发,边饮边吟:
  “王生和鼎实,石子镇海沂。亲友各言迈,中心怅有违。何以叙离思?携手游郊畿。朝发晋京阳,夕次金谷湄。......”
  石崇见老友举杯颂他的金谷园,十分得意,把手一挥,七彩舞女从春夏秋冬四面山上飘逸而至红亭,宾客们仿佛置身蓬莱,有仙女从天而降。七彩舞女在红亭下长舒广袖,翩翩起舞,绿衣女人一改愁怨,琴声和着歌舞,有如高山流水。金谷园的“恒舞”开始了。
  “......玄醴染朱颜,但诉杯行迟。扬桴抚灵鼓,箫管清且悲。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好一个‘白首同所归’”,王戎不会赋诗,便带头喝彩来表现自己。
  王衍也附和着高喊:“好好好,真是好诗。”麈尾挥得呼呼响。
  张华也醉了,摇摇晃晃,情不自禁:“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孙秀一动不动坐着,双眼死死地咬住绿衣女人。他突然感觉绿衣女人美目一闪,似乎瞟了他一眼,心便激动地一悸,想:这是女人吗?也和我们一样吃喝拉撒吗?孙秀不敢相信。
  只有孙登微闭双目,从进园到此时,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石崇看在眼里,不知原因,他明白孙登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杨太傅的心腹,得罪不起。于是,谨慎地来到孙登身边:“孙先生,敝园有让先生不入意的地方吗?”
  孙登眯缝出一条眼线,斜一下石崇,低沉有力地说:“石大人虽富可敌国,但山人在此总有一种憋屈之感。”
  “不知先生有何憋屈,说出来,让石某校正,以尽先生之雅兴,消先生之遗憾。”
  “石大人,山人从不自酌自饮,哪怕是绝好的玉液琼浆。”
  “哦,原来如此,”石崇放下心来,提起酒壶,“得罪得罪,石某亲自替先生满上!”
  “山人自知身份,怎敢烦劳石大人。难道石大人园中就没有能酌酒的?”
  石崇停下来:“不知先生此话怎讲?”
  “山人一生最怕女人,也最爱女人。大人园中可是繁华似锦啦!”
  在旁的杨骏笑着说:“孙先生着急了,金谷园天下无二的‘四美宴’还没开始呢?”
  石崇满足地一笑,故意说:“‘四美宴’也不如孙先生的奇药啊!”
  杨骏又抢着说:“有孙先生的奇药,那石大人的‘四美宴’就真正算是锦上添花了。”
  杨骏话音刚落,冬山上飘来丝竹之音,悠远而清晰,沁人心脾。与之同时,红橙黄绿四色美女逶迤而出,个个身若杨柳,面似桃花。平台的宾客木鸡一般,呆了。美女们个个托着琉璃彩盘,盘中盛着美酒,各自依在宾客身边,柔柔地为宾客斟酒。宾客的心真醉了,不知谁大吼一声:“美人美酒,英名英雄啊!”又不知谁将酒扬向空中,酒雨带香,飘飘洒洒。宾客们酣畅淋漓,不知东西。
  石崇稳坐红亭,满脸带笑。
  绿衣女人抚琴如故,依然双眉紧锁。
  “大人,喝一口吧!”突然,一个女人哀求的声音把所有纷扰压了下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所有目光都聚到了一起。
  原来孙登还是正襟危坐。旁边的孙秀已醉得不醒人事,斜歪一边,脸对着红亭下的绿衣女人,嘴巴不停地咕嘟着。孙登身边偎着一个美丽的红衣女子,一阵一阵哀求,泪打梨花。可孙登无论女子怎么哀求,就是不言不动不饮。红衣女子更害怕了,双手哆嗦,酒壶落在地板上,碎了。
  红亭下,石崇眉头一皱,对左右说:“如此女奴,扫客人雅兴,留她何用,拉出去斩了。”
  家奴把孙登旁边的红衣女子驾起,向平台外拖去。女子边挣扎边哭喊:“大人,喝一口吧,奴婢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孙登依然一动不动。石崇把手一挥,一黄衣女子端着酒盘来到孙登身边。孙登微睁两眼,眼光飞快地扫了一下黄衣女子,又将眼闭上。
  黄衣女子粉脸含笑,蜷到孙登腿边,一对丰满的乳房紧贴孙登肩膀,上下揉动:“大人,小女子给大人酌酒了,喝一杯吧!”
