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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毁灭 作者:玉阶

_12 玉阶(现代)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潘岳忘情叹一声:“余音绕梁啊!”
  石崇眯着眼看了一会潘岳,全身突然一抖,高声叫道:“好!”
  潘岳吓了一跳,看石崇模样,尴尬地笑了笑。
  石崇平静下来:“潘兄既然有心收留宋伟,那是再好不过。就不知宋伟可否愿意。”
  潘岳嘎嘎几声,笑得很猥琐:“那就要看石老弟如何去说了。潘某想,只要老弟真心将宋伟赐与潘某,潘某以为所有事情都是小菜一碟。”说到这里,潘岳顿了一下,低声又说,“其实,姐妹双花都让老弟尝了头鲜,宋伟到了潘某那里,如老弟还割舍不下,也还是可以常来常往的,潘某决不二话。”
  石崇把眼睛睁开:“此话当真?”
  “潘某在石老弟目前食言过吗?”
  “爽快!就这么定了。”石崇站了起来。潘岳也兴奋地跟着站起来。
  园外传来马蹄声。石崇听见,笑对潘岳:“有朋自远方来,我这里又将高朋满坐了。这真是一着赢着着赢啊!”
  潘岳谄媚地说:“这里本就是神仙之地啊!”
  果然,他们透过云雾,看见几团黑影,到他们身边时看清是宫里的太监。一个老太监走上前,呼一声:“太常博士潘岳、荆州刺史石崇接旨!”
  潘岳石崇高兴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中事变,诏潘岳石崇火速进宫,不得延误。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潘岳石崇接过圣旨,爬起来没站稳,太监们就已离开了金谷园。
  石崇说:“潘兄,这不是梦吧?”
  “这不是梦,是娘娘要重用我们了,快快去吧!”
  昨夜的暴风骤雨让张华心惊肉跳,彻夜未眠。按说,夤夜的暴风骤雨就张华这年纪,经历不知多少回了,但他昨夜就感觉不一样。早晨起来,见洛阳泽国似的,感叹一句:“老矣!”匆匆穿好朝服向皇宫奔。他知道,这样的天气,皇后娘娘一定又要担心了。
  车驰在去皇宫的路上,车轮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张华的朝服,他顾不了这些。到皇宫门口,张华下车,不见一个朝中大臣。以往是有许多大臣故意候在皇宫门口等他和他打招呼的。张华以为雨大,不再细想。进了皇宫,武库门口的禁军威武地排成数行,浑身上下又湿又泥,但张华看得出他们的威武是强打出的,这他也看习惯了,禁军也苦,该犒劳犒劳他们了,张华心想,继续往里走。但越走越慢慢感觉到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是什么不对劲,张华想了一阵才明白。以往早朝,大臣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皇宫有一种充满活力的升腾之气,而今天特静,走入一片乱葬岗似的,静得可怕。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怕确认更怕清晰这个不祥的预感,只是加快了脚步,奔式乾殿而去。
  云龙门和东中华门也和以前迥然不同。以前每一道门旁都立太监,今天换成了皇家禁军。更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式乾殿安静极了,一个人也没有。张华乱了方寸,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一股凛冽的寒气直逼他的下身,他不敢抬头,“扑通”跪下,向北方响亮地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往只要张华一出口,皇上就会要他免礼。但此时一点回音也没有。张华不敢起来,以为是皇上生气了,继续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依然没有动静。张华再等一会,才把头抬起来。御座空着,皇上没来上朝。张华舒了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转身回走。北面传来一声“张大人留步”,张华蛰了一下,立在大殿中央。
  “张大人别来无恙?”赵王幽灵般的从后面旁门闪出来。
  张华转身看见矮小的赵王,正立在御座旁边,阴阴地笑,眉心间的肉瘤周围红得见紫,似一朵黑蕊的红花。张华行一个礼:“托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赵王从御座边走下几级台阶,来到张华身边:“张大人奇怪吧,奇怪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冷清。”
  “是有一点。不过殿下一来,这里就不那么冷清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谢谢赵王殿下!”
  赵王短臂一挥,两个太监将皇上从后面旁门扶进来,小心地安置在御座上。肥胖的皇上散在御座上,似一团松软的发面。
  张华见了皇上,泪水夺眶而出,跪下再一次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木人般,闭着双眼,眼角滚出两行清泪。
  张华不敢起来。
  赵王再一笑:“起来吧,张大人,日头变了。”刚一说完,两路文武官员在禁军看护下缓缓地从东中华门入了式乾殿,分列两排,把张华和赵王夹在中间。
  皇上还是闭着双眼。张华知道皇上没睡,他看见皇上紧闭的眼睛还在渗泪。皇上受大难了,张华心如刀绞,也老泪纵横。
  一个老太监手持诏书站在皇上身边,尖尖的声音直刺张华的心:“......中宫与贾谧等某杀太子,令车骑入宫废后......”
  张华终于没有使自己倒下,歇斯底里地喊:“矫诏,矫诏。”喊完,心到静了,目光如电,直射赵王。
  赵王痉挛了一下,依然不动声色地示意上面的老太监。
  老太监又抖抖地开始宣读另一封诏书:“......壮武郡公张华身为国之冢宰,助纣为虐,当削去官爵,诛三族......”
  “不是的!”张华大吼一声,冲向赵王,被禁军架住。
  赵王继续了他阴阴的笑:“放开郡公!”禁军慌忙住手。
  张华没有勇气再冲上去,扫视两边的文武大臣,个个表情木然,最后把眼光落在皇上身上:“陛下,微臣无力回天了,多保重!”说完,正了正冠冕,抻了抻朝服,猛地向殿上的一根大柱撞去。
  赵王反应快,说了句“拉住他”,一禁军快速一闪,挪到大柱边,张华撞在禁军身上,禁军抱住了张华。
  赵王走到张华身边:“张华,是忠臣,就不能自尽,自尽也违抗了圣旨。”
  张华挣托不了,脸憋得通红,喘了一口气:“司马伦小儿,有种就当着皇上的面,在式乾殿把我杀了。”
  赵王因为矮小,最听不得人骂他小儿。但他依然平静,捏了捏张华沟壑纵横的老脸:“是真的吗?”
