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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官阶

_6 郝树声(现代)
杜思宝仔细地问了萧干治疗情况的进展以后,大家又围绕环保方面的话题,顺杆子爬了一阵子。见到了没话找话说的时候,丰阳县来的几个人,又都敦请杜局长常回老家看看,杜思宝要留他们到环保局去吃饭,项明春他们推说有事情要办。于是,大家相互握手告辞了。
出了医院,朱茂进对项明春说:“我和刘镇长到市委组织部打探一下,看看到底萧书记说的消息准确不准确。”
项明春说:“这对刘鎏真是个好消息,弄准确了,好明确主攻方向。”
冯司二说:“对,别看是公选,照样得跑跑,如今什么事不跑就不行,不跑不送,难得重用。”
项明春又对朱茂进说:“老茂,我和冯乡长没有其他事情要办了,到书店里转转。等你们从组织部出来,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吃饭。”
朱茂进说:“行,还到滨河路上那一家‘农家土菜餐馆’吧,那里的饭菜味道不错。”
打这以后,萧干和徐立身的妻子的病情时好时坏,没有多大起色,徐立身妻子转院到省城去了。萧干说什么也不转院,其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病恐怕难以治好,到时候,爱人和孩子要为自己负债,这一点,是萧干到死都不能瞑目的。
正文 第十五章
项明春知道,在巴结领导上,领导下属的头头们,都吃独食。赵哲的“担”字还没有出口,闷雷样一声钝响,把项明春惊醒了。破案后项明春想,权力这东西竟然这么厉害,居然有人冒死去争,真是不可思议。一杜思宝、项明春、冯司二和刘鎏他们四个人,相约一道去唐都市中心医院,既看望徐县长妻子,又看望老领导萧干。在萧干的病房里,见到了老乡杜思宝,这本来像天上的流星划过,是一件偶然并且平常不过的事件。可是,他们几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干竟然是个预言家,病房里上演的一出戏,实际上是场小小的“群英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丰阳县的几个人来看萧干和徐立身妻子,比别的人晚的原因,就是因为项明春所在的黄公庙乡又发生了一次突发事件。
这一天下午,项明春接到春水镇党委书记朱茂进的电话,两个人例行了戏谑的言谈以后,奔上了正题。
朱茂进说:“我说明春兄啊,你不要只顾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嘛。”
项明春说:“你小子绕啥圈子,有话直说,什么拉车、看路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茂进说:“要不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你就是去过了。”
项明春说:“你说什么呀,越说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朱茂进说:“徐县长的爱人在唐都市中心医院住院,你知道不?”
项明春说:“我是今天才听冯乡长说的,据说大家都已经去过了。”
朱茂进说:“是啊,我们在乡镇忙昏了头,好多消息不要说比县直单位晚,比其他乡镇的弟兄们也要晚半拍。我也是昨天听说的。我索性想,既然晚了,就干脆再晚一点去,大轰大嗡的没有什么意思。今天忽然想到,估计你也不可能那么灵通,就想和你商量一下,要不我们明天一块儿去?”
项明春沉吟一下说:“谢谢你,徐县长的爱人长期有病,我们把她住院的事情疏忽了。冯乡长今天跟我讲后,我就想,我们应当看看去才是正理,转眼又忘了。好吧,按你说的,咱们明天一块儿去,你说说,怎么准备合适?”
项明春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各乡镇、各局委的头头们,都吃独食,一般并不与其他人结伴而行,好借机上供。朱茂进能够邀请自己一道去表示心情,显见是光明磊落的。办这种事情,项明春本来不愿意参与,尤其是对于徐立身的妻子,常年生病,犯不着这么不停地献殷勤。潮流如此,有时候项明春不得已也得做。再说,徐县长毕竟是自己的领导,人在难中,去看看他的妻子,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当冯司二向他说了这个情况后,觉得有必要去一下。至于怎么去,心里还没有谱儿,接了这个电话,与朱茂进商量一下,和兄弟乡镇联起手来,不至于出手多了少了埋藏下不必要的尴尬。
朱茂进说:“我正是想和你切磋切磋,到底怎么表示才是个度。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是凭自己的心意和实力。依我看,我们书记、乡长一同去,没有一吊钱恐怕拿不出手。”
项明春表示同意,商定明天早上再通一次电话,各自从乡镇出发,到县城会合,一同前去唐都市。
一吊钱就是一千元。项明春想想,应该拿这么多,毕竟是看病号。现在的医院普遍宰人,一场病下来,需要好多的钱。凑这种份子,真的能够帮助病人家庭渡过难关。至于都知道徐县长是“徐百万”,不会因为家里有人害病致贫的。但世上的人,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可以有病;什么都可以无,就是不可以无钱。谁知道徐县长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有钱?反正有病号的家庭,就有一个漏钱的窟窿,只要是病情难缠,漏进去多少,都不会发出响声。就好像吸毒的人,有多少钱也不够吸一样。所以,帮一把是人之常情。
项明春叫来冯司二,把朱茂进的意见说了,并且掏出了当天领到的六百元工资,说多一些另备点礼品。
冯司二眨巴眨巴眼睛说:“这事儿也算公事儿,我看就从大账上出了吧。”
项明春说:“从大账上出怎么行?没有单据,不好下账。再说,毕竟是我们两个去联络私人感情的,用公款不合适。”
