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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毁灭 作者:玉阶

_11 玉阶(现代)
第五十三节 龙蛇竞
  赵王司马伦笑着问孙秀:“这一出门,头也破了,牙齿也掉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秀苦笑:“殿下,见红了,吉相啊!”
  “还没听说打破脑袋打掉牙齿也是吉相的。”
  “真的,敢问殿下,眉心上的感觉现在怎么样?”
  “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不是的,小人觉得应该是比以前更疼一些的,殿下再仔细感觉感觉。”
  司马伦用力眨眨眼,哭似的:“恩,还别说,是比以前疼多了,一阵一阵针刺一般。又能怎样?”
  “那可就要大大恭喜殿下了。”
  司马伦很不高兴:“败兴而已,何喜之有?”
  孙秀猴着腰,凑到司马伦身边:“殿下信小人的,等到这肉瘤不再一阵一阵发疼,殿下也就大功告成了。”
  “好好好,听你的,现在怎么办?”
  “瓜已经熟了,不知殿下敢不敢摘?”
  “只要于本王有益,天塌下来的事也敢做,天王老子也敢得罪。”
  孙秀忍住了,没说。
  “说呀,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司马伦有些着急。
  孙秀看着司马伦,挤了一下狡诈的眼睛,还是欲言又止。
  “哎呀呀,你今天怎么了,不说就不说吧。”司马伦故意生气。
  孙秀跪下来:“但不说又难成殿下大事啊!”
  司马伦扶起孙秀:“起来吧,本王明白你的忠心。说吧,说什么本王都恕你无罪。”
  “殿下,”孙秀在发颤,声音因掉了牙齿有些漏风,“下一步就是除掉囚居金墉城的废太子。”
  “放屁!”司马伦大怒,“孙秀,你这个......”
  孙秀知道司马伦会这样,又跪了下来:“殿下息怒,容小人分析。”
  司马伦气得坐不稳:“孙秀,你说吧,不要乱说,要明白你的身份。”
  “是,殿下。”孙秀跪得直直的,“孙秀已在整个洛阳造势,整个洛阳几乎都在表达同一个想法,就是废太子冤枉,是皇后娘娘自己诞下皇子后,居心叵测,废了太子。现在要迎废太子回宫,复太子位。”
  “那敢情好啊,太子回宫,是壮本殿下之势啊!”
  “可殿下想过没有,一旦废太子奉旨回宫复位,天下更多的是对皇后娘娘的歌功颂德。另外太子回来,殿下也就什么也实现不了了。”
  “可皇后会让废太子回宫复位吗?她可是有儿子的。”
  “说不准。”
  “为什么?”
  “因为皇后娘娘如别有用心,她完全可以在废太子这件事情上置太子于死地,但她没有这样做,说明她没有想让小皇子取而代之的意思。”
  “可太子毕竟废了啊?”
  “但还没死。”
  “死了又如何?”
  “如果废太子蹊跷地死于金墉城,天下之民首先要想的是谁杀了废太子。首先要怀疑的一定是皇后娘娘,因为只有皇后娘娘,有杀废太子的动机。这一点,殿下一定比小人更明白。”
  “也许是的,但那又能怎么样?”
  “到那时,殿下可就是一呼百应的殿下了,殿下的梦也就该圆了。”
  司马伦把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孙秀,本王眉心上的肉瘤疼得厉害,一些事情由你去做吧!本王想去休息。”说完站起来,退出大厅。
  “是!”孙秀一直目送到司马伦完全离开大厅后才站起来。
  废太子囚居金墉城后,太监孙虑在宫里就失去了依靠,无所事事了。好在孙秀守信用,真的就在宫外,洛阳城中的一个小巷里觅了一僻静所在,给他蓄了两个小美人儿。所以近些时光,孙虑几乎不往宫里去了,整天在宫外蜗居着与小美人儿调情。遗憾地是,两腿之间那根还是不行,只能用手用嘴了,有时他就想啊,如果不是做了太监,他一定会是一位驰骋在女人肚皮上的大英雄,因为就是用嘴用手也将两个小美人儿调教得服服贴贴。但有时和美人儿调情,看腹下的空荡,心中总会生出一串疙瘩来,甚至会冒出一个想法,找一个替身,自己到旁边欣赏,又觉得是自己的女人呢,如何能让别人沾染,就很快熄灭了这心思,又想去做一个根,把它做得又粗又长又滑,安放在两腿之间。对,孙虑一拍脑袋,小美人儿吓了一跳。孙虑说:“还有你们更害怕的时候。”正说着,孙秀闯了进来。
  孙虑每次听孙秀说两人是同宗,看孙秀那双不可琢磨的眼睛,就从骨子里产生出一种害怕。虽然他孙虑曾是太子殿下的贴身,而孙秀只不过为一普通封王的幕僚,但他一和孙秀在一起就有一种孙秀是巨人的感觉,觉得有一天会死在孙秀的手下。可又总摆脱不了要听孙秀的。孙秀给了许多他以前从没想过的东西,他甚至觉得现在就是死在孙秀手里也值得。
  孙秀进门也不喧寒,在他身边小心而神秘地说:“孙公公在洛阳闹市难道就没有听到一些让公公忧心如焚的事?”
  孙虑一怔:“没有啊,外面有什么不对吗?”
  “事急矣,特来禀报孙公公。”
  孙虑紧张地看孙秀凝滞的神色,越发恐惧:“哎呀,我说孙大人,快说啊,小人都着急死了。”
  “最近,整个洛阳都在传言,要迎废太子回宫复太子位。”
  孙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小人早就听说了。这事对小人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啊,何忧之有?太子一回来,小人又可以为太子鞍前马后了。”
  “孙公公此话差矣,大大地差矣!”