  “真的!小儿有种就在这里,当着陛下的面杀了我。”
  赵王围着张华转了两圈。大殿里静得只听见皇上“吧嗒”一下张大嘴巴的声音。突然,赵王从禁军腰间抽出佩剑,“嗖”地刺向张华,佩剑刺得很深,穿过了张华的身体,连抱着张华的禁军也被深深地刺进。张华向皇上面前走了几步,跪在皇上前面死去。
  皇上“啊”地一声,昏死过去。
  赵王在张华背上的禁军衣服上拭了拭血,说:“没事,逆贼已除,大家都有重赏。”
  潘岳石崇同坐一辆豪华马车奉旨从金谷园驰向皇宫,车轮将路上的泥水划开,空中的泥水好象给车轮安上了两只翅膀,打在行人身上,行人敢怒不敢言。
  潘岳打开车帘看雨后的清晨,心里有说不出的惬意。
  石崇自豪地说:“潘兄,这一辆车可载着两个举世不凡的人啦!”
  潘岳转身对着石崇:“石老弟过奖了。只有石老弟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有超越汉武金屋魏武铜雀的金谷,更有无与伦比的绿珠,才是举世不凡之人啦!一般士人与石老弟相比,如同污泥浊水!能和石老弟同乘一车,潘某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潘老弟之言,听着真让人舒服!天下没有第二个潘岳老兄!都说王衍绝世惊艳,实乃饭袋一个;左思洛阳纸贵,其貌丑陋无比。只有潘兄,人才文才,天下无出其右者。”
  “哈哈!石老弟之言,潘某也听得舒坦不已。”
  “哎,潘兄,趁我们还在路上,你我不妨打一赌,如何?”
  “什么赌?能赌过石老弟?”
  “赌当然我们能赌的。”
  “那说吧!”
  “你说到皇宫之后,皇后娘娘会先召见我们之中的哪一个?”
  潘岳自信地说:“这个不用赌,肯定是我潘岳啊!娘娘喜欢美男。”
  石崇不高兴了:“皇后娘娘喜欢美男不假,难道我石崇就不美吗?再说,娘娘一定更喜欢年轻的,我可是你的小弟。”
  “那就赌吧,赌什么?”
  石崇说:“我输了,在金谷宴请你,由陆机陆云,还有左思作陪。”
  潘岳说:“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宋伟。”
  石崇说:“那个容易!如果你输了呢?”
  潘岳说:“我是不会输的。万一输了,我会集除了你之外的二十三友陪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马车到了皇宫才感觉气氛异常。一列列禁军的兵器闪着寒光,刺人的眼。平时皇宫门口只站着几名太监,今日却有两路禁军一直延伸到宫外。
  “今天是怎么啦,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潘岳看得奇怪,心里不塌实。
  “我也一点都不明白!”石崇说。
  “莫非是在操练?”潘岳猜想,声音却很低了。
  “应该是的,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天下好久没战事了。”
  皇宫门前,他们一起下了车。禁军站得直直的,谁也没理他们。他们有些害怕,但奉旨进宫,又不能不进,刚进皇宫大门,一个极尖的声音传过来:
  “两位大人终于来了。”
  潘岳石崇几乎同时一颤。他们几乎同时发现猥琐矮小的孙秀带着一队禁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噢,原来是孙大人!”潘岳堆上笑脸招呼。
  “不不不,两位大人过奖了。在两位大人眼里,我孙秀是小人,彻彻底底的小人。还不如一条狗,坐了大人们的椅,那椅也是要烧掉的,因为脏了、臭了两位大人的高贵。”
  “孙大人自谦了。”石崇很尴尬。
  “不是吗?大人们都忘了吗?大人们可都是天下闻名的好记性啊!怎么会忘了呢!小人孙秀可是铭刻在心啊!因为那是我孙秀的耻辱,是我孙秀的大仇啊!作为男人,仇是不能不报的,不报仇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你们说是吗?”
  潘岳表情很复杂:“孙大人的意思是?”
  孙秀狠狠地将脸一挤:“依我的意思,我要手刃两位大人。但我不能违皇命。”说完向不远处立着的一个太监说,“宣吧!”
  太监高声宣旨:“太常博士潘岳、荆州刺史石崇接旨!”
  潘岳石崇胆战心惊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常博士潘岳、荆州刺史石崇谄事贾氏,阴害太子......”
  第二天拂晓,东方的云层很重,朝阳被捂得严严实实,,整个洛阳都很沉闷。
  潘岳、石崇及其三族都被押向刑场。
  潘岳惨然一笑,对石崇说:“还记得我的金谷园提诗吗?‘投身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今日可真是白首同所归了。”
  石崇笑不起来,满眼含泪:“只可惜了我的家财,还有绿珠和宋伟,也不知何所依归。”
第五十七节 天净沙
  玄清酒肆的小雅间,王戎王衍没有卧拥胡姬,都把目光再一次投向南门外的旅人桥。旅人桥已经由原来的石拱变成石柱。桥上依然热闹,这不是王戎兄弟感兴趣的,他们在守一个人,他们只有看见这个人经过了旅人桥后才能计划下一步该如何走。
  他们等的是贾南风。诏书废贾南风皇后为庶人,囚居金墉城。
  中午刚过,旅人桥上的行人被强行驱走,代之禁军列在桥两侧,个个立着长枪,神情紧张。很快,一辆没有经过装饰的牛车缓缓驶过旅人桥,没停留,驶往向南的驿路。
  一切都是那么平和。
  王戎叹一声:“人生啊!”
  王衍说:“阿兄,这天下真是车骑将军的天下了吗?”
  “衍弟,你说呢?”王戎反问。
  “小弟觉得自然是了。您看这皇后倒了,张华杀了,还有谁能与之争锋呢?呀,万幸!小弟与赵王交情还不错。”
  “错了,张华他们根本没有与之争锋。赵王下错了一步大棋。你以为与赵王关系不错,就平安了,你哪里知道,这赵王是绝对依靠不住的。”
  “阿兄的意思是还要蛰伏不动吗?”
  “现在的天下,没有贾南风,到处会是暗流涌动,我们还要蛰伏更深。就是赵王派人请我们,也不能去,直到形势明朗。”
  “阿兄,不是小弟说您,太胆小了吧!这天下,能大展拳脚的,舍我其谁?”
  王戎没有生气:“得了吧,衍弟,就你这三脚猫工夫,不是阿兄罩着,早就首身异处了。阿兄敢断言,不出半年,朝中又将生变。”
  “为什么?就算有暗流,还有谁能与赵王真正叫板?”