冯司二知道项明春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世人皆醉,唯我独醒。自己是个二把手,没有办法和他分辩,就说自己也拿出六百元,办完事后,多退少补。当时收下项明春的钱,做准备去了。
当天夜里,项明春脑子里乱糟糟的,为这一段时间全乡的初中合并一事儿操心。近几年来,乡里的五所初中,除了黄公庙街的第一初中生源没有问题外,其余四所良莠不齐,主要是师资不配套,办得不死不活的。有钱的人家可以把孩子送到县里和乡里的重点初中或者私立初中读书,贫困的人家只好把孩子临时塞在附近的学校里,学不了什么东西,等个子略略长成了,让孩子外出打工。多年来,人们对这种教育落后的现象很有抱怨情绪。
周志茹分管教育以来,在项明春的启发下,指示教育局认真调查研究这一问题,结论是不言而喻的。前些年,国家教育部门的决策者们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说教育是一种产业。师范教育当然是赔钱的,于是,把中等师范学校统统砍掉了,重点办本科、专科大学,并且也不以师资培养为重点。倒是要求小学教师达到大专水平,初级中学教师达到本科水平。这种出发点当然是好的,但无疑是拔苗助长。师范教育是一个民族的教育母鸡,母鸡杀掉了,子鸡也长不好。再说,中国人的“学而优则仕”观念根深蒂固,上学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年青一代随着整个社会从农业向工业化转型,无不想考入大学,改变命运。所以,真正的大专、本科以上的学生,宁可当“京漂儿一族”,也不愿回到穷乡僻壤里来当小学、初中教师。况且,县里的财政紧张,进人指标多用于行政单位或者兼有行政职能的事业单位,多年来,从来没有增加过教师指标。民营学校异军突起,纷纷在县城里办起了小学、初中和高级中学,他们真的当成产业办,以营利为目的,采用不正当竞争的手段,不断扩大招生规模,并且以高薪利诱,拉走了乡里的大批优秀教师。教师队伍中,该退的退了,能飞的飞了,严重出现断层。所以,高层决策人的理念多年来并不能变为现实。
项明春下乡任职后,首先碰到的就是这个乡镇工作回避不了的问题。他发现这一情况后,多次愤愤地想,这种不从实际出发,不考虑下情,没有科学依据的盲目决策,简直是对民族的犯罪!于是,多次建议周志茹认真研究这一课题,找出解决教育不公平问题的办法。最后,县委、政府根据周志茹和教育局的建议,同意了撤并部分初中的意见,集中优势师资,把初中办好。
这项决策具体操作起来,确实具有难度。人都是活的,当然会产生不少的活思想。比如,虽然强调规划布局合理,但校舍只能利用原有的校舍,要想彻底合理是根本不可能的。有的村不愿让本地的学校被砍掉,因为他们投入资金建设自己村的初中时,欠了一屁股债,一旦合并走了,这沉重的债务负担自然会落到他们头上。于是,千方百计阻挠工作进展。再如,合并将撤掉一部分初中领导,这些校长、副校长和教导主任,虽然算不得什么官员,却同官场一样,同样具有能升不能降的特点。所以,还没有开始调整,就开始争斗不已。乡教育办公室没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就把矛盾上交给了乡党委。
临睡前,项明春接到了老朋友赵哲的电话,深感意外。多年没有同赵哲联系了,没有想到他会辗转把电话打进来。赵哲抱怨他当上地方“诸侯”了,忘了老朋友。
项明春说:“怎么会忘记?是你这大款把我忘记了。”
赵哲单刀直入说:“明春老弟,我今天不跟你叙旧情,也不问你现在的工作情况。至于我这里有什么进展,等你来南方时我们再细说。我要托你办一件事情,就是我的表妹武玉莲的职务问题。你这次整顿初中,他们那个老校长年龄到了,应该切下来。我表妹在这所学校里,已经当了多年的副校长,你要考虑让她接下来。我表妹很有能力,很敬业,要不我不会出面说这个情,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好这件事的。明天,让妹夫和表妹他们两个人去见你,你接待一下他们。”
赵哲这个人财大气粗,颐指气使惯了,又与项明春是深交,说话成分中没有商量的余地。项明春心里想,大汉奸汪精卫“曲线救国”的谬理,竟然到现在还有人沿用,放着近路不走,绕道深圳托人讨要职位。
项明春曾经与第一初中的这个女副校长见过几次面,感到她确实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职业女性,给她一个校长完全能够干得下来。原来考虑让第二初中的校长过来接任校长,有了这一指令,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又知道这个武玉莲的丈夫是在街上做生意的,他们家里比较有钱,明天到来肯定要有所表示,就急忙谢绝了来访,对赵哲说:“我考虑就是了,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让他们来了。要是按你的意图安排了,反而让社会上抓着个‘跑官’的把柄。”
赵哲说:“你说得有道理,我理解。只要你能够让她一步到位,友情可以后补,我不让他们去就是了。”
接完电话,已经是深夜了,项明春的困意上来,马马虎虎地拱进了被窝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混混沌沌地就又坐在了办公桌前,忽然看到赵哲还是那个西装革履的老样子,后边跟了个既像是邬庆云,又像齐蓁蓁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飘忽之间,赵哲笑着说,你这里不是缺少初中教师吗?我给你输送志愿者来了。你们这里开不了多少工资,她的薪水由我负……
赵哲的“担”字还没有说出口,只听闷雷一样一声钝响,把项明春惊醒了。项明春想,怎么到后半夜了,还有如此大的响声?本来想起来看个究竟,又想到若有问题,肯定会有人来报告的,就留恋那个怪梦,想重新做上一遍儿,不知不觉再次进入了梦乡。二大约凌晨三点钟,敲门声再一次把项明春唤醒。项明春正在回味有没有做梦,却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梦不要紧,身子却必须疲倦地起来,就边穿衣服边问敲门人:“什么事儿?”
外边的党政办乔主任急促地说:“项书记,你赶快起来,出大事了!”
