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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袭伊拉克 作者:[美]谢尔曼·鲍德温

谢尔曼·鲍德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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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袭伊拉克
[美]谢尔曼·鲍德温 著
致谢
献给我最热情的支持者、最诚恳的批评者、最亲密的朋友和最甜蜜的心上人艾丽丝。
我首先想对我的家人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在我写作此书的漫长过程中对我表示出的衷心的爱、浓厚的友谊和耐心支持。我妻子艾丽丝和儿子亨利不遗余力地支持我,没有他们的爱这本书是写不出来的。 我的父母和兄弟像往常生活中一样,在整个写作过程中给了我很大鼓励。他们无微不至的爱是我的根本。艾丽丝的家人同样是我力量的源泉。我三生有幸有这么个美好的家庭。 许多朋友的经验、建议和意见对写成此书具有重要影响。我衷心感谢以下朋友:安德鲁·奥金克洛斯、斯科特·布什、布雷特·卡罗尔海军上尉、桑迪·科伯恩、兰迪·卡斯特尔曼、乔治·丹尼斯顿博士、尼尔·戈莱特利、威廉·哈洛海军上校、兰迪·“维克托”·马尔海军少校、特里·皮尔斯、斯迪夫·里卡海军少校、马特·古西斯卡塞罗海军少校、克里斯·施罗德、吉姆·汤森、萨姆·坦格莱迪海军中校、列夫·特伦持海军上尉。 本书的封面照片是泰里·戈斯格罗夫在百忙之中帮我拍的。书中的其它照片是经美国海军许可采用的,其中有些是第136 电子战中队的成员们为我们中队年鉴提供的原始照片。 在此,我还想对玛丽·克莱门特表示感谢。她热心地将我的作品介绍给了威廉·英罗公司,没有她的推荐本书可能就不会面世。在整个印刷出版过程中我有幸与威廉·莫罗公司的工作人员一道工作。我感到幸运的是拉里·休斯说服扎卡·希斯卡尔担任本书的编辑。他们二位为本书贡献了大量宝贵的时间和智慧。
前言
海军航空兵是一个最危险的职业。本书就是描写这一职业,也是描写我作为一名海航飞行员于1991年海湾战争前夕、战争期间和战后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的经历的一本著作。它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记述了我战时在航母的飞行中队服役时的思想、体会和生活情感。书中的所有人物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写作时使用了能保留他们神韵的代号。我相信,我们的中队尽管是一支特殊部队,但它代表着现代舰载航空兵的特性。我所选择的故事和描述的谈话,主要根据我的记忆和航空日记。我还大量参考了我每天写回家的信和中队战友的回忆以及“中途岛”号航空联队的其他战友的经验。这里描述的事件都有真凭实据,我敢保证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海湾战争大事记
1990年8 月2 日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1990年8 月5 日 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发表声明:“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这是不能容忍的!这是不能容忍的!”
  1990年8月7日 应沙特阿拉伯发出的援助要求,布什下令在海湾地区布署美军,实施沙漠盾牌行动。
  1990年11月29日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如果伊拉克于1991年1月15日前不全部撤出科威特,联合国安理会授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证联合国各次决议的执行。
  1991年1月16日 多国空军部队发动“沙漠风暴”行动的第一次空袭。
  1991年1月29日 伊拉克军队占领科威特边界以南7英里处沙特在波斯湾沿岸的城镇海弗吉。
  1991年1月31日 多国部队解放海弗吉。
  1991年2月24日 多国部队发动地面战役。当时科威特的1330口油井大部分遭到破坏。
  1991年2月28日 伊拉克投降,“沙漠风暴”行动结束。
第一章 铁处女
喷气式飞机的喷焰偏转器开始放低,从新燃起的弹射器中溢出的蒸气萦绕在座舱外面。我的眼睛直视着漆黑的夜,看着F/A-18“大黄蜂”攻击机的引擎的亮光渐渐消失,几秒钟前它还在我们前方几英尺处准备弹射。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将停机闸操纵杆猛地向里一扳,松开了这架重达57000 磅的EA-6B “徘徊者”电子攻击机的双轮,使它能滚向“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的两个蒸气动力弹射器中的一个。使我们免受“大黄蜂”引擎气浪冲击的钢墙,正被六只坚固的水压动力钢臂放低。钢墙刚刚与飞行甲板齐平,“徘徊者”的前轮就试探性地越过钢墙滚向弹射器的滑道。
蒸气依然模糊着我的视线,使我看不清穿黄衫的飞行引导员。由于看不见他们的信号,我只好停下飞机,低声咒骂。 “他们通报飞机的船上重量是57000 磅,我在接收。”“岩洞”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手电筒打了圆形信号,告诉在我们下方10英尺处的飞行甲板上的蓝衫水手,他已正确地判断出我们这架飞机的毛重。“岩洞”是岩洞人的简称,对于挨着我坐的这个人来说,这似乎是个恰当的代号。他一头黑发,按照传统的机组乘员的发式理得很短,方下巴好像把脸上的红润的皮肤绷得很紧。他中等身材,肌肉发达但毫无赘肉。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有经验的且称职的电子战军官,精通各种导航和电子战技术。岩洞作为电子战军官没有受过驾驶飞机的训练,但他具有沉静的气质,这对于帮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飞行员——飞行联队中称作“未琢之玉”——适应航母上的紧张生活是十分必要的。 弹射器散发的白色蒸气云终于散去,黄衫引导员重新显露出来,在一缕烟云当中活像个魔术师。他给了我们翼展信号,接着又作了个幅度很大的手势,要我驾机更快地向弹射器滑行。我感到热血上涌,大脑中充斥的全是飞行任务。一句话,我已蓄势待发。 “展开机翼。”我对着机内通话器说道,可岩洞已抢先了一步。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机翼正在展开到锁定位置。 “机翼展开并锁定,右翼好。”岩洞说道,“襟翼放下。” “左翼好。”我边回答边推动襟翼操纵杆。黑暗中我几乎看不见襟翼和辅翼的移动。“正在放襟翼。” “完成后请报告。”岩洞说。 “襟翼30度,水平展翼偏转,缝翼放出,仪表正常。检查完毕。”我说道。我的呼吸急促,汗水顺额头流入眼睛。 我驾驶“徘徊者”向前移动,就像一个盲人用长手杖不断敲打着地面向前行走一样,用前轮的弹射杆向着连接飞机与弹射器的滑道摸索。当弹射杆接近滑道时,引导员手势的运用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精确。我准确无误地跟着他的手势行事。
此刻,他没有作出一个大的手臂动作,只对我点了点头。向左点了一下头,又向右点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弹射杆滑入滑道的让人欣慰的砰然一响。引导员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并示意我继续前进。我加大了油门,使“徘徊者”轻轻绷住了弹射器的牵制器。牵制器用来保持“徘徊者”在原地不动,直到弹射器加大到53000 磅的推力。到那个神奇的时刻,牵制器会“啪”的一声打开,飞机将在两秒钟之内从静止状态一下子加速到每小时150 英里。经弹射军官同意后,黄衫们闪开,左臂猛地向前一挥与甲板平行,右臂向上垂直指向漆黑的夜。他看起来活像橄榄球赛中准备做一个长传球的四分卫。 我按照引导员的信号,用左臂将油门推到最大,宗教式的应答祈祷文开始了:“我已全神贯注,我的脚向着甲板,图象稳定,控制系统正常,驾驶仪表良好,没有报警灯亮。我准备开灯。”我用左手姆指触动了外部灯的总开关,霎时间“徘徊者”从一个深灰色的机器变成了一个红绿灯相映的怪物。牵制器拉住飞机,束缚着两台在我下面轰鸣的P 我的头猛地撞到弹射座椅的后背上,当我努力抵抗弹射引起的重力加速度的快速袭击时,不由对着机内通话器呻吟了一声。仪表变得一片模糊,因为我的眼球好像被压缩到眼眶底部去了。飞机剧烈地震动着,嘎啦啦响着沿弹射轨道飞向漆黑的深渊。在弹射造成的反应快过去时,我又能集中精力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130 和120 两个数字。我的眼睛开始在仪表上寻找它们,以防这两个数字所代表的事情发生。在弹射之前,我已把飞行速度指示器定在130 节。在弹射终了时,如果指针指示的飞行速度小于130 节,我就要被迫投弃所有外挂物,使飞机减轻7400磅。以便保证安全飞行。如果我看见指示器上的速度小于120 节,我就得立即命令“徘徊者”
上的4 名乘员跳伞。因为不管怎样,我们已没有足够的速度飞行。幸运的是,我看到指针超过了145 节,于是对机内通话器说:“飞行速度正常,弹射正常。”这时黑夜完全笼罩了我们。仪表显示飞机正在爬升,我希望仪表一切正常。机舱外没有地平线,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左臂弯曲,使尽全身的绷劲压着油门,给在下方几英尺远的两台大型发动机一点新的椎力。 “你可以把起落架收起来了。”岩洞暗笑着说道。 “明白。”在飞机升到500 英尺时我屏住了呼吸,本该在弹射之后立即收起起落系统,以便减少阻力,但当时我的眼睛盯在仪器上,人被猛力摇晃,而且对夜间弹射没有把握。我迅速抬起了起落架的收放手柄,等待正确的显示。“我已收起三部分并锁定,等待185 节。”我宣布说,目的是要其他乘员知遭我要等“徘徊者”加速至185 节时再收起襟翼,185 节是襟翼收回的最小速度。“已过185 节,收起左襟翼。”我边说边从机舱后镜中观察襟翼收回。 “收起右襟翼!”岩洞说道。 “正在爬高,起落系统收回完毕,液压系统隔离。”我通报的是飞机的外观和液压系统隔离阀的状态。 飞行员之所以讨厌夜间弹射是因为缺乏控制。你被发射到夜空中,在飞机到达甲板末端时祈祷着弹射器能给飞机以足够的速度飞行。白天,你的眼睛能看到飞机加速,反应到大脑告诉你弹射非常成功。而在夜间,所有可目视的线索都没有了,你所有的只是仪表。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你还是能感到猛烈的重力加速度,因而你全神贯注于飞行速度指示器,希望它不会撒谎。 “铁爪升至2500英尺。”岩洞严格按照起飞程序通报飞行高度。每个飞行中队都有一个无线电呼号,我们中队的呼号是“铁爪”。我喜欢我们的呼号,因为它听起来强健,而在一艘航空母舰上正需要强健的品质。岩洞的皮带和飞行靴已跟着他参加了数次航行,它们又旧又破,靴子鞋面上原本又亮又软的皮子由于多次被汗水浸蚀,渗露出一块块灰白色的盐渍。作为一个“未琢之玉”飞行员,跟着像岩洞这样老练的电子对抗军官我很放心。 在距航母7 英里处我调头绕“中途岛”号飞了一个10英里的弧。我们围航母绕了一圈,然后沿西北330 度航向飞去。“起飞控制台,铁爪605进入航道,换频。”
岩洞报告“中途岛”号的起飞控制台,我们已可以执行任务并把无线电频率切换到打击控制台频率。在我们最终开始执行任务之前,需要把无线电频率从起飞控制台切换到打击控制台。每个控制台负责航母周围不同的空域。“打击控制台,铁爪605 等待敌我识别器检验。”岩洞在核对打击控制台在它的雷达示波器上是否准确读出我们飞机的方位。“徘徊者”的敌我识别系统将用断续信号和高度读数答复航母的雷达询问机。在和平时期,这种断续信号使控制台能监视我们任务执行情况,通知我们避免任何交通事故。战时,该系统则帮助航母控制台识别敌机和友机。 “铁爪605 ,打击台已清晰地看到你,你们可以继续飞行。” “换频。”岩洞边说边迅速扭转电台上的旋钮,以便调到E-2C“鹰眼”预警机的无线电频率上。“鹰眼”是担任监控我们活动和向我通报任何相遇航线上的空中交通情况的空中控制台。“鹰眼”预警机在15分钟前就已起飞,以便为整个任务区域建立一个空中“图像”。 “自由(预警机控制台的代号),铁爪605 等待电子监控。” “铁爪605 ,自由明白!”从“鹰眼”控制台传来的声音确认我们的飞机已出现在它的雷达荧屏上。 “我们还需爬升1000英尺。”我对着机内通话器通告我们只上升到19000 英尺,最后爬升高度应为20000 英尺。我慢慢减小飞机爬升速度,拉回油门并一点点降低机头。恢复平飞十分顺利,我在氧气面罩下露出了笑容,我非常想让飞机上的电子战军官们信任我的飞行技术。今晚在“徘徊者”上,岩洞和我坐在前排,“脸蛋”
