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琮英冷静下来一想,觉得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但路途艰难险阻,要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就是到了苏区,也要过紧张的军事生活,怎么能带着孩子呢?思来想去,带着孩子是不可能的。在临行前,她毅然决定把远志送回湖南老家交婆母照管。
琮英下这个决心是很不容易的,她知道弼时十分喜欢孩子。前面3个孩子都没有活下来,丈夫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来安慰她的。远志出生后弼时还没见过,她多想让他看一看、抱一抱呀!可是在战争环境下,这点愿望也是无法实现的。
1932年3月8日,琼英独自到了中央革命根据地福建长汀。当夫妻见面时几乎认不出来了,弼时一身红军装束,精神抖擞,跟在上海时大不一样了。当琮英把出狱后小远志的照片拿给弼时看时,弼时认真地端详着说:“这个宝贝女儿像你还是像我呀?”琮英也认真地回答:“现在看不出来,等她长大些才好决定。”弼时兴奋地说:“不管她像谁,反正是咱俩的孩子,你这次把女儿送到湖南老家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很好!你这种以革命大局为重的做法,中央领导同志都夸你哩!”
在中央革命根据地生活、工作都是十分愉快的。有一天,琮英看到弼时抱着老乡的一个小孩,亲来亲去,那股亲热劲,一下子又勾起她对女儿的思念之情。弼时一回头,正好看见琮英站在那里出神,便走过去柔情地说:“我知道你又想咱们的孩子了!等反‘围剿’胜利了,我们设法把她接回来。”话虽是这么说,可战斗的日日夜夜,哪有个尽头啊,这不过是宽心话而已。
1933年,任弼时被派到湘赣边区任省委书记兼军区政治委员。从此,战斗更加频繁,生活也越来越艰苦,动荡不定。陈琮英随军千里,坚持机要工作,别说接孩子到身边来,当时连个安定的家也没有了,紧接着就是史无前例的长征。
1936年,长征到了西康省的阿霸,陈琮英又生了个女孩。虽然在长征路上,弼时还是高兴得不得了,给她取名叫远征。
琮英却十分发愁:长征路上环境艰苦,缺吃少穿,孩子一生下来就要吃,可当妈妈的一滴奶水都没有,用什么办法下奶呀?
正在焦急时,朱德总司令亲自端来一盆鲜鱼汤,弼时惊奇地问:“老总,哪里来的鱼?”朱德笑着说:“有山就有水,有水还怕找不到鱼?我自己钓的。”弼时听后,高兴地喊道:“有办法了!”他立即找来缝衣服的针,用火烧红扳弯,做成鱼钩去钓鱼,没有多久,真的钓回来了,虽然鱼不大,但钓了七八条。
琮英感动地说:“弼时!你们这么忙,还为我费这份心。我喝鱼汤,你们把鱼肉吃了吧。”
任弼时风趣地说:“我们又不会下奶,吃了它管什么用!”
陈琮英不安地说:“你千万别忘了替我谢谢总司令!他真是……”
其实,总司令并没有走,还蹲在门外烧鱼汤呢,就应声答道:“谢啥子么!我钓的鱼比弼时钓的鱼大,我烧的鱼是四川味的,比弼时烧的可能好吃些。”这种真挚的革命情谊,感动得琮英忍不住流下泪来。
不久,队伍行军了。为了减轻陈琮英的负担,任弼时坚持要自己背着远征行军,他还宽慰琮英说:“这个机会难得,我要尽些做父亲的责任嘛!”
组织上给陈琮英配备了一名战士,专门来帮助照料远征。任弼时和陈琮英都不同意,在那样的艰苦环境里,怎么能够再增加组织和同志的负担呢!
战士回去后,在行军时,红六军团的干部、战士,都抢着轮流背远征行军。小远征成了军团的女儿,这种革命深情,在长征路上传为佳话。
1938年,任弼时赴苏联任共产国际代表团负责人,陈琼英又生了一个女孩儿,取名任远芳。1940年他们回国时,就把这个孩子留在了苏联。
远芳,是在苏联国际儿童院里长大的,她的小朋友来自二三十个国家。无论同哪个国家的孩子在一起,远芳和他们的关系都相处得很好。他们总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有一次,远芳生病发高烧,班上一个西班牙的孩子对她照顾得特别好,给她送饭、喂药,如同亲姐妹一样。在那远离祖国的异国他乡,她虽然得不到父母的爱抚,却总是能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
远芳在苏联国际儿童院里一直待到小学毕业。她除了学习正常的课程外,还经常从事各种各样有益身心健康的课余活动。例如:每天下午4点钟,女孩子们轮流到厨房帮厨,削土豆皮、洗菜,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有的孩子学习缝纫技术、补衣服和绣花。男孩子们干木工活、种菜、种花。这样既可以帮助儿童院的叔叔、阿姨干活,减轻他们的负担,又培养了他们从小热爱劳动的观念,锻炼了他们的劳动能力和体魄。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远芳和一些中国孩子于1950年回到了祖国。当时她只有11岁,继续上学一直到大学毕业。
1940年,任弼时从苏联回到延安后,任中共中央秘书长,书记处书记。陈琮英搞机要工作。他们在这一年又生了-个男孩儿,取名叫任远远。当时,正值陕甘宁边区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党中央号召军民开展大生产,任弼时以身作则,并向三五九旅的王震要了一部纺车他在工作之余,就像村妇一样盘腿而坐,练习纺线,成绩提高很快。1943年,他参加中央机关在杨家岭举行的军民纺线比赛,获得了第一名。
任弼时办事公道,在原则问题上从不让步。一次,江青买了些不该买的东西要求中央特会科报销,并耍泼大吵大闹。任弼时支持管财务的同志坚决顶住,江青直闹得掀翻了桌子,最后由识大体的毛岸英过来收拾了房间。
陈琮英是位党性强、坚持原则的好同志。她做了一辈子党的机要工作,可从她嘴里从未泄露过一个字的机密。
还有一次,江青直接来找任弼时,要求给她批几匹布,她想在窑洞前做个凉棚,被任弼时当场拒绝了。
后来,江青又来找陈琮英,求她向弼时说说情,也被琼英拒绝了。任弼时对江青在生活上搞特殊化,曾进行过不止一次的抵制和批评。毛泽东知道后,对任弼时的这种态度表示赞同,江青却长期怀恨在心。