项明春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到八成是那个搅乱第一次梦境的响声出了问题。急忙穿好衣服,脸都顾不上擦一把,到了机关院子里。冯司二和其他副书记、副乡长也都相继起来了,拾着听了派出所所长的汇报。
原来,真的是那一声轰响出的事儿。距离乡政府没有多远,就在另一条新开辟的街上,一座门面房的二楼顶层的西南角发生了爆炸,楼顶被炸出一个大洞,爆炸的声浪和炸裂的建筑材料超自由落体运动砸了下去,下面熟睡的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全部毙命。
项明春一听死了三条人命,惊了一身冷汗,急忙问派出所长向上汇报没有?派出所长说,已经报到了县局,县公安局的领导和侦破人员正在火速朝这里赶。项明春知道这是一桩恶性刑事案件,自然由政法部门负责侦破。但一个乡镇死了三条人命,必须及时上报党政信息部门,于是交代党政办主任按照派出所长说的情况,赶紧整理出一条信息,同时上报县委、政府两办。然后和周围的一群人一道,直奔现场查看。
这座楼前,已经挤满了街上听到响声起来的群众,纷纷小声议论,却没有人哭泣,因为这一家人统统报销了,没有连心人。楼主显然是从村里挪来乡里做生意的,这几年有了积蓄,盖起了乡里规划的门面房,亲属都在村子里,这里没有嫡亲的人。所以,出了事后,没有人大声哭泣、号叫,也没有人主动地到他老家报信儿。
项明春他们赶到那个出事的地方,分开众人,走了进去。派出所的干警们已经把房门打开,为了保护现场,有两个干警在门口坚守着,不让群众拥进去。
项明春打量了一下,这座楼是这条街的偏北头的一个二层小楼,楼下是门面,可以做生意,楼上是卧室和生活区。发生爆炸的地方,是在二楼顶层的女儿墙里边。上了二楼,幸好没有震坏电路,各个房间的灯全部开亮了,所有陈设没有遭到破坏。在那间卧室的灯光照耀下,三具尸体都被压在碎水泥块下边。大人的胸部被碎石砸伤,当场死亡。女人的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孔,男人大张两眼,脸上有几道残存的血道子,作出一副恐怖的表情。一块碎石正中小孩子的头部,脑袋被砸得变形。一家三口人的失血并不多,屋里没有太大的血腥味儿。
派出所长一边领项明春和冯司二以及其他相关的人员查看,一边对项明春断断续续地说明他们初步了解到的情况。原来死者中的男人叫赵九儿,来自黄公庙乡的梁洼村,他老婆叫武玉莲,是乡初中的副校长,一个女儿在省城上大学,这个三岁的小儿子,还没有上幼儿园。
听到“武玉莲”这个名字,项明春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真是太巧了,也许赵哲向他说情的那一刻,武玉莲正做着当上校长的美梦,却不知道大祸临头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安排这个女副校长,阎王爷就已经安排她前去报到了。一家四口,只剩下一个女孩儿,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不由得暗自叹息,怜悯之情溢于言表,不禁落下了泪。心里骂道,这罪犯太他妈的凶残歹毒了,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值得连杀人家一家三口?
派出所长请示说,项书记,你有什么指示?项明春说,我能有什么指示?三条人命,轮不到我指示了。破案是你们公安部门的分内事儿,我不便干涉。我的要求是,你们要保护好现场,尽量多了解一些线索,好给上级破案人员提供方便。只有尽快破案,才是对死者的最好交代。我和冯乡长得考虑怎么才能尽快地通知死者家属,特别是怎么对一个上大学的女孩子开口说这个凶信儿,然后是帮助死者的亲属料理好后事。
紧接着,警车呼啸,风驰电掣,公安局的局长、副局长和刑警大队的人马火速赶来。在这座楼的门外,干警们迅速地扯起一道起防护作用的警戒线,很快进入情况。侦破的技术人员“啪啪”不停地拍照,法医认真翻检着尸体,其余人员一丝不苟地寻找破碎的雷管和残存的炸药粉末,拓印楼顶上隐约可见的脚印,力图找到对破案有利的蛛丝马迹。
时隔不久,县检察院的人员也赶到了。随后县委抓政法的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和政府抓政法的副县长艾朋庆,以及两办人员和政法委有关人员也都赶到了,呼呼啦啦来了百十号人。车辆把两条大街排得满满的。项明春陪同他们一一查看了现场,到一行主要领导和业务骨干进乡政府的大会议室,开始分析研究案情时,东方已经惨白,天发亮了。
乡里的主要任务,是安排所有到来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吃饭。据说,县里每年都拨出几十万大要案专用经费,可公安局舍不得花在吃饭上头。哪里出了案情,哪里的乡镇就得管饭。机关食堂盛不下,街上的小饭铺统统派上用场。当然,这样的客人不需要安排酒席,只要吃饱吃好就行了。
乡镇的工作真的不能出现大型的突发性事件,不要说需要快速应变的能力,处理好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而且碰上了这种倒霉事情,仅仅安排上边来人吃喝,拉拉杂杂的十几天招待,就让乡财政吃紧。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你的辖区,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你不能不干。乡镇的主要领导整天提心吊胆,唯恐出现这样的恶性事件,但恶性事件显然不可能排出日程表,却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突然来一下子。
项明春没有参加上边会议室里的案情分析会议,而是召集自己的部下分工把口,应酬来客和处理死者的后事。
调兵遣将后,项明春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头昏脑涨时还想到该怎么向赵哲通报这个情况。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赵哲还责怪自己多年不同他联络,可这次一联络上了,不到两个小时,却出现了这么大一场飞来的横祸。自己是不是该打电话对赵哲说一下?又想到大款都是夜猫子,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接听电话,就给赵哲发了一条短信,仅仅说:“你那个表妹武玉莲家里出了大事,详情另告。”赵哲总不至于抱怨他没有看面子,安排亲属的。
短信刚刚发出,手机又响了起来,春水镇党委书记朱茂进打电话说:“项书记,可以起程了吧?”
