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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袭伊拉克 作者:[美]谢尔曼·鲍德温

_5 谢尔曼·鲍德温(美)
“2 号未发现敌机。”他们声音中的不安清晰可辨。如果战斗机要去对付那两架米格-29 飞机,他们就不愿按我们目前420 节的速度飞行。“大黄蜂”飞机急不可待地想加速,打开它们的加力,但这就意味着前去与敌机交战,而土狗现仍距离很远,不足以威胁我们。这可就让战斗机为难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我们免遭敌机威胁,而不是抛开我们去击落尚未对我们构成真正威胁的伊拉克飞机。
“自由,龙小队现与铁爪在一起,等候指令。”龙小队的长机很老练,他等自由来指示他出击,允许他前去设法干掉敌人的战斗机。
“龙小队,我是自由,待命。”听到这一谈话,我有点不高兴地叹了口气。在这一情况非常明显的关键时刻,自由却犹豫不决。在米格-29 飞机来犯之前,战斗机只好呆在我们身边。通话停顿了一会儿,等候真让人感到痛苦。当沉寂被打破,听到自由的声音时,我终于松了口气。“龙小队,我是自由,请与铁爪呆在一起。土狗现向北飞去。”听到威胁减小的消息,我们机组成员都松下心来。
当航向指针转到罗盘一侧,表示我们却将抵达外盘旋点时,我猛然将驾驶杆向左一打,操纵飞机转向新的航向,向采油平台上空我们的内盘旋点飞去。像我第一次夜间空袭时那样,敌高射炮射出的红色曳光弹朝我们飞来,在夜空中追逐我们。今夜我一直从容不迫,一面继续沿基本航向飞行,一面做各种不规则的规避动作,使采油平台上那些想方设法用雷达锁定我的飞机的炮手们无法得逞。我们现在离内盘旋点只有3 分钟的航程,我那用来扣扳机的手指已准备发射导弹。“发现什么值得一打的目标了吗?”我问道,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摧毁一部伊拉克雷达。
“没有,他们好像已经关闭了目标截获雷达。”古奇答道,“他们越学越聪明了。”
“自由发现情况,可能是两条突然窜出来的土狗,航向南,速度500 节。”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通话又连续响个不停起来。
“龙小队前去接敌。”龙小队长机的声音简短、充满杀机。
“2 号跟上。”他的僚机答道。短短的几秒钟里,两架“大黄蜂”便显出了他们的身手,打开加力,将飞机加速到最佳的接敌速度。
“自由,请为龙小队提供前往不明机的航向。”
“自由雷达显示,可能是两条土狗,位于目标区210 度方位,高度5000英尺,航向南。龙小队的最佳航向为020 度,航程40英里。”
“龙长机发现正前方两架不明机,距离37英里,现正进行识别。右边的目标高,左边目标低。龙小队向左战术转弯。”
“2 号左转。”僚机应答道。这时两架“大黄蜂”飞机已不见踪影,我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机载计算机显示,我们现距离内盘旋点还有2 分多钟的航程,而且这是此次空袭进行干扰的最关键的2 分钟。假如我在到达内盘旋点之前转弯返航,那么敌人的地对空导弹操纵员就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并且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准确瞄准我们的一架轰炸机发射导弹。如果我继续按目前的航向和速度前进,就可能成为来袭的土狗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击落的目标,而它们与我机的接近速度现几乎已达到1000节。我决定把自己托付给我们的“大黄蜂”飞机了,但愿万事如意。如果我们都能圆满完成各自的任务,那么我们的轰炸机就可安全返航。
“自由,铁爪正在向内盘旋点挺进。请通报土狗的情况。”我在无线电里尽量鼓起勇气请示道。
“铁爪,我是自由,请等。”
“这个请示不错,坦克。”古奇用机内通话器说道,“系统未发现任何目标。”
“明白,请随时通知我们。”我说道,非常高兴古奇同意我的决定。战斗机之间的通话现断断续续,并且非常专业。我们与敌机飞快地接近着,现在我估计敌机离我们目前的位置仅有25英里了。
“45秒钟后抵达内盘旋点。”蹦蹦报告。他继续用满不在乎的声调说道,试图掩饰局势的严峻。“啊,坦克,我建议,啊……啊,我想我们应该向右急转。我发现有一枚地对空导弹发射……”下面的话被打断,只听见蹦蹦的呻吟声,因为我突然操纵“徘徊者”飞机做了个急右转,我将飞机拉得过载几乎达到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旨在摆脱我尚未发现的来袭导弹。我的左手手指本能地按动按钮施放了一组箔条闪光弹,结果将我们的飞机照得更亮,完全暴露在敌机的威胁之下,但我觉得值得冒这个险。“导弹刚才位于我机2 点钟方位,现在应该到9 点钟方位了。”蹦蹦判断道。这时我放松了一下拉杆的力量,过载力也减轻了对我们胸部的压力。我扫视地平线,搜索来袭导弹。只见导弹像一根燃烧着的电话线线杆一样,沿着一条与我机无妨的弹道飞去。不是我的机动动作摆脱了它,就是它压根儿就没有瞄准我们。
“没什么了不起。”我说道。我们无从知道,假如不是蹦蹦提醒和我及时拉杆,还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了不起。我迅速操纵飞机向左回转,设法回到航线上来。
“还有10秒钟抵达内盘旋点。”蹦蹦报道。
“自由,龙小队请指示土狗的最新航向。”
“龙小队,雷达显示土狗现正向目标以北飞去。”
“自由,龙小队停止接敌,现需要前往加油机的航向。”
“龙小队,自由明白,请等。”
我的目光再次转回机舱内,注视着航向指针绕罗盘转动。指明我们已通过内盘旋点。我立即操纵飞机左转,用力拉杆做了个90度转弯,然后减小转弯角度,向机舱外观察可能出现的威胁。
“飞机下方没有发现威胁。”蹦蹦说道,他看出我的念头,真不愧为一位优秀的副驾驶。
“谢谢。”我边说边操纵飞机转弯,对准了我们的返航航向。
“大黄蜂”吓跑了伊拉克的米格-29 ,而我们的干扰则慑止了敌人的地对空导弹,使其发挥不了作用。但我们无法对自己执行的任务进行轰炸效果判定,这一点特别令人感到恼火。我们不是去炸掉一座建筑物或桥梁,而当我们确实摧毁了一部雷达时,我们却不能亲眼去证实,因此我们永远也搞不清楚是否确实摧毁了目标。如果在我们发射的导弹击中目标的那一刹那间,敌人的雷达信号消失,我们则可以推测导弹确实摧毁了目标,但我们永远也不会有摧毁目标的录像带。我们无法知道自己施放的干扰是否真正使得敌人的雷达毫无用途,还是他们克服了我们的干扰。能够说明我们取得成功的唯一确凿证据是,所有的飞机完成任务后都安全返航。
“马掌完成任务,巨人小队返航。”蹦蹦查了查他的膝板卡进行了翻译。
“马掌的意思是任务百分之百成功。”蹦蹦说道。这时,我们正朝着朝阳映红了的天空,向东南方向飞去。
第十四章 准备跳伞
我们现已执行了一个星期的作战任务,波斯湾里的3 艘航空母舰以高得惊人的出勤率出动了一批又一批飞机。昼夜不停的作战节奏不仅累坏了飞机驾驶员和甲板工作人员,而且将航母舱内机械部门的所有人员搞得疲惫不堪。虽然人们的热情仍然很高,急于将所学的东西付诸实践,但我们大家都清楚,这种节奏不需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最初的战斗热情正在减退,我在中队和舰载机联队里的所见所闻令人担忧。我们极其迅速地夺得了绝对空中优势,以至于大家开始感到飘飘然起来。那种傲慢的“勇士步”在待命室里,在越来越多的初级军官中间,变得越来越普遍。整个舰载机联队迄今为止仍未损失一架飞机,这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保持了良好的飞行纪律。我们一丝不苟地进行会合,精确地按时间表飞行,准时轰炸我们的目标。然而在过去的24小时里,终于有人犯下了几近致命的错误,幸好尚未造成机毁人亡。但到了该喘口气的时候了,而此时我们正享受着战争开始以来的第一个“晚上无战事”的夜晚。
由于舰载机联队今晚不飞行,因此我们大家都盼望晚上能看看电视,嚼嚼爆玉米花,在执行了头一个星期的作战任务后好好轻松一下。我们一群人已经围在统间里的电视机旁,观看3 天前有线新闻电视网录制的最初两三天的空袭实况录像。我们各人的着装因待命状态不同而异,蹦蹦和我刚执行完任务归来,因此仍穿着飞行服,但为了让自己的脚舒服一下,蹦蹦脱掉了飞行靴,穿上了他的伯肯斯托克牌凉鞋。我们其余的人觉得那双鞋显得不伦不类,但他穿着肯定很舒服。我们俩坐在写字椅上,呆在那块观看电视的小地方的后面。战马和瑞恩则歪在冰箱前的一对撑开的低低的沙滩椅上,两人都仅穿着T 恤衫和拳击短裤,想使自己在拥挤闷热的统间里凉快一点。我们一边观看新闻,一边开着轻松的玩笑。坐在那里观看有关自己空袭作战的录像片的确饶为有趣,了解到美国人支持我们这些在海湾作战的部队更是令人兴奋。电视屏幕闪动了一下,接着便显示出一座套在炸弹瞄准具里的桥梁。当这枚光电灵巧炸弹摧毁了巴格达附近某处一座桥梁的一段跨梁时,我们顿时欢呼起来。