和“巴格万”坐在后排,他们是两名电子战军官。“脸蛋”之所以叫脸蛋是因为他喜欢女人,并自信她们也喜欢他。他的肤色永远是一种又深又浓的地中海人特有的黝黑,与他的形象很相配。而“巴格万”正相反,又矮又壮,活像一只好斗的牛头犬。他的绰号叫巴格万,因为我们觉得如果拿条穆斯林头巾裹在他头上,他肯定很像一个叫巴格万的贝都因人。 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例行的电子侦察测量,我们要用“徘徊者”上的高级电子接收器侦察或搜索定位阿曼湾中可能出现的正在工作的敌方雷达。脸蛋和巴格万搜寻可能的敌雷达电子信号,接着确定敌方位。“中途岛”号正在距霍尔木兹海峡(连接波斯湾和阿曼湾的狭窄水域)以南几百英里处游弋,因此我们预计今晚不会碰上什么麻烦。实际上这次飞行真正的但未言明的用意在于检验我的夜间降落技术,看看我在与同事们的航母降落技术的不断竞争中是否能站住脚。 从我上次在航母上进行降落训练到今天已过去了53天,我因此有点紧张。海军条例规定,新飞行员从第一次夜间航母降落训练到入队后(如果飞行中队在海上的话)的第一次夜间航母降落的最大间隔不得超过20天。然而,由于波斯湾的局势紧张,我现在的中队需要一名新飞行员,于是“中途岛”号上的第5 航空联队司令(通常称作舰载机大队长)就为我破了例,我很高兴受到信任,但这丝毫不会消除我的紧张心情。 十天前我刚在华盛顿州的惠德比岛海军航空站(西雅图的正北方)完成了岸上训练。而现在,1990年12月10日,即8 月2 日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四个月之后,我已经来到了萨达姆·侯赛因的家门口。我的思想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急转弯。当初认为“中途岛”号在作战行动中定会一马当先,故我主动请缨在这艘航母上服役,而此时此刻我却感到不知所措,没有信心。在二年半的飞行训练中,我总共进行过20次白天航母降落,而夜间在航母上降落仅有6 次。我不仅对这艘航母的快节奏环境感到陌生和不适应,而且觉得不久很有可能发生战斗。为了作好战斗准备,我知道自己要想活命的话,就得尽快提高飞行技术。在航空方面,飞行员的飞行技术不是一劳永逸的,也就是说,如果飞行员不经常飞的话,他的技术很快就会退化。卓越的飞行员总是比机舱内发生的每种情况要提前一步,运用正确的判断在各种不同的处理方法中做出最佳选择。他们是超前行动者,而不是被动反应者。这种超前性来自经验和实践。今夜,缺乏经验和实践的我感到反应很迟纯,总是比飞机慢一柏,而不是超前于它。这不是一种良好的感觉。 “导航数据已更新。”岩洞一丝不苟地用“徘徊者”的地形匹配雷达把飞机最新方位输入惯性导航系统,不断修改导航设定原案。 “明白。”我说,“液压系统正常,燃油正常,我们还有15000 磅燃油。”在返航之前,我们还要飞行45分钟,到那时我那衰退的降落技术将得到检验。现在我对计算燃料的梯状图颇感放心。按照我选定的当前燃料流量设定,在返航之前我们还有11400 磅燃料,这是绰绰有余的。“徘徊者”的结构设计把它在航母上降落的最大燃料量限制为8800磅。因此我估计很可能还得倒掉一些燃料。当唯一可降落的地方只是大洋中的一艘军舰时,燃料就成为每个飞行员最为担心的事了。我开始感到放松些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终于开始超前于飞机行事,开始参与到可能发生的事当中去了。 幸运的是,今夜我们处在阿联酋的一个叫西伯的小机场范围内。阿联酋已允许“中途岛”号在紧急情况下使用这个机场。上面已对我们下达指令,西伯机场只能在陷入绝境时才能使用,因为它是一个短跑道机场,没有降落阻拦装置,而且我们对它毫不熟悉。我们距西伯机场大约100 英里,因而最低剩油量应是3500磅,这就是说,假如我们在燃料只剩3500磅时还没能降落在航母上,我们就必须立刻折回飞往西伯,亮起燃油警告灯,迫降在一个陌生的机场上。乘员中没人会为这个主意感到兴奋。机组中三名电子对抗军官都知道这是我在飞行中队的首次夜间飞行。他们肯定都希望我能顺利降落在航母上。但他们也知道,一个首次飞行的飞行员初次来到航母飞行中队,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可没有多少把握,并常常会遇到困难。于是机组人员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在作飞行前指示时,巴格万就已拿出他的牙刷和两套替换内衣,表示他已做好了我今夜不能返回航母而改降西伯机场的准备。 我们已向北部伊朗海岸飞行了30分钟,尽力截获伊朗防空部队发射的任何我们感兴趣的信号。脸蛋和巴格万操纵着“徘徊者”的ALQ-99侦察系统,它带有极敏感的接收器,能够识别很大范围内的电子信号。电子侦察任务主要由坐在后排座位的两人担任。岩洞和我负责引导飞机沿着可使我们处于收集信号情报的最佳位置的特定航线飞行,而脸蛋和巴格万则操纵系统尽可能多地获取信号。他们大概不时地在谈论系统屏幕上发现的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见,因为他们脱离了前座的机内通话系统,以免打扰前排座位上的岩洞和我关于导航的对话。 “徘徊者”的机内通话系统十分复杂。通常在执行任务时,后排座位的乘员可以相互谈论他们止进行的电子对抗(干扰敌雷达)或电子侦察(窃听敌雷达),一般后座上也安装机内通话系统,因而他们也可以听到前排座位上的人说的每一句话。
但他们如果要对我们前排说话,必须按一个开关。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环境,不自信的飞行员总想知道后排座的入是怎么谈论他的飞行的。通常我的头脑中倒不会有这个问题,但我现在是飞行中队的新成员,希望给人留下好印象。我禁不住想知道脸蛋和巴格万在后排是怎么谈论我的,也许他们正打赌我今夜能不能返回“中途岛”
号呢。我竭力把这些念头摒出脑海,保持在黑暗中飞行的信心。“系统上几乎没显示什么活动。”脸蛋说。 “好吧,继续观察。”岩洞回答。我们沿预定航线飞行没出什么意外,20分钟后,我终于听见岩洞的声音:“我们可以返回航母了。”我点头表示同意,调头返航。岩洞熟练地配合返航。战术空中导航设备显示我们在“中途岛”号东北95英里处,我立刻开始思考即将到来的降落。我们离开航母时曾在较低高度上穿越了几个云层,返回航母时这些云层会使我们晕头转向。在夜间从云层中飞进飞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真不希望这样。向着航母飞行了几分钟后,岩洞开始做第一次例行的无线电呼叫:“打击控制台,铁爪605 在东北方向50英里处,燃油量为基数加8.6 。”使用今天膝板卡上标示的基数(今天燃油基数为4 ),舰上就知道我们还有12600 磅燃油。 “铁爪605 ,我是打击台,明白。三级回收,等待着陆区航向090 。你可以返航并切换到等待着陆频率。”我觉得电台频道有点混乱,多亏有岩洞在身旁,他迅速将电台调到等待着陆频率,从那儿我们可以得到从“中途岛”号控制台发来的等待着陆指示和关于返航的其它相关信息。当我们的电台一拨到控制台的频率,就听到从飞行联队的另一架飞机上传来熟悉的嘈杂声,他们在为这次降落做准备。“中途岛”号的飞行联队共有8 个中队:3 个“大黄蜂”中队,2 个“入侵者”中队,1 个“徘徊者”中队,1 个“鹰眼”中队和1 个直升机中队,总共有60多架飞机。由于“中途岛”号甲板面积小,我们的飞行联队中没有F-14“雄猫”战斗机和S-3 “北欧海盗”反潜作战机。我们很高兴飞行联队主要由“大黄蜂”、“入侵者”和“徘徊者”飞机组成,因而使我们成为美国海军的首要进攻型飞行联队。 “降落控制台,鹰510 报到,状态9.0 。”A-6 “入侵者”的领航员报告他还有9000磅燃油。 “鹰510 ,我是降落控制台,你可以在航向090等待降落,飞行高度13000 英尺,预计入场着陆时间为59分,标高30.10 。” 岩洞等“入侵者”上的领航员刚复述完等待着陆指令,立刻切入频率:“降落控制台,铁爪605 正在报到,状态12.6。” “铁爪605 ,我是降落控制台,你可以在090 航向上等待降落,飞行高度14000 英尺,预计进场着陆时间为00分,标高30.10 。” 在岩洞逐字复述指示时,我开始操纵飞机下降转弯,以14000 英尺的高度向航母正东方29英里处规定的等待降落地点飞去。不一会儿,9 架飞机已整齐地分层次盘旋在“中途岛”号正东方从6000英尺到14000 英尺的空中。各架飞机的间隔为1000英尺;待命着陆点就是用给定的盘旋高度加上15。我的盘旋高度为14角即14000 英尺,因此我的待命着陆点就是距航母29英里处。在最低层等待的飞机将于21:52 分进场着陆,在它1000英尺上方的飞机进场时间为21:53 ,依此类推。分层盘旋等待着陆的飞机将这样依次进场,直到处在最高处的我们也降落在航母的甲板上为止。 “再过15秒时间为46分。”降落控制台说道。一个短的暂停之后,他的声音又响起了:“5 、4 、3 、2 、1 ,对时46分。”这是着陆控制台为确保9 架分层盘旋等待的飞机都按正确的时间,以便入场时能协调一致。当每一架飞机报到时,控制台都会给它一个分层盘旋等待降落的指定位置。 每架飞机预定要在给定进场时间的前或后5 秒钟之内开始进场着陆。如果你超出给定时间的前后5 秒钟限制,在此之前或之后开始进场,都要通过电台检讨,公开让自己难堪。这种公开检讨有助于控制台给飞机排好顺序,确保它们之间保持最小间隔。这种公开检讨对于飞行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对一个男子汉来说,最害怕的莫过于在同行面前丢脸。 今晚着陆开始时比较顺利。处在6000英尺高度最低层的是一架F/A-18“大黄蜂”。21点52分我听到“龙307 ,开始,标高30.10 。”距离对准航母的航线还有8 分钟。“徘徊者”等待降落的飞行速度为250 节,倾侧角为22度时,“徘徊者”需要2 分钟时间转体180 度。因此,如果我设定还有6 分钟可返航至待命降落地点,那么我可以做一个2 分钟的外侧转弯,1 分钟出航段飞行,2 分钟出航段1 分钟内侧转弯,这样就可使飞机准点到达待命着陆点。出航段的距离易于调整,以所剩时间多少来定。现在离进场时间22:00 点还有6 分35秒,我正在航向090 ,距离32英里处。除了时间问题,我还担心燃油量,现在还剩11500 磅燃油。飞行到进场降落大约需要800 磅,因此当我在7 分钟后开始进场降落时,我希望携带的燃油量不超过9600磅,这样才能把飞机油箱重量限制在所规定的最大许可量8800磅着陆。我需要紧急放油。
“我准备倾卸2000磅燃油。”我通告机组,让他们知道我行动在先。当战术空中导航设备中的数字测量装置显示出29英里时,我打开了卸油装置,并开始22度倾侧角的外侧转弯。时钟显示离我的入场时间还有5 分40杪。也就是要准点到达待命着陆点,要有50秒的出航段飞行。岩洞引导我通过了应答下降阶段,接近着陆检查行列。
他打开了自动航母降落系统和仪表着陆系统检测每部分是否运行正常。两个系统看来都正常地运行着,但不到最后入场降落,我们就不能肯定。 自动航母降落系统中的“自动”一词无疑是个错误。对“徘徊者”来说,在“中途岛”号上降落没有一件事是自动完成的。在一艘大型核动力航母上,有些舰载机联队的飞机使用这种系统在进场降落的全过程中无需飞行员操纵便可降落。然而“徘徊者”较老式的自动飞行控制系统,加上“中途岛”号狭小的甲板,以及它的着陆阻拦钩到滑轨之间最小间隙仅为10英尺,这些因素综合起来使“徘徊者”的降落完全是飞行员的手动过程。然而尽管自动降落系统并非真的是自动的,它对“中途岛”号上所有飞行员来说还是很宝贵的。当飞机进场着陆时,自动航母降落系统就是“中途岛”号航母与每架飞机之间的相互作用的系统。航母上自降系统的雷达将锁定在一架喷气式飞机雷达信标上,然后不断将最新的方位角和下滑道数据发射给机组。这些信息将变成垂直和水平指针,作为一个小飞机图标的背景显示给飞行员。水平指针显示下滑道斜率,垂直指针显示的是方位角。飞行员的任务是驾驶飞机使那个小飞机图标恰巧与两个指针的交叉点相重合。 “检查完毕,我正停止放油。还剩下1 分钟,我们还有9600磅燃油。一切状态良好。”我边说边在面罩下微笑起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三角翼!三角翼!所有飞机等待新的进场时间。”降落控制台说道。 “他妈的。”岩洞骂道。三角翼呼叫打出推迟降落时间的信号,也就是说我们的进场时间也推迟了。我真希望有办法把刚刚小心翼翼倾卸的燃油都收回来。控制台现在开始询问每架飞机的剩油量。“鹰510 ,报告你的状态。” “鹰510 ,水平高度11000 英尺,状态7.0 。”在我们前面11000 英尺高度上的“入侵者”的领航员说道。当三角翼呼叫时,他已经开始入场了,因此根据程序,他在听到三角翼呼叫后,已在下一个奇数高度上恢复平飞了。 “铁爪605 ,报告你的油量。”控制台命令。 “铁爪605 ,油量9600磅。”岩洞扼要地回答。每个人都想到了燃油问题。此刻我们的油量还是良好的,但没人能告诉我们会推迟多长时间。“今晚没有‘德克塞克’,但有一架‘铁处女’,它的称号为‘鲨鱼12’,飞行高度24000 英尺。”
岩洞说。我心里紧张起来。德克塞克是海军对航母上A-6 飞机的加油机的叫法,我曾在空中训练时学会从它那里加油。“中途岛”号上许多A-6 飞行员都在他们的夹克衫上戴着德克塞克臂章,因为德克塞克为他们提供燃袖。而“铁处女”是我们飞行中队给一架空军KC-135加油机起的绰号。KC-135是用空军运输机改装的加油机,实际上是一个空中加油站。它之所以赢得“铁处女”的绰号,是因为到它那里加油是一种严峻考验,它已经弄破了我们飞行联队几十架飞机的加油探管。 “我们还有许多燃油可用。”我庆幸地说, “是的,我们应该一切顺利。”岩洞回答道,“还用不着取出你的牙刷,巴格万。” 现在降落控制台发出三角翼呼叫后已过了6分钟,我们回到了待命着陆点。在我们的盘旋高度上天气还是扑朔迷离,看不见地平线,但我能判断出飞机还在云层中穿梭,因为“徘徊者”的防撞闪光灯反映的强度在不断变化。推迟降落时间可能由许多种不同的情况引起。最让人沮丧的一点是航母似乎总是不告诉你推迟属于哪种情况。也许是因为几架飞机没有钩住“中途岛”号上的三条钢绳中的任何一条,接地后复飞,把航母周围的着陆航线占满了;或者是因为一架飞机恰好撞在船的后端——我自言自语道。我意识到自己已习惯于像海军航空兵一样把军舰称作船,把船的尾部称作后端,把舰首称作尖端,不由在氧气罩下微微一笑。这是航空兵们用来挖苦穿着更传统的海军军服的水面作战军官所用的语言。 船的后端也叫发射斜轨。一架飞机撞在发射斜轨上就叫一次斜轨碰撞。这种事故很少见,但每个人都听说过巨大的火球会照亮夜空的那一幕。夜晚的发射斜轨成了每个飞行员恶梦中出现的恶魔的造型。所有的海上飞行员都至少有一回险些撞上斜轨这种令他们竭力想忘却的记忆。那些从碰撞事故中汲取教训的飞行员永远在下滑坡面的高面上飞行——没有这方面教训的飞行员也同样会这么做,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当我们等待着得到新的进场降落时间时,斜轨这个恶魔开始钻进了我的脑海。我的眼睛不断地瞟着油量表,看着它一点点地在减少。 等待中降落控制台又一次要求每架飞机通报自己的燃油情况。我们又一次听到:“我是鹰510 ,状态5.5 。” “我是铁爪605 ,状态8.0 。”岩洞报道。 再过10分钟我们就不足油量7.0 ,即7000磅了,根据飞行联队标准操作程序规定,这是“徘徊者”降落的标准燃油量。但是,只要油量还在4700磅以上,就不用担心。如果油量降至4700磅以下,我们将被遣往“铁处女”那儿加油,我真愿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经过一段似乎漫长的时间,我们听到控制台声音再度响起:“准备接收预定进场着陆时间。” “太好了!”我说。如果我们在10分钟之内进场就会很顺利,现在的时间是22点10分。 无线电传插着控制台的呼叫:“确认你们的预定进场时间和油量状态。鹰510 ,预定进场时间16分。” “我是鹰510 ,预定进场时间16分,状态4.5 。”“入侵者”的领航员重复道。