1949年,任弼时的孩子们随党中央机关来到北京。当时大人和孩子们都是实行供给制,任弼时、陈琮英和小儿子任远远,按规定吃小灶,远志是中学生吃大灶,远征是小学生吃中灶。为了教育孩子处处养成节俭的良好习惯,任弼时在每个电灯开关处,都贴上“人走灯关”的字条。星期日陈琮英让孩子们把用过的信封收集在一块,翻过来重新糊好再用。让孩子们把学校发的已穿破的衣服找出来,用来作鞋底。任弼时还抽时间亲自把孩子们找出来的破衣服检查一遍,把破得不厉害的衣服捡出来,告诉孩子们说:“补补还可以再穿一阵子,国家刚建立,到处都需要钱,要处处注意节约……”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任弼时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江青却还记着那些老账。她不仅把陈琮英诬为“寡妇集团”的成员,让人多次进行批斗,更对任远志和其爱人进行了残酷的迫害,把他们俩口子都关进监狱长达八九年之久。
第10章 面对革命和儿子的刘伯坚
红军政治工作的杰出领导者刘伯坚和夫人王叔振,共生过3个儿子:长子刘虎生、次子刘豹生、三子刘熊生。
刘伯坚从小目睹民众苦难,又在学校受到五四运动的影响,产生了朴素的民主主义思想。他以才华出众闻名于川北高原,府尹一度要他当参事,并愿任命他为县长。刘伯坚却一口回绝,选择了到法国去勤工俭学,1922年3月在比利时建立了旅比中国少年党,并任书记,同年秋天转为中共党员。
1923年,刘伯坚赴莫斯科人东方劳动者大学,并被中国留学生推为中共旅莫支部书记达三年之久。当时,这个支部不但管理中国党员学生的组织生活,还要负责工作分配和日常生活,被同志们称作“党内驻苏联大使馆”,刘伯坚成了全权“大使”。
1926年春,冯玉祥率领的西北军在军阀混战中惨遭失败,被迫通电下野。为了寻找出路,求得援助,冯玉祥接受中共北方区委李大钊的建议,亲自到苏联“考察”并求援。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指示刘伯坚要参加接待,争取这位爱国将军。冯玉祥表示要学习苏军的政治工作经验,经共产国际推荐,刘伯坚接受了党交给他的改造西北军的任务。
经冯玉样的邀请,刘伯坚陪冯玉祥回国,穿过外蒙古荒原,进人绥远(如今的内蒙古西部)。当地虽然有十几万西北军,内部却十分混乱。士兵们衣服破烂,面黄肌瘦,对政治一片茫然。
刘伯坚被任命为国民联军的政治部副部长,为了振奋涣散的军心,刘伯坚到各个军建立了政治工作机构,并办各种训练班,每天工作都在18个小时以上。
这时,中共中央派遣刘志丹、安子文等二百多名干部到西北军中来,他们都在刘伯坚统一安排下,分配到各部队,担任政治工作干部。这期间,刘伯坚表现出的豪迈气概和忘我的工作精神,使不少高级军官感到钦佩。他同上层人物建立了十分良好的统战关系,杨虎城、吉鸿昌、邓宝珊、赵博生、董振堂等都与他交上了朋友。他还不失时机地用革命思想改造这支从军阀阵营中分裂出来的部队。
1927年4月,刘伯坚与西安有名的才女、共产党员王叔振结婚,在西北军中一时传为佳话。
1927年6月,冯玉祥受蒋介石拉拢,与共产党分手,刘伯坚被迫离开当时已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的西北军,被“礼送”到武汉。7月,刘伯坚和夫人王叔振到达当时的中共中央所在地汉口。
“八七”会议后,刘伯坚奉命到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上海,与邓中夏、王若飞、何叔衡、李富春五人组成中共江苏省委常委会。
刘伯坚和即将临产的妻子王叔振,在带着一箱子党的活动经费赴上海的途中,忍饥挨饿、风餐露宿,却舍不得动用公家一分钱。他们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孩子急不可待地要出世了。刘伯坚把王叔振背到了附近医院,因没钱交押金,已躺到产床上的王叔振又被轰了下来。刘伯坚在万般无耐中,这位共产党的省委书记,几次把手伸向装满经费的箱子,但都又缩了回来。那是党的活动经费,他个人无权借用一分钱。豆大的汗珠像雨水一样从叔振的脸上淌下来,为了忍痛不叫出声来,叔振的门牙深陷在下嘴唇里,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伯坚伸出胳膊,在抽血室里抽出了自己400毫升的鲜血,顶了医药费,医院才又将叔振扶上产床。
刘伯坚坐在产房外的凳子上,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虎啸之威,豹熊之胆。”对,叔振为我们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应该叫虎生……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沉闷而紧张的空气,一个男孩呱呱坠地了。刘伯坚在喜庆的同时,再次要求向医院又卖了200毫升鲜血,为叔振买了些营养补品。刘虎生,就是这样来到了这个不宁静的人世。
虎生出世不久,党在1928年春,又派刘伯坚赴苏联学习。10年前,刘伯坚为了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曾告别父母,离开家乡,远涉重洋,赴法国勤工俭学。10年后的今天,他将与新婚年余的革命伴侣、爱妻王叔振以及他们的儿子虎生分别。当时环境险恶,他担心年轻的妻子带着虎生在经济无着的情况下生活困难。但革命工作和家庭之间不能两全时,前者永远是第一位的。于是,他鼓励妻子要有虎胆,要继续发扬当年参加学生运动时的革命精神,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做到不怕艰难,不怕牺牲,勇往直前。
刘伯坚在苏联先后入托尔马乔夫军政大学、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军事,并参加了中共在莫斯科郊区的“五一”农场召开的第六次代表大会。
王叔振带着虎生住在上海,她一面照顾孩子,一面从事工人运动。在白色恐怖下,党的活动经费短缺,所有地下工作者的生活都极度困难。在这种艰苦时刻,虎生的弟弟又出世了,取名为豹生。
王叔振为了抚养虎生和豹生,不得不靠向进步报刊撰文换取微薄稿费,勉强度日。为了避开敌人的跟踪,又不得不经常改变住处。
1930年夏,刘伯坚结束了在苏联的军事学习,回到上海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前后在上海滩工作的3年间,就搬了47次家,最后不得不搬到上海青浦县。
刘伯坚接受党的安排,与妻子王叔振一起赴江西革命根据地。为了工作和行动方便,经过商量,他们将两岁多的长子虎生交凤笙大嫂(王叔振的大嫂)带回西安抚养。1930年秋,虎生离开父母跟舅妈去西安后,不想就此一别,再也没有能见到自己的双亲。
刘伯坚到江西后,即到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总政治部工作。他密切配合政委毛泽东、总司令朱德,接连粉碎了敌人第一、二、三次反革命“围剿”。