突然统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打断了我们的庆贺。我们想轻松一个晚上,但这一打算像一场梦一样烟消云散了。“真他妈的见鬼。”坎珀冲进房间里说道,“我们拼着命打了一个星期,刚要歇一个晚上,中队长却要开他妈的什么会。”坎珀接着描述了中队长用他特有的红水笔在待命室那块白色板上写道:全体机组人员今晚21时开会,统间里的反应可想而知。坎珀宣布了这一消息后,大家就齐声咒骂起来。
“你们以为我们大家可有一个晚上供自己支配了,不为别的,起码可以用来补补觉。我想咱们一周来从未连续睡过3 个小时觉了吧。假如我是在空军,就不会让我继续飞行喽。”瑞恩低声笑着说道。我们全都大声笑了起来。讥讽兄弟兵种关于空勤人员作息的严格规定,是我们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之一。一旦战斗打响,海军的规定往往就更多地被视为可灵活掌握的原则了。我们都想按睡眠要求作息,但海军的原则很明确:作战任务压倒一切。我们大家也都觉得理应如此。
“那么这个会的内容呢?”我问道,觉得自己该打听一下。很明显,虽然是我一个人提问,但房间里还有人也不知道。大家停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了答案。
“道格和我昨天夜里执行任务时差一点耗尽了燃油。”从床铺上传来了阿尼的话音,“今晚的会上道格将详细告诉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尔法·查理已命令我为《进场》杂志写一篇有关该事故的文章。”为《进场》杂志撰稿,意味着你不是一位用高超的飞行技术挽救飞机免遭毁坏的英雄,就是一个因判断有误致使你自己、你的机组和飞机陷入极大危险但却三生有幸大难不死的混帐王八蛋。这两种飞行员都要为《进场》杂志写文章,以教育其他飞行员,希望读者模仿英雄,或者从那些幸运的混帐家伙的错误中汲取教训。阿尼知道,无论自己是否乐意,我们大家都会将他归入幸运的混蛋之类,尽管他并不是那架飞机的驾驶员。
“你们几位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又问,“我昨晚也参加了那项任务。你是在我们之后隔两架飞机与加油机进行对接的。”
“道格今晚会讲给你们大家听的。”阿尼吞吞吐吐地说道。任何一位老练的飞行员都不会放弃机会讲述一个充满危险、吸引人的飞行故事。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大家逼他快讲。
“道格是个有脸面的人物,当着中队长的面他肯定会有所掩饰。我们想听你如实道来。”瑞恩说道,他称道格为有脸面的人物是指道格的军衔为中校,并且是中队的部门领导。
“那么好吧。”阿尼说话问翻身下了床。他仍穿着飞行服,但拉链从脖子到腰拉开,两只袖子松散地交叉系在腰间,露出了他那由于练了多年空手道而练就的健壮体魄,他是位货真价实的黑腰带级空手道运动员。我们大家都认为,有一个阿诺德这样的名字,自然而然应该从小就去练空手道。除了他的名字外,阿尼还是中队里最受女士青睬的人,不过他也是一位杰出的电子战军官,因此我想听听他们如何在空中陷入了如此大的麻烦。
他开始吞吞吐吐地向我们讲述起他的故事:“让我还是从头从任务开始时讲起吧,因为链子就是从那时开始转起来的。”阿尼解释道。在安全事故报告中,链子一词通常指一系列的错误判断和决定,在飞行过程中任何一刻将其切断,就可能阻止事故的发生。美国海军安全中心甚至颁发了一些小小的安全宣传标语,上面写着“别害怕切断链子”。军衔较低的机组成员常常不是害怕军衔高的驾驶员,就是认为这些驾驶员的判断无可挑剔。阿尼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因为他对所发生的事件记忆犹新,就像多数刻骨铭心的恐惧让人终生难忘那样。
阿尼继续讲道:“出航加油时,道格感到一阵眩晕,因此我们在空袭前未能按计划数量加足燃油。不过我觉得空袭结束时我们仍会剩许多油。于是我们没有等道格的眩晕减轻后按计划加足油,而是随便加了点油就按时间表与空袭编队中的其它飞机一起继续前进了。”统间里的一伙听众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表示理解并赞同这一决定。统间里的气氛,既有点像一个陪审团聆听辩护律师的抗辩,又有点像一群牧师倾听罪人的自白。
给我们讲故事的人停下来痛饮了一顿柠檬汽水后,又接着讲了下去:“我们按时抵达最南端的干扰盘旋点,并且打开了干扰机,而当我们接近内盘旋点时,发现我们飞机正前方数英里处一枚地对空导弹发射时的闪光。正像人们描述的那样,这枚SA-2型导弹仿佛一根燃烧着的电线杆。于是道格做了个十分漂亮的倒滚,从导弹下方摆脱并施放了一组箔条闪光弹。那枚地对空导弹在我们的后上方爆炸,但飞机激烈的机动动作耗费了我们大量的燃油。当空袭飞机胜利返航时,我们的燃油大大低于计划标准,不过仍足以够我们飞回到加油区加油。为了节省燃油,我们放慢了前往加油区的飞行速度,结果我们最后一个抵达加油区。正如坦克所说的那样,我们与他们的飞机之间隔着两架飞机。”我点点头,对他提及我的准确评价表示感谢。
我想回忆一下那次空袭后,无线电通话过程中都讲了些什么,但突然想起我们加完油后立即关闭了加油频率,并且过后不久又关闭了“鹰眼”飞机的频率,因此他们以后的通话我们一句都没有听见。到目前为止,我觉得陪审团的意见是,根据他们所碰到的困难,阿尼机组的决定是正确的。然后阿尼继续为自己辩护,陪审团则静悄悄地坐在一旁聆听。当阿尼根据自己的记忆按原话重述下面一系列通话时,便开始激动起来。
当我们前面的一架“大黄蜂”将加油探嘴插进锥套时,加油机驾驶员说道:“这位客户加完油后,鲭鲨12号飞机油量到达返航基数。重复一遍,鲭鲨12号蛤这位客户加完油后立即返航。”我查看了一下我的膝板卡,没错,鲭鲨12号就是这架在我们的高度上飞行的加油机。给那架“大黄蜂”飞机加完油后,加油机收起了加油锥套,转弯向西南方向飞去,返回它位于沙特阿拉伯境内的基地。我们必须另找一架加油机。这时能见度很好,因此我们仍不怎么担心。虽然为我们这次任务派出的加油机都已经返航,但我们清楚还有其它的空袭飞机出航,还有其它加油机升空。我们只要找到出航的编队,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时我们还有大约5500磅燃油。我查对了一下我们的主备降机场,发现我们飞抵那里需要4000磅燃油。这样我们仍有点余地。尔后的通话大致如下:
“自由,我是铁爪,为我们这次任务指派的加油机已经返航,请通知我们前往加油机的航向。”
“铁爪,我是自由,我们的雷达没有发现你,检查一下你的敌我识别器。”我按规定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但“徘徊者”飞机的敌我识别器检测并不可靠。
“铁爪,自由的雷达仍发现不了你,核对一下你与导航台之间的相对位置。”于是我将我们飞机与海湾西海岸上最近的“塔康”导航台之间的相对位置转报给了自由。
“收到了,铁爪,从那一位置前往加油机的正确航向是145 度,距离20英里。”
“铁爪收到,145 度,20英里。”于是道格操纵飞机转向新航向,这样一来就使我们离最近的备降机场更远了,因此增加了我们回头飞往该机场所需的油量。我们此时还剩5000磅燃油,我开始担心起来。如果我们从这架加油机处仍加不到油,那么我们的油量便要接近去备降机场着陆所需的最低油量了。但道格看来信心十足,这次一定能加到油,因为以往总是能加到油的。几分钟后,道格发现我们飞机的正前方有飞机飞过,于是我们大家都松了口气:我们可找到加油机了。道格加了加油门向加油机靠拢,以便迅速与加油机会合,但我们离那架飞机越来越近时,发现我们搞错了,那实际上是架飞离加油区的飞机。
“自由,我是铁爪,正前方发现飞机,请证实是否是加油机。”
“不是加油机,铁爪,加油机现位于你们目前位置的120 度方位,20英里处。”
“明白,你的雷达现已经发现了我们。”
“是的,已发现你们。”于是道格又转向了新的航向,离我们的备降机场也更远了。我们当中谁也没有想到提出这样一个疑问:即自由的雷达是如何突然间发现我们的?我们只是以为他们发现我们罢了。此时我们仅剩4500磅油,因此我紧张起来,不过没有说什么。我们大家都情愿相信这次定能加到油。几分钟过去了,而我们轰隆裹隆地向南越飞越远,扫视着地平线,寻找着加油机。我们油量表的读数一个劲地往下掉。