他们的燃油已很少了,是该降落的时候了,时间变得越来越重要。 “铁爪605,预定进场时间17分。” “我是铁爪605 ,预定进场时间17分,状态7.0 。”岩洞说。“离进场时间还有6 分钟,我们应该在油量5800磅时呼叫‘光点’。现在燃油绰绰有余,没问题。”
岩洞说。 “呼叫光点”是在航母后方3/4 英里处飞行员由仪表着陆转换为目视着陆时进行的。它是夜间航母降落的最关键部分。最后这3/4 英里航程将用20秒钟时间飞完。
这20秒钟贯注着生存本能的最纯粹的形式。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是克服萦绕在每个飞行员头脑中对死亡的恐惧的考验。 “小球”或“光点”是对海军镜式着陆系统的别称,该系统为飞行员提供一种可视参照,帮助他们通过3/4 英里的全程下滑面直至降落。五个特定的矩形透镜垂直叠放在一排水平绿色圆形灯的正中。垂直的这组透镜把一个黄色“光点”投向飞来的飞机。顶上四个灯为黄色,最下一个灯为红色。如果飞行员看到黄色“光点”
高于那排水平的绿灯,则他的飞机位置也高;如果黄色“光点”出现在水平绿灯的下方,则飞机就低。如果光点变成红色,那么飞行员就会知道自己正危险地处于下滑坡面的下方,如果不加大推力爬升,就会撞到斜轨上。操纵光点不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种哲学或艺术。飞行员们认为那极少数真正掌握这门艺术的人有种神奇的气质。 今晚我并没感觉到自己具有那种必要的神奇气质。我紧张地祝福自己不要接地后复飞。接地后复飞是丢脸的,我下定决心今晚决不能出洋相。但我又意识到接地后复飞是很有可能的,因而希望有足够的燃油,这样即使真的一次降落未成,也可以再飞回来而不用被迫去“铁处女”那儿加油。我的底线是:必需在飞机燃油量表显示4700磅之前就降落。在我前思后想焦虑万分之时,我们预定进场时间迫近了,我得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准时到达待命着陆点,以便让进场降落有个良好的开端。
“还有两分钟。”岩洞说道,我们俩都在密切监视飞机在等待航线中的进程。
我们做了个90度的左转弯,然后还要有50秒钟的返航段飞行。现在似乎应该考虑准时的问题了,但我的注意力还是集中于燃油情况。油量表显示了约6600磅,比我希望的数量还少300 磅。6 千多磅的燃油本来应该是足够的。今晚绝不能接地后复飞,我暗自说道。 22点16分时我们听到:“鹰510 正在前进,标高31.10 。”在我们下方的“入侵者”已经进场降落,不到一分钟后,我们也将跟进。当我在返航段将机翼展平时,时间看来正好。惯性导航系统显示的速率为240 节,我们还要飞4 英里。我将准点赶到待命着陆点。 “铁爪605 正在前进,标高30.10 。”在秒针刚越过数字“12”时,岩洞就说道。
“铁爪605 ,我在29英里(数字测量装置的读数)处引导你,切换按钮18。”
降落控制台说道。 “换频。”岩洞说。同时我把袖门拉回到75% 转速状态,把“徘徊者”的机头放低到水平以下10度,并张开了减速板,它可以增加飞机的拉力,使其速度下降。
这一动作使“徘徊者”以每分钟5000英尺的速度向水面降落。当我们向下俯冲时我借助周围光线看到机身外的云层呼啸而过,感到速度之快。当我扫视仪表以确保系统全部正常时,看到高度表的模拟指针飞速旋转开来。 “铁爪605 进场着陆,在27英里处报到。” “铁爪605 进场着陆,继续沿航母1 号着陆方向飞行,明确飞行高度为1200英尺。”无线电中换了一个声音。“徘徊者”巨大沉重的机头很自然地向下朝着水面。
高度表指针飞快地向后旋转着,直至我们下降到5000英尺以下,预调雷达测高计发出蜂鸣声,警告减缓下降速率。我用拇指将减速板开关往里一摁,“徘徊者”机身两侧的翼梢减速板就合拢成齐平,就像手与掌紧密相连一样。然后我又拉回操纵杆以防我们与下面的海洋过分接近。 “铁爪605 ,呼叫控制台。”当我们的飞机下降越过了5000英尺高度时,岩洞开始进行了下一个必须的无线电呼叫。我已调整了下降的速率,开始集中精力恢复平飞。 “还有1000英尺。”我对着机内通话器说,一边逐渐加大能量并把机头抬得更高些,小心翼翼地下降至1200英尺。现在我们在离“中途岛”号14英里处以250 节的速度向着舰尾径直飞去。 “铁爪605 ,通过10英里处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候我的通知。”降落控制台说道。 “605 明白。”岩洞回答,确认收到指令。通常的程序是在距航母10英里处将飞机转换成着陆形态。但由于在我们前面的“入侵者”是从低于正常的高度上进场的,因而它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比通常大了些。控制台想让我保持飞行速度到8 英里处,以便缩短这个距离,从而加速降落过程。放下起落架和减速板,速度就会从250 节变成130 节,这可是个大转变。通常认为8 英里处是进行平缓过度的最短距离。
“三角翼!三角翼!”传来降落控制台的声音,“铁爪605 ,终止进场降落,以2000英尺飞行高度继续返航段飞行。”现在我们的油量表显示还有6000磅,在我一瞥之下,它似乎还在减少。 “甲板阻塞,飞机不能降落,至少要推迟10分钟。铁爪605 ,报告你在22点30分进入光点时的燃油状态。”控制台命令。 “稍候。”岩洞说。 “在这个高度上停留10分钟需要大约800 磅燃油。加上进场要耗去600 磅,届时我们的燃油还剩4600磅。”我说出这个数字时作了个苦脸,因为它已低于4700磅。
“控制台,我是铁爪605 ,22点30分进入光点时估计油量为4600磅。”岩洞如实报告。 “铁爪605 ,我是控制台,明白,状态4.6 。指令你加油,鲨鱼12在你上方24000 英尺高度。” “该死。”我骂道,一边用力把油门推到最大,以便给出足够燃油爬升到24000 英尺高度。两台P P408A 型发动机轰鸣着,“徘徊者”就像一匹刚被我用马靴上的马刺踢了一脚的怒马。空速表上显示我们很快加速到0.7 马赫空速,这是“徘徊者”最大的爬升速度。在我们之前那架该死的“入侵者”肯定在降落区出了故障,我暗自思忖。到达16000 英尺高度时,云层消失在我们下方,能见度明显改善。星星出现了,我在群星灿烂的苍穹中努力分辨加油机的白色灯光。“还有1000英尺,”
在测高计越过22500 时我说,“我将在23500 高度保持平飞直至看到加油机,然后再爬升与之会合。” “在两点钟方位发现有飞机,比我们稍高一点。”岩洞说。我调转飞机向右,让机头向上朝着加油机可能在的方位。在机头的右方,我看见一根白色的管子,肯定这就是加油机。与任何一架飞机会合的诀窍是计算出方位和接近的速率。在夜间,“徘徊者”又没有战斗机精确的空空雷达,显然处于不利地位。我把机头转向加油机,希望能看清加油机对飞机的相对运动。白色油管开始缓慢地从挡风玻璃的有边移到左边。这很好,最好从加油机左环形航道的内侧与它会合。我让自己飞机的机头滞后于输油管的白灯。这个滞后加快了油管灯通过挡风玻璃的速度。然后加大马力爬升最后500 英尺,到达与“铁处女”相同的高度上。我的飞行速度为350 节,我期望“鲨鱼12”能达到标准会合速度250 节。 现在我正面临加油通常会遇到的两难境地:如果不加快与加油机会合的进程,拖延时间会使我的燃油短缺;可是,如果我太急于加速会合,也可能用光燃油,因为作各种机动飞行需要高能量。我不想误入歧途,因此我得让会合的时间不早也不晚。现在我增加100 节的速度接近加油机,我知道必须小心,在夜间如此高速接近很容易失控。我加大了向左的倾侧角度,把机头放在加油机的前方。这样超前于加油机,我仍在增加接近速度。由于害怕接近速度太快,我开始松回油门减速。现在,速度降到300节,我感觉舒服多了。其实“徘徊者”飞机做左转弯会合实际上绝不可能使人舒服,因为飞机并排座位的设计,飞行员坐在左边,当我左转弯时要看到右侧的加油机是十分困难的。我只得伸脖子去看岩洞那一侧座舱盖横档上方的KC-135加油机。 “靠得太近了!”岩洞提醒道。加油机迅即变得十分庞大。我把油门拉到无功状态,放出减速板并降低机头,以确保彼此不会相撞。我及时抑制了接近速率,尽管这不是一次漂亮的会合,但现在我们已飞行在加油机的左翼下了。 “铁爪605 正进行停靠观察,机头已对正,保险已打开,请求加油5.0 。”岩洞说道。在此之前他已数次在KC-135加油机下加过油,他知道怎么做。我们很快地进行了加油前一系列检测,我在“徘徊者”的加油控制板上选择了空对空。 “铁爪605 ,可以为你加油5.0 。”加油机的飞行员说道。 “你是否把座位放低些?”岩洞问道。他晓得,飞行中队的其他飞行员凭经验都知道把座位放低些,在“铁处女”下方加油会容易得多。 “不,我这样很好。”我用温和的声调回答说。他以为他是谁?我是飞行员,用不着他指教!我自语道。我把油门推回来,把“徘徊者”开到加油机的后面,第一次看到“铁处女”的加油锥套。燃油计量表的读数为4.8 ,我的飞行手套被汗水浸湿了。N 牌飞行手套的皮手掌放在操纵杆坚硬的黑色塑料手柄上,感觉很滑。我的手指环握手柄,抓得紧紧的。我需要放松一些,今晚发生了太多的前所未见的事。
我感到很紧张,而且知道同机的战友已看出我很紧张。如果不能成功地加油,我们就得飞往西伯机场。真是一场噩梦。完不成这次加油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大难堪。我可以想象脸蛋和巴格万预料到我要失败,正拿出备用机场的进场着陆图和控制台频率。作为一名新飞行员,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全中队人员的注视之下。如果想在作战时有飞行任务,那么我必须能按常规在夜间在这些KC-135下面加油。我需要证明自己是靠得住的,我必须完成加油。 这架KC-135的加油锥套有一圈坚硬的钢边,被橙色的小灯照亮。锥套的直径仅有36英寸,通过一个金属的球形接头与一根9 英尺长直直的加固橡胶软管相连。球形接头随锥套的位置变动而旋转。我所做过的唯一一次“夜间”加油,是在惠德比岛的海军一级航空站训练时,在A-6 加油机下方加油,那是在法定日落时间一分钟后进行的,在2 万英尺高空还十分敞亮。当时教官对我说:“我敢肯定你到舰队后第一次夜间加抽是在漆黑的夜空中,而且你也真的需要油了。”当我意识到他的话是多么正确时,不由苦笑了一下。与中队中其他飞行员交谈时我得知,要完成在铁处女下面加油需要克服两个障碍。第一个是空中加油员(伸缩套管操纵员),第二是弯曲输油管。KC-135是空军飞机,其设计是为空军战术飞机加油的,为海军的飞机输油就得进行改装。国防部的聪明才智,使海军和空军运用完全相反的原理进行空中加油。在海军,受油飞机将自己定位在加油机输油锥套的尾部,然后受油飞机的飞行员将机上的加油管伸进加油机的锥套中。在空军,受油飞机将自己定位于加油机尾部,而加油机则伸出自己的输油管,当受油飞机保持位置不变时,加油员将把加油机的输油管伸进固定在受油飞机顶部的小锥套中。在一架改装成海军加油机的KC-135上,输油管被一个锥套所替代,这样海军的飞机就能用本身加油管“插入”
锥套。问题就出在海军飞行员努力“插入”锥套,而好心的空军加油员也试图操纵锥套迎合受油飞机的加油管。结果就类似于两个人中的一个将一枚硬币扔在地板上,这两个人都弯腰去捡硬币,结果迎头相撞。两个人都想尽力办好同一件事,那么他们就需要很好地配合——只能由一人弯腰去捡硬币。我希望空中加油员只是让我来“拾起硬币”,插入锥套,而不要试图帮我什么忙。 第二个困难是在锥套中停留足够长的时间来接受5 千磅燃油。A-6 加油机的油箱有一根长得多也更易于伸曲的套管,使加油机后面的受油飞机能够更自如地行动。
中队里的其他飞行员曾经讲过必须把KC-135的套管弯成S 型,以便使飞行员能控制锥套里转动的球形接头。如果套管弯曲不当,转动的球形接头就可能严重扭曲受油飞机的加油管,可能弄破它,以致不能继续加油。如果套管扭曲得太快,那么下一步最好是脱离接触。但是,在脱离接触时锥套巨大的钢边总是有可能砸在受油飞机的机头上。这些想法不停地萦绕在脑海里,我的手掌浸满汗水,因为恐惧,胃也一阵紧缩。我开始向36英寸的锥套接近。 “徘徊者”的加油管由一个红色灯照亮,从飞机挡风玻璃窗底部朝上竖着。我感觉双手像有些摇晃。其实它们只是在做轻微的运动,使加油管缓缓移向锥套。现在锥套距加油管的前端只有10英尺了,随着距离的缩短,我看到锥套开始移动了。
是我自己技术不过硬?还是友善的加油员试图给我点帮助?我无法断定。我加大能量继续接近锥套。它开始移向左边,我做了必要的修正。当锥套突然向下时我差不多就在那儿,加油管前端碰到了锥套,恰落在它那钢圈边里面,使旋转的接头向上曲。但加油管却没有滑入锥套,而从钢圈的顶部滑脱,于是钢锥套向下一落砸在“徘徊者”的机头上。“该死!”我对着机内通话器就骂了起来。我拉回油门退了回来,滑行到“铁处女”身后20英尺察看飞机的机头。 “没有损害。”我说。 “加油管看起来没事。”岩洞说,“好吧,让我们再试一次。”他平静的声音丝毫不像是面对燃油只有4200磅的事实。我必须进入锥套并停留在里面。做了一次深呼吸,又放松了几下手指,我开始第二次接近。我用左手轻轻地推进油门,向锥套做必要的靠近。这回锥套又是一动不动直至加油管离它仅几尺之遥。我开始怀疑自己了,加油员可能没进行任何操作。难道真是我的技术不高明才没插入锥套的吗?
