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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袭伊拉克 作者:[美]谢尔曼·鲍德温

_2 谢尔曼·鲍德温(美)
  “你的声音大且清晰。我的声音如何?”
  “大且清晰。”我答复道。我一把抓住控制复飞信号灯的开关,回头查看我身后的灯镜,检查开关工作是否正常。我的手指一按下按钮,明亮的红色灯光便迅速闪了起来,我一松按钮,灯光立即熄灭。“复飞信号灯检查正常。”我朝疯狗大声报告。
  “明白,我的检查也一切正常,备用电台工作良好。好了,坦克,你尽管根据你的观察指挥飞机降落,如果我进行纠正,请别在意。”
  “OK!”我说道。
  “别用OK这个词,除非你是在给飞机的下滑动作打分。”
  “OK,啊,啊,……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对的,我明白了。”战马站在我的身边摆好了姿势,手里拿着铅笔和记分簿记下我对第一架飞机的下滑动作的评分。第一架A-6飞机这时正在转弯,马上就要开始最后的进场降落。我的面前是飞机降落指挥员用的飞机降落辅助电视显示器,上面为飞机降落指挥员提供了控制回收所需的一切有关数据。显示器的正中是一面小型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图像与舰上其余电视屏幕显示的图像一模一样,都是由平齐地安装在飞行甲板表面上的摄像机提供的。屏幕的四周是各种读数,如甲板上的风速和风向、机型、速度,航母的甲板动态(前后颠簸和左右摇摆),飞机飞越舰尾时尾钩至舰尾的距离,以及其它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量信息。
  “他的位置如何,坦克?”疯狗问道。
  “他高度有点低。”我信心不太足地答道。
  “不,他的下滑线太长。记录他的时间。”疯狗大声喊道。该机驾驶员转弯改出顺风边的时间太迟,而“中途岛”号航母与他背道而驶,甲板上的风速很大以及他的转弯时机不佳,这一切意味着他的最后一边的下滑线将会很长很长。驾驶员最后一边的下滑线太长是最令疯狗恼火的事情。
  我左手将电话式无线电通话器举到耳边,右手拿着复飞信号控制开关。当飞机转弯进入最后的下滑时,航母甲板上仍有障碍,于是我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高举过头,为的是提醒自己我决不能让这架飞机降落在仍然有障碍的甲板上。疯狗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高举过头。此举就像是手指上挫一根绳子来提醒你别忘了什么事情。
  甲板状态指示灯的颜色由红变绿,于是我俩将复飞信号控制开关放下至腰间。这天天空晴朗,风平浪静,我们希望驾驶员们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飞行时不需或少需飞机降落指挥员的协助。按计划,这次回收应在“用拉链将嘴拉上”,即在无线电沉默的情况下进行。
  “他现在的位置如何?”战马又问道,想检查一下我的眼力练得如何。
  “高度有点低。”
  “他的位置很准,中心线对得很准。”疯狗说道,意指那架A-6飞机驾驶员下滑时,其下滑坡度和方向都恰到好处。A-6飞机的发动机看来在驾驶员的平稳操作下工作自如。当我注视着这架飞机变得越来越大时,我几乎呆住了。它正朝着我飞来,只要稍稍向左偏一点,飞机的左翼尖就会齐脖将我的头切掉。虽然我以前上过几次平台,但我仍不能相信我站的地方离飞机降落的地方竟会那么近。空气非常潮湿,当飞机呼啸着越过舰尾的边缘时,我甚至可以看见在这架“入侵者”飞机前进气遭周围形成的水蒸气涡流。假如我站在舰尾边上,头顶上放一个苹果,“入侵者”的尾钩很可能会将苹果从我头上钩落,就像威廉·特尔用箭袋里的箭将它射落一样。在这样的降落过程中,容不得出错,而今天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大白天,能见度很好,甲板平稳。当“入侵者”飞机砰的一声降落到“中途岛”号航母的甲板上时,我几乎没有看见任何值得讲评的东西。
  疯狗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吓了我一跳。“对这次降落进行讲评,坦克。”他的喊声盖过了“入侵者”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的下滑时间有多长?”我大声问身后的一位名叫斯特姆的“大黄蜂”飞机的降落指挥员,他在记录飞机的下滑时间。
  “23秒。”
  “不错,及格,下滑时间过长。”战马点点头。用飞机降落指挥员的速记方法记录下了这一评分。我转过头去查看记分簿,打算记住那架A-6飞机的动作,驾驶员在下滑坡度上做了哪些调整。这时我看见下一架飞机正要转弯进入下滑。我张开了嘴,但不知说什么好,只讲了:“啊,这个……他的油门太大,速度过快,因此使他的高度过高,然后——”
  “不行……不行……把那些擦掉。”疯狗吩咐战马。“坦克,观察下一个家伙,我来讲评。”我对自己未能迅速报出讲评意见而感到恼火,于是转身观察下一架飞机。只听见疯狗的讲评词脱口而出:“开始下滑时油门有点大,中段高度有点高,下降高度接近航母时油门有点不够,飞机左飘,降落时偏左。”这些东西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尔后的几次降落使我明白了,我必须加强锻炼我的眼力。每次一架飞机降落,我都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对下滑动作进行评论。每次疯狗都会吩咐战马擦掉我所讲的东西,然后由他来接着详细讲评驾驶员的动作,驾驶员在下滑时如何偏离了最佳的下滑坡度、空速和方向。
  几分钟后,我又经历了几次瞠目结舌的尝试。这时最后一架飞机开始下滑降落,我决心飞机一降落就迅速报出评分。下降而来的飞机是一架A-6型回收加油机,这种飞机几乎总是最后一个降落。在我看来,驾驶员的下滑动作很好。即使有了偏差,他也非常柔和地予以纠正。我决定给他一个OK。
  “降落动作OK。”我大声向战马喊道,“开始至中段高度有点高,下降高度接近航母时油门有点大,越过舰尾时有点高。”
  “评得很好。”疯狗说道,“你开始看出门道了,第一次总是不容易的。”
  “谢谢。飞机降落时确实是来势汹汹的,我几乎总是感到不赶趟。”
  “你一定会了解其中的奥秘的,坦克,干得不错。”战马说道。其他观察回收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相继离开甲板,经过我身边时都拍了拍我的后背,按照他们组长战马的意思对我来了几句鼓励。当我跟随这支队伍离开飞行甲板,想着为其他驾驶员的降落动作打分时,我寻思怎样才能做个优秀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我以往常常寻思如何才能做个优秀的飞机驾驶员。在我看来,两者所需的品质相同:经验、练习,以及随机应变的判断力。但还有一项两种工作都需要的东西,由于找不到适当的词,我且将它称为沉着冷静。我相信我具备这种品质。
  因为我通过了训练中所有的考验,而有些同学却半途而废。但看来好像每天都要去战胜新的挑战,因此你永远无法真正肯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应战。在赢得我的金质飞行徽章的紧张训练过程中,有一件事得到了证实,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关键的问题是当你的弱点暴露出来时,你如何处理它。有的人不能使自己度过难关,结果落伍了。我们这些获得成功的人则能够克服我们的弱点和控制我们的恐惧。
  有些共同的考验发生在飞行军官预备学校的训练初期。其中之一是直升机潜水,其问你被装入一个模拟成直升机的大铁桶中,然后被扔进游泳池里。一旦入水。铁桶头朝下翻转过来,而你则必须从桶中逃生。唯一的难题是,你要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逃出铁桶,因为你戴着一副镜片涂了一层黑的潜水镜,目的是模拟夜间水下环境,总是有人证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不够沉着冷静。然后是跳伞,你身着40多磅重的飞行装具跳伞落入茫茫大海之上,必须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解开降落伞。甚至工程、空气动力学以及领航等课程也会淘汰一些人。
  飞行训练期间,我的一位朋友创造了最近多年来整个初级、中级和高级喷气教练机的最高飞行训练成绩。他被分配到奥希安纳海军航空站飞F-14“雄猫”式战斗机,在那里也是出类拔萃,但到夜间在航母上降落时就不行了。他曾一直是自己班上的佼佼者,在训练的最后关头却掉了下来。两年半后海军发现了他的弱点。他两次未能获得舰载机飞行资格。虽然最后终于获得了这一资格,但他早早就离开了海军。这说明甚至是那些训练期间看来确实有“聪明才智”的驾驶员,也会在某一个夜晚飞某一种飞机时被淘汰。可能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标准能够说明如何才能做一名优秀的飞机驾驶员。
  我的弱点在参加飞行训练一年半后暴露了出来。当我驾驶A-4“天鹰”式高级教练机练习着陆时,我的成绩得了一个“下”,意即飞行训练成绩不理想。这相当于在学校读书时考试不及格。后来证明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挫折,我的成绩迅速跳了上来,我驾驶A-4飞机参加舰载机资格考试时,降落动作一直不错,驾驶“徘徊者”飞机降落时,成绩也都在平均水平以上。但就是那一次失败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每当我信心不足时,那次飞行的情景就仿佛占据了我的整个头脑。我总是担心那种情况是否还会发生,我的降落是否会出问题。到目前为止,我驾驶“徘徊者”飞机降落时动作一直不错,但是每一次降落都要评分,而“未琢之玉”们的动作总是被放到显微镜下来观察。我相信接受飞机降落指挥员的训练会有助于克服我的弱点,控制我的恐惧,并且把对过去降落的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爬下甲板进入甲板边上的狭窄通道后,我小心翼翼地迈过舱门进到舰内的过道。全组人员集中起来后,疯狗马上开始复查每一飞机降落的评分,以确保我们的评分准确无误。我立即领悟到这时飞行联队里的明争暗斗开始了。战马将记分簿递给疯狗,疯狗开始从头到尾查看。对每一次降落,他先大声念出降落飞机的编号,然后读出评分和讲评意见。如果任何一位飞机降落指挥员对评分有不同意见,他可以畅所欲言。
  查看到一半处,疯狗发现了一架“大黄蜂”飞机的降落评分并读道:“307号飞机,降落及格,开始至中段高度过高,降至航母附近时油门不够,飞越舰尾时高度有点低。”
  “哎,疯狗,”斯特姆——“大黄蜂”飞机降落指挥员之一讲话了,“你不觉得这些评论有点太苛刻了吗?”