  “头脑真简单!衍弟。赵王是谁,宣帝之庶子,司马家族,排得上号吗?你只要随便算算,武帝留下了多少皇子,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就明白了。”
  “二十几个吧,几乎都是封了王的殿下。”
  “据阿兄了解,这些封王中,武帝第六子长沙王司马乂、第十六子成都王司马颖都和楚王一样,有着干云的豪气。赵王,宣帝第九子,亲已远矣,年已暮矣,独揽朝纲,当今皇上的弟弟们岂会坐视不管?不会的,他们一旦拉起清君侧的旗号,另外的封王也一定会随之而起,到那时,天下就将大乱矣!赵王小人,定成齑粉。”
  王衍听得额上冷汗直冒:“阿兄太危言耸听了吧?”
  “非也,大势已定,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衍弟一定要耐心静观其变。否则,你我外姓,虽为名门望族,大乱袭来,同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衍很无力地颓到床上,悲哀地说:“看来我只能在这胡床上怀念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日子了!”
  “其实阿兄也怀念过去的日子啊!但官场似海,稍有不慎,就会遭遇风浪葬身海底。”
  “好吧,听阿兄的!”王衍似乎不甘心,“这皇后怎么就这么无声息的败了呢?”
  押送贾南风的车队在傍晚时进入许昌城,许昌城平静得跟没事似的。
  金墉城在许昌城的西北角,贾南风心里很清楚,她来过,还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今天是她第二次来,她明白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了,这里可能就是她的归宿之地。“真有意思,我又来了。”贾南风心想。一会儿,车不再摇晃,知道到了,下车,没人搀扶,也无须搀扶,她气色不错。站在车旁,捋一下发髻,看天色昏暗,西边的天空血红血红。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夸父也追不到它了。”贾南风说。
  身边的人没听清她的说话,也不在意她说话了。她从皇后变成了庶人,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她向城门口走去,感觉金墉城的大门在暮色中如张着的一只巨兽的口,她正被投向口中。
  就这么结束了吗?贾南风在门口止住脚步,真像梦境一样啊!“谁又能说,此时不就在梦中呢?”
  正要进门,站在北面兵士的缝隙间,突然撞出一个人来。兵士高喊:“刺客!”南北两排兵士自然地把贾南风围在中间,还有几个兵士很轻松地用长枪将撞进来的人压在地上。
  军官说:“别杀他!”
  贾南风脸色一点没变,在她人生中,这样的事有些平常,她慌不起来,反到觉得吵吵闹闹,狼奔豕突的很有趣,很刺激。
  “你想干什么?”军官对大功即将告成时出现波折非常生气。
  “小民马一刀,京城卖肉的,从京城一直跟随至此,冒死冲撞,只是心中有一事要问皇后娘娘,以解我心头之结。心头之结了了,要死要活,军爷们说了算。望军爷们成全。”
  兵士放开马一刀。
  马一刀爬到贾南风面前。贾南风不认识他,见他之前,还以为是另外什么人,比如阿能。所以很有点出乎意料。
  马一刀不敢抬头,嘴巴挨地,说话的声音有些变调:“皇后娘娘,草民只是想知道,皇后娘娘掌朝纲,河清海晏,万民称颂,有的地方甚至筑庙焚香。可娘娘为什么要害太子?太子也是一个天下称颂的好太子啊!也许太子会在有些地方做得不妥,如娘娘能亲自指点,将来定是一代明君的,娘娘不该......”马一刀泣不成声,泪水湿润了地面。
  贾南风从洛阳到许昌没有同周围的人说一句话,此时,他看着匍匐的马一刀,终于开口:“你起来吧,我已不是你的皇后娘娘。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怎么能肯定是我害了太子?”
  马一刀愕然:“怎么,太子还不是娘娘害的?全天下不都在说皇后娘娘害死了太子吗?”
  “所以,我成了现在这样子。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遹儿不是我害死的。”贾南风说得很轻,很静。
  马一刀爬了起来,也不管四周的情形,跌跌撞撞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什么?什么?难道是我们错了吗?”
  军官命令兵士:“不能让他走!”
  两个兵士冲上去,一齐用长枪将马一刀捅翻在地。马一刀挣扎着坐起来,血汩汩流了一片。最后,他望着贾南风,倒在她的腿边说:“还是死了好。”
  贾南风狠狠瞪了一眼军官,军官吓得后退数步。但贾南风什么也不说,向城里走去。
  赵王在洛阳命令守城人,一定要将贾南风囚禁在她以前囚禁皇太后杨芷的地方。
  贾南风进了房间,飞快地向桌边走去,但桌上的灰尘已将桌上的字迹抹平。守城人来收拾房间,贾南风没有让他们擦掉桌上的灰尘。最后,贾南风坐下来,看微弱的灯光,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第五十八节 风儿静
  赵王司马伦越来越焦虑,一刻也离不开孙秀,由于事情太多,孙秀很少在身边,很多时候他就是在府上来回孤独地走,一直走到孙秀来到。
  孙秀终于来了,屁股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司马伦一见孙秀就关切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孙秀说:“殿下,小人拜访了王戎大人和王衍大人。王戎大人患病已久,卧床不起。王衍大人前些日子因女儿自尽受了刺激,疯了。小人亲眼见王衍大人在府上把一个女婢用刀剁了,满身满脸都是血,还亲眼看见他夫人用如意棒将他打得头破血流,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司马伦变了气色:“呸,王戎老儿太狡猾,把宣帝老爷子的本事也学的精妙。可我宣帝老爷子是情非得已,现在是本王邀你作官,共享江山,真不识抬举。王衍小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老夫也来玩剁婢装疯的游戏,不来也罢。”说到在儿,抬头打量孙秀身后的两位年轻人,觉得并不陌生,“你们......?”
