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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无痕》作者:聿津

_2 聿津(现代)
  “AX省交通学校。”
  “搁哪嘎哒?”
  “在C市。妈,让我十七号前报到!哈哈!”
  “啊呀,去那么远,没几天了。”妈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好一会,一块肉要从妈的身上割下似的,“哎呀,这是要走了。”心好像悬了起来,便不再说什么,转身拾起了蓝子没事似的又进了园子。
  乡邮员抓起自行车,从村西头向东头使劲地骑着、喊着,“老陈家大小子考上了,老陈家大小子考上了……”
  村子里除了来场电影,没有比这消息更让人振奋了。一时间,我家小院子里挤满了人,一下子熙熙攘攘地热闹起来。爹领着队长和一帮社员抗着锄头也从地里跑了回来,说要看看我和那如同圣旨一般的“录取通知书”。大伙好像不认识我了,我被热心和好奇的目光包围着,尴尬的不知说什么。
  这时,“小孔明”球子来了,他上来就给我一杵子,瞪着惊喜的目光看着我,“啊呀妈,你太牛B了,真整上了?”
  “其实,你脑子比我还冲,就是还差点心劲儿。再复习一年吧,等我到城里再整些资料回来给你。”我鼓励着他。
  “咂咂咂,啊呀!看看人家,他爹还犯愁说媳妇呢,这回考上了,还不得扒拉着挑,快点让我看看大侄子,要走了这是?这回你爹可有吹的了。”二娘端着洗衣盆,上前仔细地打量着我,她再也不用说我八岁还尿炕的事了。
  老叔看着二娘盆里的衣服,笑嘻嘻地闹起来,“二嫂,你能生,就给老陈家再生几个大学吧。”
  “滚犊子,瞅你那死样儿,没个正形的。”二娘瞪了老叔一眼,便站到妹妹的身后。
  “嘿,大哥这下可妥了,考上了,要进大城市了,这回书包里也不用背砖头儿了,再也不用天天走二十多里地的毛道儿了。”妹妹领着七岁的小弟弟很神气地站在那,甭提有多自豪了。
  队长放下了锄头,“嗯,这小子行,我早就看出来了,从打前年他就在地里干大半拉子活,有心劲,从不刹后。这一夏天他在水库里捞了一千多捆浙江草(类似浙江一带的茭白草本),先说家里有烧的了,是块料啊!”
  队长掏出了烟口袋还想发表点什么,爹抢过话来,“哼!早的呢,哪那么容易呀,这大城市可不是好呆的,你没听人家说吗,城里人瞧不起咱乡下的,都管乡下人叫什么二哥,你瞅瞅他,大脚指丫子在外边支着,穿那衣服都不敢使劲儿洗,吭哧瘪肚的连话都不会说,进城里不得让人家给卖了呀。”爹说的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老叔也放下锄头,“三哥(爹在家族同辈中排行老三。),你可得了吧,”他撇了爹一眼,“还不得回这政策,再说了,孩子考上了,是咱们祖坟上长那根草了,全县才考上几个?”
  老叔粗重的手又拍住我的肩,“小子,你够尿性,总算给咱们老陈家争口气!没事儿,到了那地方时候好好学,精神点儿,你肯定是一个儿!将来家里人还想沾你的光呢。”
  “啊呀,我可不想念了,大哥累那样子才考个中专,要是……”三弟发现爹瞪着眼睛在瞅着他,急忙闭了嘴。
  二叔也来了,他边走边用脚踢着儿子。要说二叔的儿子够顽皮的,被踹的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还一个劲儿地“嘻嘻”着。
  以前上学的时候二叔儿子总跟我们一起走,他的脚走路的时候也不闲着,总想找点什么踢着玩,不时的在我们中间左右躲闪着踢着,冷不叮的还来个“射门”的动作,看样子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尤其那张嘴,频的像呱哒板似的,也不知从哪学来那么多嘎咕词儿,总是一套一套的。有一次我们去偷瓜,他便首先来个“战前动员”。
  “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里爬,排除万难得到手,争取胜利早回家。”
  在水库洗澡的时候,他看见别人的裤子开裆了,便嘲笑道。
  “休看我裤裆破,里边有好货,两个咸鸭子儿,一个水萝卜。”
  逗得我们肚皮直疼。
  二叔先是给我道个喜,然后指着儿子,“不争气个玩意,好好跟你大哥学吧,你天天溜溜达达的就知道骑马玩,不愿学习,庄稼活还干不了,将来可咋办呢?”
  可二叔儿子眼睛盯着剔着光头的父亲又嘻嘻道,“秃脑亮,亮光光,不着虱子不长疮。”
  大伙一阵大笑。二叔无奈地看着儿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的确,“念书”对于二叔儿子来说,就好像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一闻到酒味儿都想吐。在他眼里,那学校犹如“监狱”,老师如同“看守”,那书本好像天书一样更让他头疼。于是,他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招法来蒙骗父母和老师进行逃学。但是,二叔儿子不是什么课都上不进去的——体育课。每次上体育课时,他能兴奋的跳起来。学校每年的运动会,所有田径项目的前三名非他莫属。所以,他每次逃学的日期都是没有体育课的。
  二叔瞪了瞪儿子,“瞅你那熊色,这辈子算是完犊子一个了。”一旁的妹妹笑的捂着嘴。
  爷爷心疼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你总算爬出这地垄沟儿了,嗨,不易呀,你奶奶要是活着,不知道怎么乐呢。到那场可得好好学习,别忘记家里人,勤来信哪。”
  “知道了,爷爷。”我闻言道。
  家族里,属爷爷的文笔最好,墨水最深,方园百里的人都称他为“老先生”。谁家要是建宅搬迁或是红、白喜事什么的,都要找他看风水和择日。他研读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理论,并根据相生相克原理,能推算出人事的和谐、兴衰、生灭。爷爷一有空就把这些知识传递给五叔。当然,我有机会一定得好好跟爷爷学学的。
  这时,后院老奶奶弓着腰拄着拐棍儿裹着小脚蹈着小步从后院走了过来。老奶奶摸着我的头,“嗨,听老叔说你考上了,可怪好儿的,这一去不知啥时能回来,早年你老爷爷当壯丁那会儿我就送过他,可这个死鬼到这会儿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信儿。孩子,你可得往家常稍个信儿呀,再回来,奶奶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了……”
  我看到老奶奶那张干巴巴的脸上沾着几滴眼泪,“老奶奶,那是啥年月,现在好了,您放心吧,等我回来给您买好吃的。”
  老奶奶上下打量着,“嗨!这一身稍儿怎么行呢?衣服还露着肉呢,”奶奶又看着爹,“他三哥,想想法子,给孩子好好扎古扎古,让孩子穿上点再走,可别让人家笑话,自打八路过来那年,老陈家就他这么一个出息的,可得好好捯饬捯饬!”