项明春苦着脸说:“你先去吧,我这里又出现了突发的恶性事件,暂时分身无术,只得向后推迟一下了。”
朱茂进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发性事件,项明春简略地对他说了一遍。朱茂进说:“既然这样,我们干脆都晚一点去。反正我们这点表示,迟早都不会让徐县长有什么好看法的,尽尽心情罢了。我等你处理完这件事情后,再去不迟。礼金不多,两家一起去,应当好看一些。”
项明春说:“要是这样,再好不过,你就等着吧。破案的事情,乡镇反正插不上手。等两天,领导们来得少了,我就能够脱开身了。”
商量以后,等项明春再和朱茂进联系时,朱茂进告诉他,萧书记也生病住院了,并且和徐县长妻子住在隔壁。项明春说,我们一同看一下,免得多跑一趟冤枉路。朱茂进说,我正是这个意思。三黄公庙乡的这次恶性爆炸案件,侦破过程并不顺利。
经判断,作案人是从楼后放置的一个大竹梯爬上去的,并没有进入室内,很容易让人得出结论,这不是一起以谋财害命为动机的犯罪行为。刑侦人员就把侦破方向锁定在情杀和仇杀两个范围。
侦破人员首先了解赵九儿的品质道德方面情况,结果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赵九儿与武玉莲是娃娃亲,二人的感情一直不错,当年他和武玉莲高中毕业后,选送工农兵学员时,大队推荐的是赵九儿。那时有一条政策,夫妇双方如果一方吃商品粮,孩子的户口只随母亲。商品粮是多少年轻人神往的目标,在波及下一代时,不得不让人考虑。赵九儿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干农业没有问题,让武玉莲出去了,对下一代有好处。再说,自己的家庭在村里有势力,下一年还可以争取到推荐指标,就把这个指标让给了武玉莲,让武玉莲到一所中等师范学校读书。后来,连续两年村里再也没有推荐指标,赵九儿无怨无悔,在村里当上了干部,挤出钱来供应武玉莲上学。那时,上师范学校国家是全额供应助学金的,武玉莲在生活上没有困难,但其他方面的花销,全部来自赵九儿。
男的如果有了地位,容易当“陈世美”,女的就对爱情更加坚贞一些。特殊的背景让武玉莲始终对赵九儿不变心,到了武玉莲毕业时,学校要把她留校任教,赵九儿也认为自己配不上她了,说自己要开笼放鸟,武玉莲毅然决然地谢绝了中师领导的好意,回到了黄公庙乡教书,当年就和赵九儿办了喜事。
开始恢复高考后,武玉莲支持赵九儿报考,赵九儿苦读两年,考试三次,次次成绩都是排在孙山后边,说啥再也不朝这个方向努力了。改革开放以后,赵九儿的商品经济头脑发挥了重大作用,干脆辞掉了村干部职务,一心一意做生意,才有了今天的这份家产。要是指望武玉莲的收入,是根本不可能达到小康水平的。
多年以来,赵九儿做的不过是正常的农药、化肥方面的小生意,大进大出,利润不大,从来没有查到赵九儿与其他女人有染。连这些年来,一些小老板有了钱充“烧包儿”,到县城的一些小饭铺吃花酒都没有过。并且赵九儿天生不会喝酒,一直是一个守本分的小生意人。
排除了赵九儿被情杀的可能,办案人员又从其他方面来找,赵九儿没有苦大仇深的对头,虽然也和一些人发生过摩擦,但被圈入的作案嫌疑人都不具备作案的动机和条件。从赵九儿身上出现仇杀的可能性,没有几个回合就被排除了。
侦破人员又仔细地从武玉莲的生活作风方面开始排查,仍然没有一点收获。这女人的工作是无可挑剔的,生活作风也很严谨,她很爱自己的丈夫,很爱自己的家。教师行当里,没有行政单位生活层次丰富,事业开放,同志们的玩笑也开不大。武玉莲当了副校长后,说话有“嘴打人”的现象,却都不至于酝酿成为仇杀对象。
侦破工作一度陷入僵局。没有情杀和仇杀的作案动机,却有雷管、炸药存在。现在,这些物品管制很严格,黄公庙乡只有那么一个蓝晶石矿,本乡根本没有设爆炸药品供应点。这个矿山所需的这些物品,都是矿山老板设专人到县城采购的。侦破人员顺着这条线索,几乎把矿山上的所有能够涉案的人员,冒着违规的风险,全部扣留了两天,把矿上的炸药账彻底清查,账实对照,终于查出有一包炸药对不上号。但管炸药的人是个糊涂蛋,对怎么丢失炸药的,啥也说不上来。这家伙还很坚强,宁可枪毙自己,也不肯咬别人。虽然作为重大嫌疑人被监管起来,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具备作案的动机和条件。
就在侦破工作无法进行下去,办案人员一筹莫展的时候,专案组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提供线索说,你们可以查一查乡第一初中的另一个副校长。电话里说这个人在案发后,一直请假在家,因为合校并点,校产必须彻底清查,这个抓后勤的副校长责无旁贷,终于被老校长用电话臭骂进了学校。有人觉得他精神恍惚,不太对头。虽说不上是他搞鬼,但你们可以去查一下。
专案组立即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这时全县都在搞教育资源整合,校园内的矛盾尖锐复杂,说不定是有人诬陷,栽赃陷害,不会有多大价值。另一种意见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是一条线索就要查查。
于是,马上派人暗中监视这个副校长,果然发现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头。然后制订了严密的抓捕方案,到夜深人静时,出去二十多个刑警包围了这家人。
刑警们破门而入,很快把这个副校长揪了出来,还没有戴上手铐,这家伙身上就散发出臊臭的气味,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嘟囔着:“我说,我全说。”让破案人员突然松了一口气,真他妈的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工夫。
项明春后来知道,这个家伙的作案动机,正是冲着要和武玉莲争校长来的。当年,在考核武玉莲当副校长时,他曾经是武的竞争对手,因为自己计划生育方面的问题,比武玉莲晚提了两年。他一直认为,那次提拔他时,没有弄成,是武玉莲告了他的黑状,一直怀恨在心。平时在工作中,武玉莲是个急脾气,碎嘴子,总以学校二把手自居,没有少打压他,两个人经常磕磕绊绊的,没少吵嘴。他一直不甘于屈居在武玉莲后边,但由于老校长的作用,苦于没有办法对付这个武玉莲。
这一次合校并点,他感到是个天赐良机,上下活动得很厉害,并且向乡教育办公室的领导送了重礼,打算竞争一下校长职位。教育办公室的领导答复得比较好,他以为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在一个晚上,他走到武玉莲的办公室时候,忽然听到武玉莲在打电话,溜到后边,贴着墙根儿听了听,听出来武玉莲托她表哥赵哲给项书记说说,千万不要让第二初中的那个校长来接,自己完全可以当上。虽然没有把这个副校长当成对手,可犯罪嫌疑人心想,根据自己的活动情况判断,那个第二初中的校长没戏,乡教育办公室的领导是支持自己的。武玉莲的这个电话不打紧,如果项书记真的插了手,自己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他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联想到自己平时喜欢阅读的那些犯罪案例,一条毒计上了心头,从箱子底下找到了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存放的两个雷管,到矿山上偷了一包烈性炸药,经过反复模拟,觉得不会找到自己头上,在那一天晚上,趁月黑风高,丧心病狂地来了这么一下子。
办案人员说这个家伙极其狼狈,心理彻底崩溃,交代完了这一切,号啕大哭,说自己不愿意杀人啊,只是想吓唬吓唬武玉莲,让武玉莲吓破了胆,就不会再和自己竞争了,谁知道炸药这么厉害!要求领导马上把自己枪毙了,活一天是多一天,还不如早点死了,要是有灵魂的话,见到武玉莲一家,让人家千刀万剐自己也不亏呀!