  孙秀得意地说:“殿下,这次虽没能得到王戎哥俩,却给殿下召来了两只小老虎,殿下的宗室。他们说,效忠殿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一只小老虎是散骑常侍司马威,曾祖乃宣皇帝之弟安平王;另一只是景皇帝之孙齐王冏,现为游击将军。”
  “好好好,有二位晚辈鼎力相助,本王如虎添翼了。”司马伦高兴得合不拢嘴。
  司马威在司马伦面前行过大礼:“阿祖公,阿威愿为阿祖公效犬马之劳。”
  司马冏也不甘落后:“晚辈衔恨已久,誓死效忠殿下。”
  “恩,不错不错,后生可畏。难得你们一片赤子之心,本王今天宣布,司马威擢升为中书令,司马冏这游击将军也不用当了,擢升为镇东大将军。”
  “多谢殿下!”两人跪地而拜。
  “孙秀,”司马伦缓一口气,将眼光投向孙秀,“本王昨夜做了一梦。”
  “什么梦?”孙秀挤了两下小眼。
  “昨晚半夜,本王和衣而寝,朦胧间,听宣帝唤我。我跪迎宣帝,宣帝笑着与我一件黄色丝衣。我高兴地穿上,刚好合身,只是袖子特别长,怎么也不能将手伸出来。醒来,梦境如生,却解不了个中意思。”
  “哎呀,是不是宣皇帝在告诉阿祖公,叫阿祖公不要出手?”司马威口快,司马伦一说完就道出自己的想法。
  “是吗?”司马伦皱皱眉,看着司马冏和孙秀。
  “晚辈虽然愚笨,”司马冏微微笑,“以为殿下此梦为宣皇帝赠衣,绝对应该是大好事。”
  “齐王殿下言之有理。”孙秀接着说,“小人对大王之梦有一解释,不知能说不能说?”
  “圆梦而已,有什么不能讲的。再说两位小英雄又不是别人。”司马伦看着孙秀。
  “黄的丝衣,又为宣皇帝所赠,小人认为是龙袍;袖子长,手不能出来,小人认为不是不要殿下出手,而是要殿下垂衣而治。”孙秀说到这儿,停下来,看司马威司马冏的脸色。
  “大胆孙秀!”司马伦拍案而起,吓得司马威后退一步,“谁让你这般胡言乱语!”
  “殿下,别发怒。”司马冏说,“孙大人只是圆梦,只是圆梦而已。”
  司马威已明白孙秀之意,很快改口:“阿祖公,何必发火,这天下是宣皇帝挣来,同是宣皇帝血脉,谁能做皇帝,谁又不能做皇帝?依阿威看,最不该做皇帝的是当今皇上,坐在御座上一大堆,不是哈哈傻笑,就是呼呼大睡。如果江山真是阿祖公坐了......”
  “放肆!”司马伦嘴上说,可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孙秀见状,进一步说:“殿下,是时候了,为大晋社稷,殿下该登大宝,享九五之尊了。这不仅为宣皇帝所托,也是民心所向啊!”
  司马伦没有说话,看着司马威和司马冏。
  孙秀把头转向司马威司马冏:“两位小英雄,此乃大义之举,一定要靠你们冲锋陷阵的,不知能否解大王殿下的后顾之忧?”
  “为了阿祖公,愿听孙大人安排。”司马威忙说,他察觉到了司马伦脸上掠过的一丝微笑,放下心来。
  “但我有些担心!”司马冏说。
  “担心什么?”司马伦说。
  “贾南风还活着!这个女人太不简单,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还能怎样?”司马伦急了,话说得很快。“都成了阶下之囚,翻不了天了。你们放心吧!”
  “齐王殿下说得有理!”孙秀有意识赞扬了一句司马冏,“贾南风不死,始终会有一股力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向我们涌动。但肯定是蚍蜉撼大树。”
  司马伦说:“既然你们都担心,那让她死不就得了!”
  “死了都一了百了。”司马威说。
  天完全黑了,许昌城只有零星的灯,似夜中守侯的兽的眼。虽然进入四月,感觉晚上还是有些凉意。一会儿飘起了小雨,整个城仿佛歇帆摇荡于海上的孤舟。
  由远而近的杂乱马蹄声打破了沉寂。昏暗中,十八匹骏马在许昌大街上,由东向西驰过,声音穿透许昌城,一阵一阵提人的心。有胆大的从卧榻上悄悄爬起,先把耳朵贴着大门听一会,再把门打开一点缝往外瞅,就有一股逼人的煞气直冲过来,吓的赶紧把大门关上,加上门杠,睡也不敢了,坐在里屋,听马蹄声远去才放下心来。
  十八骑一直驰到许昌城西北角的金墉城门口才停下。他们翻身下马,个个短衣短裳短剑,雄姿英发。一个骑手快步走到金墉城紧闭的大门前用力捶起了大门,高喊:“快开门,快开门,我们要见皇后娘娘!”
  大门打开,一队守军分成两列,从城里涌出,将十八骑团团围住。
  十八骑并不慌张,里面走出一位壮汉,手按短剑,镇静地说:“不必这样。在下石勒,黑夜造访别无他意,只是想见一见城中的皇后娘娘。”
  “里面没有什么皇后娘娘了,贾氏乃朝廷钦犯,外人不得靠近。你们赶快哪里来哪里去,否则,格杀无论。”守军军官说话有些颤抖,但硬撑着强打底气。
  石勒一个箭步上前,飞快下了军官手中的宝刀,把刀往军官肩膀上一按,军官咧着嘴蹲了下去。石勒说:“我们敢来这里,就是准备好了的。让我们进,一切好说,否则,大家都不愉快。”
  军官软了,哆嗦着:“壮士,小人也没法,这是朝廷命令。放你们进去,朝廷也就要小人的命了。”
  “你不说,谁敢说?我们只是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又无他意。”
  “真的?”
  “不是真的你又能怎样?给你留个交代而已。”
  “那好吧!”军官无可奈何。
  石勒松开军官,把手一挥,带着两骑进了金墉城,另外十五骑手按短剑,立在门口。
  里面,贾南风囚居的地方很好找,只有她那里亮着灯。石勒走到门口停了一会,最后还是推门而进。贾南风虽然粗布褐衣的坐着,却异常整洁,对门的打开一点反应也没有。石勒有些心悸,谨慎地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很轻。贾南风一动不动雕塑一般,身体周围的光亮,晃人的眼。
  “知道你会来的。”
  贾南风说这话时还是没动。却惊得石勒退后几步:“皇后娘娘!石勒拜见皇后娘娘!”