随着加油管越来越接近锥套,我为捕捉锥套所做的小修正也越来越细微。在最后一刻,锥套又开始向下移动了。我加了一把马力放低了机头。加油管一下子深深插入锥套的中心,旋转接头将套管绕住了加油管前端。弯曲套管,弯曲套管?我提醒自己。当我努力稳定自己位置并按要求弯曲套管时,套管剧烈地转动扭曲起来。我的双手猛烈地抽搐起来好像触电一样。 问题在于我几乎无法看到锥套。“徘徊者”的座舱盏几乎一半是玻璃,一半是钢。由于我没有放低座椅,我只得身体向前倾着,笨拙地伸长脖子,把眼睛向上翻以便能看到锥套和加油管前端。KC-135已到达它直线等待航线尽头,开始转弯。倾侧角把套管甩到一边,当我试着做必要的再修正时,我的胸部又碍事。震动开始变得过于剧烈。而当我坐直身子以便多留一点空间活动操纵杆时,座舱盖的钢制框架又阻挡了我看锥套的视线。我抽回油门太快,而且不能及时进行修正,“铁处女”
于是吐出了加油管,我又一次发现自己的汗比几分钟前更多了,而油更少了。 “再试一次,不行就改道去西伯机场。我们的最低油量够返回最近的备用机场,为此需3500磅燃油。现在我们还有3800磅油。”岩洞说。 “同意。我想把座椅放低些。”我回答着,想起了15分钟前岩洞给我的明智建议,我可以想象出岩洞挤眉弄眼,得意撇嘴的样干。 当外形笨重的KC-135继续转弯时,套管也随之缓缓摇晃。我趁加油机转弯时放松了一下,并做了深呼吸。一旦加油机转过身来,插入套管并保持这个状态就容易多了,因而我决定等等。当加油机转过弯时我看了一眼燃油计量器,指针在3.7 上晃动着。这回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由于放低了座椅,视野就不同了。我感到颈部肌肉放松,现在我能在加大能量靠近加油机的同时,很舒服地向上看到锥套。新的座椅位置给了我新的信心。当我接近到10英尺处,锥套又开始移动了。我关小油门停止靠近。在手忙个不停的同时,我还在扭动脚趾,在过去我总用这个办法帮助自己放松。当我加大油门时,一股暖暖的肾上腺素流过我的静脉。锥套稳定住了,加油管插入锥套的中心,锥套很快弯成了一个S 形。现在我可以方便地看到锥套,我知道自己能够保持这种位置。 “我们开始正常输油。”岩洞说。我的手不断做着快速的修正和再修正。每增加一分能量就会把套管弯得更厉害,而每减少一分能量就会使我更有可能无法控制弯曲,而使套管拧在我的加油管周围,就可能再一次把加油管吐出来。经过几分钟的折磨,油量表终于显示出8.5 。“我们的油加够了。干得漂亮!”岩洞夸道。我知道他在努力树立我的自信,因为他和我一样清楚,最艰难的飞行还在等着我们。
现在我必须在舰队里最小的航母上降落。
第二章 欢迎返舰
“鲨鱼12,我是铁爪605 ,谢谢加油,我们现在换频。”岩洞说道。 “605 ,可以脱离。祝今晚平安,再见。”空军加油机驾驶员的声音轻松愉快,因为他知道自己完成任务后,将可在一条长达10000 英尺的固定跑道上着陆。而我就不同了,我要设法在长不到1000英尺,且前后颠簸、左右摇摆的航空母舰甲板上降落。当我操纵“徘徊者”飞机转弯朝“中途岛”号飞去时,我一直在想今夜甲板的颠簸摇摆情况如何。这艘航母的摇晃是出了名的,舰上的每位飞机驾驶员都有一段令人胆战心惊的夜间降落故事好讲。
“中途岛”号航母于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战斗正酣时开始建造,在服役的头10年间,该舰是世界上最大的战舰。47年过后,“中途岛”号则成了美国海军中最老和最小的航空母舰。该舰的龙骨最初是专门为巡洋舰设计的,因此与新式航空母舰相比该舰轻捷敏快。60年代后期,“中途岛”号暂时退役,送进造船厂进行翻新改造,以延长其服役寿命并使其能够起降海军的新型高性能喷气式飞机。主要的翻新改建工作之一是为该舰新添一块更大的斜式钢制飞行甲板。
由于新甲板面积较大,而该舰舰身原为较小的巡洋舰舰身,这两个因素加起来使得该觇上重下轻,因此遇到海上风急浪大时,很不平稳。那些海军工程师不是飞机驾驶员,根本想不到一块稳定的甲板对于驾驶高性能喷气式飞机在航母上降落来讲有多么重要。尽管海军多次想方设法使“中途岛”号航母隐定起来,但总未见成效,不久该舰便名声大振,被视为海军舰队中最难在其上降落的军舰。“中途岛”
号航母的左右摇摆程度有时竟超过24度,而其前后上下颠簸的角度更是了得,以至于驾驶员最后降落下滑时曾看到该舰的推进器螺旋桨露出了海面。还有一个问题是,舰队里更为先进的航空母舰上安装了4 道拦机索,而“中途岛”号只有3 道。 岩洞的说话声将我的思绪唤回到飞行上来。“降落控制台,铁爪已完成加油,状态8.5 。” “铁爪605 ,我是降落控制台,甲板已准备好。至人工引导点的航向参数如下:航向090 ,下降并保持高度1200英尺,标高30.10 。” “降落控制台,铁爪航向090 ,下降至1200英尺,标高30.10 。”岩洞重复道。
他迅速查阅了下滑至降落之间的检查程序,检查了一下仪表降落系统和舰载机自动降落系统,以确保这些仪表降落时需用的辅助设备工作正常。看来一切都运转得不错。 听到我将由人工进行引导和甲板已准备好,我的感觉是喜忧参半。所喜的是,控制台将为我提供详细的下滑数据,我用不着费心建立盘旋待命航线,以便按时准确抵达盘旋待命点。而所忧的是,由于加油用了很长时间,所有其它飞机早已回收完毕。现在,整个飞行联队的人都舒舒服服地坐在待命室的椅子里,等着从航母闭路电视上观看我的下滑飞行动作。航母闭路电视有4 、5 个频道,其中一个电影频道,一个播放有线新闻电视网录像的新闻频道,一个气象频道,一个教育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节目在第7 频道,是这些频道中观众最多的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的图像是由安装在航母降落区中心线上的一个小型、贴着甲板表面的摄像机提供的。该系统可录下飞机在航母上的每一次下滑降落。 摄像机的镜头上安放了一套十字交叉线,可投射出飞机安全降落所需的适当下滑坡度和正中线的大致图像。飞行员不飞行时,最佳的消遣就是当一名所谓的“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屏幕旁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飞机降落指挥员由航母上的飞机驾驶员担任,专门负责安全迅速地回收飞行联队的飞机。他们控制飞机的回收工作并且给飞机驾驶员在“中途岛”号上的每一次降落评判打分。“众矢之的”这一成语很可能就出自航空母舰上。每天晚上,航母上所有中队的待命室里都挤满人,飞行员们在那里对同行的下滑降落品头论足,嘲笑讥讽常常脱口而出,尖刻辛辣。 “他简直像一堆大粪落地。”有的飞行员会说。 “假如我是飞机降落指挥员,我一定命令他复飞。”
另一位也毫不客气。 “这个动作也太难看了。”头一位又说道,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准备去评论电视里下一架飞机的下滑降落动作。他们心里很清楚,次日晚上轮到自己下滑降落时,其他人也会对他们的下滑降落动作横挑鼻子竖桃眼。
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为航母上的每个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奚落那些复飞的或降落动作特别差劲的飞行员。 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则是一些专业批评家,他们在飞行甲板上所处的实际位置离降落的飞机仅2 、3 英尺远。飞机降落指挥小组由5 、6 个人组成,记录下每一架飞机下滑时下滑坡度、方向、速度方面的偏差,然后打出分数。对每一次降落严格打分,使飞行联队得以监督其飞行员的飞行技能。
如果飞行员的飞行技能差,造成严重后果,就不会让他那些不符合标准的降落长期继续下去。这样,要是某一驾驶员的降落评分一直很差,他就会受到调查委员会的调查,并很可能失去飞行资格。因此驾驶员做好安全降落的压力很大,特别是对我这样初次上舰的驾驶员来讲更是如此,因为所有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我。 这时,高度表指示我的飞机高度已降至5000英尺以下,一想到数千只眼睛将盯着我降落,使我根本就轻松不起来。雷达高度表开始嘟嘟响起来,我收回减速板,带了带杆,以减小我的下降速率。 “降落控制台,铁爪605 ,准备降落。”岩洞开始了联络。 “雷达高度表凋至3000英尺。”我说道。 “新的最后航向175 。”进场控制员通知道。当我们的飞机降至3000英尺以下时,雷达高度表又响了起来。 “雷达高度表调至1000英尺。”“塔康”导航台显示我们的飞机距航母现只有12英里。 “铁爪605 ,通过距航母10英里时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候我的通知。”
进场控制员说道。1 分钟过去了。“铁爪605 ,距航母8 英里时放襟翼和起落架。”
进场控制员通知道。 我的左手往回收了收油门,然后扳下起落架手柄并将襟翼手柄扳至放下位置。
当“徘徊者”飞机笨拙地转为慢速飞行时,我用右手拉下尾钩投放手柄,放下了尾钩。我发现所有的显示正常后,立即脱口报出降落检查程序:“1 、2 、3 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正监视仪表,压力正常,进入速度将为128 节,油量7.8 。”我的大拇指开始忙不迭地调整驾驶杆顶端的电动调节片按钮,旨在“修剪”任何多余的杆力,这样,当我们抵达3 英里处的下滑起始点时,飞机马上可以在漆黑的夜空里平稳地沿下滑坡度下滑。夜间在航母上降落就像一场噩梦,并且更可怕。一个人做噩梦时,起码可以奢望只要梦醒就能逃脱可怕的命运。而驾驶员夜间在航母上降落的整个期间,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当飞机抵近颠簸摇摆的航母舰尾时,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处于极度的警觉之中。在下滑降落那最后20秒钟的时间里,甲板越来越近,在这场神志清醒的噩梦中,纯粹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驾驶员的双手操纵着飞机。 “铁爪605 ,你现距离航母4 英里半,航母自动降落系统锁定,报告指针所显示的飞机下滑状况。” “偏高偏右。”我答道,希望控制员的雷达显示相同。 “显示相同,此次为模式2下滑降落。”进场控制员通知道,意指从我机距离航母3英里到3/4 英里之间,控制员将用话音引导我,通知我飞机的下滑坡度和方位状况。我将坐在座舱里听取这些通报,不过主要精力仍得集中在航母自动降落系统的指针上,它们提供相同的信息,但更为及时一些。控制员的第一段通报业已证实我的仪表板上的陀螺指针为我提供了准确的方位和下滑坡度数据。我驾驶飞机飞行的动作并不是很精确,幸好还有时间进行纠正。我扫视仪表的动作有点缓慢。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现已有些迟钝,无力快速扫视座舱内的仪表。每一位驾驶员都有自己的扫视仪表的模式,即他特殊的查看仪表、读取仪表提供的信息的方式。扫视仪表的速度越快,驾驶员的水平就越高。 陀螺仪上的小模型飞机现位于垂直指针的左侧,因此我必须向右调整一下飞机位置。我保持住1200英尺的高度,操纵飞机右转,直到垂直指针与小模型飞机重合。
此时水平指针开始快速下降,表明飞机已切入下滑坡度,我必须开始下降高度。
“仪表正常,降落检查完毕。”我宣布道,同时在弹射座椅里蠕动着身子。 建立稳定的下降速率后,我抬头越过仪表板向飞机外看去,发现远处有一道若明若暗的黄色灯光,这就呈我所看见的“中途岛”号航空母舰。好哇,我要朝一盏黄色的灯光降落了,我自忖着。我马上将目光收回到座舱里来扫视着仪表,双手交替忙着微微调节油门和驾驶杆。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最艰难的部分就是在距离航母3/4 英里处时实现目视转换。从该点开始到降落前最后的20秒钟时间里,我的目光必须由扫视座舱内的仪表转为观察座舱外的情况。我必须置仪表于不顾,而将目光集中在座舱外的3 个关键参数上:“光点”提供的下滑坡度信息,甲板上被灯光照亮的中心线提供的方位信息,以及飞机迎角提供的空速信息。根据这3 个参数操纵好飞机是我安全降落所需的魔幻般的技巧。 如果我的高度过低,我将撞上舰尾,立即被随之而来的火球吞噬。如果我飞得过高,我将错过所有的拦机索而被迫复飞。如果我飘向右侧,我的翼尖会划开停放在拥挤不堪的甲板上的飞机的机头;而如果我飘向左侧,则我将会翻出甲板边缘,跌进大海被迫去游泳。我还必须保持稳定的速度,这样当我落到甲板上时,尾钩能处于适当的位置钩住3 根拦机索之一。飞机的迎角指示器位于座舱左侧仪表板上方的远角处,其位置使得我可以在扫视座舵外的“光点”和甲板中心线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查看该指示器。如果我能根据飞机的总重量保持适当的空速,快慢不超过1 节,那么迎角指示器会显示出一个琥珀色的圆圈,或所谓的“油炸圈饼”。如果飞机速度过块,指示器显示出的是一个红色的山型符号,这时由于飞机处于一种机头朝下、尾钩翘起的降落姿态,容易导致复飞。而如果飞机的速度过低,迎角指示器显示出是绿色的山型符号,通知我飞机已接近失速速度。座舱里的这些仪表灯光信号用导线连接并显示在机外前轮起落架的舱门上,站在舰尾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看得一清二楚,从而得知飞机速度究竟是慢了,快了,还是正好。这3 个下滑降落参数中的每一个均十分重要,要想安全降落,三者都必须处于严格的限度之内。
如果这3 个参数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大的偏差,降落指挥员就会打开红色的复飞信号灯,我就不得不放弃继续下滑而进行复飞。 “铁爪605 ,3/4 英里处时你的飞机有点偏左,下滑坡度正好,是否看到‘光点’?”控制员通知。 “605 看到光点,状态7.5 。”岩洞报告。这时我的目光从仪表板上抬起,转而集中注视着降落区,而“光点”离我们的飞机已不足3/4 英里。我朝下点了点右机翼,已纠正方位偏差,但我未能加够油门以补偿机翼的动作。 “高度不要降得过多。”降落指挥员通知道。我加了加油门,“光点”处于中心位置,于是我便转回目光查看方位。
方位现在出现了偏差。我的心怦怦直跳,呼吸气喘吁吁。远看时那若隐若现的黄色灯光现已变成一块漂浮着的巨大钢铁。还有几秒钟就要降落了。 “你高度有点低,”
降落指挥员的声音显出了烦恼,“加油门。”我立刻观察了一下“光点”,发现他是对的。“光点”现低于水平数据灯。我左手立即向前一推大大地加了一把油门。
这一纠正动作太大,“光点”开始急速上升。 “悠着点,”降落指挥员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的油门太大了。”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迎角指示器显出的红色山型符号,知道我现在的下滑线过高,速度过快。
于是我向后收了收油门,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向右来一点对准中心线。”
指挥员说道,然后马上只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加油门!加油门!” 由于我的飞机飘向左边,因此我猛地将右机翼往下一沉进行修正,但我忽视了在对准中心线做修正时,应加点油门。我惊恐不已地看见“光点”开始急速下降并且瞬间变成了红色。当我猛然将油门向前顶到头时,满脑袋想的是这下可要撞舰尾了。恐惧顿时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越过舰尾。“徘徊者”飞机倾侧着降落到航母飞行甲板上。当尾钩钩住“中途岛”号的第一道拦机索时,我的身子猛地向前摔去。飞机在飞行甲板上滑跑了2 秒钟195 英尺后,速度由128 节变为一动不动。
我的左臂紧紧绷着,双膝不停地颤抖。除砰砰的心跳声和吁吁的喘息声外,我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飞行联队司令官从塔台上俯视着我说道;“行了,605 ,我们现将你回收到舰上了,收回油门,关闭灯光。”我们终于降落成功。巴格万的牙刷没用了,但想到他可能需要那套干净的内衣内裤时,我不禁微笑了。 我迅速将油门收至慢车状态,关闭了飞机灯光,扳起了襟翼及缝翼收放手柄。
看见“光点”变成红色时所感到的恐惧仍使我不停发抖。收回襟翼和缝翼后,岩洞便能够折迭起机翼,我们也就可以在拥挤的飞行甲板上滑行了。左右机翼外侧各10英尺部分升了起来,交叉叠放在飞机的机背上,这样可减小“徘徊者”飞机的翼展,使其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飞行甲板上的许多障碍物。我根据“黄衫”引导员所打出的手势,操纵飞机朝舰首滑行。我的双腿由于极度恐惧和降落时的过分激动,仍在抖个不停。飞机驾驶员们称这种现象为“缝纫机腿”,而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在舵板上不由自主地上下抖个不停,的确让人感到有点滑稽。 “看来我们得在航首跳舞了。”岩洞说道。我不情愿地随着“黄衫”的手势向航母舰首滑行而去。假如格鲁曼公司的工程师们也曾于夜间在航空母舰上跳过“舰首舞”,那么他们设计出的“徘徊者”飞机就很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徘徊者”
飞机里的两个前舱座位位于飞机前轮前面6 英尺处。这样就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即当飞机前轮离甲板边缘只有几英寸时,前舱的两名机组成员实际上已是坐在水面之上了。在我看来,这就仿佛过去海盗强迫人们“走跳板”的传统。紧张的夜间降落之后,再去跳甲板舞绝对是一种糟透了的结束飞行的方式。我可怜兮兮地向右舷滑行。我们的命运完全由“黄衫”摆布。这是个漆黑的夜晚,我几乎看不见甲板的边缘。这时“黄衫”略微位于我的左后方,仍打着手势要我继续向前滑行。我知道前轮很可能已经离甲板边缘不足1 英尺了。如果我停止滑行,那么就很难操纵飞机左转进入他们给我预留的停机点,但如果我继续滑行,我确信我一定会从甲板边缘翻下海去。最后,“黄衫”终于打手势要我左转,于是我那仍在颤抖不已的左腿一下子将方向舵踏板蹬到底。我的右手拇指早已按下驾驶杆上的前轮转向开关,前轮开始向左偏转。不一会,我的身体又从悬在海面上回到甲板上,我感到轻松多子。
随后我马上拉出停机制动器,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们正在固定我们的飞机。