项明春想,一个中学的校长、副校长算哪一门子官员?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端,一下子要了四条人命,毀了两个家庭。权力这东西竟然这么厉害,居然有人冒死去争,真是不可思议。
正文 第十六章
市委组织部陶科长让人“到家里去吃饭”,就像清朝官场里喊“上茶”一样,是逐客的表示。项明春对冯司二说:“你别听马小飞这个牛皮大王瞎扯,在另外的场合,他可能称中央领导人是他哥呢。”一那一天,春水镇的党委书记朱茂进和镇长刘鎏,从萧干的病房里出来,和项明春他们分手后,直奔市委。
市委的大门口闹哄哄的,挤满了上访的群众。司机不停地按喇叭,这些人根本不予理会,还是一个防暴警察过来,左推右搡的,让这批人闪开了一条道,这辆普通桑塔纳车才开到了电动门前。一个门卫立在一个圆墩子上,平伸出了小红旗,意思是不让车辆进去。朱茂进亲自下去交涉,另一个门卫过来,说你这车没有出入证,不能进去。朱茂进说,我一个乡镇党委书记的车,你们怎么能发出入证?门卫说,我不管你多大的官,这是规定。朱茂进无奈,只得向里边市委办公室的老乡打手机,对方说,你让他接听。朱茂进伸手让门卫接听,门卫说什么也不肯接。并且说,谁知道你这电话是哪里来的?把朱茂进尴尬地撂在那里,去门卫房里接听另一个电话,“唔唔”了两声,对那个一直伸着小红旗的门卫说,让他们进来吧。门卫伸出了绿旗,朱茂进赶紧钻进了车内。朱茂进对刘鎏和司机说,他妈的,宰相府里七品官,谁有权都要用一用。这话也不知说门卫的,还是说市委办公室那个老乡的。
到了宽大的停车场,司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停车位置,塞了进去,这辆普通桑塔纳与周围豪华气派的高级车辆相比,确实有点寒酸,让朱茂进和刘鎏自惭形秽。
到了办公大厅里,他俩再一次到一个保安那里,签了名字和事由,这才松了口气,来到了电梯前,按了向上的键,电梯一点反应都没有,指示灯一直停在高层的数码上。
朱茂进不耐烦地说:“兆头不好,刘镇长,你这县级干部的梦恐怕难圆,不可能一下子上去。”
刘鎏笑笑说:“去你的,都说是火箭式干部,没有人像你这么打比方的。咱们是从山沟里来的,爬山爬惯了,几层楼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是走上去吧。”
朱茂进说:“也只有这样了。”
当他们走到一楼的半腰处,竟然看见有人进了电梯,朱茂进就有点懊丧。刘鎏推他一下说,我的书记老哥,咱们还是这么上吧,电梯本来就不是为我们设的。两个人继续上行,在二楼拐角处,与一个胖子擦肩而过。
两个人没有在意,那个胖子忽然叫了一声:“哟,这不是朱书记吗?”
朱茂进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胖子真的笑眯眯地在叫自己,迟疑了一下,终于认出来:“这不是马小飞吗,你不是在南方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朱茂进一边下台阶与马小飞握手,一边对刘鎏介绍这个胖子是原保密局局长邬庆云的爱人,刘鎏当然知道邬庆云,但没有见过马小飞,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圆桶状的人。
马小飞说:“我刚才到三楼见几个书记、常委们去了,这不,刚刚从灿波书记那里出来。”
刘鎏想到他们两个进大门这么难,这个人却见了这个领导再见那个领导,可见神通广大。
朱茂进半是赞扬半是揶揄地说:“行啊,人发达了就是不一样,能够接触到高层领导了。”
马小飞立刻大言不惭地顺杆子爬:“是啊,几个领导都够弟兄们味道。这不,周哥周秘书长还送我了一包茶叶。”
刘鎏看看,马小飞手里提的纸袋子,是南方常见的“乌龙茶”,心里更加佩服。
朱茂进却不以为然地说:“好啊,你先走吧,我们俩要办点事情。”
马小飞说:“啊,是啊,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不要我帮忙?”