  老奶奶停了一会,手颤抖着从腰里摸出一张全国粮票塞给我,“孩子,城里吃的也不知道管不管够,拿着,饿的时候就垫吧垫吧,嗨,也快熬出头了。”
  老奶奶慢慢地磨回身,“嗨,这地里年年也打不出个粮食来,一到这时候就吃土豆子,怎么受得了,那东西不抗饿呀,还一帮牲口也跟人抢嘴,怎么整?”老奶奶一边拄着拐棍嘴里还嘀咕着。
  是啊,我要走了,家里少了张嘴,至少睡觉不那么挤了。想到自己要离开家了,心里很是茫然,似乎好多事还没做完。眼下也只能把我打的那些柴草晒干了扛回家;借的两本小说要看完,一本是《战地红樱》,一本是《林海雪原》。还有两本小说,也不知道是谁看过随手扔到炕上的,听说叫,《烈火金刚》和《红岩》,那书破的像一把没把的刷子,没头没尾,缺面少页,故事结尾如何却无从知晓了。
  
  第九章 赶集
  
  自从集体户的小丁儿被推荐上了大学以后,几年来,这十里八村的没听说又有谁考上了什么大学。致使父亲一直认为,上中专、大学根本没那么容易,甚至根本就不可能的。尤其家里的成份还不占什么优势,要想“旱地拔葱”地考上去,难哪,难于上青天!还不如早点下地,实实在在的当个好庄户人家娶个媳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因此,父亲的目光总是眼巴巴地等着我能早点放弃那书包,来拿起真“家伙”来。
  于是,还没等我高中毕业,他就准备好了锛、刨、斧、锯,希望我能尽快学成他的手艺,成为他的继承人;高考结束那天,爹就把镰刀、锄头磨的铮亮,好准备让我这个棒劳力下地干活多挣些工分,来偿还那一年比一年多的“三角债”。
  含辛茹苦的母亲,生了我们一大帮,没命地做着永远都做不完的事情。
  而此时,母亲的心是忧喜交集着,她在园子里一边摘着豆角,一边抹着眼泪。我要走了,担心与忧虑塞满了她整个的内心,孩子在外面能不能受欺负,天天能不能吃饱,衣服坏了能不能补上,睡觉的地方能不能冷啊……母亲在家里最疼的就是我,因此就越发难以割舍。眼下,母亲最犯愁的就是我临走时的准备,孩子不能就这样进城,太寒酸,得换双新鞋、做身新衣服、那个破书包也得换、上学得带够钱和粮票……可家里眼下的紧巴样……“啊呀!怎么整?”妈妈又长叹了一口。
  记得我九岁的时候就喜欢钓鱼,放学回来经常到水库的岸边或者自己或者和村子里的伙伴一块钓鱼,钓上来的鱼多半都是鲫鱼或者是小老头儿鱼,不出半个小时就能钓上来一二斤,足够一家人做酱吃了。
  没有专业的渔具,土办法更实惠。把三号针用火烧红了炜成渔勾,再做个线鼻儿,然后把做好的渔勾再用明火烧红了浸入水中进行淬火处理一下增加硬度,把白线绳用米饭撸一下,这样的渔线耐水性好,不打漂,用牙膏的外皮做铅坠。渔杆就更简单了,找一根二三米长的细树干,这样,一副土渔具就做好了。
  在家乡,将来最能让我记起的“宝贝”,除了书包和砍柴的镰刀外,就是这副能时常给家人改善伙食的土渔具了。啊对了,还有那副滑冰车。
  “妈,我大哥都考上了,今晚给大哥吃点啥呀?要不,煮几个鸭蛋吃吧。”三弟弟人小,可心眼子不少,他想借油子解解馋,便挠着头跟妈妈央求着。
  “就你知道。那鸭蛋还没咸呢,等会看看让你爹去整几块豆腐……”
  “不,别吃豆腐。”我知道家里那点黄豆还要留着下酱用呢。还没等妈妈说完,我扔下了捆柴绳子,拿起了铁锹,到了草垛跟前就挖了起来……
  今天是全家人最高兴的日子,我自然要好好地表现一下。日头还有一杆子多高,我把挖来的蚯蚓装到罐头瓶里当鱼饵用。钓鱼去,给家人小小地改善一下。
  夕阳的余辉散落在静静的水面上,抛出的渔线在水面上荡起了五颜六色的波纹,耀眼夺目。不知过了多久,那余辉又慢慢地映到我的脸上,我生根似的直直地站在那,在和鱼儿比着耐心、比着定力……
  “啊!哪来这么多鱼,肯定又是大哥钓的,今晚又吃鱼喽!让妈少搁点酱吧。”饥饿一天的弟弟们回来了,看到那鱼便兴奋地嚷嚷着。
  “嗨,得多加两碗米,吃鱼费饭呀。”母亲忙活着。
  我帮妈妈烧着火,“妈,你看,今晚灶坑真好烧,一点都不冒烟了。”由于家里的土烟囱矮,时常犯风,往外呛烟,一顿饭下来,妈妈常常被呛得直淌泪水。
  “还不是老天爷看大哥要走了呗。”弟弟的话,让妈妈又是一串的眼泪。
  妈妈在捡着碗筷收拾着桌子,爹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抽着烟。弟弟妹妹张罗着说要去南村看电影,弟弟非要拉着我一块去,说是演《渡江侦察记》。那时,能看到一场电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到了晚上,听说哪个生产队要放电影,哪怕是十几里路也得奔波,收工的社员们也顾不上一天的劳累和饥饿,扛起锄头便是一路的小跑,兴致勃勃朝着电锅的响声奔去。因为没有电,放电影只能靠发电机,那电锅就是发电机。
  可是,爹说今晚要和妈妈商量我上学的事儿,我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可怎么整呢?”爹一边卷着烟,“学校没说都要带些啥玩意?”
  “也,也不用带什么,有什么就带什么吧,听说国家都供应。”我不敢再说要什么,害怕爹这种即惆怅而又时常发怒的脸色。
  “这一身都得换,赶紧张罗钱和粮票吧,好不容易考上了,怎么说也得让孩子差不多呀。”妈妈有些急,“要不,把那口猪卖了吧。”
  “不中!,那猪还不够份量,都搭在他身上,身下那五个怎么整?”爹使劲地抽着烟,屋子里一时没了声音。“我去找队长去,看看他有没有法子。”爹“呸”了一口烟蒂,抬起身子便走了。
  爹的脾气倔,在村子里是有名的。有一回,家里的猪犯起了脾气,妈妈怎么赶就是不进猪圈里,妈妈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园子里的菜地也被猪踩坏了一大片,爹收工回到家里见此情景,顿时来了倔脾气,他抄起了大扁担,追赶着猪,轮起扁担噼啪就是一顿砸,把个一百多斤的猪活活给打死了。
  那一夜,妈妈埋怨着爹,两人吵了半宿,妈妈说,猪没了,过年可咋整呢?再说了,每年还得交公家一头猪,这当年好不容易喂大的猪,却活活给打死了,拿什么上交呢?爹看着倒在地上的不大不小的猪,他一屁股委在炕沿上,两手捂着脸,懊悔地哭了起来。
  妈妈见爹哭得好不伤心,便安慰他,担心伤着爹的身子,怎么来养活家里的八口人呢。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切事情全指望爹了。因为爹不仅能干,还有一手的好活计。
  因为他的一手好活计,所以别人做过的活计他一般都没看上眼儿,村子里也有不少小年青的想跟他学木匠手艺,他得先看看这个人有没有机灵劲,否则,干脆不教。用他的话说,打铁的烤糊裤裆看不出火候的人,呆傻懒惰之流不可教也!
  爹每次给人家做木匠活时,开始就得表演一套他的拿手绝活,斧头砸表。把手表放在案子上,然后再将一张纸盖住手表的上面,他抄起斧头往上面吐了下唾沫,然后举起来砸向案子上的手表,只见那斧背刚好把纸粘了起来,而手表却丝毫无损。
  爹所用的木匠家伙什儿,谁都不能随便乱动,否则必将受到爹的训斥。这也正好应了那段“四大娇”句话,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光棍儿的行李大姑娘腰。
  “嗨,你爹真是个火燎脾气,一到真张还拉不出个硬儿来。”妈说着便开始翻箱倒柜找起什么东西来。
  “妈你要干啥?”
  “我想找两嘎哒布头给你缝个裤衩子,上学好换着穿,再把你爹那双袜子补补给你带上。”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又到甸子上码起了柴草。还有三天时间,我想再多砍些柴禾,加上生产队秋天分的庄稼杆儿,就差不多了。
  昨晚贪了《林海雪原》中的“逢险敌,舌战小炉匠”的章节,天都亮了我才从炕上爬起来。来不及洗把脸便开始“卡吃”、“卡吃”地磨起了镰刀。
  “大哥,饭都做好了,妈说让咱们先吃,别等了。”弟弟和妹妹忙乎着放桌子拿碗和筷子。
  “再稍等会儿吧,刀就快磨好了。爹和妈呢?”