  “为什么?”
  “公公想想,太子为何等人物,什么时候不能找到一个比公公强上百倍的贴身?”
  “这到也是。”
  “更重要的是如果废太子回宫,复了太子之位,一定会反攻倒算,严惩那些曾经对不住他的人。”
  “那对我孙虑又能怎样?”孙虑不以为然,“奴才可对得住太子殿下。”
  “真的吗?”孙秀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不一定吧?公公一定明白是谁让宫里知道了太子殿下的隐匿之处的,太子再笨也不会笨到连这么简单的推理也不会,因为只有公公知晓太子殿下的藏匿之处啊。”
  “这......”孙虑吓得脸色煞白,“孙大人,这如何是好?”
  孙秀拍拍孙虑的肩膀:“所以小的才来公公这里,与公公共商对策啊。谁叫我们同祖同宗呢?”
  孙虑稍稍镇静,哀求地说:“大人可一定要救我。”
  “哎,难啊!孙公公,你我都是小人,是别人的棋子!”
  “那怎么办呢,难道就只有等死吗?”
  “说实在话,不防患于未燃,就只有等死了。”
  孙虑听出了一点希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防?”
  “小人有一计,就不知公公敢不敢做?”
  “要活命了,有什么不敢做的。是什么,快说?”
  孙秀将嘴贴到孙虑耳边,声音压得更低:“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意思?”孙虑不解。
  “杀了废太子,让他永远不能回到洛阳。”
  孙虑吓得瘫坐地上:“这这这......可万万不能,万万不能,还有别的办法吗?”
  孙秀冷笑一声:“办法也有,就是等死!”
  “但小人杀死太子不同样会千刀万剐吗?”
  “公公差矣,你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废太子,包你今后高枕无忧。”
  孙虑抱住孙秀的大腿:“孙大人能说详细一点吗?”
  孙秀扶起孙虑:“公公,你曾经是废太子的贴身,最容易接近废太子,也就最容易下手。废太子死了,你是废太子的贴身,也就最不被人怀疑。另外,皇后娘娘已有亲出,巴不得废太子死掉。废太子一死,娘娘所诞之皇子,就名正言顺成为皇太子殿下了,所以就这一点来说,娘娘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当然也就不会深究皇太子之死了。”
  孙虑听完孙秀的分析,颤抖地说:“大人,这样行吗?”
  孙秀握住了孙虑的手:“公公,我们都想过好日子!你不好,我又会好到哪里去呢?太子复位,我也和你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贾南风这些日子总开心不起来。感觉有太多烦心事占据了她的头脑,想梳理一下,又不知到底是些什么。
  陈舞说:“娘娘,是关于废太子的事吧?”
  “好象有一点吧,可废太子之事已好长时间了,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呢?”
  承福说:“娘娘,是关于石勒的事吧?”
  “可石勒并没有让本宫不愉快啊!”
  陈舞笑着悄声地说:“娘娘,一定是想石勒又见不到石勒心里烦吧?”
  贾南风轻轻打了一下陈舞的脑袋:“这鬼丫头,怎么会贫嘴了?”
  承福说:“娘娘,奴婢看来,还是到华林园散散心,让壮武郡公来讲讲故事吧?”
  “好吧,是好多天没有见过郡公了,怪想他的。走,到华林园去。小猛子,请壮武郡公来陪本宫坐坐。”
  中午,贾南风坐在华林园北面的荷花池边。一坐下,就想起废太子捉泥鳅的事,又想起她的海东青,心情更沉重。但谁也没有觉出,大家都被艳丽清香的满池荷花吸引住了。
  张华奉旨赶来。贾南风指着在荷花池边嬉戏的陈舞几个说:“郡公,你看她们似荷花吗?”
  张华不明白贾南风之意:“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是说,这世间美呀,每人都美,每人都必不可少。”
  “微臣愚钝,还是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本宫其实没什么意思,本宫只不过随便说说。”
  “是,娘娘,微臣多心了。”
  贾南风望着满池摇曳的花叶:“有遹儿的消息吗?”
  “有。娘娘不必担心,废太子在金墉城很好。”
  “以前在东宫跟随遹儿的一些人呢?”
  “回娘娘,太子虽废了,但废太子以前身边的人还没动,基本都闲着。”
  “都有哪些?”
  “有太子太傅王戎,太子洗马江统,还有太监孙虑......”
  “太子洗马江统?怎么没听说过?”
  “江统并非一般人物,先皇非常赏识的。”
  “为何?”
  “先皇在时,江统就以一本《徙戎论》震动大晋朝廷。任太子洗马时也曾多次作文告戒当今废太子。废太子不听。”
  “《徙戎论》是一篇什么文章?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娘娘想亲览,微臣马上派人去取。”
  “不啦!你说说吧!”
  “《徙戎论》主要是针对我大晋国势强盛,匈奴、鲜卑、羯、氐、羌纷纷内附,先帝把他们安置在冯翊、北地、陇右等地,这些地方离京城不远,还是粮丰地肥之地。江统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为防内附之戎狄为祸滋扰,应返其旧土。使戎晋不杂,并得起所。但先帝并没有采纳。”
  “这戎狄是人吗?”贾南风故意问。
  “回娘娘,当然是人。”
  “可我有晋把他们平等看待了吗?”