朱茂进说:“不用了,我们已经约好了要见的人。”
马小飞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来:“那好,你们去吧,我在外边等你们,中午请你们喝茶。”
朱茂进摆摆手说:“不用了,你要是有空了,到春水镇去吧,我们好好地喝一场。”
三个人就此分手。
刘鎏一边上楼,一边感慨地对朱茂进说:“想不到邬庆云大姐的爱人是这个样子,还挺有能耐的嘛。”
朱茂进说:“毬,能耐个屁!别理他,一个吹牛不上税的家伙。你没有看看,那袋‘乌龙茶’是他从南方带回来当礼品给领导们送的,还不是没有见到人,又提回去,倒对我们说是领导送他的啦。”
刘鎏想想,也许正是这样的,不禁对马小飞的浅薄和朱茂进的看问题尖锐感到好笑。
办公楼里与外边上访的群众闹嚷嚷的相比,非常安静,简直是两个世界。他们两个到四楼见到那个老乡,老乡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听他们说明了来意,马上说,有这事儿,有这事儿,据说这是干部制度改革的必然方向,以后说不定要全面推行的。刘镇长年轻才俊,大有希望。然后说,不跟你们瞎扯了,快下班了,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得赶紧找人问清楚。一边说,一边打电话,帮他们找人。
老乡领他们到了青干科,见到了陶科长。向陶科长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年轻的陶科长和蔼地说:“欢迎,欢迎,基层来的同志最辛苦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讲出来,我能帮助解决的一定帮助解决!”朱茂进和刘鎏感到十分欣慰,到底还是当领导的,与门卫的蛮横劲儿相比,俨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
老乡要告辞,朱茂进说:“我们一会儿要过去找你,请你到外边吃饭。”
老乡挠挠头皮说:“哎呀,忘了对你们说,我今天中午有事儿,不能安排你们吃饭了。谢谢你们,咱们后会有期,你们和陶科长好好谈谈吧。”
老乡告辞后,坐在陶科长对面的一个年轻人,知道他们有私密话要说,用一次性纸杯子,在电热的纯净水热水器里,倒了两杯茶,知趣地走出了门。
在这个过程中,刘鎏想,大机关里真的同县以下的单位不一样,虽说级别同他们相同,但毕竟是一个掌管全市多少年轻干部命运的科长,竟然屈居在这么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对面还另外坐着一个人。可他们出了这个大院,立刻威风八面,让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
朱茂进说明了他们的来意,陶科长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这一次公选不是我这个青干科的事情。公选马上就要开始,要抽调组织部、人事局、市委党校等许多部门的人,组织临时的办公室。不过,我可以把我掌握的情况透露给你们。”
陶科长赶紧从公文堆里,找到了一份刚刚起草好的一个领导讲话稿清样,把上面的内容向他们说了一遍儿。包括公选的对象、条件、用人的方向,进行的方法、步骤,等等,交代得比较清楚。朱茂进问刘鎏:“刘镇长,你看还有没有需要继续请示的?”
刘鎏说:“陶科长,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考试的命题是哪里出的?”
陶科长说:“这个我可说不上来,全省的统一行动,肯定要找一些大专院校的教授和专家命题。据说,市里要根据报名情况,可能以市委党校为主设立考点的。”
刘鎏又殷切地说:“陶科长,能不能说一点出题范围?”
陶科长说:“这个我更说不上来。我想啊,关键是基本功,功底扎实了,怕什么考试?此外,面试也是重要的一关,笔试进线了,才能进入面试这一环节。多种方面组成的领导和专家评委,主要是看应试者的思路、谈吐、气质和风度。这些都是要准备应对的。这样吧,我给你找一点参考资料,至于管用不管用,我就爱莫能助了。”
说着急匆匆地扒来扒去,找出来一些《公务员暂行条例》之类的东西,这些刘鎏都有,并且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后来才知道,书店里更加紧跟形势,跟的速度比这个陶科长他们组织部里的人更快,所有的应试参考书不久就泛滥成灾了。
等刘鎏和朱茂进千恩万谢地收下陶科长无私地赠送的资料,陶科长看看墙上的钟表,再有二十多分钟就有十二点了,转身对二人说:“咋办,到家里去吃饭?”
朱茂进和刘鎏知道,陶科长让“到家里去吃饭”,就像清朝官场里喊“上茶”一样,是逐客的表示,急忙站起来说:“对不起陶科长,耽误你的时间了,这样办,我们请您出去用餐,请您务必赏光。”
陶科长说:“不必了,我还得到对门的中学里接学生。既然你们忙,要走,我就不留你们啦。”
出得门来,陶科长比他们还着急,大步流星地朝电梯的方向奔去。朱茂进他们二人又拐到老乡那里,见已经锁了门,其他办公室的人员也都人去楼空了。两个人觉得,尽管没有找到应当找到的人,但已经确凿地得到公选即将开始的消息,收获还是不小的。二朱茂进和刘鎏从市委办公大楼里出来时,接到了项明春和冯司二他们两个的电话,问他们事情办完没有?若办完了,赶快过来,我们已经订好了雅间。朱茂进说,你们先点菜,我们马上就到。
远远看去,上访的群众已经散了。可见民以食为天,领导们要吃饭,群众们也要吃饭。他们又看见马小飞在他们的桑塔纳车前,正和司机在说话。马小飞见到二人过来,赶紧迎上来说:“朱书记、刘镇长,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多年不见了,我一定要请你们吃顿饭。”
朱茂进开玩笑说:“马老板,你不是要请我们喝茶吗,怎么又改成吃饭了?”
马小飞一点也没有觉得朱茂进的话里有什么讽刺意味,解释说:“南方人把早饭说成喝早茶,我说习惯了,并不是咱们家里喝茶的意思。”
朱茂进没有再说什么,乡里乡亲的,少不得拉上他一道,到饭馆去吃饭。
他们来到滨河路边上的那一家比较有名气的“农家土菜餐馆”,找到项明春和冯司二。
项明春见到马小飞也跟着来了,深感意外,暗暗想,真是冤家路窄,自己竟然意想不到地在这里与情人的老公会面。因为确实想知道邬庆云的消息,碰上自己送给人家一顶“绿帽”的家伙,未必不是好事。于是,尽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还是非常热情地同马小飞握手打招呼。马小飞见到项明春,同样非常高兴,说早就听说项主任当上党委书记了,没有拜访,今天在这里碰见,真是三生有幸!项明春见人家这么说话,倒有点羞愧的感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冯司二拿出厚厚的一包书籍,递给刘鎏说:“喏,这是项书记在书店为你购买的复习资料。”
刘鎏接过来,急忙翻看,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非常欣喜,连声感谢两位老大哥雪里送炭,想得这么周到。
项明春和朱茂进请马小飞坐上首位置,马小飞说:“你们都是领导,我怎么能坐那里?”说什么也不肯坐,项明春和朱茂进不再谦让,在最里边的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冯司二、刘鎏和马小飞打横,两个司机坐在下首位置。
马小飞咋咋呼呼地要招呼小姐点菜,项明春说:“马老板不用操心了,菜已经点好了。”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马小飞对他们说:“请客在座次上,很有讲究。在南方,已经同国际接轨了,后边居中的位置是主人的位置,就是掏钱的人,他的右首才是主宾。”
朱茂进说:“哟,你不坐这里是怕掏钱呀?”