1931年2月,王叔振生了第3个儿子取名熊生。在艰苦的战斗岁月里,刘伯坚顾不了家,顾不了爱人和孩子。王叔振还要工作,实在无力带两个孩子,在熊生出世不满两个月时,即送给闽西芷溪黄荫胡家抚养。王叔振同收养人订下了“抱约”,她提笔在两张红纸上写下了同一内容的留言,一份自己带上,一份留给黄荫胡的妻子丘满菊。她在“抱约”中说:
刘门王氏生下小儿名叫熊生,今送给黄家抚养成长,长大在黄家承先启后。但木有本,水有源,父母深恩不可忘记,仍要继续我等志愿,为革命效力,争取更大光荣。特留数语,以作纪念。
母王叔振字
公历一九三一年四月十六日
写于闽西芷溪
王叔振写的抱约
寥寥数语,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中华苏维埃政府成立不久,刘伯坚等策划了震惊中外、影响深远的“宁都起义”。
1931年夏,蒋介石对我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第三次反革命“围剿”,命令二十六路军到江西,进驻宁都。二十六路军原是冯玉祥西北军的一部分,参加过北伐战争,接受过刘伯坚等共产党人的政治思想教育,因而广大官兵有一定的政治觉悟。
进人苏区后,二十六路军官兵亲眼目睹苏区人民翻身解放、当家做主的景象,深受启发和教育。二十六路军的官兵知道蒋介石对他们素有戒心,这次命令部队孤军深人“围剿”红军,显然有既消灭红军,又消灭二十六路军的阴险目的。
二十六路军参谋长赵博生、七十三旅旅长董振堂早有为部队另谋出路的意向。为此,他们曾派人到上海寻找原政治部主任刘伯坚,但未接上关系。上海党对二十六路军曾做过分析,认为这支部队有起义参加中国工农红军的可能。于是,派王超为特派员等人,打进二十六路军,与七十三旅上尉刘振亚(未暴露身份的共产党员)组成特别支部,刘振亚任书记,先后秘密发展赵博生、李青云、罗亚平等20余人入党。
1931年11月底,有人叛变,供出了部分党员名单。在情况十分危急的时刻,特支决定部队迅速举行起义。为取得党和红军的领导,特支派代表到瑞金与刘伯坚联系。
刘伯坚时任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秘书长,王叔振调新泉县(新开辟)任县委书记,无法带走豹儿,只好留下豹儿由刘伯坚照看。
刘伯坚得知二十六路军的情况后,当即向中央军委作了汇报,并携带电台等通讯设备到距宁都县城近百里的固村指挥。
刘伯坚在路上遇到大雨,豹儿因淋雨后发起高烧,伯坚没有时间和精力带儿子看病,只好拿出身上仅有的两块银元,托船家带豹儿去看病,并许诺第二天就来接孩子,并带银子重谢。
刘伯坚以中央军委的全权代表身份进人固村后,和二十六路军的代表研究了起义的时间、具体行动步骤,起义后部队的番号以及干部任命等问题。
12月14日晚,赵博生以参谋长的名义,在二十六路军指挥部宴请团以上军官,顺利地瓦解了反动势力,宣布起义。
第二天清晨,二十六路军1。7万余人集合在梅江沙滩,撕毁了军旗和国民党的帽徽,在赵博生、董振堂、季振同、黄中岳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向苏区进发。刘伯坚代表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和军委,前往迎接这支队伍,并召开了欢迎大会。
刘伯坚代表红军在大会上宣布,起义部队番号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任命季振同为军团总指挥,董振堂为副总指挥兼十三军军长,赵博生为参谋长兼十四军军长,黄中岳为十五军军长。
宁都起义成功后,刘伯坚前往毛泽东的住处汇报了详细情况。当毛泽东问起豹儿时,刘伯坚才想起他向船家的许诺,当他带着银两赶到那个河边时,滔滔的河水上没有一只船,他狂呼着豹儿的名字顺水而下,嗓子喊哑了,再也没有找到儿子的踪影……
中央红军长征后,刘伯坚奉命留下继续坚持根据地的斗争。蒋介石调集十几万大军包围了中央革命根据地。当时的中央分局领导人,面对蜂拥而至的敌人,仍采取集中兵力死打硬拼的方针,致使部队遭受严重损失,根据地迅速缩小。到1934年11月22日,宁都、瑞金、于都、会昌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先后失守,根据地所有县城都被敌人夺去。其间,刘伯坚曾提出疏散部队,保存实力,开展游击战争,但这些积极正确的主张和建议却遭到排斥。
1935年初,刘伯坚与赣南省委书记阮啸仙、省军区司令员蔡会文、少共书记陈王显等,率独六团以及机关、剧社、报社的工作人员2000余人,开始向油山突围。3月4日,刘伯坚在塘村附近指挥部队突出重围。在激烈的战斗中,刘伯坚为了掩护战友,不幸左腿中弹,被敌人俘虏了。
因国民党政府曾对刘伯坚定了5万银元赏格,并将其照片发到各“围剿”部队,他马上被敌人认出。
粤军一些军官自称“爱惜人才”,劝刘伯坚暂时办个脱党手续,便可获得自由。刘伯坚却坚称自己的世界观和共产主义信仰不可动摇,使这些人带着叹息和钦佩之感而退。
刘伯坚自被捕的第一天起,就决心一死以殉主义。他在狱中先后写了三封遗书(其中一封丢失)给陕西的兄嫂。信中表达了他的心志:“弟在塘村被俘就决定一死以殉主义并为中国民族解放流血”, “生是为中国,死是为中国,一切听之而已”。
刘伯坚在此生死关头,仍时时牵挂着革命,也牵挂着留在大嫂处的虎生、丢失的豹生、送人的熊生。他在给兄嫂的信中说:“我为中国革命没有一文钱的私产,三个儿子的养育都要累着诸兄嫂。我四川的家听说已破产又被抄没过,人口死亡殆尽,我已八年不通信了。为着中国民族就为不了家和个人,诸兄嫂明达当能了解,不致说弟这一生穷苦,是没有用处。”并嘱咐:“诸儿受高小教育至18岁后即人工厂做工,非到有自给的能力不要结婚,到30岁结婚亦不为迟,以免早生子女自累累人。”
刘伯坚安排好了后事,做好了为革命牺牲的准备,内心是坦荡的。但他思念红军、思念战友、思念亲人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广东军阀为了炫耀所谓胜利,1935年3月11日,将刘伯坚由江西大庚(今大余)监狱移囚到“绥署”候审室,故意押着带镣的刘伯坚,在最繁华的青菜街(如今改成建国路)走过示众。刘伯坚识破敌人阴谋,即赋诗一首一路高声吟诵:
带镣长街行,蹒跚复蹒跚,
市人争瞩目,我心无愧怍。
带镣长街行,镣声响铿锵,
市人皆惊讶,我心自安样。
带镣长街行,志气愈轩昂,
拼作阶下囚,工农齐解放。
3月21日,是刘伯坚最后的日子,他向敌人要来了笔墨,给妻子王叔振写了最后一封信。
叔振同志:
我的绝命书及遗嘱,你必能见着。我直寄陕西凤笙大嫂及五六诸兄嫂。你不要伤心,望你无论如何要为中国革命努力,不要脱离革命战线;并要用尽一切的力量,教养虎、豹、熊三幼儿成人,继承我的光荣的革命事业。我葬在大庾梅关附近。十二时快到了,就要上杀场,不能再写了。
致以最后的革命的敬礼!