  “一点也不,斯特姆。我知道那是‘狮子’的飞机,但他的确只飞了个及格。”斯特姆企图将他的中队长的评分提高到良好,但疯狗不肯让步。他匆匆忙忙读完其余的降落评分。大家没有任何不同意见。疯狗私下里批评狮子的降落动作倒是容易,但要由我来当面通知狮子他只得了个及格却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有好看的了,坦克,是你指挥的他们,因此你通知他们。战马和我将给你撑腰。”疯拘说道。“其余的伙计们下次回收飞机时再见。”人群散开了,战马、疯狗和我开始巡回至各待命室去寻找刚刚降落的驾驶员,这样我们可以立即通知他们自己所得到的评分。通知最先的几个人时,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先向那些未曾谋面的驾驶员进行自我介绍,然后通知他们对他们的评语以及他们获得的评分。
  就在我们进入“麻雀”中队的待命室之前,战马拽了拽我的衬衣并神秘兮兮地说:“小心点儿。”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道,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推开了待命室的门,战马笑着给我指了指待命室前面的狮子。我满怀信心地走上前去,敬礼,自我介绍说;“您好,长官,我是鲍德温中尉,刚才回收你的飞机是我指挥的。”
  “太好了,我正需要这样的人,又一个不知其父母是谁的新任飞机降落指挥员。”狮子说道。我大笑了起来,因为我以为这是个玩笑,但马上注意到他并没有笑。
  “长官,您飞的是207号飞机吧?”我笨拙地问道,对狮子深深皱起了眉头很不以为然。
  “是的。”
  “开始至中段高度过高,降至航母附近时油门不够,飞越舰尾时高度有点低,钩住第一道拦机索。”我一边读着评论,一边想象他刚才的降落动作。
  “最后那一部分讲的什么,中尉?”这位“大黄蜂”中队的指挥官满脸阴沉晦暗地质问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我是首当其冲。待命室前面的人开始散去。“大黄蜂”中队的初级军官们以前对此早有领教,于是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
  “长官,您是指哪一部分?是钩住第一道拦机索这部分吗?”
  “是,就是他妈的这部分。我不知道你观察的是哪一架飞机,但这绝不是我的飞机。”狮子吼道,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大最臭的一堆屁话。”这位指挥官高声叫道,态度越来越狂暴。“滚出我的待命室!”此时他已经是在狂叫了。他满脸通红,脖上青筋直冒。他提起他装着膝板、进场降落图板和航图的航行图囊,低头看了看,仿佛掂量一下它的重量。瞬刻之间我明白战马那句神秘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开始后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狮子将图囊向我的头部甩过来。所幸的是,我得以躲开了这一砸。这时我心神不定地退出了待命室。在外面遇见了疯狗和战马。狮子关门时又咒骂了几声。“大黄蜂”中队的几名初级军官也闷闷不乐地随着我们退出了房间。所有的人都冲着我乐。
  “真他妈的一个混蛋,每次通报情况他都像这样吗?”
  “只是当我们给他一个及格时才如此。”疯狗咯咯笑道,“他曾经是一名舰载机联队飞机降落指挥员,所以他认为我们应该永远将他的降落动作评为良好。别在意。每次降落动作不好他都这样,不过下次见到你时他会向你道歉的。”我走开了,寻思着这不大可能。
  我只希望下次我向他通报评论时,他能认真点,在降落时真正飞出个OK来。
第五章 尽力而为
  我们的起飞时间为18时30分,可17时就要开始做准备,在我们中队的待命室里布置任务。现在已是16时40分,我正准备上待命室参加飞行前的布置任务会。我的任务和昨天晚上一样,仍进行电子监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如何与编队中的其它飞机一起进行协同飞行了。我对夜间编队仍有点发憷,因为我的脑袋瓜已经够忙的了,却还要加入一个更大的飞机编队飞行。而今天的任务使我能够一心一意飞自己的,然后集中精力降落。今晚我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先是领好航,然后安全降落,可别像前一天夜间那样,吓坏了飞机降落指挥员、机组和我自己。
  在我的临时套房里着装时,我就在心里默练着整个飞行程序。整整一天来,我一直在复习这些程序,彻底琢磨飞行的方方面面,从启动发动机一直到关机。对我来讲,形象演练和心中默练是成功飞行的关键。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飞行准备,通常就能飞好。如果时间不足,在整个飞行过程中,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总是在紧赶慢赶地追赶队伍。舰上多数飞行员的技术水平已接近中等,而我10天前才完成训练,水平低多了。根据海军确定驾驶员技能的训练标准估计,一名刚毕业的新驾驶员仅熟练掌握了完成飞行中队主要作战任务所需技术的约百分之五十。训练并不完全,因为海军希望在部队不出海值勤的留岸期间将大多数驾驶员分配到中队,让他们在中队驻扎在陆地上时完成他们的全部训练,然后再出海值勤。经历过前一个夜晚的事情之后,我认识到自己尚未熟练掌握的技术之一就是夜间降落。
  尽管我现在居住的房间比我将来可能分配住的地方要宽敞一些,但仍嫌过于拥挤。这个房间大约15英尺长,8英尺宽,而且大多数空间都被床铺、柜子和写字台占去了。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间,小小的房间里的东西都快摞到天花板上去了。所有的家具都是金属制品,样式也非常呆板。尽管我随时可能搬家,但我也抓紧时间把这个小小的房间收拾得像个住家的样子。我在写字台上摆放了几张家人的相片,并心急火燎地期盼着艾丽丝将她答应给我的相片寄来。尽管我与她相隔干山万水,我仍决心使她保持对我的印象。为了让她保持对我的印象,我祈祷每天写给她的信会使我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整个上午我都在复习舰上操作程序。要记的东西太多,容易出错的地方也不少。我只想尽量少犯错误,不至于马上就变成一个知名人物,一个“花里胡哨的新家伙”。颜色在某些行当里是个好东西,但作为海军航空兵的一名“未琢之玉”驾驶员来说,你可不想享有个花里胡哨的名声。再说,任何一位航空母舰舰长都不愿让一名经验不足、勉强糊弄的驾驶员夜间在他的军舰上降落,甚至白天降落也不行。如果我希望有机会驾驶飞机参战,起码必须证明我在白天里能够正确完成标准的和平时期操作程序,这样他们才会考虑派我执行空袭任务。
  我又最后检查了一遍,以确保我带上了参加在待命室举行的任务布置会所需的所有东西,然后我离开了小小的舱内套房,打算转弯沿井梯爬到上一层甲板上去。但问题来了,井梯被一块光滑的金属板盖住了,人根本不可能出去。刚开始我不知道这金属板搁在这里派何用场,直到一名年轻的水兵大喊一声“注意,长官”后我才恍然大悟。先是轰隆一声,随后是飕飕作响,我抬头一看,只见一箱莴苣顺着这一临时滑道溜下来,接着一箱一箱的卷心菜、罐装水果、冻肉、面包和一大堆其它食品沿着这个滑道接踵而下。