  “回娘娘,好象没有,很多胡人沦为了我士族之奴。”
  “就是啊,江洗马之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你想,把他们赶回那偏远贫瘠之地,饥寒交迫了,照样会挑起事端,扰我大晋。
  “娘娘说得是。”
  “其实,根本就是要平等,兄弟姐妹一般待之。他们已经够可怜了,如何能在伤口上撒盐呢?物极必反的。郡公,前些日子,本宫认识了一个叫石勒的羯人,英武豪侠,先是为奴,而后自由了,走在洛阳大街上,还是没人把他当人看。你说,这么优秀的人我们都容纳不了,一旦他聚众造起反来,是十分可怕的。但如你善待了他们,则可安我大晋之境,壮我大晋之威啊!”
  张华连连点头:“娘娘所言,微臣受益匪浅。微臣马上传娘娘懿旨,令各州县,善待五胡,以安其心。”
  “还有,郡公听说过关于废太子的一些事吗?”
  “微臣不敢隐瞒娘娘,如今洛阳有好多人都在说要迎回废太子。”
  “这样吧,下去后,你想办法把遹儿接回宫来吧。”
  “娘娘,能否借陛下寿诞之时,大赦天下,迎回废太子,复其太子之位?”
  “你看着办吧,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贾南风边说边看玩耍的陈舞她们,“郡公,上次本宫微服出巡遇险之事查得有眉目了吗?”
  “禀娘娘,还没呢!”
  “你看赵王这个人怎么样?”
  “赵王殿下有一幕僚叫孙秀,听说极能干的,心术不太正,微臣有些担心赵王殿下被孙秀左右。”
  “近些日子,赵王府有异常吗?”
  “微臣经常派人打探,没有。”
  “没有就好。本宫这几天心里总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第五十四节 凄凉犯
  清冷的圆月无声息向西边移动。废太子司马遹静静坐在金墉城中,看圆月从东边一直挪到西边,一句话没说。实际上从废太子妃王惠风被王衍接回洛阳后,就一直一句话没说。那天,王衍坐着豪华马车来到许昌金墉城接废太子妃,司马遹问为什么,王衍说本指望跟着你能做人上人,没想反连累了我女儿,还会连累我,傻子才不上表与你离婚呢!王惠风哀求说,我一走,废太子恐怕就撑不住了,让我留在这里,我要永远陪着他。王衍说,傻女儿,皇上已同意你们离婚,他撑不撑得住,不关你的事了。生拉硬扯地将废太子妃推进了马车。从此,司马遹不再说话,每天总是吃过饭后就晒太阳,看月亮,数星星。
  守园的人都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公公孙虑来了。守园人遇救星似的。孙虑说:“本公公就是专门来服侍废太子的。从今天起,废太子的起居就交给本公公料理吧。”守园人千恩万谢。
  望西挂的园月,司马遹呆呆地,连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孙虑小心来到他身边,跪下,轻轻唤一声:“殿下!”司马遹不动,仿佛没有感觉。孙虑再唤一声:“殿下!”司马遹低下头来,看孙虑,依然没说话。孙虑跪着前行一步:“殿下受委屈了,奴才该死,不能替殿下分忧。”
  “是孙虑吗?”司马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是奴才,我的殿下!”孙虑满眼充满泪光。
  “我不是殿下,是废黜了的太子。”
  “奴才心中,殿下永远是殿下。”
  司马遹扶起孙虑:“你还走吗?”
  “奴才会陪殿下,一直到殿下走出这金墉城。”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司马遹十分沮丧,泪水晶晶亮。
  “有可能,我的殿下!奴才来许昌途中,到处都在传,要迎殿下回洛阳复太子位。”
  司马遹摇了摇头,似乎在笑:“那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坐在这凄冷的金墉城看月亮,数星星?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废太子妃离去?”
  “殿下,奴才宁愿相信,殿下会出去。”
  “因为你是孙公公,我最欢喜的贴身啊!”
  “奴才想问殿下,如果殿下出去复了太子位,第一想做的是什么事情?”
  “还没出去呢,怎么就想起了要问这个问题?”
  “奴才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因为奴才以为,殿下这委屈也太受大了。”
  “是啊,我这委屈也太大了。出去以后,是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比如呢?”孙虑紧张地问。
  “比如我首先要把我的太子妃接到宫里来,我太对不住她。”
  孙虑舒了一口气:“还有吗?”
  “再就是我要见我的母亲,叫我的母亲放心。”
  “还有吗?”
  “还有嘛?”司马遹想了想,“还有就是我要知道那个告诉我藏匿之处的人,如果找到了这个人,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孙虑吓得脸色煞白。月光之下看不出来,但听出讲话的声音在发抖:“奴才理解殿下的心境。不早了,奴才伺候殿下歇息吧!”