刘伯坚
三月二十日于大皮
刘伯坚没有想到,妻子王叔振竟未能见到这一绝笔信。就在刘伯坚牺牲的前几天,在一个大风之夜,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保卫局中的“左”倾路线执行者,把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参加革命后被派往国民联军(冯玉祥部队)总政治部任秘书,后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秘书、机要科长,中共福建省新泉县县委书记等职的王叔振同志,带到闽西长汀县四都乡秘密杀害了。
刘伯坚写完最后一封信,被敌人押至大庾县金莲山上,壮烈牺牲,时年40岁。
第11章 张浩一家人
中国工人运动的杰出领导人张浩即林育英同志,是林彪的堂兄;他与林育南、林彪被称为“林氏三兄弟”。张浩共有子女5人。长子林肖侠、次子林汉南、三子林汉雄,长女早夭、次女林莉。
1925年12月6日,林育英在上海领导群众游行示威,军警突然向群众开枪,育英率领群众奋起抢夺敌人手中武器,搏斗中头顶被敌人刺刀挑开一个一寸多长的口子,血流如注,染红了上衣,他的胸背也连遭敌人枪托的重击。但他忍着剧痛,指挥群众冲出重围……
1926年,林育英的次子林汉南在武汉出生后不久,因母亲革命工作繁忙,就把他送回湖北黄冈农村老家,跟随姑母过着艰苦的生活。直到1935年底他母亲被捕出狱后,为寻找组织回到湖北老家,他与弟弟汉雄才开始上学。
林汉雄生于1929年10月25日(阴历9月9日),所以小名叫重阳。当时他的父母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日夜与敌人周旋,处境非常危险。
大革命失败后,林育英同志在武汉为了筹划年关暴动,原准备通过兵工厂秘密运出武器,但被敌人发现而失败了。面对重重困难,林育英同志提出:“自己造炸弹,坚决干到底!”这样,地下党的同志们又都在各自的家中忙碌起来。
一天深夜,同志们在林育英家试制雷管时,不慎引起爆炸,惊动了街上的巡逻兵。他们在敌人没有进到住室前,从后窗跳出撤退时,林育英的夫人涂俊明,猛然想到刚满月的女儿还睡在床上。此时涂俊明已被炸伤,眼睛睁不开,她在小床上摸了两把,但没有摸到孩子。为了不连累同志,她咬咬牙,毅然迅速离开了屋子。
待敌人赶到时,他们都已安全转移。敌人没有抓到他们,便利用孩子施展诡计。
第二天,敌人在林育英同志的家门口贴出布告,大意是说,昨夜这家失火,主人去向不明,屋中只有一个小女孩,有谁知道主人的下落,可速来报告,或将孩子认领走。
面对敌人的险恶用心,林育英夫妇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阻止了准备前去认领孩子的同志。林育英同志坚定地说:“革命总免不了牺牲,每个人都可能遭到不幸,但是,这没有什么。一个革命者,总要看到将来,这是最重要的。‘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将来哭鼻子的绝不是我们。”
敌人的诡计没有得逞,竟残忍地将刚过满月的无辜婴儿,丢进滚油锅里,活活地炸死了。
1931年2月9日,林莉出生在当时满洲省委所在地奉天(今沈阳)。她出生不久,就扮演了掩护党的地下工作者的重要角色。母亲带着她东奔西走,传递党的文件、信函和进步刊物,联络党的地下工作者,转达党分配给他们的任务……
由于叛徒的出卖,林育英在抚顺煤矿召开秘密会议时被捕了,被判处5年徒刑。林莉出生时,她父亲林育英正被关在监狱里。党组织曾指示她母亲去做互济会工作,以便公开出面营救她父亲出狱。“九一八”事变后,伪满皇帝登基,在报上登出大赦令,对已判刑的,按刑期1年交100元钱取保释放。母亲抱着林莉找关系借了一笔钱,将林育英营救出来。
1932年初,林育英离开东北,去上海工作,林莉和母亲同往。11月,她父母所在的机关遭到破坏,在军警搜查的时候,她母亲沉着而坚定,按秘密工作的要求,在窗户上放上事先商量好的报警信号,让来接头的同志一看就知道机关已遭破坏。她母亲安放好警报信号后,已经来不及把林莉抱走,就被反动军警抓了起来。小林莉和母亲一起被关押进上海龙华监狱。
那时,林莉还不满一周岁,实在咽不下监狱里的饭菜,母亲只好把饭菜嚼过后再喂她吃。几个月的监狱生活,使林莉得了软骨病。当时,她母亲装成不识字的家庭妇女,准备好一套口供对付敌人。
1933年春,林莉和母亲被保释出狱。出狱时,林莉的身体非常瘦弱,医生检查后说,严重缺乏营养,党组织给了5块钱,让给林莉买营养品吃。她母亲当即用这5块钱买了100个鸡蛋。但上海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林莉就跟母亲来到北京。
就在这一年,林育英化名李复之,赴苏联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成员、中华全国总工会驻赤色职工国际代表。在苏联3年,曾出席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参与了以中共名义发表的著名《八一宣言》的起草、定稿工作。1934年初,林莉的母亲接到中央通知,要她到哈尔滨去完成一项任务,然后到苏联去学习。当年夏天,她们母女来到莫斯科。母亲人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林莉被送进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开始过集体生活。
医生发现林莉心脏不很正常,上学以前一直不让她参加剧烈的体育活动。为了增强身体健康,儿童院逢年过节,除了文艺节目外,还有体育项目演出。林莉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她也能和同学一起参加体育运动了。冬天滑冰、滑雪,夏天玩球、游泳,身体结实了,性格也坚强起来,精神愉快乐观。
林莉在苏联国际儿童院生活了15年,这也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她从一年级上到了十年级,毕业时获得了金质奖章。获金质奖章的学生,可以保送上苏联任何一所大学。
15年的集体生活,使她没有家庭的概念,也缺乏社会生活的经验,总觉得老师和同学比什么人都亲。她从小养成了关心集体、团结同学的良好风尚。对她来说,加人少先队、共青团、直到后来人党,宣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那绝不是口号、形式,而是发自内心的要求、愿望和心声。
中央红军长征后,共产国际与中共的电讯联络中断。林育英奉派回国,向中共传达共产国际七大会议精神并恢复与中共的电讯联系。
林育英化名张浩,扮作商人,带着密码,牵着骆驼,穿越荒无人烟的蒙古大沙漠,经过近两个月的艰难跋涉,于1935年11月初到达陕北定边。12月8日在张闻天的陪同下,到安塞见到了刚从直罗镇歼敌归来的毛泽东。毛泽东一见面就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你回来了,我们的队伍里又多了一员大将。”
张浩参加了中共中央在瓦窑堡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他在会上传达了共产国际七大会议精神和在莫斯科制定《八一宣言》的经过。会后,毛泽东与张浩作了一次长谈,商请他以共产国际的名义,出面做张国焘的工作。张浩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
1936年1月16日,张浩给张国焘发电,以共产国际委派代表的名义,邀他回来解决红一、红四方面军的分歧,并告之与共产国际通电的密码,他可与共产国际直接通电。
1月22日,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张国焘分裂党、危害红军问题,为配合中央,张浩于1月24日又打电报给张国焘,做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经过张浩连续不断的打电报批评、帮助,张国焘不得不表示愿意接受共产国际的意见,取消伪中央,成立西南局。后来又经过中央的耐心工作,同时在朱德、刘伯承、任弼时、贺龙等的坚决斗争下,张国焘才被迫北上,于10月在会宁和红一方面军胜利会师。
1937年2月,为援救西路军,中央军委命令组成援西军,刘伯承任司令员,张浩任政治委员。
1937年底,张浩给爱人来信,让“把两个小儿子与大儿媳带到延安去”。此时,全家人这才知道,林肖砍也在做党的地下工作,也曾被捕。由于比母亲早出狱,已经先到延安学习去了。这样,1938年初,汉南才与弟弟汉雄、大嫂一同随母亲到了延安。
抗日战争爆发后,张浩任八路军一二九师政委,与刘伯承率部奔赴抗日前线。由于他的脑病时常发作,后来竟至多次晕倒。毛泽东与张闻天等商量,决定调张浩回延安,由邓小平接任一二九师政委一职。
汉南等与母亲到延安后,他先与汉雄一起在“保小”念书,1940年毕业后升人自然科学院预科学习。1941年延安大学成立,他转人“延大”中学部,1943年春天又回自然科学院补习班,1943年11月再次转回“延大”中学部,1945年升入自然科学院大学部学习。
在短短的时间里,汉南转了这么多学校,可每到一个班,都给那里的同学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他个子瘦高,伶俐,幽默好学,成绩一直都很突出。他热心帮助同学,爱护同学是出了名的。不论男同学、女同学,大同学、小同学,都很喜欢他。人们亲切地称他“大哥哥”,唤他“小弟弟”!