  “别拜见了,石勒,我现在不是什么皇后娘娘,是贾庶人了。”
  “不,石勒今晚冒死前来,就是因为你还是我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
  贾南风把头抬起来看着石勒。石勒发现贾南风是那样的美丽。贾南风笑笑:“石勒,在这里,司马伦扼杀了我的几乎所有牵挂,我只是还想着你,因为他们扼杀不了你,看到你的翅膀硬了,我也就真的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娘娘,石勒今天就是想救您离开这个鬼地方,石勒不愿眼睁睁地看娘娘在这鬼地方忍受孤苦。”
  “谁说的?我在这里很好。石勒,知道这房间吗?是皇太后杨芷住过的。”说着,看桌子上一点也没破坏的厚厚的灰尘,“知道为什么不擦掉这桌子上的灰尘吗?那是杨芷死时留言的地方。现在我又来到此地,是天意,天意难违,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是天?百姓就是天。天下百姓都在说皇后娘娘好啊!”
  “可我死后,后世是不会给我一个好名声的。”
  “为什么?”
  “因为我改变不了天下,真的改变不了这醉生梦死的天下。根本不是人的所谓士人们掌握着这天下,这如椽的史笔被他们执着。”
  “所以要出去。娘娘,出去了,就有机会了。”
  “算了吧,我累了,在这里休息,我很舒服。”
  “不,娘娘,石勒一定要带您走!”石勒上前拉贾南风。
  “放肆!”贾南风站了起来,石勒跪在地上。贾南风把石勒拉起:“石勒,我早看出你非池中之物,迟早会鲲鹏展翅的,出去吧,出去后,有能力就去改变这天下。记住,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要涂炭无辜,否则,我什么时候都会怨你。”
  石勒看着贾南风,没有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走吧,石勒。你来了,我见到你了,这一切都圆满了。”
  石勒还是不动。
  “走!”贾南风大吼一声。
  石勒不说话,眼泪落了下来。“扑”地跪在地上,向贾南风叩了三个响头。
  贾南风一笑:“石勒,我怎么看你越来越不象个勇士。”
  “娘娘,石勒是勇士,石勒还是人。”说完,爬起来,退着出了贾南风的囚居。
  金墉城门口,守军开始和十五骑聊天了。石勒走出城门,对军官说:“好生侍候娘娘,如有差池,首先唯你是问。”
  军官不住点头:“壮士放心,我也敬重娘娘。”
  眨眼间,十八骑飞身上马,溶入黑夜之中。
  “这天下怕又要大乱了!”军官看着消失的十八骑,忧虑地说。
  石勒拜别,贾南风轻松许多。她在小房间里来回走了几遍,两眼仔细看了小房间的角角落落,最后还是把双眼落在那尘封已久的桌子上。凝视久了,有一种想在上面写几个字的冲动,但终于没能想出要在上面写什么,而是顺手从旁边拿了一块抹布把桌面抹得干干净净。抹完了,坐下,双手托腮,凝神屏气。半个时辰后熄灭了灯,趁着微弱的夜光,静静地躺到床上,嘴里似乎还漾着笑。
  第二天,阳光灿烂,日光箭一样射进小屋,射在贾南风脸上。
  贾南风死了,死后手上还紧紧捏着一个小酒杯,杯中残留着黄色的金屑。她是喝金屑酒自杀的。
  在这里,杨芷死时还在桌上留下几句话,贾南风什么也没留,死得平静祥和,显得幸福满足。
第五十九节 高处寒
  阳光灿烂,赵王司马伦带着司马威一行坐在高高的陵云台上,低头俯瞰洛阳城。司马伦眉心上的肉瘤更大更红,涨裂得要迸出血来,加上晴日的麦芒阳光,刺得他双眼睁不开,眼泪止不住地流。但他很惬意:“以前在陵云台,低头跪着呼万岁,心里直打鼓。现在好了,人舒展了,心舒展了,看整个洛阳似本王手中掌握一样。”说完将旁边的酒一饮而尽。
  齐王司马冏说:“现在怎么能和以前比。现在殿下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大不一样了。”
  司马威见司马冏拍上了马屁,不想落后:“阿祖公,当今皇上形同虚设,阿祖公已经高高在上,无人能比了。”
  司马伦感觉痒处被挠到,特别受用。但还是说:“不能如此说话,当今陛下忠厚仁慈,做臣子的应多分忧啊!”
  “可皇上整天吃喝玩乐,何忧之有?天下大小事务全靠您阿祖公!依微臣看,皇上虚有其位到不如让其位。皇帝该谁做?德高望重者居之。齐王殿下,是不是这个理?”
  司马伦也把眼光挪向司马冏。
  司马冏语出惊人:“殿下德才兼备,名望清亮,冏认为明朝式乾殿下,干脆让皇帝退位,一起拥戴殿下。殿下登大宝,乃有晋之幸。”
  赵王此时假意发火的意思也没有了,他高举酒杯,邀了一下两位:“来,本王的小英雄,有你们做左膀右臂,本王什么也不怕。敬你们一杯。有朝一日,如能更上一层楼,首先要重用的就是你们。”
  司马威赶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倒着酒杯对赵王说:“阿祖公,阿威喝完了。”
  陵云台下,一辆豪华马车飞驰而至。孙秀从车上下来往上面高喊:“殿下,好消息,好消息!”一刻不停往上爬,爬上来,瘫在台上,口里还在说:“殿......下......,好.....消......息......”
  赵王叫下人给孙秀倒一杯酒:“别急,静静,慢慢说。”
  孙秀喝了一口酒,看一眼司马威司马冏:“殿下,许昌传来喜讯,贾南风死了。”
  “死啦!”赵王站起来,“如何死的?”
  “喝金屑酒自尽的。”
  赵王还不放心,上前把孙秀提起来:“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哈哈哈哈,这女人终于死了,好了,本王真的好了!”赵王放下孙秀,面向北面,跪下来,“宣帝呀,在天有灵,冥冥之中助着儿臣啊!”说完,向宣帝陵寝方向长叩不起。
  “啪”,一个旱地雷,把司马伦炸得惊愕地向四面八方看。陵云台上空霎时聚起厚厚一堆乌云,而其它地方依然阳光灿烂。紧接着,一股不知风向的旋风在陵云台上飞速旋转,陵云台摇摇晃晃。台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司马伦说:“却是为何?”
  司马冏说:“殿下,陵云台好象要倒了。”
  司马威说:“阿祖公,赶快下去吧!”
  司马伦说:“马上扶本王下去!”
  孙秀就等这句话。众人很快从台上爬下来。来到地上,各自喘定几口气,发现地上很平静,仰望天空,依然阳光灿烂。
  司马伦皱起眉头:“真怪,这陵云台分明是不要本王上去嘛,不要本王上去留它何用?”