  司马遹没有注意孙虑声音的变化,随孙虑进了屋。
  月光下,物影婆娑。
  这一夜,司马遹睡得很塌实,孙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孙虑为司马遹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司马遹坐定。孙虑说:“殿下,好久没这样伺候您了,奴才想看着殿下吃得酒足饭饱才心安。”
  司马遹身边有了孙虑,心里也高兴,摆开架势,风卷残云。孙虑递上丝巾,司马遹接过,打了几个饱嗝,将嘴巴抹干净,然后两脚一伸,两手一举,学说了皇上一句:“舒服!”吧嗒吧嗒几下,沉沉睡去。不一会,嘴角、鼻孔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孙虑用丝巾将司马遹的鲜血揩净,将四处收拾干净后说:“殿下,别怪奴才,奴才从心底不愿这样,但奴才要活命啊!奴才只有再一次对不起殿下了。”说完,出来,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异常,悄悄走出金墉城,坐上马车,向洛阳方向飞驰而去。
  去洛阳的路上,孙虑看见迎面而来的潘岳和石崇,怕他们发现,孙虑放下车帘,趴在车底。车过去后,孙虑想,万幸没看见,一定是与废太子有关的。
  金墉城里,司马遹醒了,觉得十分口渴,站起来,随便找了一罐水直喝得肚子咕嘟咕嘟响,觉得小腹沉沉下坠,想放屁。于是出门向厕所走去,出门才知天都快黑了,风吹得挺凉,小腹越来越疼痛,下面越来越封不住,他快步走进厕所,蹲下,“哗”地一下,下来的全是血。他蹲不住了,呼一声“来人”,谁也没听到。他努力地想站起来,却歪在厕所的墙上,他随手抓住身边的一根小棒,又想撑起来走出去。终于撑起来了,鲜血就从口鼻里喷出,沥在手中的小棒上。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再努力呼一声“救我”后,倒了下去。
  从洛阳赶来的潘岳、石崇是奉旨来宣复太子位,接太子回宫的。但他们没能宣出圣旨,因为他们在厕所里见到了太子,此时的太子已气绝身亡。看守们都说,不会有错,定是孙虑公公害死了太子殿下。
  潘岳说:“这怎么可能呢?”
  夤夜,孙虑还在奔赴洛阳的路上。他猜想太子殿下一定是死了,石崇他们见了不知会做何反应。他们来得太快了,不用查就知道这一定是我孙虑做的。他现在觉得这事做得太草率,感觉到了一种从心灵深处涌出的恐惧。怎么办?他想,洛阳是呆不下去了,因为不出两天,皇家就会找上门来。对,还是把这事尽快地报告给孙秀,主意是他出的,办法也该他想。想到这儿,他不断地催驭手快马加鞭。驭手说:“公公,前面就是旅人桥。”
  过旅人桥就到了洛阳,孙虑舒一口气,闭上眼睛,任由驭手驾车驱驰。驭手又说:“公公,坐稳,要过旅人桥了。”
  孙虑睁开眼往外看,天已亮,不见一个行人。孙虑问:“此时城门开了吗?”
  驭手说:“应该开了,现在天下太平,城门也开得早。有一次,我还见城门没关。”
  “吾皇万岁!”孙虑轻轻地唤了一声,车轮碾上了旅人桥,发出隆隆的回响。
  驭手说:“咦,奇怪,以前不是这种声音啊!”想停车下去看个究竟。
  孙虑说:“算了,继续走吧!”
  驭手没下去,继续前行。
  突然,车轮“咯噔”一下,陷了下去,马儿拉不动,勒紧了缰绳,发出激昂的嘶鸣。马车倾斜了,孙虑歪在了座位的一边:“这是怎么啦?”驭手没来得及回答,整个车子哗啦啦地掉进了护城河。马儿挣断缰绳,疯狂地奔驰而去。
  旅人桥坍了,大块的石砖砸向护城河,一会儿,马车消失在水中,什么也看不见。
  式乾殿里,司马衷在御座上瞪大了眼睛。皇后贾南风坐在司马衷身边,也没有了以前的轻松和运筹帷幄。大殿内,所有洛阳上品级的大臣差不多都来了,殿内显得拥挤。大家都在紧张地听潘岳讲述:
  “微臣与石大人奉旨前往许昌金墉城迎太子殿下回宫,傍晚到城里太子住处,不见太子。于是微臣和石大人还有守城的兵士在城中寻觅,最后在厕所内找到了太子。太子手捏一根如意棒,双眼怒睁,全身是血,倒在厕所里。微臣和石大人呼唤数声,不见回音,便冒死试太子鼻息,知已薨多时矣!”
  潘岳述完,涕泪交加。
  皇上司马衷“哇”地大哭,惊得所有大臣都跪在地上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南风看一眼皇上,欠欠身:“众位爱卿,都起来!陛下受打击太大,等陛下平静一点后再议吧!”说完,又看一眼皇上。司马衷感受到了皇后的目光,立马收住哭声,一动不动。
  潘岳接着说:“微臣和石大人匆忙处理了一下太子后,就问守城之人。他们都说,前一天,太子殿下以前的贴身太监孙虑公公来到了城里,说要他们什么都不用管了。他们觉得,孙公公服侍太子殿下应该比他们好得多,所以就答应了。没想到......”潘岳含泪顿了一会,“孙虑也不见了。”
  赵王司马伦出列站到大臣最前面:“禀娘娘,今天清晨,旅人桥坍塌,有一辆马车坠入护城河中。打捞起来后确认,死者正是往回赶的孙虑。”
  “死得好,该死!”是王衍的声音,混在人群中,看不见面孔,却看见了飞扬的麈尾。
  “是该死,只是如此死法,太便宜他了。”有大臣附和一句。
  皇后贾南风说:“好什么?一死就什么也查不出了。遹儿何以瞑目?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按说这孙虑是不会杀遹儿的。因为遹儿以前对他不错啊!”
  王衍听皇后如此一说,不仅看不见人,麈尾也看不见了。
  “壮武郡公!”贾南风高声喊。
  张华慌忙应答:“微臣在!”
  “令爱卿招能工巧匠,十日之内修复旅人桥。不修石拱了,修石柱的,走着叫人放心。”
  “微臣遵命!”