  “我们刚刚完成海上补给,长官。这个滑道还得用一会儿。”年轻的水兵解释道。海上补给是指军舰在海上接受补给物贤。这下我想提前几分钟到达待命室的打算就泡汤了。我通常去待命室的路线被向士兵伙房输送的这些食品给挡住了,我不得不另辟蹊径。我的习惯被打乱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有人可能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中途岛”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建造的,匆匆忙忙拼到一起,很少甚至根本就没有考虑内部布局。造她是为了打仗,但在其迷宫般的过道和死胡同里转悠也确实够难为人了。我暂住的那间小舱内套房位于一个由好几间套房组成的死胡同里,此前我一直以为现正用来输送食品的井梯是这个死胡同的唯一出口。这时我希望我先前的判断有误,应该还有一条出路。
  转悠了几分钟后,我发现了看来是前往上面一层甲板的又一条通道。这是个垂直的梯子,通向一个小小的圆形水密舱门。我爬上梯子,开始转动门把手。把手转松后,我向上推动舱门,但门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几秒钟后我再推,这时舱门突然打开。当我将头探出那个小洞,4张带着疑惑不解表情的面孔俯视着我。原来我从这个舱门爬进了一个水兵伙房中。每个炊事员的面部表情仿佛都在说:“这些该死的飞机驾驶员肯定都疯子。他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竟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厨房里。”我也懒得去解释,因为我知道再怎么说也是白搭。我只是笑了笑,然后从他们厨房地板上的那个小洞纵身跳了上去。当我穿过他们的厨房时,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天天都是经由这条道前往我们待命室似的。
  低头钻过密密麻麻的电缆。跨过脚下舱门门槛,沿着这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代的军舰那迷宫般的通道东转西拐了一阵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我们中队的待命室。待命室的门漆成暗暗的赤褐色,铁爪徽章显赫地装饰在门的上半部。徽章的形象生动威猛,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分队的特点。我也顿时增添了信心,因为我知道我们中队在飞行联队里颇有名气。我进了待命室,便心急火燎地等着布置即将执行的飞行任务。
  通向待命室的狭窄通道上,左边是一排军官专用的邮件箱。这儿总有人站在邮箱前,不是往某人的邮箱里放文件,就是检查自己的邮箱,看是否有人在里面塞了文件。这里也是个聚敛人们情感的地方,因为我们大家正是从这些邮箱里,收到家人和亲朋好友的音讯。我一直盼望我的邮箱里会塞满艾丽丝的来信,但到目前为止这一愿望尚未实现。我们中队的一些伙计正在自己的邮箱里细心地翻找信件,我只好从他们身边侧身而过。
  紧靠邮箱有一个咖啡壶,这儿又是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咖啡是大多数飞机驾驶员用来提神的东西。生意好靠的是产品人人喜欢。咖啡味道越浓越好,最好是杯中厚厚的一层纯咖啡,仅仅兑上那么一丁点儿开水将咖啡冲开就行了。
  待命室右前角处有两块白色的大木板,右边墙上的那块用来介绍飞行计划,左边的一块用来介绍任务和战术。左边的木板后还有一块滑动木板,使布置任务的人有更多的地方来张贴图表等。另一块白色木板的后面也有三块滑动式软板,上面挂的是海湾地区航海图和各种日常信息报表。这样就把有限的空间充分利用起来了。木板左边是中队值日军官的办公桌,办公桌的上方有两台电视机,装在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小箱内。其中一台固定收看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频道,另一台则为多用途,可收看舰上闭路电视系统的任务布置会,也可收看录像机播放的影视片等。
  中队值日军官作为待命室这个小王国里的主管,每日一换,由中队的初级军官轮流担任。今天的值日官兹维克斯特,正围着待命室前的白色木板忙个不停,对飞行计划做最后的修订。兹维克斯特是一位电子战军官,正好也是一名海军中尉。我们在惠德比岛受训期间相识,看来他是一位我可以与之深交的人。他肌肉丰满,块头很大,这位巨人外表温和——但你千万别招惹他。
  “嗨,坦克,你好吗?”兹维克斯特问道。担任中队值日官是个苦差事,他很想找个初级军官聊聊。
  “很好。班值得如何?”
  “还没累死。我有个好消息,战马刚上降落指挥员平台迎接邮递飞机去了。”兹维克斯特指的是给我们送邮件的C-2型“灵提”式飞机。
  “太棒了。已经3天没来邮件了,我真希望今天能收到信。”我想到了艾丽丝。
  “希望我们俩都收到信。”兹维克斯特指出。
  我俩聚精会神地盯着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屏幕,看到一架C-2型运输机从右边进入画面,然后改出转弯对准了飞行甲板的中心线。这架由螺旋桨驱动、轰鸣而来的航空母舰邮递机仿佛漂浮在空中一样,与舰载机联队的喷气式飞机相比,速度慢多了。在降落到甲板的整个过程中,它好像一直停留在电视荧光屏十字线的正中。下滑动作漂亮极了,我自言自语道。C-2飞机轻轻一声落地,动静很小,不像“徘徊者”飞机在飞行甲板上降落那样,撞击声震耳欲聋。这时,从待命室后面的角落里,传来了被称做一号扬声器的舰上内部通信系统那令人欣慰的啪啦声。“‘绿色灌木’207号安全降落,运来了重达5000磅的邮件!”一个喜悦的声音宣布道。待命室内的人哇地一声发出一阵惊喜,每个人都想到,两三个小时内邮件分捡出来后,自己就可以读到所盼望的信件,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兴高采烈的气氛。
  兹维克斯特随手抓起一只标记笔,用大个方块字母在白色木板上写道:“5000磅邮件,可就是没有坎珀的信。”来这么个刺激可是有点小心眼儿了,但坎珀不愧为中队里资历较老的中尉,又是“平头百姓”的创始人,并不在乎这一玩笑。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众所周知,他收到的信确实不多。
  “好了好了,兹维克斯特,计划有什么改变没有?”我问道。
  “如果我们要派飞机上天的话,那么就该你飞了。头儿说你是首选人物。”
  “好极了,我得准备受领任务去了。以后再谈。”
  “没问题。”他说道,语气十分友善轻松。我查看了一下随时记载着最新飞行计划的木板,发现有一架喷气式飞机因维修问题而未能上天,而中队长仍想让我飞行。我知道今晚我需要再飞一下。出了纰漏后再次飞行就好像又要跨上一匹刚刚将你摔落在地的马。你必须彻底抛开那可怕的往事,重新建立起信心。
  从理论上讲,中队值日官直接代表中队长,其职责是随时向中队长报告全天与中队活动有关的所有事情。而实际上值日官只是负责保持待命室的整洁,咖啡壶里有满满一壶咖啡,以及想方设法保证让中队长和副中队长心情舒畅。这可不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是一件为所有初级军官所憎恶的差事。今天,为了让中队长和副中队长开心,兹维克斯特忙了整整一天,一直在装扮待命室,迎接圣诞节。许多夫人寄来了装饰品,无论谁担任值日官,都得负责悬挂新寄来的装饰,同时还要保护好已布置完毕的东西。几天来,历任值日官在墙上挂满了各种饰物和箔条,为的是让我们感到节日的气氛。待命室那个专门用来介绍情况的角落里甚至竖起了一棵可以防火的小圣诞树,树的基座上还摆放了一些用彩纸包好的花里胡哨的小盒。