  孙秀说:“殿下,拆了它?”
  司马伦翻了几下眼:“拆了?”
  孙秀猜不透司马伦心思,忙说:“殿下说了算!”
  司马威说:“阿祖公,别拆了,在台下多撑几根大木柱,稳一稳不就行了吗?”
  司马伦一笑:“就照阿威说的做吧!”
  从贾南风走后,式乾殿很少聚集朝中文武大臣了,甚至太监都懒得清扫这空旷的地方。当此时太监们接到皇上明朝要在式乾殿早朝后,手忙脚乱将大殿清扫了半夜才作罢。
  第二天天气阴晦,时不时还有冷风穿殿而过,凉人的心。但听说皇帝要早朝,许多大臣都很兴奋,他们觉得终于开始有新气象了,于是大都早早来到式乾殿候着皇上。皇上还没到,大臣们相互之间低声喧寒。不久赵王上殿,后面跟着孙秀、司马威和司马冏。大臣们赶快立好,不再说话,都将眼睛看着赵王。赵王见大家不说话,向大家行了个礼:“诸位大人很少聚在一起了,现在皇上还没驾到,大家可以随便一些的,继续聊吧!”但整个大殿还是死一般沉寂。
  殿外一个尖长的声音打破沉寂:“皇上驾到!”大臣们都兴奋地跪下呼万岁。司马伦没跪,一双小眼死盯着皇上进大殿的入口,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皇上司马衷在两个小太监搀扶下走进式乾殿,这时的皇上不仅没精打采,还明显瘦了,来到殿里第一眼就看见司马伦,心里很不安。太监把他扶到御座上,坐定,似一只经受风雨雷电后的倦鸟,闭上了眼睛。司马伦知道皇上又是不会说话了,便对大臣说:“别跪了,都起来吧。”大臣们爬起来,有秩序分列成几行。
  赵王司马伦走到皇上司马衷御座前,眼睛看着御座前面几上用黄色丝绸裹着的玉玺,说:“陛下,事急矣!关西连年大饥,今年尤为严重。略阳、天水、陇西、南安、武都诸郡流民数万家,十余万人,流经汉中,入蜀求食,由巴族人李庠为首领,益州刺史赵廞与李庠同谋,害成都内史耿胜,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为尉陈總,占据成都,扯旗反我大晋。现在整个益州已被巴匪李庠控制,还倚仗益州粮草充足,对巴西、广汉数郡虎视耽耽。”
  司马威听完司马伦上奏后,第一个跳出来说:“陛下,此事关系国家危亡,微臣以为宜从速从稳处理。”
  司马冏也站出来说:“微臣以为十万火急,要速速定夺。”
  可司马衷没听见,两眼空洞地看着前面不知什么地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皇上!”司马威又从行列中跳出来,“皇上怎么能不说话,此事重大,不能定夺,就该请赵王殿下定夺。”
  司马衷终于收回了空洞的目光,对着司马威,还是什么也没说。司马威见皇上看着自己,心里没底,又见皇上什么也说不出来,放下心,更大胆:“皇上乃一国之主心骨,必须给大事定夺啊!赵王殿下为国家殚精竭虑,皇上也应该有所表示,否则岂不寒了这做臣子的心?”
  皇上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先是脸部肌肉抽动几下,接着,两颗豆大的眼泪从眼里滚出,最后一个怪异的声音响起:“朕要朕的皇后!”说完抬起手指着司马伦。
  司马伦大惊,不知所措。
  孙秀见状慌忙出列跪下:“皇上放心,微臣已为皇上物色出了新的皇后,乃泰山南城羊家之女羊献容,现已在赴洛阳的路上,到时只要皇上点一下头,就可以诏告天下了。”
  司马衷抬着的手没有放下,也根本没听孙秀在说什么,只顾继续说:“是你害了朕的皇后,你要赔朕的皇后,你要赔朕的皇后!”说着要从上面走下来。
  司马伦惊得脸色大变。
  就在这时,司马威突然窜到御座边,“嗖”地一下去抢御座前的玉玺,大叫:“什么皇上,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不要也罢!”
  皇上司马衷猛然清醒过来,更快地把玉玺抱在怀里,边躲边喊:“玉玺是朕的,玉玺是朕的,你不能拿走。”
  司马威说:“是朕的,但不是你的。宣皇帝打下的江山,司马家族人人有份,这皇帝当由德者居之,赵王殿下乃宣皇帝嫡传,坐拥江山是众望所归,你给我把玉玺拿来吧!”说着扑到御座上去夺司马衷手中的玉玺,司马衷抱得紧,夺不来,司马威就用力掰司马衷的手指。司马衷痛得直咧嘴,口里含混地叫:“阿威,朕的手指快掰断了,还不松手!”司马威不理会,继续掰。“哎呀呀,朕痛死了!阿威,好啦好啦,你不松手,朕松手,行了吧!”司马衷松开了手。
  司马威抢过玉玺,飞快跳下来,跪在赵王面前:“殿下,多事之秋,惟有殿下才能支撑危局,望殿下继大统,开朗朗大局。”
  “啪!”司马伦狠狠甩了司马威一记耳光,大骂:“小儿司马威,你这不是把本王往骂名坑里推吗?来人,把这小子给本王拉下去。”
  式乾殿鸦雀无声。
  良久,孙秀上前跪到赵王面前:“殿下,微臣孙秀也希望殿下登大宝,挽危难,其余大臣也都有此心啊!”说着把头转向列队站立的大臣,“诸位同僚,是不是啊?”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跪下齐声附和。
  赵王一甩手,哼一声,走出式乾殿。
  司马衷坐在御座上着急了:“你们这样做,朕怎么办?”
  但谁也不理司马衷,连他身边的太监也走了。
  赵王府里,司马伦下令火速烧掉府里的龙椅龙袍。院子里大火燃起来,映着矮小的司马伦,把他脸上的汗珠也映得晶晶亮。他很担心,也很着急。终于,孙秀闯进来,看熊熊燃烧的大火,不解,也不敢问,疑惑地看着赵王。赵王说:“这些东西就算是真的,从武库里弄来的,到了本王这儿,也就假了,留着何益?”
  孙秀明白过来,“扑通”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家奴们一见,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赵王知道事情办妥了,还是故意说:“孙秀,你可不能陷本王于不忠不义啊!”