“发现加油机。”道格边说边迅速操纵飞机向右一转,机头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架带有翼尖加油锥套的加拿大707 型加油机。我们头天夜里曾从这种少见的飞机上加过油,因此我知道道格定会觉得很宽慰。当我们进入到加油机的右机冀处时,大家都舒了一口气。我将无线电台调到头天夜里曾使用过的加油频率,道格则将飞机机动到锥套的后方。我进行了标准的话音呼叫,然后我们等着加油机批准对接。当没有人理睬我们时,我们估计可能是用错了频率,因此决定先对接上再说。我们的油量已经很低,事关飞行安全问题。道格将加油探嘴插进了加油机的锥套,但这时只见红灯亮了却没有油流。第二次试过以后,我们知道碰上麻顾了:我们的油量现已低于到备降机场降落所需的最低油量,而我们此时正与那个机场背道而驰。
“铁爪,我是鳟鱼10号,报告你的位置。”加油频率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我们现已与你对接上了。”通话线路上一片沉寂,然后……“不对,没有飞机与我们对接。”加油机驾驶员说道。这下好了!我们现在明白我们是与另一架加油机对接上了,而它看来无法为我们提供迫切需要的燃油。
“自由,我是铁爪,我们需要前往加油机的准确航向,现在就要。”道格说道,无线电里满是他那焦急的声音。自由的雷达很可能根本就未发现我们,就通知了我们前一个航向。这次又判断错了,整条链子中又出现了一个错误。我们开始在无线电里互相提醒要冷静,并设法不要让外人听见。我们从这架707 加油机的翼尖式锥套中拔出探嘴,转弯向西飞去。
“铁爪,我是自由,请等。”雷达操纵员的声音有些犹豫。我们这时认识到,除非我们自己引起足够的重视并让其雷达确实发现我们,否则预譬指挥机将爱莫能助。我在我们飞机的2 点钟方位发现了一批两架飞机,并指给道格看。
“鳟鱼10号,我是铁爪,我们发现一批两架飞机。”
“不对,铁爪,我们是单机飞行。”这下可得采取措施了。于是我伸下手去,将我们的敌我识别器调到紧急状态,我知道此举会使“鹰眼”飞机的雷达显示器发亮,而且很可能会使道格对我暴跳如雷,但我可不想在波斯湾鲨鱼神出鬼没的水域上空耗尽了燃油。
“铁爪,自由接收到你的紧急敌我识别讯号,雷达确实发现了你。现正与鳟鱼10号协调。请等候新的航向。”我猜这就是所谓的谁叫饿叫得响就喂谁了。令人惊愕不已的是,怎么我们一发出紧急识别讯号待遇就提高了。与我们通话的雷达操作员的声音也变了,我知道现在与我们通话的是“鹰眼”飞机上一位军衔较高的人。这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很高兴把他给叫出来了。
“铁爪,我是自由,你们现在前往鳟鱼10号的新航向为200 度,距离15英里,他正迎着你们飞来。”我们还剩2000磅油,离到备降机场所需的油量差远了。我们飞了这么长时间,现处境十分危险,而我们脱离危险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鳟鱼10号身上。我们现在只有去找这架加油机。假如我们从它那里再加不上油,就只剩下跳伞一条路了,因为我们已别无选择。
“铁爪明白,航向200 。”我们所能希望的是,这一新航向能够使这场没完没了的追寻告一段落。“铁爪发现鳟鱼10号。”我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正与加油机头对头地飞行,因此与它进行会合将十分困难。不过道格干得相当出色,迅速与加油机编好了队,但剧烈的机动飞行又消耗掉大量燃油。当我们最终就位准备加油时,我们燃油仅剩1000磅( 我们大家都知道,当油量低于1000磅时,“徘徊者”的油量表指示不大可靠。但我们认为这不成其为问题,因为谁也不会让飞机的油量只剩那么一点) 。简单一算我们就知道了,按目前的耗油量,约6 分钟后我们的发动机就要熄火。
我坐在右座上观看道格打开了空中加油开关并调低了座椅。他在锥套后稳住飞机,加油机驾驶员通知我们可以对接。道格操纵飞机慢慢向锥套靠近,而且一次对接就非常准地插进了锥套。当我们大家看到加油机上的绿灯亮时,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道格竭力稳住飞机的适当位置,使KC-135加油机的输油软管保持必要的弯曲度。我仔细查看油量表,却见指针反而向下移动到800 磅。
“道格,你是在加油吧,对吧?”我明知道他已经将开关扳到适当位置。
“是呀,怎么回事?”
“没有进油。”
“该死。”
“鳟鱼,铁爪没有进油。你们看现在怎么办?”道格说道,他也开始慌了神。
“铁爪,我们的显示正常。很可能是锥套上有东西松了。建议你再插一次,用劲往锥套里多插一点。”
“铁爪明白。现在脱离。”道格说道。这时油量表指示我们仅剩600 磅油,我们大家知道只能飞几分钟的时间了。加油机的锥套收进人们称之为伸缩套管的金属套筒内,我们等待它重新冒出来。这时岩洞从后座开腔了,说是两名后座飞行员已准备在发动机熄火后依次跳伞。此前我还一直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波斯湾的茫茫大海中了此一生。但现在不得不考虑了,于是我脱下膝板,紧了紧我的座椅系带准备跳伞。我知道道格所承受的压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假如这次对接后再不来油,我们就得到大海里去洗澡了。道格在锥套后大约60英尺处将飞机稳住后说道:“好了,假如这次对接失败,每一个人都准备跳伞。”
只见他左手向前推动油门,右手扳动着驾驶杆,不停地微微调整飞机的飞行状态,希望能将飞机的加油探嘴插进加油机的锥套。我抬头一看,发现我们正迅速接近锥套。道格准备狠狠撞它一下。咣嘡!探嘴重重地撞进锥套的正中央,撞得输油软管在空中乱转了起来,并且撞击力致使整个飞机剧烈地抖动。我的眼睛立即往下朝油量表一瞥,指针正在500 至600 磅之间晃动。刚开始没有什么动静,但随后几乎在不知不觉之间,我看见指针开始上升。
“鳟鱼10号,我是铁爪,现油流顺畅。重复一道,油流顺畅。谢谢帮忙。”
“甭客气。很高兴你们用不着去游泳了。你需要加多少油?”加油机驾驶员问道。
“此刻你给我多少我就加多少。”
阿尼笑了起来,他的故事也将讲完了。“这绝对是我所遇到的情况中离要跳伞最近的一次。”他说道。
陪审团的成员们点点头,其中有几位低声喃喃道:“哇,是差不多要跳伞了。”还有一些类似的评论。虽然我们大家想对阿尼表示理解,但各人又都窃窃私语道我们可不能让这一系列的问题在自己的飞机上接连不断地出现。我能有如此胆量转向一个陌生的备降机场去降落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后,我们大家都笑起来,战马总结了一下陪审团的意见说:“阿尼,你这个故事的中心意思是:如果某个东西发生了故障的话,你只要狠狠地撞它一下就好了。”
战马的评论引得大家笑了起来,然后我们的话题转回到即将在待命室举行的会议上来。我们继续对中队长决定召开会议大骂不已,不为别的,仅仅因为我们这群人聚在一起就是干这个的。我一声不吭,寻思着事实将证明这个故事对中队里的其他成员来讲非常有启发。让你上台当着大家的面承认错误,当众出丑,是中队长惯用的手法,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初级军官们中间很不得人心。我们大家都认为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领导方法,而他也确实把我们大家吓唬住了。这种恐惧心理确实激励着我们去学习、去思考,并且比没有人吓唬我们时学得更快,思考得更快。当然还有更好的领导方法,但通过胁迫和使部下产生恐惧心理看来正是他的风格。而我现在明白了,只要我能够一直做到不让他抓住把柄,我就完全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
几个小时后,我们全体人员在待命室里集合听道格的检讨。目睹一位平时十分自信、军衔又较高的飞机驾驶员向初出茅庐的年轻飞行员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的确让人痛心。但他之所以同意这样做,是希望其他人都不要重蹈覆辙。道格详细叙述了飞行经过,他的语气比我预想的要更具自责味道。很明显,该事故令他刻骨铭心。道格知道假如他往锥套里的最后一插未能奏效,那么就要损失一架7000万美元的飞机,他的3 名机组成员也可能非死即伤,他15年的海军生涯将毁于一旦,而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现在事情很明显,看来又有一位海军驾驶员避免了死神的威胁和名誉扫地,并且终于大难不死。不过中队长坚持要最后总结一下。
当道格坐下去时,中队长从队伍前站起身来。阿尔法·查理利用了这一不寻常的机会。“如果你们这些废物中有人再犯类似错误,我可要撕下你们胸前的飞行徽章,而且我保证你再也别想飞行。油量基数就是油量基数,你们的脑袋瓜里不应有任何疑问。我再重复一遍:油量基数就是油量基数。你们的油量表指针一指到油量基数,我希望你们大家马上根据标准操作程序转向备降机场降落。我再也不会容忍本中队里有人敢如此这般地胆大妄为,说什么‘我将从另一架加油机处加到油’。听明白了吗?”