  待命室里没有多少地方可用来摆放圣诞树,因为几乎所有的地面都被那些定做的大椅子给占了。这些椅子的框架用金属制成,非常结实,铺着舒适的皮坐垫。每把椅子就像大学大讲堂里的椅子一样,旋转扶手上安有一块宽宽平平的金属板,可旋转上来形成一张桌面。这些椅子成了军官们在海上执行任务时的办公桌,每把椅子上都标有军官的职衔。我的椅子上标着公共事务军官几个大字,因为中队长指定我兼任中队的公共事务官。座位底下有一个装文件的抽屉,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将最新的文件放在自己座椅里。椅子靠背向后倾斜,因此夜晚在待命室看电影十分舒服。但不幸的是,我们中队不像飞行联队里其它中队那样飞行结束后每天晚上看电影,我们的待命室夜间通常既安静又紧张,因为我们的副中队长要在待命室的椅子上准备文件。结果,我们的待命室与联队其它任何一间待命室相比,干正经事的气氛要浓得多。而中队长要想看电影轻松一下的话,我们又只好躲到自己的统间里去。
  今天的任务卡为蓝色。任务卡由航母上的情报中心制作,上面印有当天所用的全部代码和详细的任务指令。卡片上载有大量的信息,空勤人员上天飞行时必不可少,而且为了便于辨认,卡片颜色一天一换。舰上闭路电视的任务布置会刚刚开始,今晚执行任务的其他机组人员相继进入了待命室。兹维克斯特调大电视机的音量,好让我们机组人员听得清楚一些。
  “嗨,岩洞,怎么样?”我问道。
  “哦、还行。刚从床上爬起来,我可是歇足了。”说此话的人,其任务就是每当我提心吊胆地执行夜间飞行任务时,为我把关,保证我别干什么傻瓜透顶的蠢事。“看来今晚执行任务时我还可以睡一会儿。”
  “可别。”我说道,我知道当我们进入降落航线时,岩洞一定会清醒得很。
  “是啊,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但这次不会比昨晚更糟。你一定能够飞好。”岩洞想逗个乐子来给我鼓气,可问题是我俩都知道今晚可能会更糟。我非常幸运。能与这样一位经验丰富而又从容不迫的人一起飞行。我本可能与其他领航员编组,但他不像那些人那样毛毛糙糙。正当我们盯着电视机等待任务布置会开始时,蹦蹦和狼崽,我们执行任务时的两位后座飞行员,走进了待命室,在岩洞和找身旁坐下来。
  正当蹦蹦和狼崽掏出膝板卡准备做笔记时,“嗨,伙计们。”我向他俩打了个招呼。
  “嗨,坦克。”他们同声答道。
  年轻的情报军官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明亮的前景摄影灯光照着他,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被汽车前灯明晃晃的灯光笼罩住的鹿。“航母情报中心祝大家晚上好。我是吕博少尉(他自称吕博。其实他的呢称叫吉菲),我将向大家介绍第五批循环式行动的情况。”来自我们中队的这位年轻的情报军官说道。第五批,即我们18时30分起飞的这批,共有10架飞机,任务各不相同。第四批几分钟前刚刚起飞,还要飞行一个半小时。我们第五批的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后,第四批飞机便马上降落。这种连续不断的飞行称做循环式行动,因为它遵循一个共同的循环模式,持续时间从1小时至数小时不等,视可能得到多少空中加油支援而定。
  吉菲用一根指示棒指点着航图,特别指明了我们不应飞入哪些空域。阿曼湾上空交叉布满了数十条民航机航线,避开所有这些空中航线极其困难。既然从技术上来讲我们目前的飞行仍属和平时期的活动,我们也就不想违反任何航行规则,如果我们飞出了训练空域或空中走廊,或者通信联络不当,那可就要遇到麻烦了。我的目标之一就是保持低姿态,千万别出名。作为一名新手,我肯定不能违反任何飞行规则,否则我作为一名能干飞行员的信誉就会一落千丈。因此我对今晚的飞行感到极其紧张。根据计划,我们要一直飞到阿曼湾的北端,设法接收伊朗雷达发射出的任何可用作情报的信号,为我们计划下星期经霍尔木兹海峡进入波斯湾做准备。
  在电视总任务布置会之后举行的机组任务布置会上,我的紧张心情和经验不足充分暴露出来。我们机组其他人都已达到中等熟练水平,而我还仍感到自己正在初学阶段的陡坡上爬行。我要学的东西太多,而时间又太少,因此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多问问题,尽可能细心地复习飞行程序。结果,我很快得到这样一个名声,我在任务布置会上往往对飞行的方方面面刨根问底,细心程度简直达到了折磨人的地步。
  机组任务布置会刚一结束,我便坐到待命室的椅子上,整理飞行所需的各种航图和膝板卡片。这时副中队长在我身旁坐下问道:“嗨,坦克,准备好了吗?”
  “是的,长官。”我答道,尽量显得信心十足。
  “对整个程序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长官。我想我都准备好了。”
  “我想,你为了完成好任务,在中队的人面前露一手,一定会感到很多压力。但没有人指望你马上成为一个久经考验的老飞行员。飞就是了,并且保证飞行安全。我敢肯定你会犯错误。诀窍是避免犯那些要你丧命的错误。做到这一点的最好办法是在你自己的范围内飞行。”他讲道。他说起来倒轻松,我这样想着,继续作自己的准备工作。副中队长随后起身走出了待命室。我曾听他讲在大学时他是一名教育学硕士。他为人处世有一种十分有趣的心理学方法,他好像想要吓倒所有的低级军官似的,而看来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但有一个人例外,在待命室里,岩洞是唯一一名胆敢与他作对的军官。我们其余的人都有点怕他。
  当我稀里哗啦翻阅飞行所需的各种卡片和航图时,我认识到我是在“中途岛”号航空母舰上寻找一种轻松惬意的习惯模式。我以前在其它地方飞行时,总会养成一种飞行前的仪式,我现在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例行模式,但我尚未找到它。我侧着身拖拉着脚步走出了待命室,因为像往常那样,成群结队的人站在邮箱前,将信件从一个邮箱挪到另一个邮箱,极力装出一种干正事的样子。我们中队的信件看来只是在这些邮箱之间旅行,而从未真正抵达一个具体的地方。
  机组人员第一个停脚的地方是中队的厢房,更恰当的名称应该是侧橱。所有26名机组人员都将自己的飞行装具装在待命室外过道对面的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这里别说装我们4个人的装具,装一个人的东西就够紧张的了。因此情况往往是,一次只能有一个人在里面换衣服,其余的人则在维修控制室阅读飞机故障记录。维修控制室里尽是些各种各样刁滑的老水手:二级军士长,三级军士长,以及我们中队唯一一位能够唬住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军官。我们叫他“野兽”。他和岩洞一样,不那么容易被唬住。奎基勃只是维修部门名义上的领导人,实际上该部门由野兽说了算。这意味着野兽操纵着中队飞行工作的优劣,因而能够真正影响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官运。正因为如此,他俩非常怕野兽,怕他对他手下人的权威。