  “陛下,当今皇上已在式乾殿下了禅让之诏。大臣们在皇宫等着陛下封赏呢!”
  “真的?”司马伦再也装不下去了,看着火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孙秀,走,随朕进宫,朕要好好封赏他们!”
  “陛下,封赏是一定的,只是微臣听宫里的太监总管说,没有多少貂尾了。”
  “要貂尾何用?”
  “是大臣冠冕之上所插的那个白色小穗。陛下封赏,定会给臣子们升官加爵,就需要大量的貂尾。”
  “这有何难?洛阳多狗,令禁军将洛阳所有白狗的尾巴剁下,收集。貂不足,狗尾续嘛!狗尾也不错,是有股子膻味,戴在头上远远地看,谁能知晓是狗尾是貂尾?”
  “吾皇英明,微臣这就去办!”
  正说着,宫里的太监携司马衷的禅让诏书来到赵王府,后面是一溜乘辇车马吹鼓手。
  赵王接过禅让诏书,还有玉玺。看着周围没有一个不跪在他身边,得意地仰天长笑,笑的时间太长,有些把持不住。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孙秀奇怪地抬头一看,却见司马伦满脸是血,忙爬起来大喊一声:“皇上!”冲上去将司马伦扶住。司马伦抹了一把脸,孙秀才看清他眉心上的肉瘤涨破了,血从肉瘤里喷射出来。司马伦不觉疼,只是感觉晕,他托在孙秀肩膀上说:“走,进宫!”孙秀忙把司马伦塞进了乘辇。
  皇宫内外,鼓乐喧天,大臣们跪候着。司马伦在乘辇上看跪着的望不到边的百官,个个撅着肥大的屁股,头上的貂尾,也许还有狗尾,随风摇摆,情不自禁地说:“享受此一刻,人生复何求!”
  与此同时,敬为太上皇的司马衷走出华林园,登上了一辆孤独的云母车,缓缓地出洛阳,过旅人桥,向金墉城而去。他以为那里真有让他害怕,又割舍不下的贾皇后。太上皇幽居金墉城,金墉城改名为永昌宫。
  式乾殿,大臣各自获得封赏,数不清的大臣领到一条狗尾。孙秀说:“为谢皇恩,贺新皇,今晚秉烛狂欢于陵云台。”大臣们谢恩而去。最后,整个式乾殿除了几个太监外就只有司马伦了。他有点累,眉心上的肉瘤已被太医敷好,不疼,还是晕得厉害。他闭上眼,脑里无数人事在眼前走马灯似地转,最后一个影象清晰得能用手抓住。
  “绿珠!”司马伦喃喃自语,微微笑,在御座上沉沉睡去。
  夜静了,夜深了,太监们守着御座上的司马伦。司马伦蜷着的身子久了,累了,不停变换姿势,在宽大的御座上,如一只不断翻身的黄猫。守在身边的太监想叫醒他,请他去寝宫安寝,又怕他发怒,只好焦急地看着,候着。
  “啊!”地一声,把太监们吓得捂住了眼睛。只见司马伦猛地将身子伸直,想坐起来,却因身子太直而滑下了御座,后背靠着御座边沿向旁边歪去。太监们不顾了,一齐上前高喊:“皇上皇上!”把司马伦歪着的身子扶正。细一看,司马伦还没醒。太监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小太监说:“还是要把皇上扶上坐。”便一起用力,将司马伦提起,轻轻放到御座上。几经折腾,司马伦醒了,一把推开身边的太监,说:“朕刚才做了一个噩梦,贾氏向朕甩来一个绳套,套住了朕的脖子,多亏孙秀及时赶来挥剑将绳子斩断,救了朕。”小太监说:“皇上累了,梦里的东西信不得的。”司马伦看了一下小太监,“恩”了一声说:“来,扶朕回寝宫吧。”太监们将司马伦扶出式乾殿。小太监又说:“皇上,今晚要谁侍寝?”司马伦说:“侍寝的明天就到。”
  这时,一个瘦瘦的太监提着灯笼匆匆赶来,神色紧张。
  司马伦一惊:“何事?”
  瘦太监说:“皇上,外面来报,陵云台坍塌了。”
  “什么,朕的大臣不都在那里饮酒赋诗吗?”
  “是的,所以坍塌了。”
  “死人了吗?”
  “塌死了好多将军和公侯伯子男。”
  “孙秀呢?”
  “回皇上,孙大人安好无事。”
  “这就好,反正朕的将军多的是。”
  早晨,司马伦对太监说:“今天朕要到华林园看看。”
  暮春,华林园郁郁葱葱,司马伦踏露而来。太阳出来,阳光照在露珠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耀眼,让他的一双小眼眯缝得更小。眉心上高高的肉瘤不见,伤口还没愈合,不停地分泌脓液,太监们不住地用柔软丝巾在眉心上擦拭。
  “太美了!太舒服了!想当年,朕进华林园久久地跪着,低三下四,提心吊胆,就为献上一只海东青。而如今,该朕看别人低三下四,提心吊胆了。”
  “陛下,齐王在园外侯见。”太监说。
  “上来吧!”
  齐王司马冏少年英俊,进园对司马伦行过君臣之礼后说:“陛下,微臣想回封国,望陛下恩准!”
  “为什么?在京城不如意了吗?朕还要另外赏你。朕能君临天下,爱卿功不可没啊!”
  “谢陛下,微臣只是以为,京城大事已定,留在这里也无用武之地,到不如回封国把封国的事打理妥当。当然,今后如陛下需要微臣,微臣自然还会赴汤蹈火而不辞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司马皇族需要如你这般的小英雄。这样吧,你执意要回,朕也不拦你,只是想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该给的陛下都给了,微臣已经不好意思了。”
  “那你就去吧!”
  “谢陛下,微臣告退!”
  司马冏刚出华林园,孙秀进来。看孙秀全身上下一点伤也没有,司马伦很高兴:“万幸万幸,陵云台之灾,你还安好!”
  孙秀也高兴:“是托陛下洪福,才躲过此劫!”
  “也是上天留你,为朕分忧。朕老啦,万岁是不可能的,想多活几年,还得靠你啊!”
  “孙秀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哎呀,爱卿言重了。爱卿早早来见朕,有事吗?”
  “回陛下,有一件要紧的事。”
  “说。”
  “永昌宫里的太上皇整天哭闹不止,谁也安抚不了。”
  “为什么?”