咱们插上座椅的安全插销。”我用机内通话器提醒我的机组成员在下飞机前一定要锁定各个座椅上的两个弹射把手。 “黄衫”将我们的飞机转交给我们中队的机务长,机务长打手势要我关闭发动机。当第二台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时,我问岩洞是否准备好打开座舱盖。岩洞伸起了大拇指,于是我打开了座舱盖。 清爽的海风扑进座舱,所有的急迫和紧张感都开始消退。一阵兴奋涌上我的全身,我不禁一笑,认识到虽然降落动作不尽人意,但我毕竟在黑夜中驾驶飞机降落到航母上了。
黑暗中,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将我紧紧绑在弹射座椅上的带扣。几秒钟内,我便解开了6 个带扣,开始爬出飞机。我抓住焊接在座舱盖框内的把手打开座舱盖,味道咸咸的海风吹拂在我汗津津的脸上,感觉十分清新。进入“徘徊者”飞机的前座舱极其困难,需要柔术舞蹈家那样的柔软体态,我们才能笨手笨脚地进出飞机。
我一爬出座舱,就站在小小的登机台上等着巴格万爬下舷梯,我再沿着梯子下到甲板上。脸蛋已经从另一侧下了飞机。 我的脚刚刚踏上甲板,飞机维护人员便围了上来。第一个露面的是个名叫克里门特的3 级军士。这位年轻的航空电子设备维修技师满脸油污,他整天在飞行甲板上,在灼热的喷气式发动机燃气附近工作,油污几乎烤进了他的皮肤。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小伙子,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而有些人可能将其称作冷笑。他很可能在上高中时太聪明了,百无聊赖之中使他养成了这种冷眼笑看世界的习惯。 “飞机飞得如何,长官?”他问道,开始按规定向飞机驾驶员询问飞机的情况,以便发现严重故障。这样他们就可以马上开始对其进行维修,以便在次日早晨首次起飞前排除故障。 “还不错,我没有发现任何主要故障。”我回答。 “您进行过空中加油吗?”克里门特问道。 “对,我们加了大约5000磅油。” 又问了好几个更加具体的系统问题后,他终于放过了我。“好极了,长官,非常感谢。”克里门特转向我们中队的飞行甲板协调员罗斯军士长,向他伸起了大拇指,表示飞机状况良好,次日可第一批起飞。我看见军士长开始对着安装在头盔里的麦克风讲起话来,通知飞行甲板控制部门我们这架“徘徊者”飞机今天晚上可停放在“随时起飞”的位置上。原来围着我转的克里门特以及其他飞机维修人员都散开而去,开始对飞机进行飞行后的例行维护和检查。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可能才25岁。他们都是维护飞机的好手,而克里门特则被选为飞机故障检查员,即当飞机出了问题时专门与飞机驾驶员进行协调的维修人员。他对我们的飞机了如指掌,而更重要的是他性情温和友好。他知道如何说服哪怕是军衔最高的飞机驾驶员相信,他们的飞机看来不错,随时可以飞行。他是个特殊人才,我们中队有这么一位飞机故障检查员的确是幸运。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而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飞行甲板上通常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头现在松弛了下来。喷气式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已经消逝,今夜的飞行活动已经结束,甲板人员好像也放慢了工作节奏。
夜间的飞行甲板就像是一片洒满流萤的田野,所有的“黄衫”都在用他们的手电筒打着信号,指示“蓝衫”们驾驶拖车拖着飞机在飞行甲板上四处移动。飞机在甲板上被拖拉着调整位置,以便次日的首次弹射起飞。飞机停放军官,亦称“停放官”,专门负责飞机在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上的移动。他的工作就是每天解决这种复杂的拼图游戏,保证航空母舰得以最有效地弹射和回收飞机。由于飞行甲板面积狭小,飞机停放时两机之间的距离不得不仅仅相隔几英寸。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将如此之多的飞机调动来调动去,随时可能发生事故,所幸的是“中途岛”号航母的飞机停放官是一位拼图游戏专家。 我从救生背心里取出手电筒,加入了萤火虫的行列。我打开手电筒,招摇过市,这样任何拖车就不会在黑暗中撞上我。我的机组成员没等我交代完飞机维护事项就已经下了甲板。对此我并不在意。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照此办理。飞行甲板不是久留之地,它总使我紧张兮兮。上面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事,搞不好就会受伤。我的手电照亮了从航母甲板通向几乎将甲板围了一圈的步行小道那黑黑的梯子,我拾级而下,来到一个大大的水密舱门前。舱门紧闭,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舱门把手扳开。一进舱门,便是我们的维修控制办公室,即各中队的心脏和灵魂。 “怎么样,中尉,你弄坏我的飞机了吗?”军士长问道。这位虎背熊腰,留着一把浓黑的大胡子的军士长统管我们中队的维修工作。 “今晚没有,军士长,飞机飞得不错。我没有发现任何大毛病。” “那好哇。”他说道,非常高兴飞机没有什么问题,否则他手下的人马可得忙个通宵了。 “刚才看起来你打算今晚多飞几个起落。”小小的办公室的另一头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话者是我们中队的维修器材控制官,他有一个听起来非常亲切的绰号“野兽”。他那厚厚的胸膛和肌肉丰满的双臂告戒人们:“可别惹我。”但粗鲁的外表之下深藏着这个人的热情。仔细观察,人们可以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无所畏惧的目光。他此时正在取笑我的进场动作,告知我维修控制室里电视机前的那些飞机降落指挥员们认为我降落时没有复飞算是幸运,因为我在下滑的中段高度太高了。 “不,谢谢,今晚我飞得够多了。”我说道,心中也庆幸自己终于钩住了拦机索。这位军士长还要讥讽我几句,但我没有给他机会,我穿过维修控制室走进了存放我们所有飞行装具的装备室。我一到,我们机组的4 名成员便站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吃力地脱掉每次飞行时必须穿戴的40多磅重的个人救生装具。 “接近舰尾时飞机下沉得太厉害了。”岩洞说道,他是一个贬人专家。 “是啊,为了纠正接近军舰时的高度,我的油门收得太多了。”我不情愿地说道,接受了岩洞毫不客气的批评。我的进场动作虽然不怎么样,但希望人们不要对我所作出的努力喋喋不休地品头论足。这是一个漫长的夜间飞行,我的身躯极需要一番淋浴并美美地睡上一觉。 我进入待命室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们中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他高挑身材,配上他的呼号“战马”,真是恰到好处。“外面天很黑吧。”他说道,强作笑颜。
战马是一位天生的飞机驾驶员,我们中队还有几位像他这样的天才。在他手中,驾驶杆和油门动作自如,而我和其他许多驾驶员则需要左思右想我们在空中究竟应该如何动作。他父亲也曾是一名海军飞行员,因此如何驾驶飞机成为他天生的本领。
他在佛罗里达州的彭萨克拉海滩长大,面这里是海军航空兵的摇篮。他目睹海军杰出的“蓝天使”飞行表演队定期飞越头顶,因此战马从小开始就对飞行着迷。
他早就心领神会,自己长大成人时,一定要驾驶海军喷气式飞机在蓝天上翱翔。
“天的确很黑。”我说道。我终于意识到自已有了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听众,希望战马给我来几句鼓励或者拍拍我的后背表示赞许。 “如果你做不到平稳下滑,那就宁可下滑线高一点,欢迎返舰。”战马一边咯咯笑道,一边抽身而去。我就得到这么点同情。我们机组聚集在待命室的后面进行飞行小结。我们尚未讨论完离舰出航,就被大摇大摆而来的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打断了。一般来讲,飞机降落指挥员选自飞行联队中最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因此我非常想与其为伍。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是一位动辄发怒的A-6 “入侵者”飞机驾驶员,其呼号为“疯狗”。
他的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的头衔,意味着他是代表飞行联队指挥官组织和培训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小队的两名少校之一。他器宇轩昂地走进了待命室,并立即认出了我这个经历过惊险万分的夜间降落后的“未琢之玉”飞行员的面孔。
“嗨,我是疯狗,飞行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便站着聆听这位令人敬畏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主管和飞行员同行们的评判。 疯狗开始查看记录簿,上面登记着当天每架飞机降落的记分和评语。他的手指顺着一列列的飞机序号和姓名向下移动,直到找出了我的姓名和评分。“开始飞机有点下沉,下滑的中间阶段油门加得过多,接近航母时高度太高,抵近舰尾对准跑道时飞机下降过快,飞机滑向第一道拦机索,不能给分。”疯拘大声宣布。“如果你接近航母时高度太高,而在纠正这一错误时收油门过多,你就很可能会撞上舰尾。
记住,当你接近航母时,如果高度过高,切勿进行修正。”这实实在在是一条求生之道,并且我在整个训练期间听说过成千上万次。由于这次下滑降落的评语和评分不及格,我恨自己飞得竟然如此糟糕。滑向第一道拦机索可算是糟透了。它意味我降落时离第一道拦机索相当远,实际上是操纵飞机“滑行”进拦机索的。我的飞机高度低到十分危险的地步。 疯狗继续他的说教:“如果你越过舰尾时没有看见红色的‘光点’,你就可能一直在盯着甲板。”“盯着甲板”是一种极大的错误并且极其危险。它意味着驾驶员企图不看“光点”,而仅仅靠盯着甲板降落。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降落技术,因为在夜间,人的目视参照物几乎消失殆尽,并且人的感官非常容易受骗。我希望自己千万别养成降落时的痼癖动作。“从开始下滑一直到接地,一定要集中精力扫视‘光点’。”疯狗说道。 “是,长官,这个……这个……我在飞越舰尾时,的确看见了红色的‘光点’。”我怏怏不乐地说道,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别再让自己的飞机飞得像这次这么低。对准‘光点’飞,你一定会飞得不错的。欢迎返舰。”疯狗微笑着说道,朝我的肩膀猛地来了一拳,然后转身离去,率领进行巡回讲评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队伍出了我们的待命室,找下一个驾驶员讲评去了。我的样子一定是惨不忍睹。我如此拼命,成绩却如此糟糕。
不过我起码活着回到了舰队。我现在是参加“大赛”了。 这就是舰队,而海军航空兵仿佛美国的职业棒球联盟。夜间降落则相当于分指快球、慢变化球、快变化球和唾沫曲线球四球一体。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新的中场球员,第一次参加职业棒球联盟比赛轮到自己击球时就碰上了诺兰·瑞安,将球击出后,领队就告戒他:“你只要盯住球就会取得好成绩。欢迎参加‘大赛’。”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宁可面对诺兰·瑞安抛出的快球,也不愿去对付夜间那前后颠簸左右摇晃的航母甲板。
但不管降落如何困难和我的动作如何差,我仍旧十分高兴,因为我终于得以成功降落,悠然离开了甲板。经过2 年多的训练之后,我终于得以参加海军的“大赛”。
为了自我安慰,我回想起弗雷迪·帕特克的话,此人曾是堪萨斯皇家队的一位高身5 英尺2 英寸的开场游击手。他说过:“我宁可作为职业大赛中身材最矮的运动员,也不愿当青少年赛中个子最高的选手。” “啊,去他妈的飞机降落指挥员。”
岩洞说道,他的无所畏惧的名声四处传扬。
我曾听其他初级军官说过,岩洞是我们中队唯一一位动辄就敢顶撞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或与他们进行争论的家伙。他不愿被任何人吓唬住。“高兴点,”岩洞劝我说,“下滑降落是安全的,而且你一次就降落成功,于得不错。” “谢谢,岩洞。
我要去睡了。明天上午见。”我们的待命室位于航母的0-2 层,即飞行甲板的下面一层和机库甲板的上两层。我暂时居住的套房是一间双人套房,我与中队的一位部门领导人,一位呼号为奎基勃的少校同住。这个呼号来自一部辛普森电视短剧。
剧中巴特·辛普森与其父霍默玩拼字游戏。巴特拼出奎基勃一词后,宣布自己获胜。
其父霍默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单词,于是要求巴特说明该词词义。
巴特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从霍默的长相中得到启示,脱口解释说奎基勃是一位“高个子、中年、秃顶、样子傻乎乎的北美洲男子”。巴特的这一定义也正好准确无误地描绘出了我的同屋的形象,于是这个呼号便应运而生了。 我发现与奎基勃住在一起有点别扭,个中缘由不少。我最初授少尉军衔,是海军军官队伍中最低的军衔,服役两年后提升为中尉。而奎基勃是一位服役16年之久的少校。他已结婚,有两个孩子,第三个也快出生。我则是一个单身汉,尽管我与我的女朋友艾丽丝处于热恋之中,但我还未想到要孩子。下一步提升我将成为一名上尉,但那是两年以后的事。然后我要等6 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官至少校。我与奎基勃的共同之处实在太少。 上尉、中尉和少尉均被视为初级军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们中队里的低级军官与少校们之间存在一种无其形但却有其实的隔阂。每个中队都有一个所谓的低级军官保护协会。我们中队的初级军官保护协会名为“平头百姓”。实际上,“平头百姓”是美国中西部一个小镇上一家奶牛场的名称。该奶牛场是我们中队一位呼号为坎珀的电子战军官的家人拥有和开办的。坎珀将奶牛场的一些徽章带到中队,并宣称自己为“平头百姓”组织的创始人。坎珀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电子战军官,他们家奶牛场的以印地安人头像为图形的徽章成了我们中队初级军官保护协会的标志。我尚未获得这样的徽章,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搬进初级军官的统间时,会发给我一枚这样的徽章。我很想作为“平头百姓”组织的一员,与自己的伙计们住在一起,与大家分享第一次出海值勤的经验。奎基勃十分友好,但我还是盼望有朝一日搬进一间初级军官居住的统间。 我回到套房刚一坐下,就抽出几张纸来,并用有手伸向飞行服左臂装笔的口袋。
口袋的尼龙粘钩盖下装着我的宝贝钢笔。这是一支镀银的马克·克罗斯牌钢笔,是我祖父送给我的高中毕业礼物。这枝钢笔现在已经用了8 年之久,镀银表面已经划痕累累,锈迹斑斑。但它仍很好用,并且是我的幸运之笔,自从我两年多以前开始在海军飞行以来,每次飞行它都伴我而行,从未落下过。 我尚未开始给艾丽丝这位我希望有朝一日娶之为妻的姑娘写信,便想入非非起来。我的思绪回溯到艾丽丝与我初次相见的情景。我们的父亲是大学时的好友,但由于她家住在德克萨斯州,而我的家则住在康涅迪格州。因此我们从未见过面。80年代中期,他父亲调工作,于是艾丽丝一家人搬到了康涅迪格州,但是直到1989年12月22日,我们才在她家举行的圣诞聚会上第一次相见。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她上身穿一件黑色丝绒夹克衫,下着一条与她那修长的双腿十分相宜的黑羊毛短裤。她的淡褐色眼睛中带点棕色,凭此增添了几分妩媚。她那波浪起伏的深棕色秀发披至双肩,而她的黑色夹克衫衬托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使其烨烨生辉。她戴着一副圆圆大大的耳环,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一句话,她有着沉鱼落雁之貌。整个聚会期间,我一直围着她转。我们谈论在法学院的学习经历,讨论她希望攻读的学位。我则向她讲述海军飞机驾驶员的生活和一切我能想到的希望能引起她兴趣的事情。她帮她的母亲为客人端取正餐前的开胃食品,我很可能吃了几十块薰鱼饼干,一大盘拌有洋蓟汁的蔬菜,以及艾丽丝端上的十来种其它食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并且我的痴情溢于言表。她如此美丽,如此高雅,如此热情,如此聪慧。她很可能已经习惯于男人们在她面前的此番举止。
不过她倒是落落大方,举止有措,不失魅力,并非常礼貌地容忍了我的失态。
不用说,我想方设法拖着我们一家人最后一个离开这次聚会。 我的父母终于得以将我从艾丽丝身边拖走后,走向汽车的路上的谈话使我终生难忘。 “舍姆,我从未见过你在女人面前如此失态。”我的弟弟艾列克斯说道,他当时正上大学,知道如何把握自己。他心里简直不相信我竟然会有那样的举止。 “艾列克斯,那是因为我从未失过态。我实在不能自制,我简直是被她迷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一定要娶艾丽丝为妻。”我的这番评论马上打住了我们的谈话,因为艾列克斯看了我一眼,明白我讲的是真心话。 圣诞节过后不久,我便乘飞机返回位于华盛顿州惠德比岛上的海军航空站,去完成我的飞行训练。其间我一直寻思着如何才能说服艾丽丝相信我们应该一起相伴度过此生。在尔后的11个月时间里,我每10天给艾丽丝写一封内容轻松、专谈所见所闻的短信,旨在告诉她在我继续受训期间,我仍然活在世上。直到1990年11月,我才再次见到艾丽丝。