  “一大早拎着筐就走了,不知道上哪去了。”妹妹说道。
  天都快黑了,爹和妈还没回来,饿死我们了,我和弟弟妹妹站在那里大眼儿瞪着小眼都不吱声。
  “来,咱们做饭。老二你去抱柴禾,老三你去摘几个茄子、辣椒再掐把葱叶揪点香菜,老四你去把土豆洗了,小妹你去捯碗大酱再放点油,老孩子你就帮大哥烧火吧。”我行使起老大的权力,一顿煳土豆茄子、蒸大酱的饭菜做好了。
  “大哥做饭……可真好吃。”弟弟一边往嘴里噻着一边还想说着。哥几个也顾不上拿筷子,干脆都用手抓着吃。
  “好吃吧?以后我走了你们要多帮爹妈干活,听话啊?慢点吃,别咽着。”
  这一桌加上个妹妹,整好我们子妹六个。平时爹在家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不敢随便说说笑笑的,说不定哪下子以“不好好吃饭”为由,就挨爹的一筷头子。今天,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大哥,你看到哪了?今晚你还得给我们讲啊。杨子荣到了威虎厅了吗?座山雕能不能认出他来呀?”
  “座山雕没认出来,可小炉匠认出他了。”
  “啊?小炉匠不是在我们这头吗?怎么又回去了?怎么回事……”
  我和弟弟妹妹吃的正香,爹和妈笑呵呵地回来了。“啊呀,吃上啦?我和你爹还惦记呢,够吃吗?”妈看了看锅。
  “够了,我煳一锅哪。你们俩上哪去了?怎么一天?”
  “先吃饭吧,我和你爹也饿了,一会看了就知道了,都是新的。”妈放下了装满东西的筐。
  显然,爹和妈是赶集刚回来。
  
  第十章 要进城了
  
  天刚蒙蒙亮。
  爹怕踩脏我那双新鞋,早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拿着铁锹把村东头那段从来就没见干爽过的烂泥洼路,用干土垫出个道眼儿,然后又用脚踩吧踩吧。便又急忙回来往烟口袋里又装了几把旱烟,准备送我。
  “唉呀,大侄子要进城了。啧啧,这还差不多,让我瞅瞅。”二娘笑的合不拢嘴,她的目光从我脚上的“回力”鞋、“的卡”裤子、“的卡”上衣,最后又落到我肩上挎的书包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鲜红鲜红的,那还是老叔送给我的,一直没舍得用呢。
  二娘拿出来一对上面绣着“鸳鸯”的枕巾,“二娘也没啥给你的,拿着吧,孩子,好好念书。”我冲着二娘只是一笑,抬头看着满院子里来送我的人。
  一双双长满老茧而又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有的给一斤的、五斤不等的粮票,有的给五毛、一块和二块钱的,有的拿来刚刚煮好的鸭蛋,还有豆面饼子(里面带油盐的)、肥皂牙膏等等,把个书包塞的鼓鼓的,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你可别忘了我们呀。”听到那大舌头口音,便知道是铁蛋儿来了,英子和我小年级的同学离的老远看着我,自愧不如的样子,她们早已经下地干活了,我冲她们招了招手。
  铁蛋抽着鼻子眼圈儿里汪着泪水,塞给了我五斤粮票。
  “班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了拍铁蛋儿的肩膀。铁蛋擦了把眼睛,笑道,“等你夏天回来,咱们还去偷瓜。”大伙哈哈笑了起来。
  “给,一点心意。”这时,球子也来了,他拿出来二块钱,“这个你还要不要了?”球子说着打开了包在纸里边的一块砖头。
  “哈哈……”我跟着大伙又笑了起来。
  “嗨,走吧,到车站还得三个多钟头呢。”爷爷摸着我的头,忍痛割爱地说着。
  “大哥,那两本书你还没给我们讲完呢,可别忘了买小人书啊!”弟弟妹妹又一次提醒着我。
  “嗯,你们在家可得好好听话干活写作业呀。”妹妹看着我说完又调皮地做个小鬼脸。
  我老远就看着老奶奶拄着拐棍儿蹈着小步,到这会儿还没走到跟前。“老奶奶,慢着点。”我急忙上前跟老奶奶打了声招乎,又安慰了几句。
  “走吧。”爹吐掉了烟蒂,扛起了行李。
  我回头四下望着,可怎么也看不到母亲。“你们别送了,都回去吧。”我有些后悔怎么没说句谢谢的话。我冲着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挥了挥手,含泪告别了那两间茅草屋,告别了那满是泥土气息的小院子,告别了家乡的父老、亲人们,转身迈开了脚步……
  痴情的大黄狗一路小跑地紧跟着我,那样子好像要跟我一起去陪读。
  “咣当,嘀嘀……”——妈妈似乎感觉到汽车开动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一块肉真的从她身的上掉下来了,“嗨。孩子从小连口奶水都没尝到,就这么……走了。”她手里还攥着准备送我上路的鸡蛋,在园子里一直默默地流着泪水,把“鸡蛋”的事忘了。
  母亲生我那年,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没有多少粮食,一家人大部分靠米糠、菜叶儿甚至是树叶子充饥,因为营养的缺乏,母亲根本就没有奶水,是她硬是把我用小米汤一口一口喂活的。第二年母亲又怀上第二胎,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接下来,就是第三胎、第四胎……直至“计划生育”,母亲共生了八个,其中有两个夭折。
  母亲因为没能让我吃到她的奶水,心里一直感到内疚。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她总是让我多贪点儿,有时还担心弟弟们发现,她就偷着给我留着。
  那年,赶上个“埋汰秋”季节,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地里泥泞不堪,生产队分的庄稼杆儿只能靠人力往回肩挑背扛。这回,我背起来三捆湿涝涝的高粱杆,回到家里时,感觉胸腔热乎乎的,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想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冒着虚汗,母亲看到了,“你咋地了?”
  “妈,我好热,渴……”我没等说完就失去了知觉。母亲急忙端来一碗水,先是给我掐了“人中”,又把水给我喝了进去,这才慢慢地缓过来。
  晚上,父亲步履蹒跚地回来了,还没等放下手里的绳子就听见正在做饭的母亲指责起来,“你真不是个玩意,那孩子才几岁?你就让他背那么多?差点压吐了血,你咋那么狠。”
  父亲见我躺在炕上,“你虎啊?就不能分两气儿背?笨!”
  “我以前也背这些没咋地,可能是今天的太湿了,好沉。”我看到母亲在哭着。
  “妈呀!妈呀!快来呀……”正当母亲因为我的事在埋怨爹的时候,一旁的二弟突然叫了起来。
  “啊?孩子呀!”
  随着母亲一声撕心裂胆的呼叫,只见三弟在灶坑里……
  原来是三弟从炕上掉下来,自己爬进了着着火的灶坑。
  母亲抱起了三弟,拍打着身上的烟灰,“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呀!”哭喊着,惊恐地看着三弟。
  爹和妈急忙把三弟抱进了乡村医院,听大夫讲,三弟身体大面积烧伤,乡村医院无法救治,得送往县医院。
  三弟终于治愈了。
  自此,妈妈对我们的担心变成了对我们的不放心,犹如一只老母鸡守护一群小鸡一样,形影不离地呵护着。每次邻村来电影,妈妈根本就不让我们去看,担心怕出现什么意外。自己能干的活也绝不让我们干,为了攒时间,妈妈常常端着饭碗跟猪一起吃。
  我要临行的这几天,妈妈又忙着给我做被子又缝这缝那地张罗着,累得晚上睡觉直哼哼。
  那天一大早,妈就和爹挎着筐挨家挨户的借鸡蛋,然后又到镇上卖了买了这身新衣服。刚穿上,妈妈就用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我,“到了那,个人可得学着洗衣服呀,这背井离乡的,谁能照顾你……”妈好像还有千言万语的叮嘱,可她只是“嗨!”了一声。
  妈妈企盼着我们的翅膀早点能硬起来。
  我更企盼着能早点干出一番事业,回报父母,回报家乡。
  纠集的内心让我无法平静下来。
  我的脚像坠了铅块似的不知怎么上的车,心里还在千头万绪地想着,要是学校在村子里该多好。车慢慢地开动了,我感觉头有点儿晕,手也紧紧地攥着。
  “嘿,还是这家伙快呀,嗖嗖的。小伙子,你坐过汽车吗?”问话的人很兴奋,他一会站起来四下望着,一会又坐下问这问那,看样子他有四十多了,没准儿也是头一回坐这家伙。
  路越来越平了,车越来越快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淡薄起来。我感觉汽车好像在飞,后边还拖着一缕长烟,那条大黄狗还在后边追赶着,渐渐地变的越来越小……
  窗外,一片片田地变得越来越零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栋栋的瓦房和烟囱,以至那房子变得越来越高起来了。这就是城市吗?嗯!面对人生命运的转折,我暗自发誓,要在这里好好造就自己,改变自己,改变家乡,让爹和妈妈从此不再担心,不再惆怅。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那么新鲜,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激动,一首毛主席的《赠父诗》浮现在我的脑海。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十一章 毕业了
  
  “到地方啦,到地方啦,都经管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啦,准备下车啦。”随着车身一晃,乘务员边喊着边打开了车门。我感到头部有点晕眩,必定是头一回坐这家伙,还没等站起身来就紧紧抓住爹的衣角。
  下了车,一股凉风让我清爽了许多。爹背着行李,拽着我的手,走走停停地好像要找个人问点什么。楼房、马路、汽车以及大包小裹的人流让我眼花缭乱,爹看到我东张西望的样子便使劲地怂了我一下,“好好走,别乱瞅,小心你的挎兜儿!”