岩洞这位老是对领导表示不敬的专家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举起了手,并未被中队长的激烈言辞吓倒。
“请讲,岩洞。”中队长知道他要提问。
“长官,是不是该散会了?”岩洞说道,企图活跃一下紧张气氛。待命室里一片窃窃笑声。
阿尔法·查理目光灼人,几乎能将岩洞的额头烧出一个窟窿。但岩洞对中队来讲太宝贵了,中队长舍不得撕下他的飞行徽章,于是阿尔法·查理放过了这个令人不快的问题。
会后我思考了一下道格的飞行情况以及他做出的决定。我的机组成员会如何做?我在座舱里是否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当古奇建议我们去追寻那虚无飘渺的加油机加油时,我却坚定不移地通知他我们必须转向备降机场降落?古奇和我都很倔强。他的军衔比我高并且是任务长,但是作为一个驾驶员,最终应该由我来负责飞机和机组成员的安全。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在座脸里互相撕咬,不过我知道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发生。
第十五章 一丝不苟
“野兽!”我大声吼道,并砰的一声将密封舱门关上,身后飞行甲板上的嘈杂声马上消失了。“605 号是架好战机,飞起来很不错。今晚执行夜间任务时给我这架飞机。”
“它怎么值得你那么上心?”野兽问道,真不愧是个老海军油子。
“它可是菲律宾产的最沁人心脾的圣米格尔牌冰镇啤酒。”我想尽量显得人情世故些。我仅仅路过菲律宾两次,喝过5 、6 瓶圣米格尔牌啤酒,不过我听军士长耗子说过,野兽非常喜欢这种菲律宾佳酿。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想想办法吧。”他挤眉弄眼笑着说道。
我感觉棒极了。我们刚刚在诲湾上空执行了一次低空武装侦察任务,往返时间只花了短短的1 小时10分钟。这是我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用担心耗油量,痛痛快快地飞行。我们与A-6 飞机编组飞行,寻找可能发现的敌海军目标。如果真与敌海军交上手,我们就会发射高速反辐射导弹打击敌雷达的要害部位,对敌舰上的其它无线电信号实施干扰,以此来压制敌人的目标截获雷达。这一压制敌防空系统的举措,可以使我们的A-6 飞机俯冲而下,投掷一连串炸弹轰炸不知所措的敌舰。这是我们的任务。不过很可惜,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目标。结果我们痛痛快快地做了一通低空急跃升飞行。这是开战以来我所执行的最轻松的一次任务。我们机组需要飞行,狼崽和我一起坐在前舱,这样搭配大大提高了我们的信心。现在机组人员轮换制度正规多了,这样我便有更多的机会与狼崽一起飞前舱。
几分钟之内,我便脱掉了飞行装具,从救生背心里掏出了鲁格式手枪和2 夹子弹,穿过通道走进了待命室。我向在邮件箱旁翻找文件的伙计们顺便打了几声招呼,然后召集我的机组开会总结任务。
“飞得很好,坦克,我说咱们还是到军官娱乐餐厅去开会吧。”古奇建议道。
“我看行。狼崽,你有什么要在这里讲吗?”
“没有,我快饿死了,去军官娱乐餐厅是个好主意。”
“我要去向航母情报中心报告我们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蹦蹦说道,“然后我到军官娱乐餐厅去找你们。”我们大家转身离开待命室,前往餐厅,然后轻轻松松地聊上一会儿。出门的路上,我发现邮箱里有4 封艾丽丝的来信!我站在那里迅速读完信,然后急忙去追赶机组的其他人员。想到今天晚些时候回到统间后我还要重新将这些信读上好几遍,心里乐滋滋的。今天的飞行既开心,又平安无事。古奇的决定不错,没有强迫我们大家在好好表现了一番之后,非得开个正式的小结会不可。再说也没有什么经验好强调,更不用说我们过后还要一起去执行夜间攻击任务,这才是我们需要全力以赴的。
与机组成员一起匆匆忙忙吃完午饭后,我走回了待命室。进门路过邮箱,看到通向作战与电子战密室的门开了一道小缝,我停步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推开门。里面存放着我们的保密材料,鲁格式手枪和子弹,并且都上了锁。
作战计划军士是一位名叫比恩的年轻水兵,正坐在这个拥挤的小房间里的一张小办公桌前。尽管房间里已人满为患,但仍不失整洁、庄重和神秘,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战术计划系统的大本营。该系统是一台大型高速计算机,与我们飞机的高速反辐射导弹目标标定设备和我们的机载干扰系统联机并分享数据。该系统的一切都是保密的,因此我们所有的人都十分小心谨慎,确保只让经过授权的人进入该密室。像往常一样,一群测试与监控系统的专家正围坐在计算机旁制订任务计划。佩兹、巴格万、外星人和兹维克斯特都在讨论干扰技术,我也随便提了个有用的建议:“哎,伙计们,打他妈的雷达不就简单多了。”
他们都不屑一顾地看着我,然后巴格万开了腔:“听着,你这只傻猴,快去拿根香蕉来咱们再谈。”
“军官娱乐餐厅里的香蕉刚刚吃完了,巴格万,你干吗不站起来歇会儿。”他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他不喜欢别人插话。他奚落了我一番便结束了讨论。
我笑了笑,转向作战军士。我对干扰任务的细节根本就不感兴趣,因此我从未真正成为一名熟练的测试与监督系统操作员——每个飞机驾驶员都如此。我可根据任务需要制订一些基本飞行计划,而将核心战术和干扰技术留给电子战军官们去考虑。那位年轻的军士正在把空勤机组的飞行时间和其它各种飞行数据,如拦阻降落、夜航时间、仪表飞行时间、以及对所有空勤人员来讲最重要的作战时间,绘制成表。飞行员的飞行日志中,黑色墨水代表白天,红色代表夜间,特殊的作战时间则用绿色墨水记载,以示区别。现在我对这玩艺儿更加感兴趣了。
“祝贺您,中尉,昨晚您刚完成了您的第10次作战任务。只需要再飞几次就可获得第一枚飞行奖章了。”大家都知道,我们需要飞15次任务才能获得一枚空袭飞行奖章。“是啊,那么我就飞下去。”我说道。
“是的,长官。”这位健壮如牛的年轻水兵说道,对我不以为然的反应感到很失望。我拿起我的飞行日志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是一本硬皮小册子,6 英寸长,4 英寸宽,约3/4 英寸厚。它那粗麻布的蓝封面上用金色的大写字母印着:飞行日志。我只有一本,而中队里资历较老的驾驶员和电子战军官有好几本,粘贴在一起,然后用中队叠伞员制作的皮套整整齐齐地装订起来。我盯着自己的日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足登崭新白色运动鞋的新来的小球员,拼命想把新鞋东蹭西磨地弄得破旧些。与所有老家伙们相比,我的日志太薄太新了。
我一边胡乱翻着日志,一边回想联翩:我驾驶T-2 “鹿眼”式教练机,第一次降落在墨西哥湾内游弋的“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上;我驾驶A-4 “天鹰”式飞机通过航母降落资格考试,也是在“列克星敦”号上;而我驾驶“徘徊者”飞机第一次夜间用挡阻装置降落则是在“尼米兹”号航母上;想到此,我激动得发起抖来。我用手指又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了。所记载着内容好像从纸面上跳出来大声喊道:“这个家伙是一名经过战斗检验的海军飞行员。”
我笑了,在一阵自鸣得意的回忆中,我想起了和我一起训练的所有伙伴,他们定会舍弃一切来换取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一本有用绿色墨水记载的内容的飞行日志。在我制服上的金质翼形飞行徽章的正下方佩戴一枚枚勋章一定非常好看。我的眼睛顺着一列列数字移动,根据最近几次飞行任务的回忆对它们进行核对,结果发现有个地方登记有误。
“水兵比恩,我想你是不是将我上次任务的仪表飞行时间填漏了。”
“怎么回事,长官?”