他读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后对同学们说:“我长大了要做保尔这样的英雄。”从此,“要做英雄,不做狗熊”就成了他的座右铭。他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把这看成是锻炼意志、陶冶情操所不可缺少的。
汉南总是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自觉提高自己的思想水平。他从不放任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即使很小的缺点,他也认真对待,诚恳自我检查,并认真地改正。由于他处处起带头作用,表现一直很好,1944年10月,在延安中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人们常说:“孩子是父母的影子。”这话道出了一个育人的警世哲理。一般地说,在少年儿童成长期,父母与孩子相处时间最长,关系最密切。父母的行为、举止是孩子认识世界、学习做人的第一本“教材”,这随时随地、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对孩子品德的培养,智慧的开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虽然汉南与父亲张浩相聚时间不多,但父母的榜样是鞭策他前进、克服困难的动力。
1940年4月30日,张浩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应邀出席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大会。张浩在演讲时,突发脑溢血,被立即送往医院抢救。虽经抢救及时无生命危险,但落下了半身不遂,从此卧床不起。他在病床上,仍时刻关心着党的事业。
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后,他写信给毛泽东,分析当前形势,提出要继续坚持统一战线的意见,得到了毛泽东的肯定。延安整风后,他和一起住院的关向应多次研究、总结党内斗争的经验教训,提出为我党早期职工运动的卓越领导人林育南、何孟雄、李求实等烈士平反昭雪的建议,亦被党中央所接受。汉雄脑子灵,学习好,点子也多,但体质较差。他常患腮腺炎,本来生活条件不好,又加上害病,发育就更差了。体弱,也就多病。
1941年6月,林汉雄又患了伤寒。在那缺医少药的日子里,爸爸张浩只能把组织上分给自己作为补品的红枣鸡蛋等,全部给了病中的小儿子。可是,当把这些东西送到医院后,生病的汉雄却不肯自己一个人吃,总要分给同一病房的同志。
汉雄这次生病脱险后不久,恰巧一位画家患伤寒住了医院。汉雄就把爸爸送来的东西又转送给了这位画家。更使人感动的是,汉雄在没有恢复健康的情况下,还为这位画家输了300毫升血。当时因为少药,医生建议,得过伤寒病而血型相同的人把血输给病人,借以治病。于是年仅12岁的汉雄慷慨地把自己的血输给那位画家,使画家很快恢复了健康。
1942年2月下旬,张浩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3月5日,张浩已处弥留之际,他把秘书和妻子叫到身边说:“我不行了,革命二十年如一日,未能看到革命胜利,深以为憾。”接着,他深情地说:“我死后,请组织上将我葬在桃花岭上,我要天天望着党中央、毛主席。”
3月6日凌晨1时45分,张浩在延安中央医院逝世。
毛泽东获悉张浩逝世,心情十分沉痛,并深情地说:“我同意将张浩同志安葬在桃花岭,让他天天监督我们。”他对朱德、任弼时等说:“林育英是一位很好的同志,他的去世,是我们党的一大损失,我心里非常难过。我想,同志们的心情也是如此。为表示我们对他的敬意和怀念之情,我提议,他的灵柩由我们几个亲自来抬。”大家都表示赞同。
接到张浩逝世的报告后,李富春、邓发、林彪、彭真等立即驱车前往作善后工作,由李富春、邓发、林彪等组成治丧委员会。
当日上午入殓,下午4时灵柩移往中央大礼堂停灵。灵堂内悬挂着毛泽东题写的“忠心为国虽死犹荣”的挽词,四壁悬挂着各机关、学校、部队送的挽联、花圈。
3月9日上午,张浩的公祭仪式在延安中央党校门前广场上举行。任弼时担任主祭,李克农宣读祭文,谢觉哉代表边区政府人民致辞。在万人公祭张浩的大会上,林汉南在父亲的灵柩前,代表全家立下誓言:学习父亲的精神,继承父亲的遗志,在父亲未曾走完的革命道路上“干到底”!
1945年,日本投降后,汉南始终牢记着在父亲灵枢前的誓言,经过他个人再三申请,被调到父亲生前战斗过的东北赤峰区,任区委书记。1946年,任东北工业部组织科长。1947年7月,为了发动群众,支援解放战争,东北中央分局组织部责成任克同志负责带领林汉南、刘子毅等十几位同志组成的工作组,前往佳木斯、鹤岗,发动群众,检查工作。7月14日,当他们走到林口县时,遭遇到国民党收编匪徒的伏击。同志们英勇抵抗,在与敌人展开的血战中,南奋勇杀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第12章 董老父女间
董良翚是董必武惟一的女儿,董老55岁上才有了良翚,老来得女,自然应该备加疼爱。但董老当时正深人龙潭虎穴,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争取和平民主而奔走,没有时间和机会照看爱女。即使这样,在董老的三个子女中,良翚比起他的哥哥、弟弟来,还是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最多。因此,良翚谈起父亲,总是充满无限的崇敬和深深的怀念。
良翚说,爸爸一生中写了一千多首诗,一读而不能忘的,却是爸爸诗集中的一首小诗:
病中见窗外竹感赋
竹叶青青不肯黄,
枝条楚楚耐严霜;
昭苏万物春风里,
更有笋尖出土忙。
良翚解释说:“爸爸用他一生的行为,为我们绘制了童年的梦和成年的追求;用他一生执著的信念,铸造了我们终生的志向― 怀着平常心,做个平常人。”这样,无论是严冬还是初春,都会使她想起“昭苏万物春风里,更有笋尖出土忙”的诗句来;如果出差,或假日在公园见到丛丛绿竹,她便禁不住默诵起“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
竹子是平常物,生病是平常事,病中见景生情是平常心的流露。良翚在爸爸的诗中偏爱此首,是有其特殊原因的。良翚乳名“楚青”,在这首诗的第一、二句中,就包含有她的名字。可见,这首诗还有其他更深的寓意!
良翚说,从我记事起,我就叫楚青。名字不过是相互区别的符号,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其他含义。当我长大后,才知道我的名字里还有深意。这里寄托了爸爸对我说来,应称做母亲的两位女性的深深怀念。
董老早年在湖北老家时就结了婚。“楚青”这名字中的“楚”字,便是老家的那位良翚应称作母亲的名字中的一个字。那位母亲不识字,但非常支持董老闹革命。董老当时号召女人放脚,在那个封建社会的封建家庭中,她是头一个带头放脚的。
她和董老结婚后很久没有孩子,很受族中人的歧视。女人在旧社会不生孩子也“造孽”哟!后来她生下个儿子,族中一些人又妒忌她。董老离开家乡,孩子生病没人帮忙料理,加上旧社会农村医疗条件差,孩子夭折了。死了孩子的女人加上族人的排挤,使她的身心长期处在极度痛苦中……
1935年中央红军撤离江西时,命令不准带家属,董老服从了决定。那个名字中有“青”字的母亲,就留在了江西苏区。董老这位夫人很漂亮,两人又十分恩爱。大部队撤退时,她送董老走了一程又一程,送走了黑夜又迎来了白天。董老多次劝阻也无效,直送了三天三夜。最后洒泪离别时,她把系在腰间的手电筒送给董老,强咽着泪水说:“你年纪大了,晚上走路多留心啊!”……
岁月虽日日流逝,但在董老的心中,始终忘不掉这两个支持他革命的女人。她们先后于革命胜利前去世了。为此,董老在给爱女良翚起名时,各取了她们名字中的一个字组成“楚青”,以示永久的纪念。