  孙登依然一动不动。
  黄衣女子继续说:“大人,喝一口吧!”
  孙登还是不动。
  孙登不喝,黄衣女子战栗地看着石崇,见石崇满脸冷笑,吓得脸色煞白,黄裙尿湿一大片。
  石崇又把手一挥,家奴把黄衣女子也拖下去斩了。
  连斩二美,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停止了饮酒作乐,看着孙登。孙登还是微闭双眼,一动不动。张华大声一叹:“今日之宴,怎么会是这样?”卫瓘也接着说:“我们本来就是来饮酒的啊!”王衍把他的手从酌酒女子的乳房上挪开,找他的麈尾,边找边说:“斩自家女奴,乃石大人家事,与诸位何干,只管饮酒就是了。”
  石崇又命红亭下一橙衣女子继续酌酒,橙衣女子吓得站立不稳。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只见绿衣女人,站起来,走出红亭,接过橙衣女子的琉璃盘,款款向孙登走去。
  “绿珠,你----”石崇欲言又止。
  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绿珠”这个名字。
  绿珠就是石崇从长江边买来的“天下第一娇”。
  孙登旁边的孙秀酒突然醒了,坐得笔直,睁圆了眼盯着绿珠,鼻子狗一样翕动,只觉一股从没有的馨风微微拂来。
  绿珠来到孙登面前的小几边,蹲下,把琉璃盘放在几上,轻提酒壶将酒杯酌满,然后端起酒杯......
  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
  张华无可奈何,把眼光投向别处;卫瓘手中酒杯倾斜,美酒打湿衣裳也不知;王衍微笑着,麈尾夹在腋下,一只手又放到女人乳房上;杨骏不知如何是好,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绿珠眼里充满泪水,一滴眼泪滚下,滴在酒杯里,酒杯里的酒一漾一漾。
  突然,一个人影从平台一闪,闪到绿珠身边说:“慢,让我来!”强行夺过绿珠手中酒杯,把酒杯奉到孙登嘴边,“大人,这些女人命再贱,也和您一样是爷娘生的,大人之举,不觉太过分了吗?”
  孙登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他打量眼前这个人,不男不女,又黑又胖,一身粗麻黑衣,但端酒杯的手十分饱满,闪着油油的光。他没想到怎么会成这样,他很压抑,觉得这人黑乎乎地向他压来,他恶心了,“哗”地一吐,吐在这人身上。孙登不管这些,猛地夺过酒杯,站起来,使全力将酒杯扔过平台,落到四季潭中。然后不言不语,拂袖欲走。
  石崇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这个酌酒者为谁,所有的宾客都不知是谁。
  “孙先生,慢走!”不男不女的黑衣人大叫一声,冲上去挡住孙登去路,“孙先生,身为大晋名流,如此收场,不是好结果吧?”
  “让开,你让我恶心。”孙登狠狠地说。
  “那前面因你而死的女孩呢?”
  “她们的死不光本山人的事。”
  “好一个山人,大晋有你这样的山人,就不会太平!”黑衣人说完,突然从腰间抽出短剑,飞快地刺向孙登。孙登欲躲,身体却被两人紧紧夹住,动弹不得。
  啊......
  整个平台如发生地震。
  杨骏大呼:“来人----”
  没有一人上去。
  石崇不敢挥手让家奴上去,他明白黑衣人绝非等闲之辈。他开始后悔斩杀美人,甚至后悔开这金谷宴了。
  孙登身中短剑,鲜血喷涌,倒在地上,最后看着黑衣人,慢慢死去。
  黑衣人褪掉粗麻黑衣,另外两人大喊:“皇后在此!”
  众宾客吓得炸了窝,四处奔散。还有一些本能地双膝跪下,叩头不已。
  贾南风不慌不忙走到石崇身边:“石崇,你们这些男人,让本宫收获不小啊!”