“我相信上次任务我登记了0.4 小时的仪表飞行时间,而我的飞行日志没有记上这一时间。”比恩神情紧张地翻看他面前桌上的一些纸张,发现了我在完成我提及的任务后所填写的那张黄色原件。
“对不起,长官。我想是填漏了,我马上更正过来。”这位年轻的水兵道着歉,对自己的疏忽感到很不好意思。
“谢谢你费心了。这些仪表飞行时间对我的资格鉴定十分重要。”
“是,长官,知道了。”他说道。
我将飞行日志递给他进行更正,然后便离开了那间密室。此时我不禁想到,正如参谋军士马西教导我的那样,注意细节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我返回到待命室里的拥挤喧闹中时,我明白了,从许多方面来讲,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更加感到自己是一个群体中的一份子。我一生爱好体育运动,曾参加过许多体育团体,甚至当过几个运动队的队长。但这次不同,我感到我们实际上是在创造历史,跻身于一场比个人力量聚集起来还要伟大得多的事业之中,的确催人发奋。而处于全世界都在关注的事件的中心,更是令人兴奋不已。我环视着房间,打量着那些热悉的面孔,古奇、道格、瑞恩、战马、蹦蹦、佩兹、巴格万、外星人、狼崽、苏西、兹维克斯特、脸蛋、岩洞、阿尼、法童及其他人,就是这些性格各异的人组成了我们的中队。我和这支队伍一起执行了十次作战飞行任务,我知道这可是一个坎儿。
我在待命室里的椅子上坐下来,想起了我曾听说过的一份关于越南战争的研究报告。该报告谈到了10次任务这个坎儿。该报告发现,我们的飞行员中有相当多的人是在飞完10次任务之前被击落的,而如果谁能够安然无恙地飞完头10次任务,那他日后的存活率就会大大增加。我猜想他们可能认为飞行员往往会在执行头10次任务当中犯一些愚蠢的错误,而在实际作战中,愚蠢的错误则意味着被击落。迄今为止,我一直很幸运,今后决不能重犯以前的错误。
飞行员像运动员一样,可能会相当迷信,我也毫不例外。我年轻时参加青少年垒球赛和宝贝鲁斯垒球赛时,如果有一段时间里运气一直不错,便会在以后参加的比赛中把运气好时所穿的球袜和T 恤衫一直套在运动服下,直到这段运气过去后才脱下来换掉。我们统间里的人的鼻子算是幸运,因为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改掉了这个习惯。否则,我会一直穿着一双袜子不换。我认为从某些方面来讲,连续执行10次任务而尚未被击落也算是一种运气。不过“中途岛”号上的洗衣房里每星期只为我们洗两次衣服,要是总穿着同一双袜子相同一件T 恤衫,想起来就令人恶心。因此,我搞起了另一种迷信仪式来取而代之。这仪式就是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它很费时间,从执行任务前离开统间起,一直到我坐进飞机启动发动机。我并未有意识地去想着它,但当我此时坐在待命室里时,意识到这个迷信仪式确实存在。而如果我想保持目前的运气,每次从“中途岛”号航母弹射起飞后都能安然无恙返航降落的话,我最好还是将这一仪式坚持搞下去别变。
晚上9 点布置夜间攻击任务前,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打发。头天晚上我很晚才睡,一直在和A-6 飞机和“大黄蜂”飞机的飞行员们讨论攻击时压制敌人防空系统的时机问题。我认为计划制订得十分缜密,古奇答应今天下午再和他们研究一下细节,而我则需要在布置任务前静下来收收心,因此我决定回统间去开始搞我的飞行前仪式。
统间仿佛一个蚕茧,是我们能够保持一些隐私的唯一地方。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还必须上床,拉上从头到脚将床遮得严严实实的蓝布帘。像通常那样,除了一两盏亮着的顶灯发出的淡淡红光外,房间里一片昏暗,不知从哪一排小床处传来很响的呼噜声,很可能是瑞恩在睡觉。我一边想,一边蹑手躇脚地向位于最后一排的我的小床扑去。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一跃而上至上铺的技巧,几乎不费什么劲就上了床,迅速拉上床帘。床里几乎一片漆黑,于是我按开数字式手表上的小灯查看时间。还有两小时才布置任务,我可小憩1 小时,然后去计划室查查,看是否一切正常。定好闹铃后,我打算睡一会,可怎么也睡不着。
伊拉克人的苏-27 和米格-29 飞机今晚会升空吗?今晚他们是否真要来对付我们?今晚会有人被击落吗?谁会被击落?这些问题绞尽我的脑汁。我尽量不去想它们,但这些问题老是萦绕心头。每当我心不在焉时,我发现自己总爱打量着某一位朋友,思量这会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因一个玩笑而畅怀大笑?结果,我觉得自己总是有意疏远中队里的朋友。我们都很亲近,但还没有亲近到如果有人消失了就会使我们感情崩溃的程度。这些想法往往使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我的闹铃提前响了起来,可我几乎还没合眼。黑暗中我一直盯着塑料布,我几乎看不见它,只是躺着倾听头上蒸汽管道的水滴声。
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些想法是自然的,但它们却有点弄得人身心疲惫。老是想着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使我很难马上跳下床。我还得琢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催得人们半夜起床去参加战斗。是爱国心?是信仰某一项事业?是害怕被视为懦夫?还是渴望个人荣耀?对我来讲,这些感觉兼而有之,正是它们催我每天飞赴伊拉克上空执行任务,而对每个人来讲,原由必然不尽相同。
当我拉上飞行服的拉链,系上飞行靴的鞋带时,内心深处感到一阵空虚,一种由于对命运未卜感到恐惧而引起的空虚。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一旦升空,这种感觉马上就会消失。空中飞行时,我太忙,根本无暇多想,只是一味飞行。但是从现在起到弹射起飞,我必须举止得当,以掩饰我心中的恐慌。
由于认识到自己已经执行了10次任务并安然而返,所以我更加下定决心每次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毫不走样地搞飞行前的准备工作。我套上我的身份识别牌,最后看了一眼挂放在床头架上的艾丽丝的照片,然后转身离开统间。当走出统间关上房门时,我最后听了一下瑞恩的鼾声,纳闷他究竟何时执行下一次任务。不会太久,很可能一旦我执行完此次任务降落,马上就该轮到他了。在我弹射起飞,排除我的空虚感之前,我还得去参加任务布置会。今晚叽叽喳喳的会议在我们隔壁的“鹰”中队待命室举行,古奇和我拿起我们当天的膝板卡片,向隔壁走去。我们提前几分钟到达,为的是找座位。