良翚不知道这两位母亲的全名,也不知道她们的模样,但良翚承认这两位母亲,尊敬这两位母亲,因为在她的名字楚青中,凝聚着父亲的平常心和对这两位平常人的怀念之情。所以,良翚喜欢“楚青”这个名字,也喜欢爸爸这首诗。
良翚是学中国文学史的,对于诗的解释曾问过董老。董老说:“诗嘛,本无定解。我写诗是出于我对客观事物的观察,并由此产生了我的想法,用相应适当的形式表达出来。所以,我的诗表达了我对特定事物、特定环境的感受和想法。我的诗的意思,不能强加于你,也不应当强加于你嘛。基于你的经历、文学修养、思想水平,会有你自己的理解,也会有一些申发,这也是自然的。但你的,也不应当强加于我嘛。所以,我想诗不应该有定解才好。诗,不是算术嘛。”良翚觉得父亲说得对。诗,以一定格式,为人提供了一个驰骋思想、感情的天地。但父亲写这首诗的原意究竟是什么呢?她确实费过心思。
这首诗写于1952年春天,当时家住在小石桥。小石桥的院子很大,分成南北两部分,北院是正院,南院是一座后花园。南北院由东西走向的一组房子分开。这组房子东南角那间最敞亮的房子,是父亲的卧室。卧室南墙外有一丛翠竹,朝朝暮暮陪伴着父亲,真有说不尽的诗情画意。但人民共和国刚刚建立,父亲恨不得把一天当两天用。正因为这样拼命,他累病了,连续高烧不退,被迫卧床养病。
人在病中,比常人更容易感到寂寞,而伴随董老时间最多的就是窗外这丛翠竹了。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翠竹在微风里摇曳,低声唱着催眠曲,送他进人宁静的梦乡;月光下,竹的清秀的枝条,从南墙拉到窗帘上;太阳升起来,也把竹刚劲的身影,从南墙推到西墙。竹影随时而异,姿态变化万端,引出了父亲的千般思绪。这首诗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情感中写就的。
“竹叶青青”和“枝条楚楚”的佳句,不知父亲是看到了“竹”见景生情,想起了自己那两位名字中有“楚”和“青”的战友,还是因怀念战友,借竹抒情,来安慰她们的在天之灵?这首诗从字面上看只是描摹了一幅翠竹越冬入春的景象,不过稍稍拟人化了,说“不肯黄”, 赋予竹思想、愿望和行动。实质上是父亲借竹来表达自己的平常心,抒发自己平常人的感情。
大约是1963年,董老曾向中央提出辞去国家副主席的职务,也要到农村蹲点去。良翚说,当时她还在上大学,曾说董老:“你在前边走,后边还得跟着人照顾你。”董老认真地说:“农村也有老人,他们也要劳动嘛!我可以开始少干点。慢慢锻炼嘛!”她忍不住笑着说:“你还能干什么呀?”董老郑重地说:“我可以拾粪嘛!”良翚嘿嘿地笑出了声:“拾粪,用粪叉当拐棍?”董老严肃地说:“开始免不了要拿粪叉当当拐棍,粪筐也不会装得太满。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粪叉就不用当拐杖了。你说对不对?”
董老的话良翚是相信的,因为董老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红军长征时,董老不以自己在中央苏区做了党校校长、中央党务委员会书记,就可以不去做家属队长;现在他也不以自己做了国家的副主席,就不可以改做拾粪的工作。他认为这都是工作,是工作就需要人去做,不同的工作只是分工的不同,岗位的不同,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对于董老的这个观点,良翚经过长期的咀嚼和回味,才慢慢地理解了董老的内心世界:董老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一颗平常心,滩证他永远做个平常人。良翚悟出了这个道理,就在日常生活学习中,严格要求自己做个平常人,磨砺平常心。为此,她常常回顾自己走过的路,反思自己的言行。
1940年,一批干部需要从重庆撤回延安,由良翚的母亲带着回延安。1941年1月,良翚出生在回延安的路上——西安。在她出生3天后,国民党反动派抓了她母亲,扣了这一批干部。她母亲带着良翚蹲了监狱。在周恩来同志的抗议下,才放了出来,回到延安。
良翚的母亲曾带着良翚和良羽,参加了延安的大生产运动。那是一场艰苦创业的伟举:“背枪上战场。荷锄到田庄”,“在深山密林安家,向荒山野岭要粮”。垦荒没有撅头自己造,没有房子就打窝棚、挖窑洞,甚至野外露宿。粮食不够吃就挖野菜、采野果或打猎充饥。在对敌斗争中拼搏于沙场、抗争于魔窟,壮烈捐躯、光荣殉职……当时,董老在重庆国民党的魔窟里出生入死,默默无闻,一心奉献;良翚的妈妈在延安白天上山开荒种地,哥哥带着妹妹在山坡上玩。有一次哥哥为带妹妹从山坡上滚下来,把手和脸都划破了。晚上妈妈还要在窑洞里纺棉、养猪、养羊。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妈妈事事争先,被评为陕甘宁边区劳动、支前模范。
冬天窑里没炭烧,早晨屋子冷,良翚不愿起床,王姨(王定国)就把谢伯伯的炭火挟过来。两根快燃烧尽的木炭,实在增加不了窑洞内的温度,但良翚看见火心里就暖和了。胡子爸爸(周恩来)和胖妈妈(邓颖超)回延安,也到这窑洞里来聚会。良翚刚刚懂事,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母亲的一言一行对她影响很大。
20世纪50年代,有一次她母亲带她去看炮兵政委,她们是从鼓楼步行到黄寺的。门口哨兵盘问她们找谁,听说是找政委不但不通报,还要轰她们走,因为母女俩穿着打扮和乡下的老百姓一样。
1958年,良晕一家搬进中南海。有一次她妈妈从东南门进去,警卫不让进。妈妈实在没办法,只好说出自己是董老的夫人。警卫听了却笑着说:“老太太,你唬谁呀?”每当遇到这类事情,妈妈的心态却非常平和。妈妈曾说过,董老从重庆回延安述职,也被警卫拦住不让进。
警卫人员从外表上分辨不出老百姓和国家领导人家属的差别,至少说明这些家属还没有变。董老曾说:“职务高了,权力大了,直接监督他的人也就少了,利用他、为他抬轿子的人会多起来。如果自己不警惕,组织上教育、监督有空子,就容易出问题。”董老夫妇不但对自己要求严格,而且从不放松用实际行动去教育子女。
进城后,客观环境变了,董老接触普通群众的机会少了,他认为脱离群众的危险比过去增加了。时间久了,群众观点就淡薄了,同普通百姓的感情就淡了。如果不警惕,就可能自觉不自觉地拿架子、讲排场、出门前呼后拥、警车开道,对群众的意见就会充耳不闻,对群众的疾苦就会视而不见……面临这种危险,董老是非常警惕的。董老要求家属尊重工作人员,从不准子女向工作人员提出任何个人的要求。
良翚上中学由住校改为走读,每天早晨上学前第一件事是吃早饭。母亲对厨房的大师傅说:“良翚上学,只把剩饭莱热热就行了。”可大师傅总要打个鸡蛋把剩饭菜炒一炒。刚开始时,良翚吃起来特别香。天天吃这样的饭菜久了,就有点腻了。看到同学早上有的吃火烧、有的吃油饼、有的吃红薯,真羡慕极了。尤其是每天沿街可以看到,大汽油桶改装的烤红薯的炉子,飘溢诱人的甜甜香气,更动心了。良翚向妈妈提出能否给几角钱,早上和同学一样在街上买点吃。开始她妈妈不同意,一则怕不卫生,二则认为是浪费,因家里有剩饭菜。可是良翚会磨,左说右说,缠得她妈妈不耐烦,就给了她两角钱,让她试试看。
良翚怀着好奇心和新鲜感,用一角九分钱买了红薯做早点。吃中午饭时,她兴奋地讲起了这第一次尝试。妈妈听了向身旁一位工作人员说:“她一定上当了。”那位工作人员干脆说:“这样作是浪费。”董老开始不很在意,听到这些议论就问:“你们说什么?”良翚见爸爸问,就把自己要到外面吃早饭的事重说了一遍。董老听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一笑。那笑容里流露出不满,使良翚有些紧张。董老放下筷子,目光移到桌上的菜盘汤碗上。叹口气说:“吃鸡蛋炒饭都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年轻时,家里对我的特殊优待,就是吃一餐炒鸡蛋饭呢!”