当我完成了训练并被分配到“中途岛”号航母上时,我被告知在动身前往波斯湾之前,可回家过感恩节。我马上想到可再次与艾丽丝相见,于是我邀请她前来与我的家人共度感恩节周末。她有11个月没见到我,因此建议我们先在她父母家附近吃顿午饭,然后再决定是否一起度过整个节目周末。 那顿午饭使我大获全胜,而周末更是奇妙无比。我再次暗地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娶艾丽丝,而我相信她也开始认为我可能正是她的如意郎君,尽管我可能会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们共度了那个周末之后,我暗自保证在出海值勤期间,一定要起码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迄今为止,我一直遵守了这一诺言。 想到这些,我便提起我的幸运之笔写下下面这封信。 1990年12月12日 亲爱的艾丽丝: 我大汗淋漓,心神疲惫。每当我想到在军舰上起落竟是如此危险,总使我惊吓万分。我刚刚完成一次飞行,但降落动作非常糟糕,因此我十分恼怒。你可以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飞行得完美无缺,然后却要根据你在舰上降落时最后20秒钟里的飞行动作,对你的驾驶技术进行评判。 截止今天,我的降落动作一直很好。我希望继续如此。不过人们总会有时分心,而哪怕是稍一走神,你就可能命丧黄泉。 抱怨话到此为止。舰上的生活很好。我非常喜欢我们中队的新朋友。看来我有可能在圣诞节期间从波斯湾的某个港给你打电话。因此希望这封信能使你在圣诞节时守候在电话机旁。 每当像今天这样我有点烦恼的时候,我别无所求,只想将你紧紧地拥在怀中。
献上所有的爱,舍姆。
我封好信封,写好地址后,听到门口有动静。当天的飞行计划从门缝下塞了进来。纸的上方印着中队的队徽,它是一只紧握的铁拳,向四周放射着光芒。正是这只紧握的铁拳头使我们中队获得了“铁爪”这一无线电呼号。
徽章下面整齐排列着一排排大量数据。飞行计划是每个中队最重要的文件。瞥上一眼,飞行员便得知布置任务时间、起飞时间、回收时间、飞行机组成员、任务种类、需要的训练、燃油数量、所载的弹药、作战地区、与其他分队的协同、当天的问题、应举行的会议、通知以及其它大量的信息。当天中队要办的所有重要事情都会列在飞行计划上。 我的目光顺着纸张向下移动,寻找我的名字。要是白天飞行就好了,我一面查看计划,一面想。我的名字出现在第一页纸的底端,果然是昼间飞行,与驾驶另一架飞机的副中队长飞编队。我翻过这一页纸,希望明天能够歇一个晚上;但事与愿违,我的名字又出现在纸上。我的思绪马上回到我进行空中加油时费力的样子,然后头脑里又闪现出下滑降落时从头到尾的糟糕情景。我已感到精疲力竭,简直不能想象明晚还要从头到尾重新再来上一遍。但我需要证明自己已经做好战斗准备,我必须在白天里飞好,以便为夜间飞行建立起更大信心。 当我夜里得悉中队里一名绰号为“迟钝”的驾驶员因当天晚上的降落动作不好而被停飞时,我感到了更大的压力。自己一定要飞好,中队现已缺了一名驾驶员。
迟钝必须经飞行技术审查委员会审查后,才能继续参加飞行,而该委员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组成。如果战斗就在眼前,我必须做好准备。
第三章 志在拼搏
那天深夜我一觉醒来,辗转反侧很不自在,就是那种由于心中有事而不能安然入睡的感觉。房间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使我想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飞行,没有一丝月光时的那种漆黑一团时的情景。这是身在飞机中的一种孤独感。尽管还有其他三个人与我一起相伴,但孤独感依然如故,因为我是飞机驾驶员。是我必须面对黑暗,面对恐惧,驾驶一堆钢铁及航空电子设备降落到茫茫大海中漂浮不定的那一小块甲板上去。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为何到这里来?我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我理所应当受到我的许多大学同学投射过来的那种“参加海军,你疯了?”的眼光。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感觉多少是对的。我总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地方。我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必须证明自己能够成就这一事业的需要,证明自己对黑夜无所畏惧。
可能它来自深深埋藏在我的记忆之中、但我却无法回忆起的那种孩提时代的噩梦。
不管它是什么,我要将黑暗视为一种挑战,一种我个人必须面对的挑战。 套房里的黑暗中亢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一天到晚不停,成了航空母舰出海时的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其中有升降梯的机械传动声,巨大的升降梯上下往复,载着大到飞机、小到武器系统和零备件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往于飞行甲板和机库甲板之间。还有那水手在通道里修理东西时而发出的金属与金属之间的巨大撞击声,以及蒸汽从泄压阀泄出来时发出的扑哧声。总是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如果我想能够得到休息,就必须迅速习惯这些声音。 我的生活中,如此之快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在耶鲁大学毕业的那个学年,我参军的兴趣曾使我严肃认真地考虑是否参加和平队。但是与朋友和家人进行了多次长谈之后,我认定和平队这个组织不适合我。我想以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式为美国服务。我的父亲在朝鲜战争期间从耶鲁大学毕业后,成为海军陆战队的一名军官。
他敦促我彻底分析一下我要参军的原因。我遵照他的忠告,仔细考虑了一下我的想法。我想做激动人心的事情,富于挑战的事情,对美国有益的事,于是我选择了海军航空兵。 我记得,我从耶鲁大学毕业时,告诉人们我计划当一名海军飞行员。人们的反应更坚定了我的决心。他们的面部表情仿佛在问:“你怎么会为了参军而将所受的象牙塔式教育付之东流?”耶鲁大学的多数学生和越战时代过来的许多美国人仍然对军队嗤之以鼻。我的同学和我父母的许多朋友传递给我的信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认为我参军后就将它付之东流了。我不清楚“它”究竟指的是什么,不过我多少揣度出“它”指的是如果我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将会轻易获得的光辉灿烂的前途。
我们班毕业之际,恰逢华尔街的买空卖空、财富易手、垃圾股票登峰造极的时代,挣大钱的诱惑令人难以抵挡。但是对于一个从小到大一直梦想在纽约这个大都市的中心大显身手的年轻人来讲,案牍工作并无任何吸引力。 诚然,我的朋友挣的钱可能会比我多,但我相信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会因一时热血沸腾而放弃一切来换取驾驶喷气式飞机从航空母舰上腾空而起的机会。他们当中无人知道,弹射起飞时的加速度、低空急转时的过载、降落时拦机索的拉力、昼间在航母上降落时的刺激以及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的恐怖,所有这些感觉有多么奇妙。
白天仿佛是那么其乐无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然而到了晚上,真可谓是把性命拴在腰带上过时光的。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会在夜间与我交换位置,特别是现在战争迫在眉睫,他们更会如此。我的耶鲁大学的同窗真是具有远见卓识,他们知道我要参加海军的这一异常决定,于是一致认定我“很可能会为了事业而献身”。鉴于我目前所处的情况,不得不承认我的一些同学确实聪明。但我生性倔强,一定要证明他们都错了。 将我带进茫茫大海中一艘航空母舰的甲板深处这间黑屋子的那条漫长道路,起始于三年多以前佛罗里达州的彭萨克拉。飞行军官预备学校里有不少名人,例如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和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长贝拉普军士。美国海军坚持让所有的海军飞行员由海军陆战队队列教官这些最严厉的军人进行训练。美国海军陆战队可不仅仅只是一种头衔或美称,它是这些教官的生命的一部分。这些队列教官是真正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他们被选来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任教是因为他们是陆战队的楷模。我永远不会忘记1987年9 月27日下午我在彭萨克拉海军航空站626 号楼的走廊上遇见我的队列教官参谋军士马西时的情景。天空中太阳虽然已经开始西下,但它照射到佛罗里达州大地上的热量却烤得我这个来自康涅迪格州的人大汗淋漓。
阳光正好照在走廊上,晒得我手臂和脖子上淌下一串串汗珠,而我当时站在那里琢磨到底是跨进面前的大门,还是等有人出来接我。大门后传来大声的怒吼和尖叫,而我的犹豫证明是有道理的。参谋军士马西替我做出了决定,其后几个月亦是如此。
大门猛地被打开,他走了出来。在我仍然不知所措之前,他便飞快来到我的面前,然后是一番非同寻常的谈话。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别瞪着我,小子。”他大声喊道。然而我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那张对我言语不敬的面孔。“我说了,别瞪着我。那双眼睛最好是注视千里之外的天空。”他像一条浅水中的鲨鱼围着我转悠,而我站在那里浑身冒汗,眼里只看得见他那顶防火队员式的帽子围着我转来转去。汗水开始流进我的眼睛,当我抬手擦汗时,他又训起我来:“我让你擦汗了吗?小子!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得听我的命令。明白吗?” “是。”我低声答道,声音里不无恐惧。 “我听不见你讲什么。你喜欢窃窃私语?你是在跟我调情?” “不是!”我竭力大声喊道。 “不是下面应该说什么?小子。你是个想跟我咬耳朵的不懂礼貌的甜蜜蜜的家伙,是吧?小子。” “不是!长官!”我再次大声喊道,相信这下该可以了。 “拿起你的那些垃圾。”他大声叫遭。我低头看了看我的粗呢旅行袋,弯腰抓住其把手。“停!停!停!你他妈的停下来,回到你刚才站的地方去。”我直起身来,尽量装着将目光盯向那千里之遥的地方。“当我要你干什么事情时,我希望事情干得像闪电那样快。不过你必须等候我发出动令。你一定要等到听见动令才能行动。明白吗?” “是!长官。”我喊着答道。 “你又在窃窃私语。”他咬着我的耳朵说道,他的帽沿直挨到我的太阳穴上。
“不是!长官!”我吼叫着。 “拎起你的破东西。”我开始弯腰,但马上停了下来。这简直像是一场孩子们玩的“我说你干”的游戏。“开始!”他大声喊道,于是我马上俯下身去抓起我的旅行袋,然后尽可能快地恢复立正姿势。“拎起你的垃圾靠那边的舱壁放好。预备——”他大喊道。我开步迈向大门。 “不对!不对!不对!回来!我下达动令了吗?” “没有!长官!”我大声叫道。 “那你为什么要移动你那双小臭脚,小子?” 这可是个叫人难于回答的问题。于是我采取了最好还是诚实点的态度。“长官,我不知道。” “那么你也是个傻瓜蛋。这些年来海军越来越不像样子。现在再来一次。”他停了片刻,然后大声喊道:“拎起你的垃圾靠那边的舱壁放好。”这一次我没有缩手缩脚。“开始!”他大声喊道。于是我拎起我的旅行袋奋力疾跑了10码远的距离,将它放到我估计是他所指的舱壁的地方。我后来才得知,舱壁只不过是海军的一个术语,指的是墙壁而已。我开始认识到需要掌握一整套全新的词汇。 然后他继续询问下去,从我的姓名问到我的家乡和我在哪儿上的大学。他问了大量的有关我的情况。 “这样的话,我敢断定你宁愿与你的那些叫作什么墨非、邦尼和基普的大学同学一起喝喝酒,打打网球什么的。” “不是的,长官。”我刻意地大声喊道。 “你的‘不是的,长官’是什么意思?你真傻,小子。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宁愿听我冲着他的傻瓜屁股蛋叫嚷,而不肯去和名叫什么墨非、邦尼和基普的同伴们一起打打网球。” “长官,我是自愿来的。我想接受这种训练。”这是我唯一想得起来的话。 “屁话!干吗不在训练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之前便退出。干脆回到游泳池和网球场去,让能够应付自如的人来当兵得了。” “长官,我能够应付。”我大声喊道,不过对自己也是将信将疑。我决心坚持下去,但我属于少数。参谋军士马西能够在头24小时之内“劝说”我们初级班的四分之三以上的人打退堂鼓。由于体力和心理上残酷无情的折磨,淘汰率高得使该校校长不得不将我们班剩下的7 名预备学员留下来一个星期,这样我们可以在下一班的学员到来时再从头开始接受一番考验。我们班只剩7 个人,安排如此小的一班人从头至尾完成为期4 个月的训练对海军来说很可能太不经济了。 虽然起初看来这种训练好像是一种随意的和无理的滥用职权,但从某些方面来讲它毕竟是一种训练。尽管我对它不理解,但我愿意接受它。我知道,如果我想成为一名舰载机驾驶员,我不得不接受这一训练,因此我做到了逆来顺受。我玩这种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的游戏,而且玩得不错。有一段时间,我只是听命于一顶帽子。
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在受训的头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甚至根本就没有看过参谋军士马西的脸。然而我熟悉了他的皮靴,因为当我们班做俯卧撑时,他往往会沿着我们一字排开的队伍踱来踱去,并且不停地教训我们:“别盯着我,小子。”结果,在训练的头几个星期里,我实际上没能清楚地看上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一眼。 在4 个月的训练期间,参谋军士马西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其间我练长跑,做俯卧撑,学习从海上力量到空气动力学等各种课程,以便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合格的舰载机飞行员。我清楚地记得,由于我们班在行进和持枪分列式行进技术方面不如别的班,参谋军士马西率领我们进行补训。我们来到户外的“研磨机”上。这是基地里一片巨大的停车场,是联队预备军官走队列的理想场地。场地十分宽敞,没有什么阻碍我们行进的障碍。我们练得相当不错之时,只听参谋军士马西用海军陆战队队列教官那种典型的难以辨清的语言命令道:“全体注意,立正!向左转,抬头看!”这时,一群喷气式飞机成密集编队从远处呼啸而来。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密集的飞机编队。这是“蓝天使”从海上演练返航归来,返回离我们练队列的场地不到2 英里的训练基地。 当他们从我们头顶掠过之后,为了继续给我们这支看得目瞪口呆的队伍再增添一些惊奇,参谋军士马西说道:“这个编队中的僚机驾驶员大约在6 年前,曾经在本操场练过队列。如果你们确实想的话,你们也可以当一名这样的僚机驾驶员。”
未等他的这番话产生效果,他便大声喊出了下一组口令:“持枪!向右转!齐步走!”于是,我们在这块滚烫的佛罗里达州的水泥地上多练了几个小时的持枪行进,想象着与“蓝天使”一起飞行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每天清晨5 点,我们随起床号醒来。由于我们穿着跑步服睡觉,几分钟内我们便做好了每天早晨的长跑准备。海军陆战队的队列教官特别喜欢跑步。高兴起来他们就边跑边唱。唱歌的确有助于使人们暂时忘记清晨5 点钟起床时所感到的难受和不适。这些歌称作“乔迪之歌”,它们还可以建立起一种节奏,使整个学员队跑起来步调一致,节奏稳定、简单。多数“乔迪之歌”都与飞行有这样或那样的关系。
有些歌词牢牢地记在我的心中。其中一首歌特地描述了在“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那狭小的甲板上降落时的感受。 我想当一名海军飞机驾驶员,
我想降落在列克斯夫人之上。
因为所有佩带金质飞行徽章的朋友告诉我,
在航母上降落比性生活更加令人向往。
另一首歌同唱的是一名年轻的飞机驾驶员为了添置一些新的飞行装具,被迫求助于大自然的帮助: 一天中午我正在丛林中跑步,
吝啬的老鳄鱼拦住了我的道路。
我说,鳄鱼,鳄鱼,你最好让开一些,
不然我要用你做一双飞行皮靴。
鳄鱼皮柔滑闪亮,
做成的飞行皮靴大小适当。
经过4 个月的歌唱、长跑、俯卧撑以及其它更加系统的训练,我学会了正确的敬礼姿势:右手手指与拇指并拢,肘部抬起成适当的角度,右手食指对正右眼眼角。
我能够立正站好,双手刚好贴在裤缝线后,脚跟并拢,双脚张开成45度角。我可以根据口令在行进中熟练地操弄步枪。我能够完成翻越墙壁、攀上绳索、穿过坑道、越过沙滩的障碍长跑。但是我还不会飞行,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飞行。当时我的确不清楚,但回过头来看,的确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学到了某些宝贵的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不屈不挠地寻根问底和坚持不懈地追求完善是最基本的学习和工作态度,而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谋军士马西将这种态度深深地注入了我的心中。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的每一次飞行都将有他伴随在我的身边。 在寒冷刺骨的一月份的一天,我毕业了,并被授予美国海军少尉军衔。这天,美国海军陆战队枪炮长贝拉普军士送给我们班每个人一张小卡片。我后来将这张卡片用镜框装了起来,直到今天它仍然摆放在我的写字台上。卡片上写着: 你可以将海军官官分为两类:滥芋充数者和志在拼搏者。滥竿充数者是一些决不肯做出自我牺牲的人。他们根本不知什么叫做“完全献身”,因此他们永远也品尝不到荣耀的滋味。志在拼搏者则是一些要求自己做出最大努力并且愿意付出代价的人,他们将能够获的荣耀。
生活就是这样,既有滥芋充数者也有志在拼搏者。问题是……你到底是哪种人?