  石崇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石崇抬起头,整个平台空空荡荡,一片狼籍。
  红亭上,风铃空寥;红亭下,绿珠依然抚琴,衣袂飘飘
第二十节 观风者
  金谷园事件,让王戎惊恐不已。当时,他发现皇后眼里发射着一道抵御不了的寒气。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在金谷园没有胡乱说做些什么。但还是不放心,觉得太傅皇后定有一搏,生死之搏,应马上和老弟王衍商量下一步棋如何走。
  回到府上,家奴飞报:少爷王万双眼紧闭,浑身抽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没想亲自去看儿子,甚至没过多地询问家奴,简单说了句:“知道!”便不再理会。径直来到自己书房,接过仆人手中的寒食散服了,换上真丝长袍,从后门溜出,骑上栗色小马,向东门外的李园驰去。他和王衍有个十分默契的行为,遇有重大事情,为避人耳目,都会不约而同来李园这个叫甜睡地的地方。
  李园的李树又大又壮,绿叶森森,一看又知是好收成。李花快谢完了,偶尔还能觅见枝上一两朵残花倔强地放着,风一吹,无声落下,在地上滚几个圈,最后卷到树根下,残有的花瓣一合一张,似天的眼,看日光渐渐褪去。
  太尉王衍老早就等在李园,金谷园一惊一乍让他惊魂不定,手足无措,需要王戎为他把舵。此刻,王戎的迟迟不现让他汗毛直竖,总觉这日薄西山之时,小山包的某个角落,有几双眼睛看着他,有一双黑手正在伸向他的脖颈。他几乎要蒙住双眼绝望地哭喊。
  终于,王戎骑着栗色小马来了。
  王衍看见王戎,奔上去,哭丧着脸,显得一肚子委屈:“阿兄,天都要塌了,怎么才来。这以后如何是好?”
  王戎把栗色小马放在一边,拍拍王衍的肩膀:“皇后太傅之争,没什么好害怕,只要跟准对象就行了。”
  “问题是我们不知谁是最后的胜者。万一跟错对象,就不是什么吃不了兜着走,要掉脑袋的!”
  王戎骄傲地说:“所以阿兄才来李园为你指定迷津啊!”
  王衍惊恐地四下看:“阿兄,小弟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
  王戎也机警地扫视周围,只有栗色小马边吃草边不时看他们,有时还喷着响鼻,放心地说:“是该换个地方了。不过今天没事。”
  “阿兄快说吧!”
  “皇后太傅之斗,谁胜谁负,阿兄都安如泰山。因阿兄乃七贤中人,太子太傅,谁胜都会拉拢阿兄。衍弟不同,过去,不娶太傅之女,与太傅有隙,如今因太子妃之事,皇后对你也不满意。所以,现在衍弟如果第一步走偏,那整局就输掉了。”
  “既然如此,阿弟想置身事外,以不变应万变,等变出结果了再行动,怎么样?”
  “不能,朝中为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静观其变。你静观其变,无论谁是胜者都会怀疑你心存二心,就算无性命之忧,官宦之途也就完了。而除了做官,衍弟还能做什么呢?无力无才,什么也不会呀!”
  “阿弟如何无才,阿弟的清谈名冠天下,绝不是浪得虚名!”王衍辩解。
  “算了吧清谈,别人不明白,阿兄还不明白。清谈是什么?是狗屎!你我只不过沾了它的光而已,等世人一明白,狗屎也不如。幸好世人现在还不明白,你我兄弟才还有用武之地。”
  王衍哑口无言。
  远处,一匹快马急驰而来,吓得王衍紧紧贴着王戎。王戎也因紧张,身体微微发抖。
  快马飞驰到王戎旁边,是王戎家奴。家奴滚鞍下马,上气不接下气:“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见是家奴,王戎恢复了精神:“有话快说!”
  “是不是朝廷乱了?”王衍吓得麈尾掉落地上。
  “不是。老爷,是大少爷去了,去时不停地呼唤老爷。”
  王戎平静地对家奴说:“回去吧,叫府上布置一下,我和王大人把事情说完了再回来。”
  家奴虽不解,还是打马而去。
  王衍捡起麈尾,故作镇静:“告诉阿弟,到底该站到哪一边?”
  “杨骏。”
  “杨骏?”
  “对。杨骏身为朝廷冢宰,又有太后撑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会采取措施废皇后。”
  “皇后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听阿兄说,皇后太傅之争,杨骏赢了,你会一步登天,因为你是太子妃的父亲。”
  “万一斗败了呢?”王衍迫不及待。
  王戎神秘一笑:“杨骏败了,你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为什么?”