马小飞略略愣了一下说:“哪里,哪里,我坐哪里,都可以埋单的。”
冯司二说:“马老板,你这已经是老皇历了,咱们这里早已是这个样子了。要不,请马老板坐上座?”
马小飞尴尬地“嘿嘿”笑笑,没有接过冯司二的话茬儿,继续说:“咱们老家把桌子里边的位置,叫做上座。这上座不是轻易让人坐的,要看辈分、职务和年龄。我给你们讲个笑话,有一家人家请客,来的客人都很谦虚,拉拉扯扯的,谁也不肯到上首去坐,主人家的孩子钻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说,你们不坐我坐!主人见孩子这么不懂事,把孩子拉出来,照脊梁就是一个大巴掌,孩子呜呜地哭着走出去说,怪不得你们都不往里边坐,原来是怕挨打呀!”
所有人对这个并不可笑的笑话没有大笑。项明春想起了当年在他家里吃饭时,他说的那个“抓虾(抓瞎)”的笑话,觉得这个家伙嘴臭,总是说一些虽然应景,却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笑话。
冯司二说:“是啊,饭桌上是论大小的。可在国际上,许多国家的领导人坐在一起议事,开的是圆桌会议,正是没有办法区分谁大谁小,才这么安排的。”
刘鎏毕竟是大学文科毕业,懂得的东西比较多,这时也来了谈兴:“要说这个人类啊,是社会化的动物,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就会体现出千差万别来,两个国家的领袖在一起,也都会在心理上较劲儿。二战时期,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碰到了一块儿,希特勒个子小,就用一个能够升降的转椅子,在餐桌上把自己升上来。无独有偶,咱们中国也有类似的事情,孙中山发动北伐战争的时候,把军阀吴佩孚打败了,吴佩孚就跑到天津去,邀请东北沈阳的军阀张作霖来结盟。张作霖也是个瘦小个子,在与大块头吴佩孚一起吃饭时,耍了个小心眼儿,不仅做了厚底鞋穿,藏在长袍子里,而且让手下人把自己的座位加高了,还嫌不够,又在屁股底下悄悄地加了一层厚厚的坐垫儿。谁知吃饭时,把饭菜洒在了衣服上,侍者马上过来给他擦,他一直腰,一头栽到了地上,所有的别出心裁都露了馅儿。”
大家这才大笑起来,朱茂进说:“别说了,赶紧吃饭!”
项明春一直急于问一下邬庆云的情况,他与马小飞碰了一下啤酒说:“小邬还好吧?”
马小飞又是一愣,支支吾吾地说:“还好,还好。”却没有往下说,让项明春心里充满了疑云。
朱茂进问马小飞:“马老板这次回来,有何贵干哪?”
马小飞说:“谈不上,谈不上。我这次回来,有一个上亿元的项目,要和市领导见面,灿波哥已经答应帮忙。今天没有见到,只见到了周哥周秘书长,今天中午他要请我吃饭,因为见不到灿波哥,没有意思,我就谢绝了。”
朱茂进明知他曾经说过是从市委方书记那里出来,现在又说“见不到灿波哥”,连谎言都圆不了,就知道他又说起了大话,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冯司二却对他产生了兴趣,立刻起身同马小飞碰杯,并且邀请马小飞到黄公庙乡去,好好喝上一场。
马小飞说:“想去你们那里,没有工夫呀。我昨天去看立身哥和嫂子,看来嫂子的病不轻,恐怕难以治好。立身哥也邀请我回县里,我都没有答应他。要说嘛,也真得抽空回去一下,明祥哥和应松哥也都好久没有见面了。”
冯司二见这个人与市委书记、秘书长和县委书记、县长这么熟悉,称兄道弟的,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马上让小姐把啤酒换成白酒,要和马小飞认真较量一番,马小飞推说自己酒量太小,这几杯啤酒就已经喝晕了,但还是让小姐把白酒拿来了。其他人不喝白酒,只有冯司二他们两个人喝,不到一瓶白酒,冯司二没有表现出来醉意,马小飞却伏在了桌子上,任凭怎么推他也不起来。
结账后,冯司二要叫醒他,朱茂进说:“不要理他,让饭店老板侍候他,写一个留言条子,我们走。”
在回去的路上,冯司二拍拍前边的座位,迷迷糊糊地对项明春说:“想不到马小飞这个人神通这么广大,我真想托他给领导们说说,让他们对你关照一些。”
项明春说:“你别听他瞎扯,这个人是典型的牛皮大王。在另外的场合,他可能称中央领导人是他哥呢。你没有看老茂不待见他的那个样子,就知道老茂瞧不起他。”
冯司二扯起了呼噜,项明春却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是啊,小邬像一块云彩,轻轻地飘走了,多年没有音讯,自己的脑子里也因为工作缠身,慢慢地淡化了。见到了马小飞,这种强烈的思念再一次涌上心头,却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又不便多问,心里的怅惘像一团乌云,让项明春几乎落泪。三刘鎏回到县里,看看天色还早,打算找一下他的姑夫,把这个最新消息向老人家汇报一下,听一听一个老组织工作者的看法。他没有直奔他姑夫的家里,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姑夫肯定不在自己家里,一定在老干部活动中心的门球场上。
县城里的人,是纯种乡下人与纯种城市人的过渡带,说土不土,说洋不洋。男女老少,都是如此。
比如这老干部们,从人生的疆场上退下来了,马上就会产生严重的失落感,尤其是一生只会讲话、只会签字的领导人物,没有一技之长,这种失落感就更加严重。改革开放的初期,国家设立了顾问一级的机构,让老干部们缓冲一下,不至于天上掉地上,地上掉井里,产生强烈心理反差。后来,又把一批老干部往人大、政协里塞,出现过“肚子大,头发白,你不下台谁下台”、“年轻人,不要急,一步一步往上提”、“老干部,你别怕,不是政协是人大”这样的顺口溜儿。现在人大、政协已经年轻化了,因为老干部越来越多,新干部越提越多。许多五十多岁就被切下来的人,没有地方可塞了,回家抱孙子。老干部队伍越来越庞大,老干局的职能就越来越重要了。