自从飞行军官预备学校毕业以来,我一直在寻求这个萦绕在我心中的问题的答案。我到底是哪种人?我是否具备完全献身的精神去做一名志在拼搏者?我相信自己有这种精神,但是我认识到除了参加实际战斗,没有什么东西能更好地证明这一点,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因此,当总统规定的伊拉克撤出科威特的最后期限日益临近之际,我头脑当中不停地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我究竟是一个滥竽充数者还是一个志在拼搏者?既然我不能充满信心地回答这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便从我的头脑中冒了出来,这是一个与爱情有关的问题。 艾丽丝会等我吗?两个星期前,我一直忙于恋爱。而现在我则忙于准备打仗。
当我躺在漆黑一团的房间里的狭窄不平的床上时,我回想我究竟舍下了什么。我不禁微笑了起来,因为我回忆起了在康涅迪格州的罗克斯伯里与我的家人和我钟爱的姑娘一起度过的那个欢乐的感恩节周末。我记得那个周末我们一起度过的每时每刻。
一个特别清晰的情景浮上了我的脑海。 艾丽丝和我足足走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一起站到一块岩石上面。这是康涅迪格州一座俯瞰着瓦拉毛格湖的小山上的一块突出来的岩石。毫无遮拦的山峰使西部的田野一览无余。11月的风寒气袭人,我脱下上衣给艾丽丝披上。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寒气袭来,我们的脸冻得通红。我们准也不愿离去。当黑暗降临时,我们手挽手依依不舍地下了山。我比以往更加肯定了我对艾丽丝的感情,并且开始觉得她也更加认真地看待我。 黑暗中,我不禁莞尔。无论如何,我必须说服她相信我就是她的意中人,我值得她等待。我以自己办事计划周密的习惯,设计了一套从波斯湾追求她的方案。方案非常简单:每天至少写一封信,这样她就没法不想着我了。然后当我返回家园时,我就能够当面使她信服我的确是她的如意郎君。 随着这些幸福乐观的思绪,我又坠入了梦乡,没有让我床铺上方铁链在飞行甲板上的拖拉声搅得我不能入睡。故乡有许多值得我去奋斗的东西,而这一想法使得我惊恐万分,不知这次出海值勤将会遇到什么事情。我只有祷告,祝愿我安然无恙地回到艾丽丝的身旁,这样我就可以说服她相信我们应该一起共度此生。
第四章 奋不顾身
  “我发现了他,他位于我机下方,4点钟方位。”古奇说道,他是我的右座,转弯时5个G的过载压得他言词不清。
  “他是否已经准备开火?”我问道,继续向后拉杆,胸腔感到过载的压力。
  “还没有,不过他正在设法操纵飞机绕到我们尾后。”古奇说。我继续拉杆,左手用力向前推油门,我敢断定力气之大,几乎扳弯了金属杆。我现在处于防御态势,只想像摔跤运动员在垫子上挣扎那样,想方设法别让对手扳倒在地。我看不见“敌机”,因为他正从我的右侧进行攻击,而由于“徘徊者”飞机为双座并列,此处正是我的视线盲点。我只有信任古奇了,让他来当我的眼睛。
  “他马上要进入射击位置。”古奇提醒我,“准备摆脱。预备,开始!”古奇说道。我将驾驶杆猛地向左一打,然后将其向前推到头。过载指示表立即跳到-2G的位置,座舱里的每个人立即被抛向座舱盏。飞机地板上的灰尘在我的眼前漂浮。当“徘徊者”飞机向大海俯冲,企图摆脱攻击者时,只见大海罩住了整个风挡。
  “停止,坦克。”副中队长用无线电通知我。“动作很好。你现在担任长机,带领我返回母舰。我现在的油量为6500磅。”副中队长急不可待地脱口说道。格斗演练结束了。看来如果副中队长用“坦克”这个呼号称呼我,那么我的这个呼号就会被叫下去了。这个呼号来自我的名字谢尔曼,因为美国有一种坦克型号叫“谢尔曼”。这个呼号还不坏。实际上我很幸运,有的家伙的绰号不仅十分难听,而且想甩也甩不掉。
  “明白,停止演练。我担任长机,我现在油量为6200磅。”我边说边拉起飞机改出陡直的俯冲。我们已经完成了数项防御战术训练。这是中队里进行的一种“徘徊者”飞机对”徘徊者”飞机的训练,旨在使我演练万一敌人战斗机攻击我时我必须采用的机动飞行动作。我曾在密西西比州的默里迪恩从一位女飞行教官那里学习过我刚才用来对付副中队长的负过载机动动作。她总是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在舰队里用上了这种机动动作,就告诉他们是一个姑娘教给你的。”她是我在受训期间遇到的最优秀的飞机驾驶员之一,我认为能够与她一起飞行是一种荣幸。既然这一机动动作确有成效,我也就不必告诉副中队长是一个“姑娘”教我的,不过当我想到假如我告诉他事实真相时他的反应,我不禁笑了起来。我需要掌握这种机动动作,因为对一架“徘徊者”飞机来讲,在遭到敌人战斗机攻击时逃生的唯一办法就是摆脱它。当一想到自己像个飞行靶子,即战斗机驾驶员所称的“葡萄”,的确让人感到极为沮丧,而我正是这样的一个靶子。虽然我们在布置任务时确定由副中队长带队返航,但此时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从与中队的其他人交谈中得知,副中队长可能会不经事前布置就要求我带队返航。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不过我知道他正在仔细地观察我。
  在编队中飞长机的位置更多需要的是领导技能,而不是动动驾驶杆和收加油门的技能。最为困难的问题是你要记住你身后有一架僚机,他要随你的一举一动做出反应。这样你的动作尽可能的柔和就显得十分重要。我们围绕军舰所做的一切现在都是为了打仗。昼间回收飞机时,“给嘴唇拉上拉链”,即保持通信沉默。所有的飞行动作均依照预先的布置执行,飞机之间保持目视间隔。这些程序实际上十分容易,只是要对周围有时不太明了的环境一直有清楚的了解。我带领副中队长下降高度至3000英尺,这是“徘徊者”与“入侵者”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空盘旋等候“率先进场降落”的高度。
  “率先进场降落”是指,当最后一架准备弹射起飞的飞机滑出降落区后,你将是第一个降落的飞机驾驶员。如果进展顺利,从最后一架起飞的飞机滑出降落区到第一架降落的飞机的机轮接触甲板之间,仅有几秒钟的间隔时间。我们都盼望能够做到这一点。要想作为一名经常率先进场降落的驾驶员,既要把握好时机,又必须有高超的技术和运气。这是飞机驾驶员之间互相竞争和比试高低的又一个项目。
  “嘿,我们有伴了。”古奇说道。我很难看见他所指的加入我们编队的两架“入侵者”飞机,因为它们位于右后方我的视觉盲点处。我从飞机的后视镜里瞥了我的两架新僚机一眼。现在我是在率领一个4机编队,而我实际上尚未获取率领2机编队的资格。我可以感觉到副中队长的灼人的目光几乎能将我的后脑勺烧出一个窟窿。可别搞砸了。这是当我们绕着航母盘旋,等候适当时机下降高度进入降落航线时,我唯一能够告诫自己的话。
  率先进场降落除了是一种竞争以外,还有一项重要意义。虽然它可激发飞行联队驾驶员们的竞争精神,但更为重要的是,率先进场降落可以大大缩短回收飞机时航空母舰被迫逆风行驶的时间。为了回收飞机,舰长不得不转弯沿可以预测出的航线逆风行驶,直到回收结束。此时,航母容易遭受攻击,变成敌人容易打击的目标。因此对舰载机联队来讲,尽可能迅速地将飞机回收到舰上极为重要,为了率先进场降落,驾驶员需要“诀窍”。这是一个海军俗语,意指老飞行员传给新飞行员的忠告或经验。“获得诀窍”是新飞行员成长为老飞行员的必由之路。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率先进场降落”的诀窍是,当降落区还剩5架飞机等候弹射起飞时,你就要开始下降高度。在“中途岛”号上空懒洋洋地兜圈子越来越使人感到心烦。转第一圈时,弹射起飞刚刚开始,甲板上挤满了飞机。这一次当我们飞越航母上空时,我看见还有8架飞机等候起飞。起码还要盘旋一圈,我想。
  从盘旋高度俯瞰飞行甲板仍使我感到浑身紧张,两年前我第一次驾驶海军飞机在航母上降落时就曾感觉到这种紧张。那是一个温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正驾驶一架罗克威尔公司生产的“鹿眼”式教练机在墨西哥湾上空进行4机编队飞行,我们刚好位于佛罗里达州基韦斯特的西南方。带队长机是来自一个得克萨斯训练中队的飞行教官,其呼号为“獾”。他率领3名颤颤惊惊的学员进行单飞,前往“列克里敦”号航母做首次航母降落资格考试。在此前的几个星期里,我们一直练习在陆地机场上着陆,现在海军希望我们能降落到茫茫大海上的那只小船上。这简直是疯了!我记得自己一边这样自言自语,一边在这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航母上空盘旋。我们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曾告诉我们,只要你集中精力根据“光点”显示出的飞机位置飞,在跑道上着陆与在军舰上降落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在我亲眼目睹之前,我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可现在我发现他们完全错了。从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来看,在跑道上着陆与在“列克斯夫人”的甲板上降落真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在航空母舰上降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高处的人,前来救他的人不停地安慰他说:“别朝下看!”可问题是他不由自主地一定会朝下看。当你认识到你的确不应朝下看时,已为时过晚。两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獾”率领我们3个学员开始降落,随后的一切进行得如此之快,我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我开始下滑转弯,放下起落架和机尾挂钩。等我再明白过来时,我的脸已经贴到了仪表板上,并用手将驾驶杆从我的胸前拉开,因为激动之中我忘记锁紧我的座椅背带。我总算安全地完成了4次弹射起飞和4次舰上降落,而且实际上我完成得很不错。但是现在,尽管我已经“进入了角色”,已经有了30天的航母降落经验,但“中途岛”号航母看起来仍然太小,我仍然搞不清自己是否真正能够安然降落。
  当我们又盘旋完一圈时,降落区还剩5架飞机,时机不错。“我们现在开始下降高度。”我对古奇说。当我们到达盘旋圈的后一边时,我柔和地收小了油门,推下了机头。我非常希望自己今天能够成为率先下滑降落的编队长机。但我也必须动作柔和,照顾我的3名僚机。副中队长紧紧贴着我的有机翼,其他两架“入侵者”飞机也保持住了编队。我现正率领编队进行左转弯下降,从3000英尺的高度降至800英尺,飞至距航空母舰舰尾3英里处的降落起始点上。
  “你的腹下没有飞机。”古奇那经验十足的声音说道。我由于集中精力观察航母,因此忘记察看当我们下降高度进入舰尾3英里处的起始点时,我们的机腹下及飞机右侧是否有其它飞机飞过。在一般情况下,我让我的右座飞行员察看“徘徊者”飞机的正下方,以确保不会发生空中相撞事故。我被编队里的其它3架飞机弄慌了神。我忘记了自己脑袋中应该牢记的东西。当整个编队完成转弯改为平飞时,由于我的操作十分准确,我座舱里的高度表正好指到800英尺。根据海军的程序,这一高度是驾驶员进入航母降落航线,即所谓的“下滑降落”的高度。下滑降落是一种不停地操纵飞机进入降落航线的方法,其间驾驶员要操纵飞机做一个90度坡度的滚转,然后完成180度的减速转弯,以降低空速,这样他便可以安全地放下起落架和襟翼。最后的180度转弯是飞机处于全部降落系统打开或放下这种“不整洁”的空气动力外型时完成的,然后最终由拦帆索拦住飞机降落在飞行甲板上。
  率领其它3架飞机进入下滑降落的最困难的部分是,我不得不在舰首处开始下滑。在舰首处开始下滑可以为我的僚机们提供更多的逆风飞行机会,因此也为他们留出了更多的时间,但我则必须加快自己的降落动作程序。降落航线就像是一组排列复杂的多米诺骨牌。如果有一名驾驶员动作搞砸了,将会产生巨大的连锁反应,就会打乱协调一致的飞行节奏和精确性。我必须在舰首进行下滑转弯,这样我的3名僚机就可以拉开15秒钟的间隔依次开始下滑转弯。这一速度较快时的15秒钟的间隔然后就会转化成每架飞机放慢速度实际降落时的45秒钟的间隔,而这一间隔正是飞行联队指挥官所希望看到的。
  正当我在航母后方3英里处的800英尺高度上操纵飞机滚转时,我可以看见我的僚机们编好了队形,为的是在为我们降落动作评分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们面前露一手。我率领编队对正了航母舰尾掀起的白色浪花,轻轻推了推油门,让降落指挥员们欣赏一下我们的动作。飞机调整得很好,飞行动作稳定。空速表爬升到415节处,大大高于我所习惯的速度。我通常在航母上风约1英里处以350节的速度进入下滑,这样我的时间就更充分一些,但是今天我没有这样的机会。“脱离他们。”我对古奇说道,然后将驾驶杆向左一打。古奇迅速向我们的僚机发出我们开始下滑转弯的信号,说时迟那时快,过载力开始了,我们俩由于身体受到新的作用力的压迫而呻吟起来。飞机完成了180度转弯,找看见空速表指到300节。“他妈的,我们速度太快,弯子也转得太大了。”我说道。
  “是啊。”古奇说道,沉静而又警觉。
  我知道后座的两位电子战军官已经准备好应付一切情况,因为他们清楚我已经在超负荷工作,而且他们知道,对一名驾驶员来讲,飞降落航线时超负荷工作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的高度很低,而且正在下降转弯。放起落架的最大容许速度为250节,因此我便紧紧盯住空速表,当它一指到250节,我立即扳下了起落架把手。此刻还可以对进场下滑进行修正。
  “1、2、3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度,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仪表正常,压力断开,进入速度将为125节,剩余油量5000磅。”我一面一连串地报出降落检查程序,一面将视线从座舱内转向飞机外。我觉得高度有点过高,离航母也太近,不过仍属允许范围,而我现在认识到这是一种正常景象。航母正向前行驶,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风则迎面吹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保持准确的进场下滑线几乎不现实。而这种“我无法从这里到达那里”的感觉意味着我的航迹很可能正好。
  我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迎角指示器上那个历历在目的红色的山形信号灯。我的速度快了20节,高度高了100英尺。飞机现在又高又快,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我大着胆子收了收油门,并且向上调整了一下机头来调整我的空速。当我们滚转进入下滑通道时,我扫视了一下甲板左缘的灯光,寻找那将会帮助我飞好下滑线并降落的熟悉的东西。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光点”不见了。因为我的高度太高,我的“徘徊者”飞机位于光学指示系统的顶排灯光之上。真令人感到窘迫。这是一个晴好、风平浪静的大白天,而我却未能飞好进场下滑动作,看到“光点”。我对自己非常不满意,于是开始对飞机进行必要的大动作调整。
  我向前顶了一下驾驶杆,开始降低高度。几秒钟内,我便看见那熟悉的黄色“光点”的闪光出现了,于是我加了加油门放慢下降速率。当我接近甲板时,“光点”开始坠到绿色数据灯之下,向我表明我的高度开始变得过低,于是我的左手向前推了一下油门,增加了足够的椎力使我越过了舰尾,挂住了拦机索。这最后一加油门使“徘徊者”飞机的滑翔路线改平,结果我挂住了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拦机索。飞机的滑跑将我们几乎带到甲板的边缘。
  减速停止,使我得以将驾驶杆从我的腹部移开,然后我马上看见了飞机右前方的”黄衫”拼命向我打信号,通知我收起尾钩向前滑行。原来当我暗自庆贺自己终于安全降落到舰上时,我忘记了自己还不能调以轻心。副中队长的飞机紧随我机的后面,我必须离开甲板,这样他才能降落。如果我在甲板上逗留过久,飞机降落指挥员就会被迫下令副中队长复飞,而我今后就别想得到安宁。