  “啊呀!这要是走丢了可没个找啊!”我的心里有点儿发毛。
  “冰棍儿,冰棍儿。”一个老太太站在蓝箱子旁吆喝着。我疑惑着,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冰呢,爹停住了脚步问道,“多少钱?”
  “三分儿,要几个?”老太太边说着边看着满头大汗的我,“啊呀,快吃个冰棍儿吧,看把孩子给热的。”
  爹放下了行李,从兜里摸出来一分、二分和五分钱的钢镚儿来,“五分卖我两个吧,中不?”爹心想,这三分钱买一盒洋火都用不了呢。
  “那可不行,这一分钱那么好挣呢。”老太太说着又合上了箱子。
  爹看她没答应,又从兜里摸出来几两地方粮票来,“用粮票中不?”
  “嗨,你可别磨叽了,那粮票说不准过几年就作废了呢。”
  爹看老太太直摇头的样子,干脆道,“那就买一根儿吧!”
  我用嘴索拉着冰棍儿,这个季节能品尝到凉丝丝甜滋滋的味道,我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感受,这么一小疙瘩冰块就能卖三分钱,家乡水库里的冰得值多少钱?这城里人也太会做生意了。
  这时,迎面走过来几个嬉皮笑脸的男女,看着我和爹那直勾勾的眼神,便热情地问候道,“二哥好,二哥进城啦,哈哈哈哈。”我高兴地冲着他们还点了点头。
  “别理他们,他们在骂我们是屯老二呢。快点儿吃,一会儿都化了。”爹说着,用衣角擦着汗。
  我还在好奇地用眼睛盯着他们,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让我感到惊奇,都穿着花格尖领的衬衫,那裤子好像没有裤腰,上窄下宽,裤角有八吋宽,修长的腿,尤其是那个女的,走起路来那屁股还一扭一扭的,一个个留着长发,戴着茶色的太阳镜,特酷!
  早些时候,人们的服装样式千篇一律极为单调,尤其是男式服装,更是乏味。城市中的男装仅有毛式制服、中山装、茄克衫等几种,裤子大概只有一种又肥又大的直筒裤了,但这种裤腿较短,常常露着袜子,也许这种穿戴能突显脚上的内容。记得在家乡时,那帮男知青穿的“国防绿”裤子就很着眼,村子里的人还称赞道,“吊腿裤子小白鞋,尼龙袜子露半截。”如今,短短几年光景,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人们开始深深体会到了知识的价值,而人们的内心世界似大千世界那样又变得五彩斑斓,尤其是年青人,他们在试着追赶时尚,赶上时代的潮流,他们的个性再也不想受到老一套服装款式的压抑。
  老太太合上了冰棍儿箱子,看了看满脸淌汗的爹,又瞅了瞅地上的大行李,“啊呀,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呀?”
  “送我儿子念书,可到学校怎么走呀?”爹焦急地说着。
  老太太又看了看我,“啊呀,这孩子穿的可够新鲜的,是不是考进城里啦?”
  “是呀,这不,送他上学都坐一天的车了。”爹说道,那神情频有些自豪感。
  “啊呀呀!可真不容易啊,要不说这农村人就是能吃苦有心劲儿,可比城里这些花里胡哨的小青年强多了。你们看……”
  我和爹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有一排的人,手举着牌子来接站的队伍,“啊呀,还打听呢,就在跟前,快走吧!”爹说着,便抗起了行李。
  爹把我送到了学校门口,为了赶晚上那趟火车,饭也没吃就匆忙地走了。
  寝室紧挨着教学楼,要不是一个红色一个灰色的墙面,我恐怕一时还分不清两座楼的方位。还好,碰到了老乡,不仅在一个县,还是一个乡的高年级大哥。
  热情的老乡帮我找到了早就编了号的寝室和床位,八张床分上下铺地安插在一个寝室里。我被安排在上床位,老乡又教我怎么上床,他说上床时重心要靠床,不能太倾斜了,否则会把床搬倒下来的。
  学校里吃“死”伙食,每天凭“早、午、晚”餐票在大食堂里排队打饭。如果不够吃,可以另花钱和粮票到小窗口加量,但是,家里给的几个钱要是再除以在校的天数,恐怕就没有加量的份儿了。能到小窗口加量的学生大多都是长的白白净净城里来的,父母挣工资,而农村出来的学生父母是挣工分的,旱涝不保收,无法相比。
  是啊,每顿只给两个小白馒头,或者两个小花卷儿,连城里的人都不够,何况我们这些饭量大的泥腿子?
  老乡看到我穿着一身着眼的衣服,他劝我能不能换一套旧的下来,这样就能评上一等助学金,“呵呵。”我苦笑一下,哪有那么多套衣服,剩下的都是棉的,压在枕头下了。后来,这套父母用鸡蛋换来的衣服被我一直穿到了参加工作的第七个年头儿。
  每天早晨刷牙晚上洗脚已成了习惯,久而久之,我的脸和牙也渐渐地变得嫩白了,说话的声调也渐渐地城市化了,“哪旮哒”也不说“哪旮哒”了,说“哪儿”了。也不“嗯那”了,说“是”或“好”了。
  可城里人的确看不起这些从泥地里拔出来的人,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我们这些个屯老二,有的还叫我们屯二迷惑,有时在人前觉得自己要矮了三分,这就是城乡差别。
  但是,尽管每天早晨坚持跑步锻炼,可我的体重一直在下降着,因为每天在食堂里吃的对于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猫食。为了对抗饥饿,我每天尽量减少活动量,晚自习结束后,便立即上床躺下,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等待着“喜等,喜等。”的指令,晚上催促“息灯”的李老师是个外地人,热心的李老师每天晚上都要检查一遍各个寝室的人数和水电等安全问题。每当要下雨了,他首先想到的是搭在外面的衣服和被子。他能体贴农村来的学生,所以,我们和他无话不说。
  毕业前夕的一天,在校舍前碰到了李老师,李老师笑呵呵地看着我,“怎么样?还饿不?”