良翚说,记得那天晚饭后散步时,父亲又提起那没有谈完的话:“吃蛋炒饭你倒腻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家里很穷,又是一大家人,每天只能吃两顿稀饭。分稀饭是我的奶奶掌勺,每人就给一勺。我和爸爸在外教书,挣钱交给这个大家庭,所以全家只有我和爸爸二人受到优待,可以吃一餐稠稀饭。全家人都喝粥,包括我的妈妈。我和爸爸只有到过节时,才能吃上蛋炒饭。”良翚默默地听着爸爸的话,不记得当时有过什么强烈的思想斗争,或者什么激动的想法。但从此以后,她不再在意吃什么了,成了家里吃食最广的人。
董老在饮食方面从不讲究,但对家乡红安特有的泡酸斑豆、臭豆腐、臭皮子(也叫臭千张)十分喜好。董老看到饭桌上摆这些小菜就高兴,其实他吃得并不多,但津津有味,啧啧声不断。最后还要特地留下一点儿,说:“给良翚留着,她爱吃。”良翚每当看着那浓浓的白色臭皮汤,闻到那浓重的臭味,实在不大想吃;但又不想使爸爸失望,便只好装作爱吃的样子。这件事除董老之外,家里人都知道真相,这当然也是和那蛋炒饭“吃腻了”有关。
1968年在董老的要求下,董老一家人从中南海搬到六部口附近的一所院子里。院中间有五间房子,董老夫妇的卧室在最东边的一间,西边紧挨着的是董老的办公室。房子虽然高大,但年久失修。这年夏天一个下大雨的晚上,房子多处漏雨,又赶上雷电,这一带的电线被雷击断了,家里一片漆黑。董老大声喊着,要良翚把外孙女儿送到他的办公室去。工作人员已在办公室点上了蜡烛。董老抱着小外孙女坐在那里,嘴里不断地哄着小家伙儿;良翚的妈妈忙着找盆子接漏雨,连小孩儿用的澡盆、尿盆都拿来了,放在董老的办公室和书房里。
良翚就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渐渐理解了父亲的广阔胸怀。吃家乡小菜、住漏雨房、要辞去国家副主席回乡拾粪……他这一切,既不是做样子给人看,更不是逃避现实,而是为了永远不脱离群众,不忘掉人民。这就是信念和追求。他追求的目标,不是个人的幸福,而是人民的共同富裕。人民的幸福不是部分的,暂时的;而是全体的,永久的;不单是物质的,而兼容精神的。因为他认定,坚定的信念是达到人生最高目标的惟一方法。所以要竭力去追寻它、实践它。要不脱离人民群众,就要永远生活在人民之中,怀着平常心、做个平常人。良翚在感慨中,又想起了爸爸的一首诗:
珠玑咳唾总成章,
质美还嫌藻饰伤;
记述不妨如实写,
中和平淡味弥长。
良翚说,自从她懂事以来,就没有感觉到自己是生长在一个特殊的家庭里。她认为自己的父母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是最平凡、最善良的。父母非常爱他们兄妹三人,但从未有过望子成龙、让其出人头地的教育。他们只要求儿女们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董老对子女的教育,大致分三个年龄段:
一是学龄前,他说这时候的孩子是没有穿鼻圈的小牛犊、没有带笼头的小马驹,可以自由蹦跳撒欢儿;不主张大人强加给孩子什么。
二是小学阶段,虽然已开始把孩子纳入教育轨道,但孩子的身心正在发育,智巧刚刚萌发,对很多事情似懂非懂,模仿性极强,要教他们做人诚实、爱劳动、艰苦朴素,做事要有毅力。
三是上中学以后,这是人生中身心最活跃的阶段,既要注重身教,更要注重言传。指导其学习、读书,用蕴含丰富哲理的语言去启发孩子独力思考、开拓思路、大胆创新,确立奋斗目标和人生观。
所以,良翚对父亲的教育和认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文化的提高而不断加深的。例如,良翚读董老的诗作,每读一次就加深一次认识和理解。做诗,不单是为了咏志而做诗;而是用诗的语言剖白内心的世界。例如,诗中所讲的“中和平淡味弥长”,这不仅是董老对文学、诗学的看法;而且是抒情言志,表达他丰富的内心生活的一个侧面;是他丰厚文化素养的结晶;是他一生做人的追求。
董老从参加创建中国共产党开始,历经了各个革命阶段,直到1975年89岁高龄谢世,都是处在时代的旋涡中心。他用毕生的精力,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贡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但他从不追名逐利,更不浮词虚夸。在他兢兢业业平凡的操劳中,显示出了他的伟大品格——“中和平淡”!
回顾一个人的一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常常是顾此失彼、挂一漏万。但正是从那些极其平凡令人不起眼儿的小事中,感受到了伟人的德操。事实上,人的崇高品德,正是浓缩在这些小事之中。比如破布,这是人们司空见惯从来不认为会派上大用场的东西,可董老居然用它来比喻自己。
良翚在一篇文章里写道,那还是她刚刚上初中时,一天中午饭前,良翚去了董老的办公室。在这个时候和爸爸聊天有两个好处:一是爸爸工作了一上午,饭前可以松弛一下;二是这个时间不会长,讨论问题不能长篇大论,即使有长篇文章要做,一会儿就要吃饭也会被迫岔开,使爸爸不必动多少脑子。
良翚轻轻推开爸爸办公室的门,见他坐在躺椅上看东西。只要爸爸不坐在办公桌边,就是说他的时间是有弹性的。爸爸见良翚进来就合上了手头的文件,夹进了牛皮纸的卷宗中。然后靠在躺椅上闭上双目,听良翚东拉西扯地讲述自己的见闻和评论。良翚坐到那张摇椅上,用脚尖轻轻点地微微晃动着,谈起了“人生”这个大题目。她仰看着天花板说:如果她生在旧社会,也会闹革命,也会长征……爸爸轻声笑了笑,侧起身看着她,她感到那目光绝不是赞许,当然也不是嘲笑,而是一种理解。
良翚看到爸爸端起茶几上那把宜兴泥壶刚吸了一口,壶里便咕噜咕噜响起来,她忙跑出办公室提来暖水瓶,给小壶里续上水,没倒好洒了一滩水在茶几上。爸爸微一摇头赶紧挪动茶几上的文件、报纸。良翚忙转身送出暖瓶,拿来块抹布擦拭着。爸爸嚓了一眼抹布抬头盯着良翚:“我常说我是一块破布,你看!”董老稍扬下颊示意良翚注意自己手中的抹布:“党要我做抹布,我就做抹布。”
良翚看了看满头白发的父亲,又不以为然地翻动了一下手中的抹布。爸爸看着她抿了下嘴,嘿然一笑:“你看它不起?你现在不是正用它抹桌子吗?抹布也是需要的哟!”良翚觉得这个比喻很不雅,也不妥帖,就冲爸爸笑起来。董老惊讶地瞅了良翚一眼,她还是笑着出去送了抹布回来后说:“破布还能做什么?当然只能做抹布!”