  “赵王呢?”贾南风又问。
  “微臣在!”矮小的赵王也慌忙出列。
  “赵王啊,司马家族走到今天不容易,你是长辈,要真心护着点。令你彻查太子遇害之事,无论谁是凶手,谁是幕后指使,一旦查明,严惩不待。”
  “微臣谨记!”
  “太子太傅王爱卿来了吗?”
  “禀娘娘,王大人抱病在府,没能上朝。”张华上前禀报。
  贾南风脸色很不好。王衍看在心里,生出几分紧张。但贾南风并没有再说,而是转过身子对着皇上:“皇上还有什么旨意吗?”
  “朕要朕的遹儿!”皇上悲悲切切。
  贾南风又把眼光转向百官:“诸位爱卿,太子遇害,举国哀痛。但要特别提防小人乘机扰我大晋。望诸位爱卿各司其职,保我大晋河清海晏。退朝吧!”
  百官三呼万岁后退去。
  散朝后,王衍匆匆赶回自己府中,府上里里外外一片吵闹。王衍在门口,皱起眉头,他是很不愿意在自己府上见到有如此不雅行为的,他是清谈中的翘首啊。正要发作,却见夫人郭氏披头散发从府里冲出来,对着王衍“呸”地吐出一口血痰,血痰挂在王衍的鼻子尖上摇荡。王衍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夫人郭氏一把拽住他的前胸,两眼瞪得溜园,歇斯底里叫一声:“王衍小儿,还老娘女儿来!”话音一落,“啪啪”两记脆亮的耳光扇在王衍脸上,血痰从鼻尖上飞去,左右脸上鲜鲜地烙上了八个手指印。
  王衍平时怕夫人,但感觉此次非同往常。他拉住夫人,想问个究竟,但夫人却软软地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王衍顾不得形象,把麈尾丢到一边,高喊:“快来人啊!”仆人们跑上来,把夫人抬入府中。一个年长的仆人躬着虾米腰对王衍说:“大人,太子妃自缢而尽了,是听说了太子遇害后去的。”仆人说完,老泪纵横。
  王衍脸上的血指印慢慢变浅,听完仆人讲述,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有进府,而是对老仆人说:“府上由你主持安置一下。我有要事要出去办,一会便回。”说完,捡起麈尾,匆匆离去。
  虾米老仆人不解,心想:这世上还有比死了女儿更重要的事吗?难道他父母死了?他父母不是早死了吗?但他不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只能看主人离去的背影感叹,他们就是不一样。
  王衍赶到了王戎府。
  王戎没病,正悠闲地在府上配寒食散,府里府外都弥漫着一股药味。这药味整个洛阳都习惯了,所以不再刺鼻。
  王衍突然闯进来:“阿兄救我!”把王戎吓了一跳,药末撒了一地。
  见是王衍,王戎不快:“这般唐突,还是王衍吗?”
  “事情紧急,顾不得形象了。阿兄,小女听说太子遇害后,在家自尽了。”
  “悲啊!衍弟,你又走错了一步棋。”
  “阿兄,小女自缢,可不能怪我,我可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非也。衍弟,你错在不该上表请与太子离婚。看现在,惠风自缢,怕什么名分也没有了。”
  王衍有点不服:“这上表请小女与太子离婚,不是阿兄的主意吗?”
  王戎有些尴尬:“是阿兄的主意,可是你的事。做与不做还是在于你。”
  王衍听得着急:“阿兄啊,别说这些了。衍弟知道已错在前面了,但后悔也没有路。衍弟就想请教阿兄,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吗,现在该怎么办?”
  “峰回路转就别指望了。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惠风之死总算还给你挽回了点面子。”
  “何以有如此一说?”
  “惠风是怎么死的?徇情而死。如果太子能得到朝野同情,那惠风的口碑就会更好。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王衍放松地点点头。
  “不过,衍弟的形象可就要大打折扣罗!”
  “这又是为何?”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是你让他们离婚的呀?”
  “阿兄,这世上除了您,还有谁能长后眼呢?知道有今天,打死我也不会表请离婚。”
  “算了吧,悔也不行了,怕也不行了。路还要走,且要走好!”
  “阿兄,小女自缢事小,小弟将来如何行走事大,现在该怎么办?”
  “还记得四个字吗?”
  “哪四个字?”
  “‘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请阿兄赐教?”
  “阿兄已嗅出这天下的气味,有一种预感,有大事要爆发。这大事非你我所能驾御。所以记住阿兄的一句话,不要太张扬显露。最好深藏府中,耳听眼见,等大事过后,再找准方向。”
  “可衍弟是太尉啊?”
  “当然可以借女儿之殇,闭门修炼。”
  王衍讨到主意,回到自己府上。夫人清醒了,也累了,看着王衍,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淌眼泪。王衍突然想到,该去看看自己的女儿了。
第五十五节 摇啊摇
  “殿下,您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吗?”孙秀得意地问司马伦。
  司马伦揉揉眉心上的肉瘤:“皇后娘娘说,彻查杀害太子的凶手。水落石出后,将其千刀万剐。”
  “怎么?凶手一目了然,还查个什么?”
  “皇后娘娘说要查幕后指使者。”
  “凶手已死,怎么查?”
  “也是的。但总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殿下,小人倒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做该做的,另外都可能会影响该做的。”
  “什么事比查凶手更重要?”
  “当然有,太子已去,太子之位真正虚了。小人以为,第一要做的就是向皇后娘娘推荐适合的太子人选。”
  “恩,你说的这个事情是很重要。大晋不能没有储君,可该向皇后娘娘推荐谁呢?”