  通过在维修控制室里闲逛,我学到了许多有关海军领导方法方面的正面东西,比从任何其它途径能够学到的要更多一些。他们门上的标记宣称该办公室为“野马”们的一统天下。野兽是他们的头儿。他当兵多年,后来决定当一名军官。此种人被称为野马。他举止鲁莽、粗野,但粗鲁的表面下却深藏着一种炽热的感情。他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对部下十分关怀。他在自己身边团结了一群杰出的军士长。当然,我了解的情况很少,不能对他们妄加评论,但中队里的所有老飞行员都说,我们有一支杰出的维修控制队伍真是幸运,而这样一支队伍是每一个中队的心脏和灵魂。
  我既紧张又激动,赶在机组其他成员之前迅速换好衣服出了待命室。我的抗荷服、腿部限动器、躯干背带、救生衣和飞行头盔等全部是崭新的,这使我感到很不自在。真希望我的飞行装具同中队一些老家伙们的那样,看起来日晒雨淋,已露破绽。这一天快点儿到来吧,我对自己说道。真希望维修控制室的伙计们承认我是一把“好手”。野兽和他的军士长们这队人。多年来见过的来来往往的飞行员多了,因此很难取悦于他们。但我想在他们面前露一手。从好的方面来讲,最难缠、最爱刁难人的是军士长耗子。人们看到他时,他不是在抽烟,就是好像要抽烟的样子。他像海军大多数军士长一样,在海军里一步一步往上爬的那些年里,抽烟是军舰上的一种生活方式。与众不同的是,他身材消瘦结实,不像多数军士长那样,服役多年后,通常腰部四周长出厚厚一层肥瞟。他人瘦脾气大,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会让你知道这一点。他那头暗淡的金发已开始谢顶,这又使他显得更加刁滑。不过他的部下倒非常喜欢他,并且会竭尽全力为他卖命,因为他们知道他总会亲临现场,确保圆满完成任务。野兽和军士长耗子什么没见过?因此我知道我在他俩的眼里只不过是又一名“未琢之玉”飞行员罢了。
  “嗨,野兽,工作进行得怎么样!”我问道。
  “一直不错。整天来还没有耽误过任何一个架次的飞行,而且这种情况还会继续保持下去。除非你把我的飞机给摔了。”
  “我一定想办法别摔坏了任何东西。”我咧嘴笑道,“如果我真的摔了,请记住坐在飞机里的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屁股。”
  “是啊,如果你把飞机给开回来,我这儿马上有赏。”
  我轻轻地翻着飞机故障记录,重点查看“粉红色的纸片”。这些纸片上记载着飞行员提出而维修人员尚来处理的有关飞机的抱怨,即尚未修复的飞机故障。粉红色纸片的下面是一张张黄纸,记载了以往的故障,而在此前的10次飞行期间这些故障业已修复。详细阅读飞机故障记录,可以使飞行员清楚地了解在下次飞行期间飞机可能发生哪些问题。“这架飞机几天来一直飞得不错,”野兽介绍说,“一连飞了3次。”我希望第4次也同样幸运。我作为机长,签收了接机单,正式申明我已查阅了所有的故障,而且根据我的判断,飞机已做好飞行准备。
  “回头见。”我边戴头盔边说道,然后出了门,径直朝飞行甲板走去。我来到舱外,看到在令人捉摸不定的黄昏降临之前,还有几分钟时间的日光,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这次起飞会是一次所谓的“粉红色弹射起飞”。飞行前检查、人员就位、启动发动机等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岩洞、蹦蹦和狼崽在整个启动过程中,都先我一步。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加快我启动程序的节奏,但还要费些时日才能达到这3个家伙目前的熟练水平和轻松自如的程度。幸运的是,他们都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对我很耐心。当我驾驶“徘徊者”飞机滑向弹射器时,太阳刚好落到地平线上。
  落日映出“黄衫”的剪影,他正以我所熟悉的四分卫的姿势将手臂向上一举,通知我弹射器已充满压力,准备弹射。我的左手将油门向前推到头,同时手指伸向弹射把柄。我用左手手掌紧紧压住油门,手指抓住金属弹射把柄,以确保弹射时产生的加速度不至于使油门退回到慢车位置。我的右手则开始从容不迫地沿逆时针方向扳动操纵杆。检查所有的飞行控制翼面是否转动到位。我的眼睛扫视着座舱里的仪器,查看是否有任何异常。每件仪器都有特定的工作限度,每块仪表都必须显示适当的读数。我对飞机感到很满意,于是右手松开操纵杆,迅速向负责弹射的军官敬了一个礼。几秒钟后,我的头猛然撞到弹射座椅的头垫上,于是57000磅重的“徘徊者”飞机又一次在2秒钟之内,从静止状态加速到150节的速度。我们升空了。
  今晚,找们直接朝北飞,前往霍尔木兹海峡。对“中途岛”号和所有的其它航空母舰来讲。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般人看来,波斯湾太小,其间航空母舰既不能进行机动,又不能躲避各种潜在的威胁。不用说,该地区对我来讲也非常陌生,因此我相当紧张。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在世界上的这一地区里迷航。
  岩洞轻松熟练、信心十足地操纵着无线电台。不一会儿,我们便完成了标准的无线电通联程序,接通了我们的E-2C鹰眼式预警机的控制频道,在本次任务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将一直呆在这一频道上。正当我们继续北进时,天气开始恶化,正前方出现了云堤。因此,为了保持良好的能见度,我决定爬高。但高于25000英尺,“徘徊者”式飞机的反应便非常迟钝,而我们现已爬过了28000英尺,以避开云层。尽管鹰眼飞机的雷达可看到我们,但我们并不想依靠它来引导我们避开该空域里的其它飞机。今晚有许多飞机需要监控,因此我们希望依靠自己来查看前进的方向。
  银色的月亮虽小,但足以照亮那些往东直抵伊朗边境的暴雨云的云顶。
  “远处的那些云看起来可不太妙。”我用机内通话器对想跟我聊聊的人说道。
  “是啊,确实不妙。”岩洞搭腔了。
  “铁爪606,自由621有事要问。”
  “自由621,请讲。”岩洞答道。
  “铁爪606,我们的雷达显示你是离自由620最近的飞机。他们的导航系统现已失灵,并超出了与我们通联的范围。看来他们现正飞向“芥末”空域,请你与他们会合并将其领回母舰、”位于我机南面的鹰眼飞机上的航空管制员说道。我们从当天代号卡片上迅速了解到,“芥末”空域意即伊朗的空域。
  “明白,自由621,请为我们提供准确的航向和距离参数。”岩洞要求道,他指的是那架迷航的鹰眼飞机。
  “自由620航向073,距离50。”一听到航向,我立即将油门向前一推,操纵“徘徊者”向右转弯,直到将航向对准073。对准这一航向并改出转弯后,我正好面对几分钟前指给岩洞看的那些面目挣狞的暴雨云。
  “看来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结果在本地区最恶劣的天气里迷失了方向。”我分析道。
  “是啊,情况往往如此。”岩洞说道。
  我们在28000英尺的高度上,以400多节的空速飞行,将会很快接近那架鹰眼,而该机的飞行速度很可能充其量也只不过大约230节。我心情激动: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我既可证明我的飞行技巧,又能解救这些同伙飞行员,化危为安。我们所关心的主要问题是能否在他们进入伊朗领空之前,将他们领回来,因为在当前这种敏感时期,进入伊朗领空很可能会导致一场国际争端。“徘徊者”飞机并非执行这一任务的理想飞机,因为它未装备战斗机那种专门用来发现空中飞机的空对空雷达。“徘徊者”飞机的雷达是一种民航用的地形标图雷达,因此岩洞和我睁大眼睛搜索鹰眼飞机那熟悉的防撞灯,希望他们导航系统的失灵不是断电而引起的,否则他们的机外灯光也很可能熄灭了。