  我也笑呵呵地答道,“呵呵,感谢李老师平时对我的关心和教诲,我不饿了,我想我已经毕业了。”
  我的各科成绩都是优良,在学业上我已经毕业了;在与适应困难环境,克服种种的不良习惯上,我想我也已经毕业了。
  
  第十二章 下工地
  
  巅峰之下,灰雾蒙蒙的白云,朦胧的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海,笼罩着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
  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公路,好似一条长长的蔓延飞舞的飘带,在山峦中忽隐忽现地缠绕着,不时地想起“嘀嘀”的并伴有急刹的声音。
  此刻,我们坐着破的都掉了漆的客车,吃劲儿地向山坡上爬着,车身好像散了架子似的,“吱呀吱呀”地发出了刺耳般金属磨蹭的声音,后边冒着团团的黑烟,不一会,喘着粗气的客车总算爬上了坡顶,乘客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儿。然而,这时车身一晃,却又停了下来。
  “妈的,又开锅了。”司机开门“啐”了一口便下了车。
  “啊呀,赶紧到外面喘口气儿,这车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真憋死人了。”乘客也都挤着下了车,不时地传出报怨的声音。
  “聿津,别走远了,一会恐怕上车要费劲。”吕坚下了车,提醒着我。我头也没回,想找个体面的地方方便一下。
  我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一家在A市里名气比较大的“通途公路建设有限公司”里。这家公司成立较早,抗美援朝期间,公司里有不少的老职工都跨江到过朝鲜,参加那里的公路援建工作,有的还得过奖章。该公司一直承担着省内大型公路及桥梁隧道建设项目,但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方面的转型和高速公路项目的上马,公司与新兴起的同行业相比,在人力资源方面的优势已明显不足,因此,新分配来的大、中专毕业生,深得公司领导方面的器重。
  公司技术科办公室里,刘科长对着门,悠闲地坐着。他是个三十左右,体态微胖,面容温和的人,即使他坐着,那中山服的一排扣子都是严严的,脚上的皮鞋好像刚刚擦过,穿戴的一丝不苟。
  “邦——邦——”
  “进来。”听到一阵懒洋洋的敲门声,他便应允了一声,习惯性地端起了那总不离手的杯子,押了一小口茶水,然后又慢慢地放下,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
  “你好科长,我回来了。你找我有事?”我站在他对面,样子显得有些疲惫。
  “啊,聿津,你辛苦了,坐下吧。”科长站起身和我握了握手,又指了指我的办公坐位,习惯地把手又放在了那总是铺着报纸的桌面上。
  “科长,我本想回来后应该马上到你这报到,可……”我解释着。这次从工地回来,原本想打开行李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见科长汇报工作,谁知,我刚走进宿舍,却被隔壁的人叫了过来。
  “唉,哪的话,知道你坐了一夜的火车,够辛苦了。”科长打断了我,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看着我。
  “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事情有点着急。”科长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瞅着窗外。
  窗外,几个人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着行李之类的物品,显然是要送人,恐怕又有一批人要下工地了。
  “又要我到哪里?”我直接问道。
  转眼间,我已工作一年多了,对于像这样流动性大而且又总是去向不定的单位特点,我心里早有了准备。
  “啊,是这样,最近,我公司又接到一个跨谷大桥施工项目,大桥的位置处于山岭重丘地带,不仅地形复杂,大桥的结构也在我省首见,因此,这个项目的技术含量较高,”科长喝了口茶,“你是咱们科里唯一的“正宗”,又接触一年多的隧道工程。况且,你又是赫赫有名的傅老师的得意门生,对爆破技术方面又有过实践……”
  “不,科长,你不也是本科吗,我毕业时间短,我虽然接触了一些,可必定是点皮毛,还有许多先进的工程技术和管理经验需要学习的探讨,还望你多多地指教。”我打断了科长。
  “我?哈哈,我这个‘工农兵’牌的更要加强学习了,今后我们要勤沟通、勤交流。好了,不要客气啦。另外……”
  他把目光投向了我对坐的吕坚。“还给你配个助手,到了那里,你们俩要好好配合。聿津说的对,要多学习多探讨,拓开思路,大胆工作。”科长笑看着我,我感觉自己还是个“棒劳力”呢。
  对坐的吕坚,中专毕业二年,大我一岁。一身灰色的中山装,个头儿稍稍猛了点,短发下面,一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衬托着面部的俊容,散发着执着的和青春搬的活力。从他那脚上的运动鞋中不难看出,身体轻盈,不乏锻炼。
  “怎么样?你们俩立即收拾一下。”科长吩咐道。
  “我的行李已捆好了。”小吕说着便站起身。
  “科长放心,我们争取明早到达现场。”我刚要转身,科长叫住了我。
  “等等,明早到不了,今晚还得坐一夜的火车,然后还要翻过一百多公里的山路。”科长看着吕坚,“小吕,路上,你把工地的位置情况介绍给聿津。”科长说完便向我们招了招手。
  “怎么?你在大桥项目上工作过?”我问吕坚。
  “大桥项目刚刚建点时我呆过几天,后来由于我前个项目收尾,又把我调回来了。”吕坚应道。
  当我俩刚要走下办公楼时,“嗨,差点给忘了。吕坚,你先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我说着,急忙又返回科长办公室里。
  “聿津,是不是要带上些有关技术方面的资料啊?”科长看着我急匆匆的样子便问道。
  “科长,我想……”我欲言又止,探索的目光看着科长。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尽管和我说,没关系的。”科长豪爽地问道。
  “我想,公司能不能给我买台袖珍计算机?呵呵,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说完,我又有些后悔,因为目前公司还没有一台计算机,感觉要求有些过了。
  “啊呀,像购买计算机这样的固定资产,需要公司领导开会研究决定,不过,我会马上提交计划,争取吧,你放心。”科长的脸色有点为难。
  “那可太好啦。”我怀着愉悦的心情转身便走了出去,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在人们的眼里,我这个业务骨干什么都不懂,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说话不走大脑。
  “嘿——车修好了,大伙赶紧上车啦!”女乘务员把吃剩下的一点瓜子散在了窗外,拍了拍手,大声地喊着乘客。
  我和吕坚用目光扫了一下货架上的行李,便随着人流上了车。
  一个小时过去了。客车到了位于山坳正中的一个十字路口,见有炊烟,在山坳里徐徐飘荡——不远处,看到两排排列整齐的亮晶晶的活动板房,那里就大桥工程的项目部。
  “到了。”吕坚说着便向乘务员喊起来“能不能在这里停一下车?我们要下车。”
  “这里没有人家,你是修大桥的吧?”乘务员说着,便向司机示意停车。
  “是的呀,我们就住在这里的,等我们把大桥建好了,这路可就好走多了,以后我们要经常在这里上下车的,请多多关照啊,谢谢!”吕坚冲着那乘务员摆了摆手又笑了笑,炫耀地说道。
  嗯,这个跨谷大桥建成后,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呢。我心想着,便随着吕坚下了车。
  “啊呀,小吕,又见到你了。哪个行李是你的?”主管行政的老李已在山坡上等候我们多时,他亲切地上前打着招乎。
  “李师傅,给你介绍一下,”吕坚拉着老李的手,走到我跟前,“这位就是新来的助理工程师,陈聿津。”
  到了工区院里,头戴安全帽的周经理也恰好赶到,吕坚介绍了一番,他热情地伸出了双手,“啊呀呀,一路辛苦啦,欢迎欢迎,本来,我想亲自去接你们,可大桥这块……”
  “轰——轰轰——”
  只听几声巨响,那声音像是结婚的礼炮。
  我松开了紧握周经理的手,“什么声音?”我问道。
  “啊,是炸桥基础坑。”周经理说道。
  “怎么会这样声音?”凭声音就知道,这样的爆破效果不会太理想。
  “是啊,几次的爆破效果都不理想。先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再研究一下爆破上的事。”周经理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封信。
  他笑嘻嘻地看着吕坚,“这封信邮到了公司,已经有几天了,听刘科长说你要到咱们工地,那时你又没回来,所以我就把信带到这儿来了。”周经理见吕坚伸过来的手,他又把拿信的手缩了回去,笑道,“是你女朋友的吧?”