  “太上皇没见着贾氏,哭闹着要回洛阳,要当皇上。”
  “有这样的事!如何是好?”司马伦很意外。
  “微臣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可不行,你一定得给朕想出一个办法来!”
  看司马伦不知所措,孙秀反到有些高兴,但他不敢怠慢,从容地说:“微臣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陛下敢不敢用?”
  “哎呀呀,别兜圈子,快说快说。”
  “其实简单,密令守军,封锁太上皇的任何消息,不准任何人到永昌宫打探。这样,太上皇再哭再闹都无所谓了。”
  “对呀!”司马伦抚掌而笑,“真的很简单,朕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孙爱卿有办法。行,就这么办。哎呀,如此一来,朕这皇上就当得高枕无忧罗!”
  “不,陛下,还有一件事情十分棘手。”
  “哦?”司马伦愣住了。
  “陛下,棘手的是流民李庠入川聚众,反我大晋。”
  “不足虑,闹久了,会自生自灭的。”
  “陛下新近登基,天下王公都看着陛下,看陛下有何动作,特别是如何剿灭这些反民。”
  “洛阳距川山高路远,朕也一时想不出好办法。”
  “没有其它办法,只有镇压。陛下如不镇压,难免授人以柄,授人以柄,将来陛下要金口玉言就难了。”
  “如要镇压,派谁去,总不能让朕御驾亲征吧?”
  “当然不会。不过微臣到有一个心仪人选。”
  “谁?”
  “齐王。”
  “齐王?刚才他已向朕辞行,去他的封国了。”
  “陛下答应了吗?”
  “答应了。”
  “就怕放龙归海呀!”
  “不会吧!他可是很忠心的。”
  “但愿如此。”
  司马伦没把齐王放在心上,反到以为孙秀不比以前,见草绳都是蛇了。他说:“孙爱卿,消灭流民反贼的事等到朝会时说吧,今天朕想和你说说别的。”
  “是,陛下!”
  “爱卿啊,还记得绿珠吗?”
  “陛下之所爱,微臣时刻不敢忘。”
  “朕梦里都见她几回了。这绿珠,和别的女子就是不同,她勾朕的魂啊!”
  “陛下,听说绿珠现今还在金谷园。”
  “这样吧,朕让你到金谷园看看,可能的话,把绿珠送到朕的身边来。”
  “这......”孙秀有些犹豫。
  “怎么,难吗?”
  “没有没有,微臣就去办。”
第六十节 大归去
  朝霞把整个天空染红,大地也火红火红的,特别是金谷园,木板因打了脂油,金黄得放亮。
  红亭中间,绿珠眉头舒展,十分从容地弹琴,妹妹宋伟玉笛横陈,悠扬地伴和,亭外,七彩少女们和着节拍翩翩起舞,长袖广舒,翻转反复,成线成片,似彩虹、似花园。
  “戛”地一声,琴声笛声一起停止,少女们诧异地停止舞蹈,看着绿珠。
  绿珠依然从容,站起来,理了理吹得散乱的乌发:“姐妹们,这是最后一曲,不奏完,奏完,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连一点念想也没有了。”说完,眼里噙满泪水,她不想让少女们看见她流泪,转过头,轻拭一下眼角,再对少女们说,“一切都过去了,姐妹们,车已备好,带好自己的东西,各奔前程吧!”
  “绿珠姐姐,我们不走,我们跟着你!”一个少女哽咽着说。
  “其实绿珠也舍不得姐妹们。如果能让姐妹们过上好日子,绿珠怎么也不会要姐妹们走的。皇后去了,绿珠就算活着也无心了。不说了,姐妹们,车在外面,钱帛每人一份,也都替姐妹们放到了车上,不出意外,够姐妹们一生受用。走吧,不要回头。”
  金谷园出口,一百多辆马车逶迤路上。少女们依依不舍,哭哭啼啼,离开了金谷园。
  红亭处,茕茕立着绿珠和宋伟。
  宋伟双眼红通通的,她说:“姐,妹妹错了,不该来,让姐姐伤心了。”
  绿珠捧起宋伟的泪脸:“妹呀,你来,是因为这里有你的亲姐姐。你没错,是天下男人坏了,错了。”
  “姐呀,我们该怎么办呀?”
  “妹,回去吧,回到我们老家,替姐姐养好我们的老父母,不要再出来了。”
  “不,妹妹还要跟着姐姐。”
  “傻妹妹,你还小,不懂事,快回去。来,把这笛子给姐姐。”绿珠把宋伟手中的玉笛拿过去,与琴一同抱起,走出红亭,来到金谷园的边上,然后回头,对宋伟苦笑一下,“妹妹记住,女人,特别是如我们这样的女人,嫁一个本分老实的男人才是正理。”说罢,将琴和玉笛仍进了金谷园下的溪水中。
  “姐――,”宋伟喊一声,冲出去,抱着绿珠,痛哭不已,“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姐回去不了啦!到家后,替姐向娘问好。姐什么时候都想你和娘的。”
  “姐――”宋伟紧紧抱着绿珠,浑身颤抖。
  “走吧,妹妹!”绿珠把宋伟推出了金谷园。
  宋伟把脸一捂,头也不回地向等候的马车而去。
  太阳照着金谷园中的绿珠,玉人一般。
  司马伦当上皇帝,孙秀就不是以前的孙秀了,他已青云直上,官居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此时,他正赶往金谷园。出发前,他特别打扮了一下。崭新的官袍,特别是冠冕上雪白的貂尾,一颤一颤,惹人眼,撩人心。他身后是一溜不同式样的立车、安车,其中有二辆非同一般的豪华,一辆是他自己坐的,另一辆空着,专门留给绿珠的。他是奉旨前来,而随同他来的都是府上亲信。临出发,他告诫他的亲信,此次行动虽为奉旨,所有行动均应保密,不得声张。所以亲信从路上一直到金谷园都默不做声,也不随便走动,只是惊愕地四下打量,合不拢嘴,疑是天上人间。
  金谷园已经空荡荡,只有绿珠端坐红亭,对镜理装。
  孙秀进园看见绿珠,身体不仅打了一个颤,呼吸粗大起来,干咳两声,调整了一下心情,规矩地走到红亭边,盯着绿珠,还是紧张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呸,什么东西!”孙秀在心里狠狠骂了一下自己,壮起胆子,踏进红亭。
  绿珠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将最后一根金簪插进发髻,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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