  “自由621,我是铁爪,请提供新航向。”岩洞要求道。回答他的只是静电声。“我们现在很可能已超出了他们的探测范围。我再想办法联络我们正在找的那架E-2C看看。自由620,我是铁爪,请进行无线电校波。”这一次我们的耳机里听到的还是静电声。时间好像越过越长。我开始担心如果继续向东飞得太久,我们也会稀里糊涂地飞进敌人领空。我不停地查看我的地形标图雷达,以确定伊朗起码在我们正前方20英里以外的地方。“看到了,”岩洞说道,“我机下方,2点钟方位,我认为就是他们了。”我向右压坡度,向前推杆。岩洞则不停地提示,将我的眼光引向远处那红色的防撞灯。鹰眼飞机的飞行高度比我们低,而飘动的云朵正好挡住了我们之间的视线。
  “我看到了。”我终于说道,“岩洞,我要用一会儿无线电台。”我要求道。因为编队飞行时,驾驶员与驾驶员之间进行通话更便捷些,不必经过在此种情况下往往由领航员扮演的传话人。
  “自由620,我是铁爪606,无线电校波。”
  “铁爪606,我是自由620,你的声音大而清晰。请报告你的位置。”有点吃惊但终于放下心来的鹰眼飞机驾驶员说道。
  “我现在位于你的6点钟方位,约2至3英里处。请立即右转弯。你几乎进入了‘芥末’空域。”瞬刻间,我看见该机右边的翼尖灯朝下一点,该机驾驶员开始离开伊朗向南飞去。想到事情毕竟不太难,我不禁莞尔。“自由620,请报告你的油量。”
  “铁爪,自由的油量为2100磅。”鹰眼飞行员回答,声音里充满了焦虑。虽然我们仍然面临恶劣的天气,而且还要进行夜间降落,但我发现该驾驶员并未被目前的困境弄得惊慌失措。我必须设法将他迅速安全地领回到母舰,从而使他建立起信心。当鹰眼飞机继续向南右转弯时,我们迅速靠上前去,以便马上与其会台。我按照训练时所学的方法设定好会合方案,开始向鹰眼飞机靠拢。标准会合速度为250节。因此我减速至300节,然后随着与鹰眼飞机的距离越来越近,开始放慢接近速率。在夜间,判断接近速率极为困难,你必须根据已知的空速来进行操纵,即由前往会合的飞机控制接近速率,而被接近的飞机保持空速不变。我已将速度降至280节,但由于鹰眼飞机驾驶员的燃油很少,导航系统又不可靠,因此他已将其空速放慢到180节,以节省燃料。这样,两架飞机的接近速率已不止30节,而几乎达到100节。当明白过来时,鹰眼飞机已近在咫尺,占满了我们的挡风玻璃,于是我赶忙将驾驶杆向前一推,刚好从这架轰隆隆的螺旋桨式飞机肚皮底下钻过。“我从你机下方飞过。”我大声喊道,音调窘迫,“自由620,报告空速。”
  “我机的速度为180节。”
  “明白。”我说道。“妈的,岩洞,他早应该告诉我他的速度是180。”事情糟透了,我十分恼火。
  “是啊,不过鹰眼飞机上的这些家伙白天很少飞编队,夜间飞得就更少了。我们也应该先问一下他。”我现在陷入了窘境。我向右转过头朝后看去,打算大大放慢速度,而“徘徊者”飞机在这个速度上飞行可不那么舒服。机型的不同将使得这项工作比我早先预料的要困难得多。鹰眼是一种大型涡轮螺旋桨式飞机,翼展非常大,还装有一个监视雷达天线罩,这使它的飞行特性同“徘徊者”有很大不同。在受训期间,我仅与同类型飞机一起飞过编队,编队中所有飞机的飞行特性是一样的。现在该我“露一手”了,而我却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
  “按这一航向返回母舰没错。”岩洞说道。
  “自由620,请改出转弯并按目前的航向返回母舰。你能否将速度提高到200节?”我问道,我打算协调一下两架飞机的飞行速度,通常我以节油方式飞行时,速度为230节,而现在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所飞的速度一直是180节。
  “明白,速度200节。”我的新僚机答道。
  “我们的飞机在下降。”岩洞提醒我说。
  “明白。”我说道。我正忙着进行会合。因为随着鹰眼飞机的速度提高到200节,我也要设法降低速度,这样的话他的飞机就可以一直在我的前面飞,而我也就能完成会合。由于我要伸长脖子观察前方,因此便无法查看仪表,不然我会发现飞机已在开始逐渐下降。我迅速扫了一眼仪表,看到空速表已指到200节。我感到“徘徊者”飞机好像已接近失速速度,于是不敢再降低速度了。我加了点油门,爬回到鹰眼飞机的高度,并且发现我现在的位置正好飞在前面带路。
  “自由620,铁爪现在前面领航。”我说道,想尽量使声音自信一些。
  “明白。”鹰眼飞行员答道,他心里清楚,在经过那危险的会合后,我根本就无自信可言。当我们向南朝航空母舰飞时,云层越来越厚。我现在却面临这项麻烦的任务,带领我的僚机于夜间穿越厚厚的云层,而且飞行速度还要大大低于“徘徊者”飞机所规定的250节穿云速度。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很可能已经在云中编队飞行了很长时间,因此我敢肯定他和我一样,想到这一点并不怎么舒服,但鉴于油料情况,他必须马上返回航母。当我开始朝着航母下降高度时,岩洞开始了例常的无线电联络。
  “攻击控制台,铁爪606和自由620携手而来,油量分别为10000磅和1900磅。”
  “铁爪,攻击明白。雷达已发现你们,请转到盘旋待命频道。”舰上的控制员通知道。于是岩洞使用一号特高频频道,而我则继续使用二号特高频与鹰眼飞机驾驶员保持通信联络。“徘徊者”飞机那巨大而朝下低垂着的机头拼命想飞得比200节的速度更快一些,而我则控制住飞机保持协商好的速度,以便鹰眼飞机能够跟上。暴雨云黑得怕人,空气颠簸不定。我非常可怜那位竭力跟着我飞行的鹰眼飞机驾驶员。刚一进入云层,我就发现“徘徊者”飞机空中加油探管上开始凝结晶莹的冰粒。
  “我发现加油探管上开始结冰。”
  “明白,我已经打开除冰开关。”岩洞说道。
  “好的。”我再次庆幸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右座飞行员。我扫视着仪表,尽量集中精力操纵颠簸不停的“徘徊者”飞机。空速表显示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于是我一点一点地将机头下压,以便将速度保持在200节。但是空速表指针继续下降。我不停地向前推杆,以便增加我认为正在不断下降的速度,而我所面临的真正问题是仪表出了故障。直到我的耳朵里传来鹰眼飞机驾驶员的声音时,我才认识到这一点。
  “自由620看不见你们的飞机了。”不知所措的鹰眼飞机飞行员通过满是静电声的无线电台说道。
  “臭狗屎。”我盯住空速表骂道,因为我发现指针回转到零,而飞机迎角表则迅速指向30度——这可是失速的标志。这时,风暴湍流猛烈地撞击着飞机,我确信飞机颠簸的原因是我将飞机搞失速了。我向前猛推油门和驾驶杆,再查看空速表,空速仍旧是零。我打算摆脱仍在云中飞行的鹰眼飞机,我可不想撞上它。幸好我的陀螺地平仪仍然工作正常,因此虽然我不知道飞机的速度和高度,但知道我正以30度的俯冲角冲向大海。我们的雷达高度表定在5000英尺。而气压高度表在表盘上来回乱摆,毫无用处。“岩洞,看来静压空速管出了故障。”我说道,“我已将雷达高度表定为5000英尺。”
  “明白。我想我们可以收点油门,检查一下雷达高度表。”岩洞提了个聪明的建议。我按了一下测试按钮,雷达高度表上的告警信号响了起来。雷达高度表的工作原理是,飞机接收从地面反射回来的连续不断的雷达信号,然后精确确定飞机的高度。谢天谢地,“徘徊者”飞机的雷达高度表极为可靠。几秒钟后,我听到耳朵里传来嘟、嘟、嘟那令人宽慰的信号,于是我开始操纵飞机改为平飞。虽然我们仍在云中飞行,但由于高度低于结冰点,为空速表、高度表、迎角表提供所需数据的静压管上结的冰,想必是已经融化,因为这些仪表全都恢复如初,而且看来工作正常。
  “降落控制台,铁爪单机进场。现位于母舰350度方位,高度3500英尺,油量9.5。自由620是否已向你申请进场?”