  我向前加了加油门,并根据“黄衫”的指示操纵飞机滑行。“黄衫”引导我向前滑向“中途岛”号的舰首,我被交给了站在舰首的另一名“黄衫”。我知道自己已经安全滑离了降落区,因为我的身后传来副中队长的飞机在我后面降落后,他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当我滑行到舰首之际,我们编队中的两架“入侵者”飞机均已降落,我已经可以看见他们后面的下一个飞机编队正进入降落航线。这是一连串令人叹为现止的动作:12架飞机在保持无线电沉默的情况下,以45秒的间隔时间,依次降落到茫茫大海上的一艘军舰上。作为其中的一员,我感到十分自豪。
  按照“黄衫”的引导,我在舰首处调头向后滑向舰尾的左舷,我们的“徘徊者”飞机最终将停放在此处并被用铁链拴在甲板上。当“黄衫”向我发出飞机已固定好的信号,我马上通过机内通话系统说道:“好了,伙计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停稳固定好——大家插好座椅保险栓。”机组的每个成员伸手将弹射座椅的把手锁至安全位置,这样谁也不会在离开飞机时不小心被弹射座椅弹了出去。当每个人证实自己的座椅处于安全状态之后,我便关闭了“徘徊者”飞机的发动机,抬起了座舱盖。
  温暖的海湾空气刮进了座舱,迅速吹干了我脸上的汗水。当我费劲地爬出“徘徊者”飞机的前座舱时我注意到“黄衫”们正指挥一架E-2C“鹰眼”飞机滑向一号弹射器。此事非同寻常,因为一般来讲,飞机回收结束后,不会有飞机弹射升空。我脱掉紧紧勒在腹部和双腿上的里面装有充气皮胆、可帮助我克服过载压力的尼龙抗荷服,然后解开我的座椅背带以及腿部限动器。当我爬出座舱之际,我朝一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挥了挥手,他刚才跟随我进入下滑转弯。他也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精神抖擞地经过我们的“徘徊者”飞机向其待命室走去。他回待命室的最近路线是经由一号弹射器后面走过,而该处弹射人员正在将那架“鹰眼”飞机钩上弹射梭。
  我从“徘徊者”飞机的登机板上大声疾呼,因为我看见马上就会出事了,但我的呼喊毫无用处。此时甲板上的风速有30节,而“鹰眼”飞机又要起飞,因此任何人都听不见我的声音。那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正埋头快步走向位于飞行甲板另一侧的舰桥。弹射军官看了看弹射器的后面,但没有发现那位不该从那里经过的A-6飞机轰炸领航员,因为他被一架停放着的F/A-18“大黄蜂”飞机遮住了身影。一位“黄衫”猛一抬手发出了“压力充满”的信号,E-2C“鹰眼”飞机的驾驶员加满了油门,而这时那位A-6飞机的轰炸领航员刚好从停放的“大黄蜂”飞机后走了出来。当他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就被“鹰眼”飞机螺旋浆的尾流罩住了。
  一架E-2“鹰眼”飞机有两组巨大的螺旋桨。它们产生的气流如同飓风一般,将它们后面的飞行甲板变成了一个风洞。顷刻之间,那位轰炸领航员被刮倒在钢铁甲板上,他的领航图囊被刮开,所有的航图和代码文件飞了出来。他试图爬起来,但就像一棵在莽莽草原上摇摆不定的风滚草。他拼命企图抓住飞行甲板表面上被称作“台眼”的可以挂住链钩将飞机固定在甲板上的小孔,但他的手指未能找到任何小孔。那位轰炸领航员的双手无望地在甲板上拍打摸索,企图抓住什么来使自己停止沿飞行甲板滚动。正当这时,我看见一个人影从甲板右侧飞奔过去救助那位轰炸领航员。这是一项典型的旷野救助行动。只见这位保护神向那名轰炸领航员扑过去,将其扑倒在甲板上,同时抓住了一个台眼。他将那名轰炸领航员按在甲板上,希望弹射军官此时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他知道抓住那个台眼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该弹射军官做出关键的决定了。他已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必须在将“鹰眼”飞机弹射出去还是暂停弹射之间迅速做出抉择。如果他发出弹射“鹰眼”飞机的信号,飞机就会在3-5秒钟内离开甲板腾空而去。如果他发出信号暂停弹射,7-10秒钟后驾驶员才能实际上将油门收回到慢车位置,从而将那名轰炸领航员及其救援者从狂风的牢笼中解放出来。然而在这7-10秒钟的时间里,那位救助轰炸领航员的人可能会无力继续抓住台眼,两个人均会开始被风刮得沿甲板滚落而去。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弹射军官便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只见他用手一触甲板,发出了弹射飞机的信号。“鹰眼”飞机在3秒钟内便被弹射出了“中途岛”号航母的舰首,飞行甲板工作人员立即奔向那名轰炸领航员和他的救命恩人,而这两位此时松开了紧紧抓住的台跟,一起站起身来,两人都已感到精疲力竭。
  当我来到这群人的身边,我一看其飞行甲板落水救生服,就知道那位勇士是我们中队的一名上士。“终于将他按住了啊,罗斯军士。”我微笑着说道。
  “谢谢长官,但我越来越老了,干不了这种鬼事了。将那些愚蠢的飞行人员按在甲板上是年轻人干的活。”
  “是啊,我知道库兹非常高兴有你在场。”我看了那名面色苍白的轰炸领航员一眼然后说道,知道他对救命恩人感激不尽。
  “是啊,我想。”军士笑着说道,心里想着如果下一次回收飞机时遇到紧急事故,自己同样会挺身而出。根据多年来在飞行甲板上的工作经验他会不加思索地做到这一点。罗斯军士未停下来喘口气,就开始向正在检查我们中队的一架“徘徊者”飞机的年轻飞行甲板工作人员大声发出一连串的指示。这位刚才拯救了一个人,使其免受伤害甚至死亡的军士又返回到正常的工作岗位上。当我走下甲板前往待命室时,我认识到自己刚刚目睹的一切,只不过是寻常事情一桩,我必须习以为常。飞行甲板是个危险之地,你必须提高警惕,注意观察。
  我们的任务总结会既长又烦人,因为是副中队长来主持。他不厌其烦地评论编队飞行的方方面面,从开始进行编队直到我们返回“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后的飞机停放点。下个星期之内,我们的副中队长就要成为我们的中队长。我非常想了解这位将率领我们参加战争的人。他现在是一名飞机驾驶员,但开始时只是“徘徊者”飞机上的一名电子战军官。电子战军官转为飞机驾驶员的机会极少。那些得以转为驾驶员的人,必须经历所谓的“去锚手术”,即不仅必须从他们的金质飞行徽章上取下一只锚(海军飞行军官的飞行徽章上有两只锚,而海军飞机驾驶人员的徽章上只有一只锚),而且他们不得继续与电子战军官队伍抱成一团。这样,在许多人的眼里,副中队长就成了一个斥责人成癖的家伙,他利用一切机会来打击那些军衔较低的电子战军官们脆弱的自尊心。作为一名驾驶员,我极少感觉到副中队长发怒时的那种灼人的烈焰,但我为我的电子战军官朋友们感到难过,因为他们在任务总结会上动辄成为他发怒的对象。虽然任务总结会上有必要不厌其烦地讨论一些细节,但完成了一次困难的飞行任务之后再没完没了地罗嗦下去,的确让人感到痛苦。
  当我们终于散会时,我看见了战马,他仍穿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海上救生服。在飞机座舱里操纵飞机对他来讲易于反掌。我非常羡慕他,那些我不得不学习和思考的东西对战马来讲仿佛只是他的第二本能。我听说他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时也是驾轻就熟。我希望他的某些本能可传输到我的身上来。可能这只是一种经验,但不管它是什么,我希望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今天轮到他们组值班,我问他下一次回收飞机时我是否能加入他的队伍。
  “当然可以,坦克,或许我们今天还可以将指挥飞机降落的权利交给你。”战马笑着说道。他指的是实际上让我来控制飞机的回收并为飞机的降落评分。
  我虽并不认为自己已达到这一水平,但却毫不迟疑地申明那太棒了。我对可能参加这一行动而感到高兴,于是离开了待命室,前往“脏衫”军官娱乐餐厅匆匆吃午饭。该处之所以被称作“脏衫”餐厅,是因为这里是军官们可以穿着飞行服就餐的唯一地方,于是它便成了飞行联队人员就餐的地方。中队长早已批准我担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请求,但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官们尚未将我编入正规小组。这样每当有机会,我就会走上甲板来到飞机降落指挥平台上,锻炼自己观察适当的下滑线及飞行联队各种不同飞机的降落性能的眼力。舰上有5个飞机降落指挥小组,战马是其中一个小组的组长。我们中队的另一名“未琢之玉”驾驶员瑞恩,是另一个组的成员。对于我来讲,当一名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组的自由成员很开心,因为我可以见到所有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从不同人的身上学到更多的“诀窍”。
  吃完一块烤奶酪三明治和一些油炸马铃薯条后,我踏上位于航母舰尾的飞机降落指挥平台的长长路程。沿航母左舷前往飞机降落指挥平台是一段扑朔迷离的道路。过道通往舰尾时开始东转西拐。高抬脚步迈过膝盖磕绊物(这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海军术语,指的是在航母的横向舰壁上开出的水密舱门的两英尺半高的底框),使得这一路成为很好的锻炼和真正的伸腿运动。此行仅需几分钟而已,如果你有急事,则可能在一分钟内跑完这段障碍赛,时间长短取决于过道里过往人员的多少。过道很窄,不足以两个人相对而过,因此情况往往是当两个人迎面而来时,军衔低的人停下来并将背贴在舱壁上,让军衔高的人顺利通过。在我前往舰尾的路上,过往人员不多,而且处于降落区正下方的舰尾部分是士兵居住的主要地方之一,因此我的军衔高于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数人。
  当我转过最后一个弯时,正好碰上疯狗和战马在查看记分簿。记分簿有两种,单数日记分簿和双数日记分簿。每天结束之时,小组长负责确保当天所有的降落评分都输入到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计算机,以便跟踪驾驶员的技术表现。每天傍晚,计算机打出各中队的报告,上面记载着参加当天飞行的所有驾驶员的降落动作评分。然后中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将这些评分转登在中队的“绿板”上。该板之所以被称为“绿板”,是因为最佳的降落动作被评为优秀并用绿颜色登记在该板上。黄色用来表示降落动作一般(称为及格),而白色用来表示低于一般水平的降落动作(称为不及格)。到目前为止,我的得分全都是黄色和白色,我非常渴望获得第一个绿色得分。
  “好啊,伙计们。”我兴致勃勃地打了个招呼。“第二次回收后我就没见到过你们。我飞的是605号飞机。”
  “嗨,坦克。是啊,让咱们来看看你的降落动作如何?”战马往回翻着记分簿说道。他一面念叨着605,一面扫视着从当天上午开始回收的飞机的编号。“在这儿。605,开始下滑至中段高度过高,下降至中段时油门有点不足,接近舰尾时高度有点低平,及格。钩住第三道拦机索,很好地纠正了开始下滑时过高的高度。”
  “谢谢,不过我还得将下滑航线飞得更好些。”
  “开始下滑后的纠正动作不错,但是请记住,建立好的航线才会有好的开始下滑,而有了好的下滑才会有好的降落。”疯狗提出了忠告。疯狗是一位严厉的飞机降落指挥员,不过他察觉到我需要鼓励。在这艘航母上,他必须严厉。因为“中途岛”号是舰队里最难降落的军舰,如果他不坚持高标准严要求,那么发生事故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你参加过指挥吗?坦克。”
  “没有。我刚刚上来,打算先熟悉一下情况。”
  “好哇,你总得有个开始的时候,干吗不指挥这批飞机的回收,我来协助你。”疯狗说道,“这是一次小规模的回收,甲板也很稳定,对你第一次指挥来说再好不过了。”
  “是啊,那太棒了。”我说道,竭力掩饰我的紧张和兴奋。我根本就没有指望能得到这一机会,因此我非常激动。
  当飞机仍在连续不断地从舰首弹射升空之际,小组其他成员开始集合。飞行联队飞各种不同型号飞机的单位都有名代表作为专家前来待命,以防他们的飞机出现问题和紧急情况。如果某一架飞机出现紧急情况,这些专家便可向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介绍该飞机飞行特性。疯狗会根据情况严重与否,决定是否需要由他来指挥该机的回收。
  回收开始时总是热闹非凡。我跟着疯殉和战马通过舱门前往飞行甲板,其余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排成一路纵队跟着上了甲板。我们像7个小矮人一样,着装大致相同,小有差异。我们都穿着白色的海上救生服,救生眼用帆布制成,内装充气胆,万一我们被风刮进海里,可保证我们不至于被淹死。被风刮下军舰落入海中的事虽然极少,但我刚刚目睹过差一点就发生了这种事故,因此我认为穿上这种救生服是个好主意。白色救生服的后背上都写着字。疯狗的后背上写的是“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A-6中队成员的后背上是“木桨”,战马和我的后背上则写着“铁爪飞机降落指挥员”。“木桨”一词是飞机降落指挥员的绰号,因为他们过去曾挥动各种不同颜色的木桨向降落而来的飞机发信号。结果“木桨”及“挥动”被沿用了下来,尽管技术已经大大改进了该行业的装备。
  所有飞机降落指挥员们都配备的其它两件重要装备是:小小的黄色泡沫塑料耳塞和太阳镜。我们将这种耳塞称为“泡沫玩意儿”,它们可紧紧地塞进耳朵里,减少喷气式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对耳膜的伤害。至于太阳镜,没有统一的标准,不过新型的全包式欧克雷斯牌相当普及。这种眼镜部分是为了保护眼睛,部分是为了显得有神气。但我们大家戴太阳镜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因为每当飞机降落时,甲板防滑层上的小碎片就会像喷沙一样沿着甲板刮起。一个优秀的飞机降落指挥员应一直注视着飞机,直到它最后被拦机索拦住,就像棒球运动中的一名优秀的击球手那样,应一直注视他的击球,从投球手将球投来直到击中的球最后飞进接球手的手套里。当我们注视飞机降落时,甲板表面上的小碎片向我们脸上刮来,威胁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视力。
  所有的飞机现已全部远离航母左舷降落区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平台。战马作为组长,负责回收飞机,疯狗在一旁监视。战马吩咐我升起风挡,他则负责飞机降落指挥员使用的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屏幕。我按下电钮,接通液压系统的电源,然后启动电动机,在平台后竖起一块巨大的风挡,这样我们不仅可以躲避降落区里飞机喷出的燃气,而且可以使我们躲开甲板上速度几乎达30节的大风。
  “‘入侵者’飞机进入下滑转弯!”疯狗大声喊道。只见一队4架A-6型飞机正呼啸着开始下滑转弯,长机已经在“中途岛”号的舰首上空转弯下滑。我知道我们还有45秒钟的时间使平台上的一切准备就绪,而我又感到自己像真金被火炼一样,快招架不住了。
  “坦克,进行无线电检查了吗!”战马问道。
  “还没有,这个……”如何检查来着?啊,对了。“塔台,我是木桨,无线电检查。”我呼叫道,声音平静得令自己都感到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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