“鹰”中队的队长担任今晚空袭任务的指挥,他是一位完美无缺的攻击机驾驶员。他虽个子不高,但肌肉发达,像个田径运动员,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留着浓黑的八字胡。他已多次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可能是由于每次夜间降落劳心劳力,他的头发和胡须均已出现白丝,很明显,这种黑中见白的毛发颜色已有多年历史,因此他的呼号被定为“胡椒”。整个待命室的空气中充满了他的自信和稳健。他手下的初级军官忙着为他准备布置任务所需的材料,就如何介绍详细情况征求他的意见。这与我们待命室的气氛有些不同。看来“鹰”中队的队长十分重视他的部下,信任他们的能力。他身后的军官们在待命室里四下奔忙,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而这位中队长则信心十足地坐在一旁等候最终的成果。当每做完一张幻灯片呈交给中队长时,他往往迅速地审查一遍,然后点头认可。来自各中队的机组人员开始陆续到达,将待命室挤得满满的,房间里马上只有站的地方了。
晚上9 时整,“鹰”中队的值班军官打开待命室里的电视机,调到“中途岛”号航母的情报中心频道,该中队年轻的情报军官的面孔占满了整个荧光屏。
“帆环,帆环。”“鹰”中队的初级军官们大声嚷叫。“帆环”是该情报军官的绰号,待命室里的人都在为他们中队的情报官叫好撑腰。
“晚上好,第5 舰载机联队的官兵们,欢迎参加第八轮作战任务布置会……”帆环从头至尾介绍了一下最新的情况,其中的重点是对电子战作战程序做了几项最后修正。舰载机联队的电子战战斗程序均由我们中队提供,因为我们用尖端的电子监测设备精确绘制出了伊拉克地对空导弹发射场的位置。每枚地对空导弹的有效杀伤范围,都用环形威胁圈标示在航图上。每个环形威胁圈的半径不同,其中许多圈相互重叠,因此在伊拉克领空上飞行成了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介绍了几分钟的最新情况和任务布置会剩余的规定事项后,帆环接着说:“第八轮作战任务布置会到此结束。祝大家好运,让咱们的炸弹准时落向目标。”
空袭计划很好,简明扼要:对巴士拉附近的一个选定的弹药库实施攻击,同时尽量减少空袭飞机穿越密密麻麻的地对空导弹杀伤范围的时间。胡椒借助幻灯片布置任务时,介绍了各任务分队协同动作的详细时间表。这些分队中包括一支由“大黄蜂”飞机组成的专门寻歼米格飞机的分队,一支由“入侵者”飞机和“大黄蜂”飞机组成的联合攻击分队,以及一支由“徘徊者”飞机和“大黄蜂”飞机组成的专门压制敌防空系境的分队。幻灯片上列出的时间表有助于每位驾驶员了解周围的形势,如空袭中其他分队在干什么,当胡椒终于谈到压制敌防空系统这一任务时,他盯着我说;“当空袭编队进入此处的地对空导弹火力范围时,”他指了指最前面的一个相互重叠的火力圈,“我们就得靠‘徘徊者’飞机来干掉这些地对空导弹配备的目标截获雷达,以便我们能够安全进入和退出目标。”我冲着“鹰”中队队长点点头,表示明确了我们所担负的任务。而我也认识到,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某些A-6 飞机机组就可能一去不返。“再强调一下,空袭搞还是不搞,就看‘徘徊者’飞机的了。没有‘徘徊者’飞机就没有空袭。”胡椒说道。此时,我们的自豪感已溢于言表,但同时内心又感到惴惴不安。一股压力使我感到如果我不能驾驶飞机升空,整个任务就泡汤了。我默默祈祷,我的飞机可别出任何毛病。迄今为止,“中途岛”号航母上还没有出现任何伤亡,我们一直非常顺利,我可不想毁了这段运气。空袭使萨达姆军队伤亡惨重,我们希望再接再厉。讨论45分钟的繁琐细节后,喋喋不休的任务布置会终于结束。机组人员回到各自的待命室,交代更为具体的情况并审查各自的应急程序。
古奇和我出门来到我们中队的待命室。蹦蹦和狼崽已经看过电视上帆环的任务布置会,因此我直接向他们传达了胡椒介绍的主要情况。“鹰”中队为这次任务制定了一个干扰作战计划,准备在空袭的关键时刻尽可能有效地利用“徘徊者”飞机的机载干扰系统。我心中仍然感到阵阵焦虑,希望我们能再将每个人都带回来。
我们机组的任务布置会开完后,便分头行动。我呆在待命室一隅,整理自己的飞行膝板。我将飞行中要参阅的航图夹在膝板上,上面是当天的代字卡,后者记载了所有的重要代字。我注意到今晚的苏-27 飞机被称为“美洲虎”,米格-29 飞机被称为“印度豹”。根据此次空袭时间表。我们将消耗大量燃油,因此执行完任务后与加油机会合极为重要。我们在机组任务布置会上列举了道格及其机组成员空中加油时所遇的险情,我们可不想重复他们那样的错误。
我迅速上完厕所,然后前柱维修控制中心,看今晚野兽是否能关照我一下,给我安排605 号飞机。我今天早些时候执行任务时,该机飞得非常棒。维修控制中心像往常一样,满屋香烟烟雾弥漫,我凑上前去问野兽:“我可以飞605 号飞机吗?”
“可以,不过请记住,你欠我的情还没还呢。”
“谢谢,野兽。我非常喜欢这架飞机。”我边说边翻阅飞机故障登记册。几个小时前我曾从头到尾查看过一遍这架飞机,此后它尚未飞过。于是我迅速签了接机单,返回待命室领取我的鲁格式手枪、无线电台和膝板,然后拎着它们前往更衣室,开始和其他7 名参加本次任务的人一起着装。我通常是在穿上飞行装具前去阅读飞机故障登记册,因为中队大多数人的顺序恰好相反。这样我便可以比他们早一点前往飞行甲板,不用在维修控制中心里排大队,等候查阅该手册。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不过起码还有一轮银色的月亮,可照亮云漫漫雾蒙蒙的天空。我刚爬上飞行甲板,耗子就窜到我的面前:“长官,‘黄衫’们正在重新安排飞行甲板上的位置。他们要把605 号飞机机尾朝后拉到舰尾去。这样就要机尾下面见水了。”意即飞机要机尾悬在甲板外缘之外停放,使你不可能对机尾做仔细的目视检查。
“没问题,军士。”我说。这时“徘徊者”飞机正慢慢从我们身旁拖过,我决定起飞机被拖至停放点之前,迅速简要地进行一下飞行前检查。我便往常一样,从左侧发动机进气口开始,飞机一边慢慢向后移动,我一边迅速查看:机头天线,刹车液压管道等等。飞行前检交的检查项目表,整整占了飞行手册4 页纸,我现在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不到3 分钟,我便检查到机尾部分的发动机尾喷管处。右边看来不错,但当我猫腰从机身下面转到左尾喷管时,感觉有点不对头。
飞行前检查飞机,时间一长,就会变成一种例行公事,但时间一长你就会顿悟到,如果你觉得有点不对头,那么一般来讲就真的有问题。当你注意到某个地方该有什么而没有,某个地方不该有却有个什么东西时,不对头的感觉就不知不觉地冒出来。“黄衫”们正在调整我的飞机位置,将它往后推至舰尾停放处。再过几秒钟我就没有机会检查飞机尾部了。我还没有发现问题在哪里,但我觉得有东西不见了。我走到负责的“黄衫”面前说道:“给我一分钟时间再检查一下飞机尾部。”
“长官,我们现在就得把这架飞机摆放好。”我本来可以按他的意见放弃我的感觉,但我没有这样做。
“听着,一分钟,我只要一分钟。”
“行啊,长官,一分钟。”这位“黄衫”很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我拿着手电筒又跑到尾喷管处,希望能够证实我是在胡猜乱想。首先,我将头伸进左尾喷管,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检查发动机的隔热罩和固定螺栓。看来一切正常。我听见“黄衫”们的哨声,飞机开始向后移动。
他妈的,这一分钟可真快。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猫腰从飞机下面跑过去检查另一侧尾喷管。右侧发动机隔热罩看来正常,但固定螺栓不见了!我刚才没有注意到它,就因为它不在哪儿!没有任何东西将发动机的尾喷管与机身相连!