董老听后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见得。破布还可以补衣服嘛。”说完就靠在躺椅上,头也枕下去轻轻地闭上了眼,右手摸着胡子慢慢地持着:“破布,自然只能派上破布的用场了。”爸爸那郑重地自语,使良翚再也笑不出来了。
当时良翚想得不多,也没再问。在后来的实际工作中她逐步感到:一个人的理想是共产主义,那么个人的能力与理想比较而言,该是多么小的一点点力量啊!如果每个人的力量都融人事业,坚定地、无条件地服从组织上安排,那么就可以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才可以去逐步实现人类的理想社会。只有把个人、事业真正摆对了位置的人,才会拥有十分坦荡的胸怀。
良翚上大学后,在一个夏天的晚饭后和爸爸坐在前院乘凉。董老手里拿着一柄广东新会的葵扇,缓缓地摇着,似乎只是为了驱赶蚊子。办公室里的收音机正播放新闻,工作人员特地把音量放大些,使院里乘凉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父女俩边听收音机边聊天,董老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看,星宿都是不动的吧?”他微笑着考问良翚。但不等她回答又说:“其实它们都在运动。拿几百年前的星图比较一下,你就会发现它们的相对位置不同了。这就是变化,整个天体都在变,这是宏观的。那么,微观呢?细胞形成、生长、成熟、死亡,不也是在变?”董老挥动了一下扇子,并不想让良翚回答:“一切物质都在变,都会变。那么人呢?人的工作岗位可不可以变?”
董老在聊天时,常常提出些问题自问自答。他的论据又常使人感到除了逻辑推理外,还有他深思后的结论,良翚注意倾听着下文。果然董老又说话了:“我现在老了嘛,做不了什么事了,跑跑龙套还是可以的。其实,我的一生都是在跑龙套。”
良翚深为不解地把双手拢在胸前,盯着爸爸的脸。董老以为她不懂什么叫跑龙套,就说:“你懂不懂什么叫跑龙套?演戏时元帅大将上场,前面有四个拿小旗的人,在后台就开始‘噢——’一直到上场。这四个打小旗的人就是在跑龙套,除了壮壮声势,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我一辈子就是做这个的,你懂不懂?”
良翚确实对爸爸的话不太理解,可能她的表情已经流露出来了。“虽说跑龙套的不重要,可也不能乱来。侯宝林的相声不是说:‘怎么,一边一个一边仁们这就不行了。唱戏有唱戏的规矩,生活中也是一样,不要小看跑龙套,跑龙套也要认真、也要努力咧!不然,也会搞成一边一个一边仁哟!”
良翚知道爸爸并不是要告诉她“跑龙套”也不容易,而是告诉她不要不屑于去做被认为是“小事情”的事情;大事和小事是相对的,小事寓于大事之中,小事做不好就可能坏了大事!大事和小事是相互转化的。
正巧,办公室收音机里扬出一阵紧锣密鼓声。“你听,这一套锣鼓多热闹哇!有锣、有钱、有鼓……你听。”董老侧耳听着,左手轻轻地在座椅扶手上打着板眼,并指点着让旁人听。良翚在错落有致的乐声中,听到一种短促的鼓声,就望着爸爸。“这是边鼓的声音。一出戏中,只有一两样乐器是唱不好的,一台大戏中只有一两样乐器是根本不行的。中央的工作就像一支大乐队,有司鼓,有司锣,有司钱,有司弦……我呢;就是那个敲边鼓的。”董老说着满意地笑了,良翚也笑了。她觉得她有权利笑了,因为她理解爸爸了。
何长工同志曾讲过这样一件事,在红军长征时,董老任家属队队长。带家属队长征,谁都知道这是个吃力而不讨好的差事,大多数人都不愿做。董老却说:“组织上要我去做,我就去做。工作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嘛!”那时一到宿营地,就要号房子,号到了房子分起来是个大难题。房子嘛总有好有坏,家属嘛觉悟有高有低,常有争好房子的事情发生,搞得派房子的同志没有办法分派,就跑来找董老。
董老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能把房子都变成一个样的,就对分房子的同志说:“把最坏的没人愿意住的房子给我住。”就这样,难题解决了。
做家属队长遇到很多难办的事,董老却没有提起过。直到董老去世后,那位曾在家属队做过后勤的同志到家里来,聊起长征中那段生活,他感慨地说:“董老那么大年纪,自己要行军,还要照顾队里的工作,真是不容易啊!有一次,一个同志要生孩子,可大部队都走了,董老和我留下来,还有两个抬担架的民夫,在一间破房子里等着。嘿!那时候可真紧张,敌人的枪声越来越近了,孩子还没出生!我急得坐立不安。董老却稳稳地坐着,慢声慢气地说:‘别急,想想看,还有没有该归还老百姓的东西没归还?’这样一说,我就仔细地查看着东西,也不那么干着急了。就这样孩子顺利诞生了,董老一边安排担架抬走,一边叫我处理善后。真险呀!我和董老出村东头,敌人就从村西头进来了!”
这大概就是董老讲的“跑龙套”,或者说是“敲边鼓”,如果没有许许多多的人跑类似的龙套,敲这样的边鼓,也演不出长征这威武雄壮的活剧来。
良翚常说,父亲给予她的教育并不是特别多,因为他太忙了,偶尔有的交谈中的事给予良翚的却是她终生不会忘的。比如,良翚上大学二年级时,有个星期天她和爸爸去香山郊游。车子开往颐和园的沿途,熙熙攘攘的车辆和人群,不断掠过车窗。虽说已秋凉了,却看不出秋意。车驶过玉泉山,路上散落了厚器一层淡黄、微红的树叶,车子压过去发出沙沙声。良翚看到路旁掉了树叶的枯枝,在秋风中颤抖着,不禁一种悲凉袭上心头,不由得叹了口气。董老问:“叹什么气呀?”良翚摇摇头说:“秋天到了!”董老吃惊地注视着良翚:“秋天有什么不好?你看,你看!”董老用手指着远处的农田:“农民正在收获!他们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现在收获了,该是多么喜悦呀!”
良翚看见远远的山脚下,几辆满载金黄稻谷的大车,在赶车人的鞭声中前进着。良翚不禁有点失望,觉得富有诗意的秋色爸爸不理会,却去注视那没有色彩的农民和大马车,真有些不可理解。爸爸是诗人,在这样的秋色中为什么没有诗兴呢?为此,她想了很久很久。父亲看到“农民收获”是那样喜悦,对她的叹息明显地不满甚至有些温怒?她终于想通了,弄懂了,深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那震撼人心的力量不是来自自然力,那最富有诗意的也不是自然力,而是战胜大自然、创造财富的劳动人民。
这些看起来平凡的小事,却蕴涵着伟大的真理:同样一件事,不同立场、不同观点、不同思想感情的人,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结论。人就是在这些日常生活小事中,不断学习、不断实践、不断提高自己的悟性和认识以及分析客观事物的能力。良翚在父亲的潜移默化下,逐步认识到生活中许多小事远不是小事。有些事她要用很长的时间去领悟,才弄懂一些,也许还要更长的时间才会全懂。但也有些事她一下子就弄懂了。
红军长征中爬雪山、过草地、抢渡大渡河、四渡赤水,谁不赞颂毛泽东用兵真如神!谁不歌唱毛泽东的伟大英明!所以说,红军长征没有伟大统帅毛泽东是不行的。那么,没有家属队长董必武行不行?没有那些平凡的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红军战士行不行?回答是——不行!没有人民,哪来的领袖,没有士兵,哪来的统帅!没有无数平凡人的流血牺牲,哪来的伟大长征的胜利!我们从董老的人生实践中,悟出了一个浅显而往往被人忽略的真理:平凡孕育伟大,只有在平凡中伟大才能成真!所以,为了党、国家、民族,默默地无私奉献的人,才是最伟大的,他们的牺牲才是最难、最难的啊!董必武——这个伟大的名字,是应该永远铭记在后人心中的!
第13章 革命妈妈——曾志
曾志,这位良母、贤妻,早在井冈山时期,她就是红军中驰名的女英雄,也是红军中有名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