  “还有第二人选吗?当然是皇子慰祖啊!太子已逝,皇上已无其他皇子,重要的是慰祖皇子乃皇后娘娘亲出。小人以为,力荐慰祖皇子为太子,朝野上下,不会有反对的。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就会更信任殿下。到时候,什么事都好办了。”
  赵王微微点了点头。
  高高的陵云台被风吹得似乎在摇摆,贾南风坐在上面和绿珠聊天。其实她坐这儿的真正目的是召见壮武郡公张华。
  贾南风看柔弱似水的绿珠说:“珠儿,到本宫身边来。”
  绿珠听话地偎依到她身边。贾南风轻捋绿珠的乌发,叹一声:“珠儿,和石崇怎么样了,真不想回金谷园?”
  “不想,娘娘!”
  “就是说,和石崇完了?”
  “没完,娘娘!”
  “娘娘不明白?”
  “奴婢恨他,恨他狼心狗肺,要诅咒他不得好死。”
  “其实,天下有几个好男人呢?几个不是得陇望蜀,见异思迁。”贾南风也感叹。
  “娘娘,”绿珠调皮地说,“英雄石勒呢?”
  “他还不是真正的英雄,天下人没把他当男人看,甚至还没几个人把他当人看。所以呀,本宫说这个世界病了。”
  “娘娘不是在努力医治这个世界吗?”
  “可本宫实在觉得孤掌难鸣,力不从心!”
  “不是有壮武郡公帮娘娘吗?他应该算一个真正的男人吧?”
  贾南风轻轻一拍绿珠:“鬼丫头,考本宫呢!本宫以为壮武郡公充其量只能算半个男人。”
  “为何?”
  “因为他没有如石勒般的阳刚之气。”
  “娘娘要求太高了,壮武郡公可是垂垂老矣!”
  贾南风若有所思:“是啊,可这天下还长着呢!”
  这时,张华爬上了陵云台。看张华一走一倾的模样,贾南风说:“郡公老矣!”说完“扑哧”乐出声。绿珠不解,抬头看着贾南风。贾南风说:“本宫又想起男人在床上一拱一拱的蠢相。”绿珠脸儿绯红。不能再说什么,因为张华已伏在贾南风面前。
  贾南风说:“郡公免礼。适才见郡公上台神气镇定,本宫也就为大晋社稷放心了。”
  张华说:“承蒙娘娘看重,微臣本当为大晋死而后已。”
  “别提什么死不死的。爱卿一去到轻松了,可这江山社稷本宫依赖谁去?”
  “娘娘之言,让张华愧不敢当。”
  “郡公,此次召你,是有一事。昨日,赵王上书立太子之事,力主慰祖,并言应尽快册封,以安天下之心。本宫想听听你的看法,真心的看法,还要理由。”
  张华大惊:“娘娘,恕微臣直言,赵王之言万不可用。”
  “依郡公之意,是暂时不要立太子罗?”
  “微臣愚见,现在立太子千万不可随意。”
  贾南风不高兴:“难道立慰祖就是随意了吗,那立谁就算不是随意了呢?郡公不是不明白,皇上就这么个皇子了。”
  “娘娘,微臣不是反对立小皇子为太子,微臣也极力赞成立小皇子为太子。微臣只是以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娘娘请想,如果在太子刚一遇害就迫不及待地立小皇子为太子,那么天下之心定会将太子遇害之事与娘娘联系起来,就会对娘娘大不利。微臣认为应先将太子遇害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到那时,立太子也就水到渠成了。”
  “郡公,其实本宫早已想到这一点了,也没有想立慰祖为太子的意思。因为慰祖是强是弱,本宫还不知道。本宫根本不想下一个皇上如当今陛下。本宫想生慰祖,只不过是想向天下证明本宫也能生皇子而已。你说关于杀害太子的幕后凶手,本宫明里是叫你修旅人桥,其实是想叫你暗中查访,特别注意赵王,本宫对赵王总是疙疙瘩瘩的。”
  “娘娘,微臣也已高度警惕,并已联系了几个封王,唯娘娘之命是动。”
  “那就好!”
  “娘娘!微臣有一建议。”
  “什么建议?”
  “尽快下诏,追忆太子之德,以昭示娘娘之痛心,消天下对娘娘之误会。”
  “恐怕都晚了。”贾南风有些忧戚。
  突然,陵云台上刮起一阵旋风,把张华吹得东倒西歪。
  绿珠说:“娘娘,回宫吧,奴婢害怕!”
  赵王府大厅,孙秀小心、小声地说:“殿下,是时候了!”
  赵王认真地看着孙秀,把孙秀看得有点心虚:“是时候了?”
  但孙秀很快看懂了赵王的意思,是故意装糊涂。所以说:“殿下,是小人改称殿下为陛下的时候了。”
  “为什么?”赵王还故意不动声色。
  “太子遇害,民怨沸腾。特别是洛阳,经过小人造势,大街小巷几乎都认为是当今皇后娘娘害死了太子。理由很简单,想立自己亲出的小皇子为太子,以固其位。”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又能怎样?”
  “殿下,如果是这样,形势就大变了。殿下起事,应天顺民,如登高一呼,取而代之则易如囊中探物。”
  赵王哈哈大笑,拍了拍孙秀的肩膀:“如此甚好,下一步该如何?”