  “因为衍弟夫人郭氏是皇后母亲郭槐亲侄女,皇后又特别孝顺她母亲。有这层关系,衍弟应该会救自己吧?”
  “阿兄,衍弟还想知道,太傅皇后,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杨骏。一定要跟紧杨骏。”
  王衍听完,把麈尾潇洒地夹在腋下,开始抹眼泪:“贤侄早逝,愚叔伤痛。阿兄,阿弟这就去府上为贤侄吊丧。”
  “不必了,命已如此,强求不得。办你的事去吧。”王戎说完,骑上栗色小马,从容而去。
第二十一节 急急风
  晚上,贾南风很平静。先在式乾殿独坐一会,然后把董猛、程據、陈舞承福叫来说:“不要害怕,本宫早想闯这个祸。身为皇后,不能成天提心吊胆看别人怎么打发你。好好跟着本宫,做一番可圈可点的事,不枉人世一遭。”
  陈舞故作轻松:“当时,把那什么山人扔到四季潭就好了,那多解恨!”
  董猛轻松不起来,弯腰询问贾南风:“娘娘,下一步该怎么办?”
  贾南风一边抚摩董猛的手,一边看程據:“今晚,程太医令,给本宫看好皇上,小猛子,给本宫盯着太子,千万不要让杨骏把皇上太子当作棋子。听说太子身边有一个叫孙虑的,小猛子还可找他聊聊,如能为本宫所用,恰当的时候,可引到本宫这里来。承福陈舞,你们跟着本宫,本宫要在陵云台设宴。今夜,文武百官该睡不着了。天明看哪些大臣来向本宫请安。你们说,给本宫请安的人会多吗?”
  “当然会多的。娘娘是皇后啊,谁不站在娘娘这一边呢?”董猛说。
  “皇后算什么?本宫清楚。大都会到杨骏府上表忠心去的。”
  第二天早上,晨曦微露。
  贾南风端坐陵云台,红霞镀满一身。一夜工夫,她的眼眶深凹下去,皮肤更黑,霞光映照下,变成了古铜色。她静静看着洛阳城,看城里人们是如何把这个大皇城烧沸腾的。承福陈舞立在两边,神色焦虑。贾南风没看她们,自言自语:“没什么,没人来也没什么的!”
  真的,东方日头爬到半空,天渐渐燥热,高高陵云台上一个大臣也没来。其实在昨晚,贾南风曾想,谧儿的二十四友一定会来一些的。现在,蒸发了似的见不着人影。
  “还等等吧!”贾南风心想。她已经明白,不会有大臣来了。想到杨骏,此时肯定门庭若市,便不舒坦,“这老不死的!”贾南风小声咒了一句。
  午时,贾南风浑身一颤,两眼死死盯着远方,远方并没有值得这么盯住的东西。陈舞承福不约而同喊一声“娘娘――”
  贾南风轻轻抹一下额上的汗珠:“再这么等下去,大势将去,本宫不能坐以待毙。”说完对两个侍女笑笑,“走,去式乾殿。”
  皇宫也很冷清,宫女太监不声响做着自己的事,彼此见面连招呼也不打了,见了皇后也只是例行请个安而已。贾南风直接来到式乾殿。式乾殿空荡荡,单调的脚步声在殿内发出响亮的回响。贾南风坐到御座上,猛然想起什么,欲站起,但最终还是稳稳坐了下去,长舒一口定心长气,对陈舞说:“去,叫程據请皇上到式乾殿。”然后又对承福说,“通知小猛子,火速找到中书监华廙,本宫有请。”
  承福小心提醒贾南风:“娘娘,华大人会在宫里吗?”
  “不在宫里,就去他府上找。本宫绝对相信他不会到杨骏府上去。”
  陈舞承福走出式乾殿。
  式乾殿又只有贾南风独自一人坐在御座上了。她看一代一代留下的雕梁画栋,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舍我其谁之感。低低地说:“举世皆醉我独醒。这个世界病了,本宫不想当医生。可你们逼本宫做病人。本宫不是病人,这个世界也治不好病人,所以本宫要反抗。”
  不一会,华廙匍匐在贾南风面前:“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宫中,贾南风很欣赏华廙。作为中书监,太子少傅,华廙从不趋炎附势,溜须拍马,始终恪尽职守,以国家为重。贾南风见了华廙说:“华大人免礼,华大人一定在太子身边吧?”