  “铁爪,降落台收到了你的位置与油量报告。进场方位270度。我们的雷达已发现自由620。他们现正根据雷达引导下滑降落。”我非常悔恨自己未能成功带领鹰眼飞机驾驶员下降高度返回军舰,但我要忙于操纵自己的飞机,我想他会理解这一点。我现在只有祝愿他安全降落了。我们决定监听进场频道,听听鹰眼飞机的命运如何。十分幸运,他在降落过程中平安无事。为了一次下滑降落成功,这位飞行员能够摆脱先前导航问题的影响,抛开油量不足的压力,这一切全靠分配好注意力。好飞行员都有这种天赋,他们能集中精力于所面临的任务,并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它。我对这一点体会越来越深。尽管我对未能将鹰眼飞机一路成功地带领回母舰这一点仍很恼火,但我能不去想它,并且于那天晚上第一次进场就安全降落在母舰上。
  这次飞行是一次极好的学习机会,因为我认识到本次出海值勤过程中,将会经历许多在受训时未曾见到过的东西,而且正如副中队长所建议的,我必须想方设法在自己的范围内飞行。我以往所企及的东西对舰上久经考验的老飞行员来讲,就很可能是勉为其难的了,更不用说像我这个刚到舰队才一个多星期的“未琢之玉”。
  当我走进待命室时,兹维克斯特一发现我便叫了起来:“嘿,坦克,谁是ART呀?”
  “怎么回事?”
  “快看看你的邮件箱里。你们还在飞行时邮件就来了,一个叫ART的人一下子给你寄来了5封信。”兹维克斯特说道。我的眼睛和心随着手一起跳进了邮箱。艾丽丝的5封信。我欣喜若狂。我一边走向自己的椅子,一边撕开盖有日期最早的邮戳的那封倌,脉搏也加快了。不一回儿,我便一口气看完了第一和第二封信。她想念我……现在就想见到我……我要是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她相隔千山万水该有多好。我又一口气读完第三封信,她在信中说“希望我们能够独相厮守。”然后我撕开第四封信,里面有张照片。我的心跳起来。我立即抽出照片,照片的背面冲着我,我将照片翻过来,原来是幅纽约市一幢棕色石头楼房的照片。我因为激动,直到兹维克斯特大声笑起来,我才注意到他早已悄悄探过头来。
  “如果这位艾丽丝寄给你的是她所住的楼房的照片而不是她自己的照片,那么她肯定是位美人了。”
  “少废话,兹维克斯特。”我说道,未能完全掩饰我的失望。不过当我读完第四封信,才知道艾丽丝打算次日寄一张她的相片来。我立即轻轻撕开盖有次日邮戳的第五封信的信封,里面确实装了一张艾丽丝美貌动人的照片。兹维克斯特对我会心一笑。哑口无言。我知道他也为艾丽丝的美貌叹为观止。
  20分钟后,我们机组汇报完飞行情况,岩洞站起身来冲着待命室里的人大声喊道:“有谁想上去来点‘滑溜’?”
  “我跟你去。”古奇答道,他正在待命室的椅子上准备文件。我知道,一想到来份这种油腻腻的奶酪包,古奇便会激动不已。于是我们机组4人加上古奇离开了待命室,前往“脏衫”军官餐厅。
  “中途岛”号航母为军官开设了两个娱乐餐厅,即“洁衫”和“脏衫”娱乐餐厅,两者泾渭分明。“穿黑色皮鞋”的水面作战军官在“洁衫”餐厅就餐,着装要求是咔叽军装;而“穿棕色皮鞋”的海军飞行员,则身着飞行服在“脏衫”餐厅就餐。“脏衫”娱乐餐厅是航母上的一个好去处,便于各中队飞行员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下进行交往。我们在待命室里碰头时,通常是为了在飞行前布置任务和飞行后进行汇报,主要办正经事。而在娱乐餐厅里,除了工作外,我们无所不谈。
  我们舰载机联队有一种海军所有其他舰载机联队无法比拟的团结互助精神。“中途岛”号是美国唯一一艘驻扎在海外基地的航空母舰,这样我们这个舰载机联队的成员不仅出海时,而且在执行完任务返回基地后,都生活工作在一起。我们舰载机联队的所有中队都奉命驻扎在位于日本厚木的同一个基地,因此中队间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毫无疑问,有这样一个团结紧密的舰载机联队,大大提高了我们的战备水平。相比之下,其它所有的美国航空母舰都驻扎在位于美国各地沿海城市的基地里,而其飞行中队则分散驻在位于美国各地的5个机场。尽管这是我第一次在舰队飞行中队执行任务,因而不可能客观地将我们的中队及舰载机联队与其他单位进行比较,但我知道“中途岛”号航母的舰载机联队的确非同寻常。
  岩洞、蹦蹦、狼崽、古奇和我排成一行,穿过通道向正好位于航空母舰弹射装置下面的娱乐餐厅走去。烧烤架前的不锈钢柜台附近没有人排队,我们每人向那位端送食物的年轻水兵打了个招呼。岩洞点了一份“滑溜”,即一种奶酪包,油腻得可以直接滑进你的胃底。我们都照他的样子点了一份。
  “我几乎希望战争真地打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更加集中精力飞行,而不用准备我这份差事所需的空头文件。”蹦蹦说道。作为助理作战军官,他担负着一项对于中队里的初级军官来讲责任最大的工作。
  “是啊,我猜想战争期间你首当其冲的任务肯定会有变化。”我说道,但并不真正了解一旦打起仗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真枪实弹地打起来,舰队将会大大减少公文来往,仅仅传送作战所必需的要件。”古奇说道,肯定了蹦蹦的愿望。
  “那太棒了。”狼崽说道。我们互相打量着笑了:只要能够多飞,大家都巴不得摆脱案牍之劳。在战斗中经历枪林弹雨,仍然是件十分遥远的事情,还用不着我们担心。
  不一会儿,我们的“滑溜”就做好了。餐厅里有8张铺着蓝白色亚麻桌布的长桌。座椅椅套的背面缝有“中途岛”号航母的标志。餐厅四周的墙上挂着用镜框镶起的各中队的照片。我们大家在一张桌子的一头坐下。这很像一次在阿曼湾的茫茫大海中央,我所能期盼的那种家人聚餐。
  今后几年,中队就是我的家了,因此我殷切盼望了解我的家人。“狼崽,找看见你也收到了一些邮件。”我说道。
  “当然啦。我收到丽萨的几封信。”他说道,声音自然浑厚。对于他的声音,人们开了个善良的玩笑。据说我们中队有几位夫人非常喜欢听到他的声音,以至当小队驻扎在日本厚木基地时,只要他值班,她们就会打电活到中队,为的就是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
  “蹦蹦,你也娶了一位丽萨,对吧?”我问道。
  “是啊。”
  “二位丽萨上个月是否在新加坡探望过你们两个家伙?”我问道,因为我知道在我上舰大约一个月前,“中途岛”号曾在那里停留,以便亲人来港探望。
  “她们是来了。”狼崽答道,“那次探望真是棒极了,不过也有些伤感。”
  “什么意思?”我问道。
  “狼崽,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古奇说道,“凯西也到了新加坡,我认为那次既是我俩度过的最美好的、也是最难过的来港探亲时光。”
  “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出我们这次出海很可能要打仗,因此我们呆在一起时气氛非常紧张。”
  “的确如此。”蹦蹦说道。古奇、蹦蹦和狼崽互相点点头,而岩洞和我虽是我们这群人中的单身汉,也跟着他们点着头。蹦蹦和狼崽都是当丈夫的人,因此肯定比我更理解个中苦衷。既然他们对古奇关于新加坡之行的诉说表示首肯,那么我想我也应该点头称是。
  正当我点头之际,突然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一看,一张陌生面孔,是我尚未见过的一位飞机驾驶员。他佩带着鹰眼飞机中队的布质队徽,虽面带倦容,但显得很开心。
  “我想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前来警告我离开那个鬼地方并带领我返回航母。”这位鹰眼飞机驾驶员说道。
  “非常抱歉在云中把你带丢了,原因是当我们开始下降时,我的空速表因结冰而失灵。”
  “没什么,你毕竟为我指引了正确的航向,我非常感激这一点。这次夜间飞行真是多灾多难。”他声音疲惫地说道,“再次表示感谢。后会有期。”
  “一定。谢谢来访。”我说着。心里为自己的英雄壮举而得意,起码是尽力而为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奇问道。
  “这个吗……”我欲言又止。
  岩洞开了腔:“咱们这样说吧,下次坦克要是在夜间天气不好时去和一架迷航的鹰眼飞机会合,我希望是你的屁股而不是我的屁股坐在前座上。”我们大家听到岩洞抱怨都大笑起来,并继续品尝那美味油腻的“滑溜”。