  “小人有预感,皇后娘娘和张华已开始盯住殿下。事不宜迟,越迟越危险,胜算越小。小人已在城外访了几个老农,都说两天之后的晚上可能有大雷雨,......”孙秀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几天,贾南风眼皮跳得厉害,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对绿珠提起这事说:“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心口也一阵紧一阵,慌得难受。”
  绿珠说:“定是娘娘日理万机,太累。把事情交给张大人,休息几天,自然就好了。”
  贾南风不相信:“你知道,本宫现在没多少事情在亲自做,平时也就是把诏书过过目而已,有时还闲得慌。”
  “这样的话,找程太医令看看?”
  “算了,这程據,看见本宫就怕。”贾南风边说边对绿珠笑,“也难为他了,怪可怜的。噢,想起来了,珠儿,和那石崇断了吗?”
  绿珠眼里充满泪水:“全凭娘娘安排!”
  “这天下男人没多少好的,但女人又不能没有男人。你的事情,本宫也觉得为难。”
  “娘娘,奴婢不要什么男人,奴婢只要跟着娘娘。”
  “本宫也离不开你,但你还是应该到金谷园去,让石崇神一样供着你。”
  “其实娘娘,奴婢只想做一回真正的女人。”
  “怎样才算真正的女人?”
  “只是不愿男人把奴婢玩物一般地把玩。”
  “好,传本宫懿旨,绿珠回金谷园,石崇定要好生服侍,让绿珠满意,如有怠慢,由本宫严惩。”
  “谢娘娘,可奴婢妹妹又该怎么办呢?”
  “不用当心,石崇不处理好宋伟,让珠儿不高兴,就是违背本宫懿旨了。他没这个胆。”
  正说着,董猛抱一个精致的小罐匆匆走来。董猛将罐抱得很紧,脸色也很紧张。
  贾南风见了,笑着说:“什么呀,小猛子,这么谨慎?”
  董猛来到贾南风跟前,依然将罐抱得很紧:“娘娘,奴才抱的是赵王殿下送给娘娘的一份大礼。”
  “什么,赵王殿下送的大礼?”贾南风想起了以前他送的海东青,很好奇,“什么大礼?”
  “给奴才东西的人说,他也不知罐里装的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奴才要小心,比奴才的命还重要,千万别摔了。”
  “什么东西还会比命重要呢?”
  “这话本是不错的。奴才的命怎么能跟娘娘的礼物比呢?”
  “别说了,呈上来看看吧!”
  绿珠接过董猛手中的罐子,放到贾南风面前。贾南风揭开罐盖,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真香!”贾南风说了一句,再仔细看罐里,是一罐熬好了的汤粥。贾南风取出汤匙,从罐里舀出一匙汤来,放在嘴里。
  绿珠说:“娘娘别喝!”
  贾南风吓一跳,匙里的汤溅出一半。
  “娘娘,小心有毒!”绿珠提醒。
  “哈哈,估计赵王现在还不敢,放心吧。”说完抿一口,觉得很美,又喝了一匙,咂吧了几下嘴巴,“这汤的确好喝,难得赵王良苦用心。珠儿,也来尝尝。”
  绿珠放下心:“娘娘,奴婢不敢!”
  “本宫叫你喝,有什么不敢?来!”
  绿珠靠近贾南风,贾南风把汤匙送到她嘴边。绿珠轻轻一吮,说:“娘娘,确实好喝。”
  贾南风开心地说:“这赵王到是个有心人,看了本宫多心了。小猛子,陈舞承福,都来喝一口吧。”
第五十六节 满江红
  黑夜是一位会使魔法的魔法师,一会儿就将它的黑暗充塞了洛阳城的每个角落。不久,天空扯上一块大幔,不见星月。于是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球,把人们吓得蜷在黑球的某个角落,惊恐不安地闪着眼睛。
  突然,一道闪电撕开天空,世界吁了口气似的回过神来,倾盆大雨哗哗倒下,打在坚硬物体上,清脆响亮。接着听得见有人在风雨中呼啸,但几乎所有的声音最终都被无根无源的狂风暴雨吞噬。
  狂风暴雨闹到子时,将整个洛阳城积满了深深的泥水后,才戛然而止。世界静了,星月依然被翻滚的乌云遮盖,依然黑暗。
  赵王府门口倏地亮起一团火光,若黑夜的一只独眼。很快,两只、四只、八只......,无数火把相继点燃,如黑夜一处翻红的伤口。接着,火把分两路移动,一路直奔贾谧住处――贾府。另一路火把拉得很长,向皇宫方向快速移去。
  子时过后,惊恐的人们都已疲倦地睡去。车骑将军赵王司马伦领着部队集结到皇宫门前。皇宫大门吱呀被几个人沉重打开,部队很快来到武库广场。皇家禁军什么也没闹明白就被军官们叫起站在没膝的水中候着,他们看无数火把通红地映着皇宫,听不见大的声音,感觉事情非同寻常,紧张地瞪着眼睛,谁也不敢说。一会儿,火光之中的一队兵士从皇宫后面推出了坐在车上的皇上司马衷。
  司马衷还没睡醒,咕嘟着:“这是干什么?朕还没睡醒呢!”
  皇家禁军看见了火光下的皇上,跪在没膝深的积水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衷看了看禁军,没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怔怔地有些害怕,身体一个劲地往后缩:“让朕回去睡觉吧!”
  没有谁理会。
  这时,赵王披着和黑夜一色的大氅站在跪着的皇家禁军面前说:“大家都起来!”