  “回娘娘话,微臣确实在陪太子。”华廙爬起来,立到一边。
  “华大人知道金谷园之事吗?”
  “金谷之宴,微臣没有参加,金谷园之事,微臣已有耳闻。”
  “华大人一定以为本宫召见大人,应为金谷园之事。其实非也。华大人,此时召您,不为别的,实为家事。”
  “娘娘家事乃国事,只要用得着微臣,一定肝脑涂地,效死而为。”
  “华大人言重了,本宫只是想联一桩亲。听说华大人有一孙叫华陶,乃同辈才俊,本宫侄女韩腼腆也算才貌出众,本宫欲作冰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华廙从容对道:“多谢娘娘关心。不过此事微臣实难回复娘娘。一则微臣老矣,二则小孙华陶婚姻大事本应他父母作主。微臣回去定当转告娘娘美意,如有悖娘娘之意,万请娘娘赎罪。”
  “哈哈,华大人,如果不成,那大人可就欠本宫一个人情罗!算了算了,不说这件事了。华大人,今天,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华廙不知贾南风到底要做什么,有些恐惧,不安地看着贾南风。贾南风略带微笑,却不言语。大殿静下来。
  这时,殿外传来吵闹声,接着,皇上司马衷被太医令程據拥进式乾殿。华廙赶快伏到地上。贾南风也从御座上起来,斜到御座旁边。司马衷看着贾南风,嘴上不停地喊:“朕不想来,朕不想来,朕要和谢才人一起玩。”
  司马衷被扶上御座。贾南风看着他一笑:“陛下,南风就真的不如谢玖吗?”
  司马衷瞄了贾南风一会:“你是皇后,朕怕你,不怕谢才人。”
  贾南风挪动一下屁股,更靠近司马衷,替司马衷理理龙袍,柔声地说:“陛下需要南风扶着,没有南风,陛下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呀。没这个位置,谢才人也会嫌弃你。陛下,现在有人不想让你做这个皇帝,你答应吗?”
  司马衷不答,痴痴望着略显空洞的大殿。
  贾南风把眼光转向华廙:“华大人,皇上在此,本宫想问你,先皇确实是让杨骏独辅朝政吗?先皇驾崩之前,为什么会有未宣诏书失窃之事?”
  华廙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敢抬头,嘴对地面:“回娘娘,先皇遗诏确实如此。至于未宣诏书失窃之事,微臣也弄不明白,罪该万死。”
  “华大人,别这么说,本宫知道你是忠臣,事事为大晋着想,也许大人有难言之隐,所以本宫不想用此事为难你。今儿个请你来,是要大人见证并拟一道圣旨。当然,圣旨是要皇上下的。”说到这儿,贾南风把眼光移向皇上,“陛下以前下过圣旨吗?”
  司马衷不答,摇头。
  “陛下以前看过圣旨吗?”
  司马衷不答,摇头。
  “大晋国事,太傅有过要陛下定夺吗?”
  司马衷不答,摇头。
  “那陛下每天在做什么?”
  “和谢才人还有别的女人玩。”司马衷说。
  贾南风不再问皇上,对华廙说:“华爱卿,都听见了吧!杨骏目无皇上,一手遮天,不惩治何以还我大晋颜色。华爱卿说说看,这杨骏该当何罪?”
  华廙仍然不敢抬头:“禀娘娘,属实的话,应是死罪。”
  “那好,华爱卿,马上在此拟一道圣旨。就说‘骏藉外戚之资,居冢宰之任,阴图凶逆,布树私党,罪该万死。’”说到这儿,贾南风缓和了语气,“华大人,年纪大了,别老跪着,起来吧!本宫其实也明白大人有后顾之忧。不过别担心,此道圣旨拟完,本宫将派专人送大人还乡,安享天年,听说大人是喜欢养猪种苜蓿的。”然后对董猛说,“小猛子,去给华爱卿准备车马吧!”
  天黑时,贾南风在承福陈舞陪同下乘安车悄悄出了皇宫。
  大街上弥漫一种似发酵而散发出来的芳香气味,虽然芳香,却让人头晕。
  安车行到一家森严的王府前停下,早已守侯在那里的董猛急忙迎上去,伸手搀下贾南风。贾南风全身服饰在夜里也闪着光,叮当响,雍容华贵。
  董猛小声说:“娘娘,楚王府大门打不开,门口也没有护卫。”
  “王府里有人吗?”贾南风很奇怪。
  “不知有没有人,只知里面有灯光。”
  “说来的是本宫吗?”