  “啊不,家乡来的,谢谢经理,这么关心我。”吕坚不自然地接过信,刚想撕开,却又急忙放进了兜里。
  
  第十三章 职业选错了
  
  山坳里,几栋活动板房围成了四合院的格局,只见有两名女士在老李的督促之下,把我俩的行李搬进了写着“技术部”门牌的板房里。
  周经理身材魁梧,表情刚毅,由于长期的风吹日晒,沧桑的面容又显着黑红色。他说话时喜欢打着手势,一看就知道是个雷厉风行的领导。搞工程的人性格直爽,说话不绕弯儿。
  周经理看天色已晚,他把爆破组长叫来吩咐道,“今晚不要加班了,等明早把我们的爆破方案优化一下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经理说着把目光转向了老李。
  “叫食堂多搞几道菜,我要给这两位才子接风。”老李答应着刚要转过身,经理又叫住了他,“等等,今晚把各部门的头儿都叫到小食堂里,大家聚一聚。”
  小食堂里。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鱼、肉类的炖菜,还有蒸蛋、炒青菜,还有满满一大盘子五颜六色的丰收菜,里面摆着些葱、蒜、小白菜、小辣椒、黄瓜、香菜、蕨菜、次嫩芽等,好不丰盛。
  工地上的大喇叭里响起了“霍元甲”、“上海滩”等剧中的插曲,这是晚饭前的习惯,为了活跃工地气氛,吃饭前都要播放一段十几分钟的音乐。有人边排队打着饭还边跟着唱着,形成了一股和谐而有力的工地交响乐,那声响飞出了山坳,回荡在群山峻岭之中。
  “来来来……大家坐下。”周经理招呼着,并拉着我的手,“来,聿津坐我这。”我也拉着小吕的手挨着自己坐下。周经理站在那便开始一一介绍起来。
  “这二位就是刚刚到来的将要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技术骨干,技术主管陈聿津和他的搭档吕坚。”周经理边说边用手向我和小吕示意着,“大家欢迎!”周经理带头鼓起了掌,接着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位是负责财务的小赵,那位是负责党、工、团工作的小辛,那位是负责劳资的小李……”随着经理的介绍,我和吕坚一一地打着手势示意着。
  “来来来,大家辛苦了,今天特别高兴,公司给咱们派来了骨干,”周经理说着,向我和吕坚打着手势。
  “我提议,首先,为两位不辞辛苦赶来的新人,干杯!”周经理端起了倒满白酒的杯子,这杯子足足有三两,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这时,我才发现每个人的桌前都有一个这样的杯子,“你行吗?”我小声地问着小吕。
  “明知故问,你忘了?上次在公司?”看着小吕为难的表情,我想起那回在公司食堂里,小吕只喝了不到半两,就吐得一塌糊涂。
  酒桌了一个个都手起杯空,我也喝的一干二净。这时,大伙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吕身上,只见小吕半天地举着杯子,“我……我能不能……”小吕又把目光投向了我,好像在发出求救的信号。我刚要接过杯子想替他解释一下……
  “慢。”做党、工、团工作的小辛讲话了。
  “我一个女的都干了,难道一个男人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小辛的话音有些严肃,可人长的却非常惹眼,弯细的眉毛下,闪着一对似乎能说话的眼睛,那眸子里释放出让人欲言又止的目光,点缀着脸上的酒窝,不免让男人们浮想联翩。
  然而,小辛的激将法根本没有凑效,小吕干脆放下了酒杯,“不好意思,本人实在不胜酒力,给男人丢脸了。”
  “哈哈,现在是能者多劳,而多劳就多得嘛。”周经理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小辛,“小辛,你替小吕喝了这杯吧。”
  “我……”小辛知道刚才的话是惹火上身了,她此刻真不知道周经理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嗨,喝吧,我给你记着,算小吕欠你一杯酒,这杯酒债怎么还,你们俩自己私下商量去,啊?哈哈……”经理的话显然带有弦外之音。
  “嗯,这样吧,”小吕拿来只空杯,倒了些饮料,走到小辛跟前,“实在不成敬意,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来,我单独敬你一杯。”
  “客气了。”小辛起身和吕坚碰了一下,便手起杯空。
  “谢谢。”此时,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纠结在一起,那目光使小吕的眸子着实有些灼烧感,以至他都坐在原位上都不敢抬头再望她一眼。
  “我想提杯酒。”我看着经理申请道。
  “你请。”经理看着大伙的酒杯,“来来来,都满上。”
  我端着杯子起身,“首先感谢周经理的盛情款待……”
  “哎,一家人,客套啥。”经理客气地扬了扬手。
  “我和吕坚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各位多多地支持我们的工作,同时我会和大家愉快相处,努力把事情做好,不让周经理失望,为公司争光。来,我敬各位一杯,我先饮为敬。”
  我双手抱杯一饮而尽。
  “嗯,说的好,为了让大桥早日合拢,今后咱们大家要通力配合,共同努力。不仅活要干的好,这感情嘛……”他又盯着吕坚和小辛,“也要处到位嘛,啊?哈哈……”周经理说完便又干了一杯,然后看着老李,“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老李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厨师又端来了香味早就飘过来的一道菜,显然,这是经理精心策划的压轴菜。
  “这是什么?味道好特别呀。”我看着经理问道。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道菜是我们师傅的拿手活,叫‘三菌烩蛇段’。”经理拿起了筷子给我夹了一块蛇肉,“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真鲜。没想到,山沟里还有这么上档次的菜。”说实话,我还头一回吃这么讲究的菜,我边吃边赞赏着。
  “跟你说,这一桌菜的材料都是咱们自己的,蛇是被炮震死的,捡来吃嘛,蘑菇、蕨菜、次嫩芽都是在山上采摘的,其它的蔬菜都是咱们工地上自己种的,还养了几口猪呢。”经理说着,又给我夹了块肉。
  “嗯,真是别有一翻情趣。感谢经理对我们的一份厚爱。”我说着,见老李又端来了一盆汤放到桌子上。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叫‘花椒根三蛇汤’。”经理说着便又给我盛起了汤。
  “谢谢经理,我自己来吧。”我接过汤勺,又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汤名。大伙都在边吃着边赞许着师傅的手艺。
  周经理是个媒介高手,经他在工地上介绍的男女成婚的不少。他认为,像我们这种搞工程的人,还是别在外面找对象,免得日后各居一方,牵肠挂肚,有的家庭还散了架儿。就地取材还能稳定队伍。饭桌上,他一眼就观察到吕坚和小辛两人非常般配,也不管两人是否有了对象,他就先来个暗示。
  早上,几个施工队长在周经理的主持下,召开了一个就当前爆破问题的专题研讨会。在此之前,天刚蒙蒙亮,我和吕坚就到了现场查看了一下地形和地质情况。
  会上,周经理扼要地总结了前阶段施工进展情况,并针对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剖析。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我。
  “聿津,谈谈你的想法吧。”
  “一点不算成熟的建议,望大家斟酌。”我打开了图纸。“第一,就总体施工流向问题,个人认为,要先难后简,也就是说,雨季到来之前,先完成深谷处桥基础,再向两边桥头处延伸,这样,把最易引发山洪灾害的地段处的桥墩抢先搞定,到那时,即使山洪真的下来,我们也不用担心下一步的施工问题了……第二,根据基础所处的地质情况看,爆破参数要时时进行修改,比如炮眼的深度、间距、装药量以及起爆顺序等。”
  我说着,便拿出来一份有关爆破参数的计算书,走到经理跟前。
  “好,我同意聿津的想法,看看大家的意见。”经理说完,见大伙面面相视,会场一时安静下来。
  “我看,就这么定了,时间紧迫,就按聿津的计算数据进行操作施工。我再说一遍,一定要注意施工安全!”
  散会后,我和吕坚又回到办公室查看起有关大桥的地质情况来。
  “小辛,你的信。”有人手里拿着一叠的信封,走到对面的“党、工、团”办公室门前喊着。
  听到来信,吕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从兜里摸出来还是昨天到来时经理亲自交给他的一封信,“啊呀,我怎么给忘记了。”
  “昨天也是太累了,周经理又那么的盛情。”我说着,递给吕坚一把小刀。
  吕坚满脸的快容,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打开了信纸……
  而此时,他的脸由快容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继而那双眉紧锁着——
  “吕坚:(请恕我没有称乎你‘亲爱的’)。自从我俩相识一年来,你算过没有,咱俩见过几次面?我每次都拿着你的照片在写信,若不是那照片,我可能都记不得你到底长的什么样子了。你整月整年地奔波于山川和平原之间,仅凭着一纸有时还不能及时到达的书信来传递你我之间的情感,试想,我俩将来结婚了,这一纸书信能当日子过吗?我不能天天拿着你的书信靠幻想生活呀……吕坚,还是让这份友情永远地埋藏在你我的心里吧。再见!”