  一个太监被挟持到司马伦旁边,两个举火把的军士把火把向太监面前凑了凑,太监打开硬塞给他的青纸诏书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宫皇后贾氏与常侍贾谧等谋杀太子,今使车骑将军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从命者,论功行赏,不从者,诛三族。钦此。”
  念完诏书,太监被兵士扶了下去。
  司马伦站定,四下望望,火把之外依然漆黑一片。他说:“臣奉皇命,望众位将士奋勇向前,立功受奖。”说完命手下封锁各个出口。接着,簇拥皇上,带着一队精干人马,直奔中宫。
  中宫很静,外面守夜的宫女太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带了下去。进入中宫。贾南风已经睡去。陈舞承福门外守着。赵王说:“车骑将军求见,快去叫醒皇后娘娘!”承福见司马伦充满杀气,不敢怠慢,进去叫醒皇后,司马伦也跟了进去。
  贾南风从床上起来,看见到处都是火光,红彤彤地一片,不明白,问:“怎么回事?”
  赵王司马伦说:“奉旨捉拿奸人!”
  贾南风不高兴:“奉什么旨?旨都是从本宫手中出去的!”
  司马伦向旁边挪了挪,后面的兵士赶快让出一条道,将皇上司马衷推上前来。
  皇上看着皇后,什么也说不出。
  “谁是奸人?”
  “残害太子的皇后贾氏和常侍贾谧。”司马伦说。
  贾南风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咬咬牙,对司马衷说:“皇上,你下了圣旨吗?”
  皇上司马衷呆呆地,还是什么也没说。
  “糊涂虫,没有本宫,你这皇上也当不稳了。”然后对司马伦说,“不要伤害我的两个贴身,把她们送出宫去。”
  “不行。皇上有旨,凡在皇后身边的都视为同谋。”司马伦说完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兵士抽出长剑,刺向陈舞承福,眼也没眨。
  “娘娘!”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喊了一声,双双倒在血泊之中。
  “你们!”贾南风见此情景,眼里似乎闪着泪光,但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将头深深地低下来看血泊中的陈舞承福。
  中宫外面传来吵闹声。贾南风把头抬起。司马伦不明白怎么回事,略带紧张地回头,看见孙秀一行将贾谧五花大绑带到中宫,放下心来。贾谧一到中宫,看也不看就大喊:“阿后救我,阿后救我!”边喊边挣脱押他的兵士向前冲,想冲到贾南风身边。孙秀见状,从身旁兵士手上拿过一把腰刀,从背后向贾谧猛地砍去,腰刀砍断了捆绑贾谧的绳索,深深地砍进了他的后背,鲜血“噗”地从后背喷出来,射起好高。
  贾谧站立不稳,向前跪下,伸出双手最后喊了一声“阿后救我”,倒地而亡。
  鲜血溅到贾南风脸上,但贾南风似乎没有了表情。最后,她理理头发,冷笑一声:“锁狗本应锁住狗头,本宫锁住了狗尾,现在被狗反咬一口,是本宫的错。”
  司马伦也冷笑一声:“明白就好!”
  贾南风没看司马伦,走到皇上司马衷跟前:“皇上,本宫一走,就是先皇也保不住你了。”头也不回出了中宫。
  一夜的狂风暴雨,金谷园在四季山的看护下,显得特别清爽。园下溪水涨了,奔腾而下的溪水撞在铜柱上,激起团团水雾,金谷园就笼罩在云雾之中。红亭下,潘岳石崇席地而坐,任凭云雾在身边升腾。
  潘岳四下看一会,有些倦,伸了一个懒腰:“当年的‘竹林七贤’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地会有潘石二圣的!”
  石崇却没有好兴致。潘岳以为明白石崇的意思,自信地说:“石老弟,不用担心,我们送了皇后娘娘天大的礼物,娘娘不会亏待我们。”
  “这个当然,要不,绿珠如何能重回金谷园?小弟是怕,绿珠回来了,宋伟怎么办。能把她姐妹俩都留在园里,肯定巴不得,可绿珠一万个不会答应。绿珠我到是不怕,怕的是绿珠后面撑腰的皇后娘娘。”
  “这个到是。”潘岳附和一句,“娘娘真是一个让人想起就害怕的人物。就算我们是娘娘身边的红人,也不能惹恼她,否则没好日子过。”
  “潘兄,有好法子吗?”
  “石老弟,法子其实简单,可你是舍不得鱼与熊掌啊!”
  “什么意思?”
  “如果石老弟不想兼收并蓄,舍出去一个,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石崇沉默了一会。最后说:“美哉,一个舞红袖,一个横玉笛,看来真的是不可能了,人生遗憾啊!”
  潘岳不说话,只是看着石崇。
  石崇将袖一甩,好象痛下狠心:“只有这样了!”
  听石崇如此一说,潘岳关切地问:“石老弟想如何处理?”
  “将宋伟送回南方,只有送回了南方,这绿珠才心安。”
  “不一定吧,女人也是人,是人总希望能往高处走。南方是什么?荒蛮之地,只能野人一般生活。才从泥沙之中淘出来的姐妹俩,怎么忍心再把一个送回泥淖之中呢?”
  “小弟也痛心,可又能怎么样?”
  潘岳一笑,笑得非常特别:“办法到有一个,不知石老弟愿不愿意?”
  “潘兄,直爽一点,我们是什么人!”
  “潘某想求石老弟能将宋伟赠与潘某!”潘岳边说边瞅石崇的神色。
  石崇脸色沉下来,潘岳不能再说。金谷园就只有了这万籁之音。
  忽然,一管笛音从春山上飘来,如丝如缕,人的心也随这笛音而去。
  接着,一线鹂音随笛音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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