  “说了,也许是奴才喊的声音太小。”
  贾南风撇开董猛,看看完全黑了的天,骂一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又问董猛,“你确信没有杨骏的人来过这里?”
  “回娘娘,奴才从来以后,没看见一个人从这里出入。”
  “那就好!小猛子,别喊这门了,给本宫在王府门前燃起一堆大火来。”
  “是,奴才在就去办!”
  董猛刚一离开,就听楚王府内传出声音:“哈哈哈哈,别这样,别这样。”随着笑声,王府大门打开,楚王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跪着两排家奴。
  “微臣司马玮叩见皇后娘娘!”楚王英俊潇洒,孔武有力,靠近人,有一种英雄压人之感。
  贾南风很不高兴,心想:本宫是皇后呢,这不是在戏弄本宫吗?但她一点也没表露,显得非常高兴,趋步上前,去扶楚王:“皇弟,好久不见,越发英俊逼人了。来洛阳,也不跟皇后嫂子说一声,闹得这王府冷冷清清的。”
  楚王躲开贾南风的搀扶,站起来:“皇后娘娘,请,大厅里请!”
  贾南风在陈舞承福的搀扶下,进了楚王府。
  楚王府大厅很宽敞,顶上燃着一盏灯,灯四周八根灯芯,所以大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贾南风来到大厅,赫然发现大厅旁边四根大柱上,还绑着四个人。四个人耷拉着脑袋,浑身血淋淋。贾南风问:“他们是谁?”楚王轻描淡写:“微臣家事,皇后娘娘就别管了。”贾南风极不情愿闻这血腥气味,更不愿看血淋淋的人,但还是忍着,在一张胡椅上坐下。一坐下,就长叹一声。
  楚王问:“皇后娘娘夜晚驾到,不知有何训示?”
  贾南风看着楚王,灯光下,她的眼光很亮,似乎含有泪水:“玮弟,你皇帝哥哥不用上朝听政了,你的皇后嫂嫂除了给皇太后请安之外,也什么都没有了!”
  “微臣不明白娘娘所说何意?”
  贾南风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说得也很慢,听起来如泣如诉:“玮弟呀,杨骏太傅欲学王莽,这司马家的天下,如果不防患于未然,不久就有可能移姓杨氏!”
  “皇后娘娘危言耸听了吧!司马家族封王遍地,都在外都督军事,手握重兵,杨太傅如何能生异心。”
  “玮弟差矣,杨骏乃有晋之辅佐大臣,都督中外诸军事,雄居京城,一旦行动,怕你们司马诸王还在梦中!”
  “那娘娘的意思?”楚王似乎接受了贾南风的观点。
  “夺回司马家族在朝中的权力!纵观司马诸王,也只有玮弟有这个雄心和能力了。”
  “怎么夺?娘娘!”楚王一改前面的倨傲,谨慎地问。
  贾南风从承福手上拿过圣旨递给楚王:“这是皇上密旨,本宫走后,楚王殿下自己看吧!”
  司马玮跪着接过圣旨,看完后抬起头,贾南风已经离去。
  “这女人,可恶!”司马玮狠狠地说,走进密室,将圣旨藏起。回到大厅,对一个守候在那里的叫荣晦的红胡子军官说,“速从北营调集两千人马,一千看住武库的皇家禁军和皇宫的各个出口,五百加强对皇上和太子的保护,另外五百,要最精干的五百,直奔杨骏府,捉拿逆贼杨骏。特别强调,唯本王之命是听。”
第二十二节 吹白沙
  贾南风杀了孙登,杨骏才深刻认识皇后贾南风可怕,更深刻认识贾氏一日不除,他辅佐的天下就不会太平。
  该作一个了断了,杨骏想。他不怕,他是先皇任命的辅佐大臣,更有女儿太后撑腰。他决定在府上设一次夜宴,看看朝中上下哪些是他真正的追随者。除贾氏,没有百官支持是不敢想的。
  晚上,杨骏府火树银花,杨骏特地换上一套崭新的官服,站在府门口,迎接前来赴宴的文武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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