  “妈的!”吕坚一把攥住那张纸,“嗵!”地砸向了桌子,“爱情,真他妈的不可靠。”
  “不!爱情是一种责任,是神圣而伟大的。”我解释着,“可现实中,爱情是一种选择,嗨,社会变得越来越实际了。”我端给吕坚一杯水,安慰着。
  “看来,我的职业选错了。”吕坚接过水杯,一脸懊悔的表情。“干我们这种行业的人,在婚姻的选择上,恐怕得打打折扣了。”他自语着。
  
  第十四章 意惹情牵
  
  “不!路是自己走的,要相信自己。”我点了只香烟,表情认真地看着吕坚,“我认为,没有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只有靠不拢的两颗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种自悔的样子简直可怕。”见吕坚坐了下来,我继续义正言辞说道,好像自己是个过来人,其实,我的一半是在鼓励他。
  “仅仅就凭这一张破纸就能给爱情下什么结论?就丧失了信心?笑话!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是爬着跪着也要把它走完,你不能勇敢地面对,我想恐怕没人替你坚强。”我吸了两口,吕坚似乎被我给激怒了,他站了起来。
  “头儿,你的话言之有理,我明白了。”他把手里那张纸打开了看了看,然后又不留情面地撕的粉碎,走到了窗前……
  与此同时,“党、工、团”办公室里。小辛用她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小嘴吻了一下刚刚到手的信封,边扭动着凸凹分明、线条优美的身姿,边撕开了信封,坐了下来。
  然而,她脸上的酒窝由深变浅,继而那眸子的周围都浸满了泪水——
  “辛颖:(原谅我无法再称乎你‘亲爱的’了。)当你看到这封充满着企盼而又忧伤的来信时,我忍痛割爱地决定与你分手。我无法再忍受你我那无休止的分离,试想,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总不能翻山越岭地领着孩子到处找妈妈……这颗曾经炽热的心,如已今变得凄凉无望……再见吧!附带你的照片(哦,顺便再说一句,你真的很优美。)”
  那泪水“刷”地一下冲出了眼窝,流向了那已经变得平地一样的酒窝中,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张纸,**着站了起来,那信中的话语句句都像一把尖刀,刺伤着她那颗曾经初恋过的内心。
  然而,毕竟做过党、工、团工作的她,心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擦了一把泪水,又缕了缕垂到肩上的头发,“哼!不就是个臭营业员吗,有什么了不起。”她说着便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手里的信,打开了窗子,手一扬便抛了出去,那带着破碎的梦在空中飞舞着的碎纸,恰好与吕坚抛在空中的碎纸搅在了一起,碎纸打着旋并随着微风往下曼舞着落了地。
  两人的目光先是一怔,很快地又像磁铁般地重合在一条直线上,那眼神形成了一种辞旧迎新的态势。
  而就在此时,吕坚与小辛又不约而同地关上了窗子,拿起了麻布擦着紧靠对面的那扇玻璃,眸子间透过玻璃传递着渴望之情,心里都在酝酿着一场欲望之火,两颗希望之心开始靠拢着。
  “吕坚,吕坚。”我看着他在擦着玻璃,不时地还愣在那望着对面,心里一阵好笑。
  “啊,你叫我?”吕坚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突然擦起玻璃了?下班擦吧。”其实,刚才那一幕我已洞察到了。
  “精彩”过后,我和吕坚便又仔细地研究起图纸来。
  “轰——轰——”
  外面传来了闷雷般的爆炸声音。
  周经理兴致勃勃地进来了,“聿津,走,看看去。”说着,我和吕坚紧随经理来到了现场。
  两台挖掘机在不停地清理着坑底的碎渣,不一会,基坑的轮廓越来清晰起来。
  “OK!爆破面轮廓清晰周整,基底面岩石完好。”周经理听着我的评价,乐呵呵地招呼着爆破组长。
  “这一炮揭下去多深?”
  “大约二米,而且已接近设计深度了,效果非常好。”组长放开嗓门,喜出望外地看着我,“陈主管,你可解决大问题了。”
  “太好了,照此下去,基础工程的计划要提前完成。”周经理说着,用大手拍住我的肩膀,“我要把这消息报告给总部,让总部领导也高兴高兴。”
  可经理又收敛了笑容,直盯着我,“唉?你怎么老是穿这身?发白了都。”
  “怎么,这身有什么不好?这可是我妈五年前用鸡蛋换来的衣服,将来说不定我要出息大了,还指望它能进历史博物馆呢。”
  “哈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嗨,别那么苦自己了,都什么年月了,就你这身打扮,找对象都得打折呀。”周经理说着又看着组长,组长应道,“可不?现在的女孩子可不念你什么过去的,都讲究实际啦。”
  “其实,我在老家时还总穿着草鞋呢。”
  “恩?是用草做的鞋子?”闻听我的话,周经理的目光也变得哀婉幽深,我们边走边讲述着有关草的事来。
  在我老家的水库里,不光有各类的鱼和野禽,还盛产着大量的浙江草、莲花、芦苇和蒲草。浙江草类似茭白,但都被割下来烧火用,夏天,人们在水里用镰刀打捞这种草,再捞到岸边晒干,冬天,就用大推刀在冰面上把这种草推下来,可以直接烧用;芦苇的根深,大多生长在浅水区,秋天割下来可以卖给粮库,编织粮囤、草帘等,芦苇膜还可以粘在笛子上配乐器;夏天,水库里的莲花成片地竞相盛开,水面上的景色宜人,富有诗意,莲子可以直接食用,莲藕扎在淤泥里确不染污泥,莲藕折断时也连着细细的粘丝,藕断丝连嘛。
  蒲草的作用就多了,夏天可以用来熏蚊子,长出的蒲棒像蜡烛似的,嫩的部分可以食用,味道清爽可口,晒干的蒲草可编织各种适用的东西,如草鞋、扇子、垫子等,还可以编制门帘子,冬天用这种门帘子挡风防寒,每年的白露季节,就可以用它来搓烟绳子,烟上架时用来晒烟叶儿。
  冬天,生产队里只有几个赶车的老板才穿乌拉鞋,这种鞋里蓄的是乌拉草,没有乌拉草就用稻草代替,穿上乌拉鞋,不论多冷的天气,在外面站多久也不用跺脚。而多数人都穿着用蒲草编织的草鞋,这种鞋子防潮防寒,只是不耐久,走路时也得正正当当的,否则就会压偏了鞋帮,不跟脚了。
  我讲到这时,组长转过身来看着我,“啊呀呀,原来,藕断丝连是这么回事呀,还有那个什么乌拉鞋,真长见识。”周经理又拍了下我,“呵呵,农村可是个广阔的天地,将来,农村还得包围城市呀,啊?哈哈哈哈。”
  我的办公室里除了吕坚和我而外,还一个便是有些背景的外号称“胖丫”的女孩。胖丫除了学嘴传舌管理管理资料外,其余的有关技术方面的工作,她是一筹莫展。因此,我和吕坚的业务量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节省排队等候时间,晚饭时,我每每都是最后一个到食堂打饭。
  “那汤都凉了,饭也不太热乎。”五号饭口的女临时工拿着勺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没关系,没关系。”她给我盛好后,我端起餐盒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吃了起来。
  “给你。”那个临时工又端来一碗开水和一碟咸菜放在我桌前,这种关爱让我心里暖乎乎的,抬头施以感激的目光。
  “没看见你吃几回炒菜。”临时工收拾着桌子看着我说道。
  “啊,谢谢你。这就挺好的,天天大米白面的,以前连这个都吃不上呢。”我边吃边说着。
  “其实,大伙都说你可行了,就是议论你怎么总穿这身衣服呢?我每天都看着你大步流星地走道,好像可急了。还有……”
  “嗯?还有什么?”没想到竟然有人对我如此地关注,我望着她问道。
  “还有,就是我看到你总喝汤,你家困难吧?”临时工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感觉她的话有些多了,可看到她笑的时候,我的心里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个临时工虽个头儿不高,可体形却很匀称、丰满,面色微红稚嫩,全身散发出一种自然的美感。
  “嗯,我老家也是农村的,子妹又多,我经常还要往家里寄钱的。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她问道。
  “我叫陈雨。那年妈妈生我的时候,天下着大雨,家里的草房被水冲垮了,是爹用塑料布遮着妈妈生下了我,所以起名叫陈雨。”
  “啊哟,名字还真挺有点来头儿,都姓陈,咱俩还是一家子呢。你有多大了?”我又感觉自己的话好像多了点。
  “十九。”
  “你怎么会到这来打工?你认识我们吗?”