“拖车停下!”我一边大声喊叫,一边跑向“黄衫”。“这架飞机有毛病,我们必须找一名机械师来检查一下。别动飞机。”军士长耗子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向尾喷管跑去。
“天啊,长官眼睛真尖。”他说道,将手伸进尾喷管,拣出那根已经折断并顺势落在尾喷管外壳上的8 英寸长的螺栓。“你今天差点让这东西给毁了。”
“别废话,军士。”我非常恼火,因为差一点就带着一台出了故障的发动机上了弹射器。“我们需要换架飞机,否则这次任务就整个泡汤了。”我说道,想起了“鹰”中队中队长在空袭任务布置会上讲的话。耗子侧着肩避开风,用头盔上的麦克风与维修控制中心通起话来。
“长官,我们安排你上606 号飞机。该机一直有些电器问题,但我们现在只有这架飞机了。”
“好吧,飞机在哪儿?咱们走。”
第十六章 死里逃生
那根折断了的固定螺栓动摇了我的信心。当天早些时候我曾飞过605 号飞机,我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洋一个事实:或许那根折断的螺栓就是在我正飞行时断裂的,发动机未出现故障,我也得以安全返回到舰上,真是万幸。我打算非常仔细地对606号飞机做一次飞行前检查,但时间不够了,我们必须加快启动程序。听说给我们新安排的飞机停放在升降梯上,也是“机尾下面见水”,又使我信心不足了。我将无法检查飞机的尾喷管及其固定螺栓。这回又得像以往许多次那样,只有信任我们中队的维修部门了。只要耗子说飞机可以起飞,我就满意了。
克莱门特已跑下维修控制中心取来606 号飞机的故障登记册,我不得不站在飞机旁查阅。与此同时,其它飞机发动机正在我们四周轰鸣,仿佛一架飞机比旁边的另一架更急于起飞进入夜空。“中途岛”号航母正转向逆风而行,风速现已超过30节。我顶风站在机旁,飞机故障登记册一张张装订松散的页面在风中翻动,哗哗作响,使我几乎无法查阅飞机的实际毛病。手册中夹有一叠故障登记卡,表示维修人员未来得及修复这些故障。大风刮得克莱门特的裤子像旗杆上的旗帜那样哗哗直响。我眼睛看到一张有关调整片系统的纸片,上面写着字,但看不清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其它故障登记卡看来对飞机的主要部件没有任何大的影响。因此,我权且以克莱门特的背当桌面签了接机单。我未能对飞机进行完整的飞行前检查,我没有仔细查阅飞机故障登记册,因此感到心里不踏实,过于匆忙,负担太重。但我要执行任务,要去打仗。
古奇、蹦蹦、狼崽在我爬进座位前都已系好了安全带。飞机电源已经接通,座舱里淡淡的红光使我感到十分舒适。我开始放松。我现在已是轻车熟路,准备起飞。我左手开始检查左边的开关,在座舱里四处忙了起来,以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各就其位。我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对所有东西都感到十分满意,然后伸出左手放在油门上的老地方,右手舒舒服服握住驾驶杆。为了将调整片调到起飞时的适当位置,我伸出大拇指去按驾驶杆顶部的调节按钮。“哎哟!”我大叫一声,右手从驾驶杆上甩开,举到半空中摆动,好像要把满手疼痛甩掉似的。
“怎么回事?”古奇问。
“我可知道那张看不出什么问题的有关这架飞机的粉红故障卡上写的是什么了。调节片按钮漏电,打了我一下。”我回答说,虽然我受的电击并不严重,但手仍像针扎了一样疼痛。
“还好吧?”
“还好,但起飞前我得将这个故障修好。”
驾驶员可利用调节片按钮对机翼形态进行微调,这样他就可以操纵飞机平稳飞行。每次飞行时,必须自始至终根据飞行的空速、高度和飞行姿态经常进行调整。我不可能在整个飞行过程中边执行任务,边被电击。虽然这只是一种低压电,但“徘徊者”飞机的飞行手册上警告说,这一电击发出的电流仍可使某些飞行员丧失行动能力。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遭电击而丧失行动能力的某些飞行员中的一员。我最初的飞行教官之一曾告诫我一定要在膝板上贴上一些绝缘胶布,以防不测。我以前从未真正明白它到底有何用途,今晚我可得感谢他了,因为我终于将它派上了用场。我从膝板上撕下胶布,裹在调节片按钮四周,蒙住漏电的电线。厚厚的绝缘胶布提供了足够的保护,这样按钮仍可正常工作,面我也不至于每次触动它时遭到电击。
“那样行吗?”古奇担心我在飞行期间分神。
“行,我想很牢靠。如果我的头盔开始往外冒烟,你可得马上将我的手从驾驶杆上移开。”我说道。听到这一玩笑,古奇也笑起来。
我们关上座舱盖,启动发动机,迅速做好起飞准备。等候弹射起飞的飞机排成一行,依次消失在黑夜之中。由于每30秒就有一架飞机被弹射起飞出“中途岛”号的舰首,因此马上就轮到了我们。我们一边向前滑行一边进行起飞前检查。“黄衫”指挥我操纵飞机一步一步移动。只听见哐当一声,“徘徊者”飞机上的弹射杆与舰上的弹射滑轨对接到一起。我绷直左臂,左手紧握油门和弹射把手,这时,“徘徊者”飞机的发动机怒吼着,将燃烧后的废气喷进偏转器里。我用左手大拇指拨开机外灯光开关,我们的飞机顿时变成一架战争机器,明晃晃地灯光闪耀。弹射军官的手一触及甲板,我的头便撞到座椅的靠背上。胸前的压力,飞机沿着弹射轨道咣咣当当的滑行声和速度,一切都那么熟悉。又一次弹射成功,我安然一笑。
“铁爪606 升空。”古奇按规定用无线电报告说。他真值得信赖,我自言自语道,非常值得信赖。他从不会忘记无线电通话,行动的节拍总比飞机早几秒钟,通常也比我早。有他在我的机组真是幸运。
我们马上把电台调到空袭频道,从呼号为“自由”的预警机那里打听到前往加油机的航线。我们中队肯定认为,对于道格几乎耗尽了燃料这一事故,E-2C型“鹰眼”飞机上的伙计们要负部分责任,因此我们现在对他们通过无线电通知我们的信息,都要仔细分析考虑。我们认为,他们通知我们的事情仅供参考,并非一定要执行。不过他们为我们提供的前往加油机的航向还有那么点意思,与预先通知的地点相符。于是我驾驶飞机转弯至他们建议的航向,向漆黑的夜空中飞去。
当我们爬升至出航航向时,我不停地扫视着地平线,寻找可能出现的飞机。波斯湾里现有4 艘航空母舰:“美国”号、“罗斯福”号、“突击者”号和“中途岛”号。“美国”号最近刚驶离红海进入波斯湾与我们会合。这意味着在这同一块窄小的空域里,有许许多多飞机飞来飞去。按照总体规划,这些航母根据各自的舰载机所选的目标和抵达目标的时间调整各自的位置,以免相互冲突。但我不愿依靠那些制定总体规划的人来保证我不会撞上另一架飞机。我们没有足够的电台来监听其它飞行联队使用的所有频道,因此我们不大清楚他们的出返航航线是否与我们的互相冲突。例如,“突击者”号航母的飞机可能正在分层盘旋等待降落,因此可能影响我们的出航。一想到我可能正在另一艘航母那层峦叠嶂的20架飞机中穿过,不由得将驾驶杆捏得更紧。我下定了决心,万一我要死在波斯湾,最起码也应该是被敌人的枪炮打成一团光灿灿的火球,简而言之,就是像勇土那样死去;我决不肯因为与另一架美国飞机空中相撞而毫无光彩地丧命。我心中早先的空虚感现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焦虑。我总是感到好像有人在追我,因此我不停地左右回头寻找可能的威胁。加油区已随所有的作战舰队编队北移。随着我们不停地打击伊拉克的防御系统,我的信心越来越强,认为我们完全有能力控制海湾地区的事态。我们在敌对行动一开始便建立了空中优势,而现在我们则掌握了绝对的空中优势。看来,除了多国部队的飞机外,天上没有任何别的飞机飞行。
我在指定的加油高度上将飞机改平,然后开始仔细探索加袖机那与星里不同的白色频闪灯,因为它总在不停移动并且十分耀眼,不过真正将两者区分开来也很困难。有时一开始,我便操纵飞机进行惯常的机动飞行,去与那些星星会合,但总是会合不上,这时方才知道自己搞错了。虽然我已经习惯随大编队与加油机进行会合,但我仍感到这种会合就像一大群蜜蜂碰到一个正在飞行的蜜糖罐那样,既要安全,又要井井有条。但有时飞机一下子拥向加油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其它飞机吓走。“大黄蜂”飞机的飞行员特别坏,他们总是从上而下扑向加油机,只想到与加油机对接,根本不管中途有没有其它飞机。当我们到达加油机附近时,蜂群已开始行动,我们看着蜜蜂们冲向蜜糖罐,就像汽车驾驶员猛一踩油门,在高速公路的立体入口处抢道进入高速公路。现在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了,因为所有的飞机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源源而来,这样便成了一场巨大的自由参加的比赛。要是“徘徊者”飞机装了喇叭的话,我就会一直按住喇叭不放。最后,我终于加入列我们的加油机的左翼一侧,耐心地等待轮到我加油。