  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对我救助鹰眼飞机的事打趣了一番后,我便回到统间,把艾丽丝的相片镶嵌在床边的相框里,睡觉前将她的5封信又重读了一遍,比几个星期来感到更加幸福,更加充实。
第六章 腾出甲板
  每天飞行两次,飞了一个星期后,我再也不会因为早上一觉醒来看到飞行计划表上没有我的名字而感到沮丧了。我的身体累坏了,需要歇口气。我的脑袋则需要一天时间来接受和领会我现在应该了解到的所有新信息。设法吸收中队所有驾驶员的全部知识和指教,就好像是喝消防水龙头里喷涌而出的水。我需要时间来吸收它们。
  “嗨,坦克,飞行计划上讲苏西今天乘第三航次降落的邮递飞机回航母。看来巴格万必须下决心了。”“外星人”说道,满嘴都是牙膏沫。他倾身对准修建在统间墙里边的小水池,将嘴里蓝绿色的牙膏泡沫吐出来。我曾听说他之所以被称作外星人,是因为只要他在军官俱乐部灌下几瓶啤酒后,样子和举动就开始像个斯皮尔博格电影中的外星人。
  “是啊,我也注意到了。”我说道,“如果巴格万中午前还没有搬过去,我可要占领那间统间的床位了。”外星人边点头表示同意,边走出了统间门。今天上午,将新来的伙计安置在何处这件两个星期以来的麻烦事,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与奎基勃一起住了一个星期后,我搬到初级军官的一个统间,即10号统间,暂时睡在一个名叫苏西的家伙的床上。他当时在沙特阿拉伯的利雅得就空袭计划问题与空军进行协调。他计划今天返回,因此我必须另找地方睡觉。我所取代的那位驾驶员已离开中队,19号那间更为宽敞的初级军官统间便空出了一张床。但我作为一名新来乍到者,没有任何资格占据那个地方。它应提供给中队里一位资历较老的初级军官。结果,中队里两位资历最老的尉官巴格万和佩兹,自我到达后的近两个星期以来就一直争个不休,争论谁最有资格给自己和自己的东西挪挪地方,搬到另一间统间去。现在苏西就要从利雅得回来了,他们得赶快争论出个结果来。我可不准备睡到甲板上去,尽管他们还未拿定上意。佩兹前一天已宣布自己将原地不动,因此现在就看巴格万的了。
  我一直希望巴格万也决定原地不动,这样我就可以搬进那间统间。另外3位身为初级军官的驾驶员,战马、瑞恩和“贱民”,加上几位担任电子对抗军官的资历较老的初级军官,也住在那间统间。而我相信,同他们住在—起,与同清一色资历最老的电子对抗军官住在一起相比,确实有助于我更快学会本行当的窍门。
  我走到壁池跟前,打开弹簧加压水龙头。我的手一松开,弹簧便啪的一声将水龙头关闭,这样可节约珍贵的水,使其不至于白白浪费。我仍没用惯这种弹簧式水龙头,也未习惯水中那股JP-5号喷气飞机燃油的味道。我知道,再过一星期,我就会对这股味道习以为常了,但现在每当我俯身对准水池时,仍不免一股苦相。正当我满脸都是肥皂泡时,便听见统间门开了,我转身一看,又是外星人。
  “我刚在待命室里碰见了巴格万,他说他也不搬。”他说道。
  “啊,真的吗?”我说道,但不想显得过于热心,因为毕竟外星人也住在本统间。“那么看来我们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室友了。”我又说道。
  “是啊,你住在这里那该有多好,不过我敢肯定你喜欢住到那一间统间去。”外星人说。
  “但愿如此。”我说道。这时我已刮完了脸,开始琢磨收拾东西搬往19号统间,即所谓的“明星统间”,住在里面的人都如是称之。这时,远处传来1号话筒的劈啪声,打断了我俩的谈话。
  “邮件到。邮件到。”一个非常柔和的声音宣布道。我和外星人互相打量着,都暗自轻声祈祷今天会有我们的信。
  今天我不飞行,因此有时间将我的东西搬到此次出海值勤中我的最终住处。这是我上舰两个星期来第二次搬家,我十分渴望有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床铺。19号统间比10号统间离待命室更近,从那里到我就餐的娱乐餐厅也更为便当。不久我便认识到,我真正需要找到其准确位置的地方是:吃饭的餐厅,睡觉的统间,以及为我执行的任务做计划和进行汇报的待命室。毋庸致言,我的新统间位置棒极了,特别是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在航空母舰上还找不着北的新来乍到者,更是如此。
  听到巴格万的决定仅仅几分钟后,我便将我的所有东西塞进两个军用大帆布袋里,吃力地沿着过道搬向我的新家。19号统间的门上真的印有“明星统间”的字样。我曾以为他们大家都只不过是拿此逗乐子而已,但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我的新室友们是严肃认真的。我将帜布袋扔到过道上,打开了舱门。房间里灯光昏暗,红色灯泡发出的亮光,刚够使人在房间里走动而不至于绊倒,又不至于亮得使你无法入睡。红灯亮时表明房间里有人正在睡觉,每个人都应该彬彬有礼,保持肃静。不久我便了解到红灯几乎总是亮着,因为一天里任何时间都有人在睡觉。
  房间为长方形,沿两道长边墙,各摆着4张小床,沿短边墙是写字台和壁橱。我们8人将分享这小小的空间。瑞恩从房间暗处冒了出来,他是一位来自北卡罗来纳州、身材修长的驾驶员,不久就成为中队里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瑞恩仅比我早到3个月,因此对于我们中队来讲,我俩仍算新来的,但他已不再是初来乍到了,而我却是。因此很明显,该我去睡统间里那张“新伙计的床铺”。
  不出所料,“新伙计的床铺”糟糕透了。首先它是个上铺,因此身体必须相当灵活才能爬上床去。然而更糟的是,床铺正上方有一根蒸汽管道,而且漏水。显然管道已修了无数次,但仍然漏水。瑞恩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即在管道下面挂一块塑料布。结果,塑料布上的滴水声因为毫无节奏,常常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可得花点工夫,不过你会习惯的。”瑞恩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从床边的杂物架上和下面的抽屉中取出自己的东西。
  “看来我也投有别的什么招了。”我哧哧笑着回应道。
  “呆会儿见,我得去指挥下一批降落的飞机了。”瑞恩说道。
  “我希望马上分配到飞机降落指挥组去。”我说道。
  “好哇,咱们过会儿见。”瑞恩边说边朝舱门走去。
  将帆布袋里的东西腾出来装进空空的小柜后,我更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统间。从节奏有序的鼾声判断,我知道有人在睡觉,因此动作一直很轻。统间的甲板上面铺着已经磨得差不多了的地毯。地毯很可能曾有好几种颜色,但现在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炭灰色。质地也完全走了样,这里是粗毛一团,那儿则凸凹一片。我断定光着脚在这种地毯上走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这张地毯上次是怎么打扫的。
  天花板与“中途岛”号航母的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两样。天花板上小小的空间里横七竖八地交叉布满了电缆、电线、各种输送管道和金属横梁。电线总是加了又加,而不是更换,结果,舰上各处天花板上的电线泛滥成灾,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派的是何用场。但只要所有系统工作时一切运转正常,此事便无人过问。
  那排床铺的顶头处有块小小的空地,可容纳4、5个人坐着和1、2个人站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起居室。这个起居室的一头有一台冰箱,上面摆着台电视机。冰箱上贴满了过去曾在这间房间居住过的初级军官的飞行和旅行贴画。“中途岛号”航母走了不少地方,停靠过的港口名单就一一列在这台冰箱上:泰国、新加坡、香港、韩国、菲律宾、澳大利亚、夏威夷……冰箱上还有许多关于海军航空兵和力大无比的“徘徊者”飞机的花花绿绿的贴画,冰箱过去的拐角处有一个盥洗室,因此我们感到高人一等,尽管很少有人打扫它。我站在几乎漆黑一团的房间中,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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