  那是有一天,我在汽车上听两个人唠嗑的时候,知道这里要修大桥,我就主动商量要来打工,有个头发都快掉光了的老头儿,是他同意我来的。”
  “是管食堂的老李头吧。”
  “对,是他,那个人挺好的。”
  “你这么小,出来打工爹妈放心吗?”
  “我现在叔叔家生活……爹妈……”她不知怎么好像很激动,眼泪掉了下来。随即,她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说道,“那年爹和妈妈坐汽车出门,回来的路上,汽车翻下了悬崖,爹和妈妈都……”她捂着脸哭的说不下去了。
  “天哪。”我递给她一块手帕,心里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受。
  她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随后又把手帕捂在怀里,“以后你就到我的窗口打饭,好吗?”
  “嗯?啊,好的。”
  “你成家了吗?”
  面对她的直白,我感到有些唐突,可看到她那天真的并包含一种期待的目光等着我回答,便笑道,“呵呵,我还什么都没有呢。”我吃完放下了筷子。
  “那,我给你刷碗去。”她冲着我抿嘴一笑,拿起我的餐盒便向水房跑去。
  “啊,不用。”我望着她的背影,“这姑娘真愣实。”嘀咕道。
  
  第十五章 班长的遗言
  
  晚上,电焊班王班长从食堂里打好了饭菜,端回了宿舍。
  劳累一天的工人,晚上如果没有夜班时,总想二三个人聚在一起喝上两口,一是消除整天的疲劳,二是忘却想家的烦恼。
  “来来来,整两口。”王班长叫着正在洗脸的“斤八不畏”。
  这个“斤八不畏”的人也是电焊班的,因为他的酒量好,再加上他一喝起来就称“嘿,喝个斤八的无所谓。”于是,人们给他个外号——斤八不畏。
  “我说,看你今天挺高兴啊,什么喜事?”斤八不畏放下手里的毛巾,又拿起了一瓶“二锅头”对着王班长坐在了床上,把酒倒进了紧靠床头的小桌子上的碗里,看着班长。
  “唉,我老婆来信说她怀上了。”王班长乐呵呵地端起了酒碗。
  “怎么?老婆又来信啦?好啊,祝贺你,来来一大口。”斤八不畏说着便和他碰了一下酒碗。
  “慢点慢点,一大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王班长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碗看着斤八不畏。
  “一大口就是说,这一口至少要下肚二两以上。呵呵,你刚才偷懒了。”斤八不畏计较道。
  “哈哈,这‘一’、‘大’、‘口’三个字要是组在一起是什么?”王班长眼睛瞪大看着斤八不畏,而斤八不畏也常常被王班长问的目瞪口呆。
  “啊,念‘吞’,哈哈真有你的,来。”看来,斤八不畏今天发挥的不错,他又举起了酒碗。
  “难道你还要连酒带碗都吞进去不成?”王班长笑道。
  “呵呵,随意,随意。”斤八不畏道。他心想,业务上,王班长是自己的师傅,而酒量方面,自己更是徒有虚名。
  “老婆信上说,要吃山野菜。”王班长放下了酒碗,吃了口菜。
  “呵呵,没说还要吃你的肉啊。”斤八不畏又端起了酒碗,挑了挑眉毛看着王班长。
  “啊?哈哈,没法吃了,人家有身子了。来来来,干了。”王班长和斤八不畏开怀地笑着,随即便手起碗空。
  “班长,你说我老婆怎么一直没来信呢?”斤八不畏倒着酒,困惑道。
  “知道来信你也回不去,干脆来个耐心等待,静候佳音呗。”班长解释道。他深知这个斤八不畏的媳妇在家属区的院子里可以说算上一枝花了,因而斤八不畏也怕别人惦记自己的媳妇,而更让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媳妇耐不住孤枕难眠的寂寞,迟早有一天会红杏出墙的。
  于是,他正视着斤八不畏劝说道,“我们长年在外,对家里的照顾实在太少太少了,不论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应该保持冷静的态度,决不能采取极端行为。何况你的媳妇是那么的在乎着你,你看你身上的衣服,还有那被子,哪件不是你媳妇给你准备的?”
  “嗯。”斤八不畏被王班长说的好象是心里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他一想起家属区里的女人们,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你知道咱们小区里大伙都在说什么吗?”斤八不畏看着班长。
  “说什么?”王班长问道。
  “呵呵,都称咱们的家属区是活寡村。”斤八不畏笑道。
  每年的工程大忙季节,多数男人都下了工地,家里就剩下个一年当中得有十来个月守着活寡的女人,有的还带着孩子,家属区的院里很少能看到男人。一些没事喜欢嚼舌头的媳妇们总是东家长李家短地议论着,还自称小区是什么“女儿国”、“活寡村”。王班长和斤八不畏在一个家属区,自然也就成了活寡村里的“老乡”了。
  “嗨,管它什么村呢,咱俩明天给他来个‘鬼子进村’。”王班长说着便举起酒碗独自压进了一大口。他看着斤八不畏。
  “正好这阵子不怎么忙,是个好机会,明早咱俩就找经理请假去。”
  工程技术部里。
  “吕坚呢?”我看着胖丫问道。
  “嗯,我知道她在哪,我去找他。”胖丫说着便出了门。
  这个胖丫其实一点也不胖,都二十好几了,身体各个部位还都平平的。母亲总希望她能长点份量,在家总给她吃好的,嘴里还常常念叨“你都是快点儿胖呀。”于是,那“胖呀”的谐音便成了“胖丫”了。
  见吕坚进来,我忙着跟他交待起工作来。因为钢筋马上就要到达场地,明天找个时间让吕坚给钢筋班做个技术交底,以便开始钢筋的加工制作。
  “吕坚,你遵照‘规范’和图纸,把钢筋加工制作的作业指导书写一下,我马上找经理商量一下技术交底的事。”我说完便走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前。手刚抬起,只听里面周经理的声音有些激动,便又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
  原来,王班长和斤八不畏就在周经理的办公室里。
  王班长站在那,搓着两手,面容有些局促,可一时又没了话。
  “什么事?”周经理看着站在前面的王班长。
  “经理,我想抽空儿回趟家,已经,已经有二个多月没回家了,等过阵子忙起来就回不去了。”王班长笑呵呵地看着经理。
  “过阵子?钢材明天就到场了,行了,克服一下吧,大忙的时候谁都不能请假。”周经理一脸的严肃,那声音几乎是在喊叫。
  站在王班长身后的斤八不畏看到此情景,也不想再说请假的事,只好转过身打算出去。
  “等等。”周经理又叫住了正要出去的王班长。
  “呵呵,可不要闹情绪啊。”周经理又转怒为笑地叮嘱道。
  “不会的,不会的。”王班长也笑呵呵地说着走了出去。
  大桥的钢筋加工场地位于半山腰处,是用炸药炸出来的一块平地。由于受地形限制,场地的位置和面积都不怎么理想。
  电焊班的王班长指挥着几名力工在钢筋场地里从大件车上卸着刚刚到场的钢筋。吊车吊着一捆捆的钢筋,缓缓地从车上升起,然后又划了一道弧线慢慢地落地,等待加工。
  当吊起第二捆钢筋时,突然,车身一晃,吊车司机叫了起来,“快闪开!”
  由于吊车腿部的地面松软,着力点沉陷导致车身失衡,随着重心的偏移,车身很快便倾斜了下去,眼看着悬在半空的一捆钢筋就要砸向一名还愣在那的力工,“闪开!”王班长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起一脚把那力工踹到了一边,可是,惨剧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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