与执行其它任何任务一样,不断地练习使我对自己的加油能力更具信心。今晚我一次就插进了加油锥套,并且退出时十分顺利,锥套甚至几乎纹丝不动。油箱加得满满的,我们又动身前去参加战斗。我们的队长驾驶着另一架“徘徊者”飞机,在我们脱离加油机前,他已同掩护他的飞机一起离开了加油区。我们的“大黄蜂”飞机等待着我们,当我们前往干扰盘旋区时,他们从上方和后面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进行战斗检查。”古奇说道,“收起所有松动的器具。”
“好。”我答复道。
“后座好。”蹦蹦从后座答道。
“打开氧气,放下护目镜。”古奇说道。
“好。”我说道,接着蹦蹦也答道;“后座好。”我们现已对这项检查相当熟悉,它已成为座舱里的一种习惯。我早知道道奇要提醒我们,因此我的回答干脆利落,不致引起任何误解。我们机组正在磨合,我在氧气面罩里笑起来。这正是我在战斗中所期望的——感到自己是一个紧密团结的队伍中的一员,我们已众志成城,使我们机组拥有了比每个人的聪明才智加在一起还要强大的力量。我们互相了解各自在座舱里的习惯,清楚各自的职责,不到2 分钟时间便检查完毕。然后我们开始核对时间,以保证我们按时与空袭编队一起到达外围干扰点。
“前面看来不妙。”古奇说道,埋头盯着雷达屏幕。
“你指的是天气吗?”我问。
“是的,前方有一场大雷暴,好像正位于我们盘旋点的上方。”
“那太好了。”我不无讥讽地说道,“我们执行任务正好需要保持这一高度。他们的天气预报里并没有提到暴风雨啊。”
“我知道。咱们只得等着瞧,看我们到达那里时天气究竟有多糟。”古奇说。
夜间很难用肉眼看出一场雷暴从哪里开始到何处结束。这时,只有天上的那盘银月给漆黑的夜幕带来些许光亮,刚刚够我们分辨哪里是无垠的夜空,哪里是更加黑乎乎、高耸而上、最后与漆黑的夜空融成一体的暴风雨云层。你根本不可能弄清楚那黑乎乎的云层中,雷暴到底可能有多么厚,多么危险。我只知道假如我改变我们执行任务时的飞行剖面,就可能给空袭带来不利影响。我们必须在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里施放干扰,否则A-6 飞机上的战友们就回不来了。我们继续向北飞行时,能见度越来越低,这使我们大家越来越紧张。我记得胡椒眼中那刺人的目光,他正依赖我们保护他免受地对空导弹的威胁。
到目前为止,战争头10天期间的天气对作战的影响不大。今夜则不同。在危险地区飞行时,最主要的是保持目视飞行,这样你就有机会利用规避机动来躲避威胁。如果你根本就看不见,你也就无从通过机动来进行躲避。在到处都是地对空导弹的环境下,进行云中飞行可不是一种聪明的突防方式。而我们还要再次飞越那些自从我们首次空袭以来,一直向我们射击的采油平台。
“我已经查清了费拉卡岛上最新的雷达情况,导航数据已经更新,还有5 分钟就可到达我们的外盘旋点。”古奇说道。
“明白。”
“自由的雷达屏幕显示,你们的空域里没有飞机。”“鹰眼”飞机上的控制员发话了,他正在搜索敌人战斗机的动态。
“我们最好爬到雷暴云的上面去。”古奇说道。
“我们起码得在进入盘旋的这一段飞行过程中保持目前的高度,因为我们的空袭飞机正在进入目标。”我说道。
“如果飞进雷暴云中心,我们就无法看见射来的炮火。我们必须保持目视飞行状态。”
“那些向目标投弹的A-6 飞机驾驶员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座舱中央仪表板上惯性导航系统的显示屏上显出的浅橙色数字表明,我们正迅速按时接近我们的盘旋点。
“注意,我们的伙伴即将投弹轰炸一个重要目标。”我说,“我们必须位于他们希望我们所在的位置。咱们按原进入方案行动,当空袭飞机退出时,我们再上升高度飞出雷暴云区返航。”我知道古奇并不喜欢我提出的这个依靠仪表飞行的主意,但任务需要我们这样做;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我们改变飞行剖面,从而导致任何一架A-6 飞机被击落。我这样做是对的。
“30秒后干扰机开始工作。”从后座传来蹦蹦的声音,“让咱们干扰掉敌人的雷达。”他那柔和但语气坚定的蒙大拿口音,加上用词强硬,多多少少缓和了我和古奇之间的紧张气氛。
“好吧,我们进入阵位时保持现有高度,但我们退出时一定要爬高进行目视飞行。”
“明白。”我非常高兴能够按原计划行动。在我们施放干扰的过程中提供战斗掩护的2 架“大黄蜂”飞机,将不伴随我们行动。它们在雷暴云上空飞行,用其雷达探索可能出现的敌战斗机,这样可以更好地掩护我们。
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有被调整片按钮电击过,并且希望在剩下的飞行过程中也别被电晕了。像“徘徊者”飞行手册中的所有其它警告一样,这一告诫也是用海军飞行员的鲜血写成的。这些飞行员就是因为像调整片开关这样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而最终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使用绝缘胶布看来很奏效,我有意尽量少去调动那些调整片。我的手套已经汗津津的,我知道这会增加导电性。我的大拇指现在变成了一个大电棍,而我的身体却并没有接地。我操纵“徘徊者”飞机左转,切入我们的外盘旋点,开始执行关键性任务,进入目标,飞行时间3 分钟,航向320 度。
“干扰开始。”蹦蹦说道。我们已改为平飞,以便发挥最大的干扰效果。
“我看这只是一些层积云而已。”我尽量使自己对天气的看法显得乐观些,尽管我也知道层积云很糟,它们会使我们看不见潜在的威胁。地对空导弹可随时冲破我们下方的云层,而我们却没有时间来躲避它。当我们下面的云层迅速变成腥气更重的雷暴云时,我越来越提心吊胆。又飞了1 分钟后,我们完全被云吞噬,能见度糟透了,我们只有依靠惯性导航系统的地形匹配雷达来得知自己将于何时抵达布比延岛上空的内盘旋点。空袭飞机现在应已进入地对空导弹杀伤区的中心,因此我们的干扰效果至关重要,我们希望干扰已降低了伊拉克雷达识别我方A-6 型轰炸机的能力。
“轰炸系统是否发现目标?”我问道,希望高速反辐射导弹能够发现敌人雷达,这样我们就可以发射我们的导弹了。
“未发现任何目标。”狼崽说道。看来伊拉克人汲取教训倒挺快,知道如果他们的雷达在空袭期间开机,就会被摧毁。因此4 天来,我们机组未曾发射一枚导弹。由于风暴的颠簸,我不得不紧紧握住驾驶杆,同时两眼扫视着座舱里的仪表,检查是否一切正常。与我们周围的风暴相比,“徘徊者”飞机显得太渺小。我们还剩2 分多钟的时间就要进入盘旋点。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看穿云雾,但一切都是枉然。不过我知道,既不会有地对空导弹来袭,也不会有高射炮向我们开火。我还真有点想入非非,觉得有四周的云层保护,敌人不可能看见我们。我盯着座舱中央的指针式时钟,上面的长针不知疲倦地滴答滴答转向我们的返航时间。我决定操纵飞机进行躲闪,以防采油平台上的炮手心血来潮,企图用他们的雷达制导的高射炮捕获我们。我由于看不见射来的炮弹,因此无法知道他们是否已向我们开炮。座舱里静悄悄的。我知道每个人都在盯着时钟,等候转弯返航。现在我们成了一颗“葡萄”,尽管我每隔几秒钟就来一次躲闪,但我们的飞行航向依然可以被预测出来,我们仍容易遭到地面和空中敌人的打击。我开始因当初迫使古奇按原定飞行参数飞行面感到内疚。指针式时钟上的指针在钟面上慢慢移动着,数字式时钟上的读数则一点一点走向零,届时我们就可以调头返航了。
“还有10秒。”古奇报告。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因此我决定继续施放干扰,直至我们干扰任务的最后一刻。数字式时钟的读数一变为零,我便猛地将驾驶杆向左一打,将油门向前推到头,然后紧紧盯住仪表。我用力拉杆,想方设法使“徘舸者”飞机尽快完成转弯,这时陀螺地平仪指示出的坡度已转动到90度。我身体所承受的过载压力感觉正常,我继续拉杆,直到到了140 度的返航航向方才罢休。我将油门保持在非加力状态的最大推力位置,往下一推机头,使飞机加速到马赫数0.7 ,然后又开始爬高进行目视飞行。
“自由发现2 只印度豹升空,现位于目标区以北25英里,航向南,方位20度,速度500 节。重复一遍,目标区以北发现2 只印度豹,航向南。”这下糟了,我们正在慢慢穿越雷暴云,以便进行目视飞行,此时却有2 架敌人战斗机向我们方向飞来。我感到自己就像是藤蔓上一颗任人摘取的葡萄。可是如果我们要想为正在退出目标区的A-6 飞机提供任何保护,我们就必须继续施放干扰并保持我们的航向。我想通知每个人注意观察,但观察又用何用?因为我们现正在云中飞行。如果下降高度,我们就会陷入地对空导弹和高射炮火的威胁之中;而如果继续爬升,就可能成为一名驾驶着俄罗斯制造的米格-29 型飞机的伊拉克飞行员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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