这一支自然增长的老干部队伍,没有像大城市里的老人那样,可以跳舞、舞剑、打太极拳什么的,生活丰富多彩。靠护城河边上的那个小小的公园里,到处脏兮兮的,灌木丛生,是年轻人拥吻的地方,老干部在里边活动就有点不适宜。曾经风靡过一时的各类气功,因为打击邪教,竟然绝迹了。老干局迫于老干部们不断上访的压力,强烈呼吁县政府解决老干部老有所养、老有所学、老有所乐的问题,在曹明祥书记当县长的时候,经吴国栋书记同意,咬咬牙挤出一些钱来,盖起了这座老干部活动中心。
这个活动中心纯属消耗型的建筑,对经济建设没有一点建树。但是建成了以后,老干部们有了地方归结,来自这一颇有影响力方面的七嘴八舌消失了,让领导心情宽松的作用倒是不可估量的。
在老干局筹办下,成立了老龄化协会组织,自成了一套系统。同时,养活了几个管理人员,设置了一些项目。所有的项目,唯有麻将室和门球场最火爆,其他书画、乒乓球之类的项目,到底是县城一级的人,没有那种雅兴,管理人员只得把这些撤掉,增设大家喜闻乐见的项目。这几年,年轻人喜欢桌球,老干部喜欢门球,有人就总结出,年轻人“捣蛋”了,老干部“滚蛋”了。
尽管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出入这个活动中心的,入会的标准必须是退下来的副科级以上干部,因为这里不可能容纳得下这么多老干部。县城里退下来的高中教师们,在一开始就不被批准入会,后来,他们大闹一场,说自己的职称是讲师、高讲什么的,对应的级别超过了副处级,为什么不让我们到这里来?不得已,也让他们加入了这支队伍。可是,你不给荣誉时,他要争,一旦给了,反而不那么重要了。这批教师并不怎么来玩,因为他们依然感受到与显赫一时的真正干部们合不拢,相互瞧不起。只有两个体育教师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他们是门球的教练,颇受大家敬重。
刘鎏因为姑夫的原因,经常出入这里,对老干部的情况就很熟悉。刚刚开始活动的时候,进来的人首先按照在位时的职务相互称呼,依然保留了那种上下级关系的体制。没有多久,大家发现,所有的光环都是职务带来的,没有职务了,一些曾经位置显要的人,卑鄙龌龊的小人味道,立刻暴露无遗,人们完全没有必要尊重他。在这种全新的情况下,真正心理上光明正大的老人渐渐地形成了新的领袖群体,官衔的称谓渐渐地消失了。“老变小”,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禁锢。反正大家都是顽孩子,谁也不比谁尿得高。
刘鎏站在门球场外,认真地看这些人打球,脑子里却不停地思考问题。姑夫他们五个人是红队,披的马甲是红底白字,另外五个队员是白队,披的马甲是白底红字。白队的6号球员已经过了二门,正在向三门和终点柱冲刺,只见他用脚踩着自球,闪击他球,用力不准,打得不好,马上招致一片“臭球”的辱骂声,这老头性子倔,扔下球槌,蹿到叫喊最强的那个家伙跟前,伸手就是一拳,两个人立刻厮打起来,其他人急忙上前劝开,比赛才得以进行下去。
三十分钟的一场时间到了,刘鎏的姑夫所在的红队得了十九分,险胜了白队,白队的人情绪有点沮丧。刘鎏的姑夫兴高采烈地回到周边的座位上,找自己携带的矿泉水喝时,看到了刘鎏,知道刘鎏有事情找他,就脱下球衣,扔给了另一个老干部,说你不是早就着急了吗?你上吧,记住,只许赢,不许败,把今天的记录保持下去。然后对刘鎏说,大楼里太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回家。
老干部活动中心离刘鎏的姑夫家很近,很快就到了。
刘鎏的姑夫坐下来,在听刘鎏说自己在市里打听到的情况时,一直没有说话。刘鎏说:“姑夫,机会终于到来了,你是怎么看的?”
老人家沉思了很久,才徐徐地开口说:“公选,公选,就是公开选拔呀。以前市委也搞过,只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略加改进而已,这一次方法、步骤与往年不一样,看来要动真格了。不过,小刘,你也别太得意,咱们中国的事情历来复杂,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儿,谁也说不清楚。”
刘鎏说:“姑夫,我担心的也是这些,可我们究竟如何应对?”
刘鎏的姑夫说:“应对什么?全靠你自己的实力。我这些年来,仔细研究了历朝历代的吏制,很有一些心得。但凡开国元勋们,都是靠文治武功起家的。开国初期,官员实行的自然是分封制,立过战功的人,只要没有死在战场上,都能得到一个职务。咱们县一高中的第一任校长,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军人当的。那时,我在那里读书,这个校长很尊重老师,爱护学生,放开手脚让懂行的人干,直到现在,我们许多上年纪的人说起来,他确实是一高最好的一任校长。可这个军人毕竟是个粗人,当学生们顽皮时,惹他恼了,掂着手枪满院子追赶学生,一直追到了学校那个葡萄架下的井台上,把我们都吓坏了。到了和平环境中,枪杆子只能起到对国家的保卫作用,治理天下最终要靠文人,可文人就不能靠自己的功劳了,于是才有了讲政绩这样的要求。这个导向实际上是不行的,助长弄虚作假,掠夺性经营。因为大家都靠这个向上进步,不搞不行啊,这样下去,就会带来不少社会弊病,突出的现象是跑官要官。领导上常常在大会上,批评别人跑官要官,其实不跑不要怎么行?不跑不要,上级就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那些跑的要的人都用不完,怎么能够轮得上埋头苦干的?就是说这种话的主要领导,也要扪心自问,他自己有没有跑过要过?所以最终走向公选制度,从能力这个角度上选拔人才,才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啊。”
刘鎏听着姑夫的谈话,不过是空泛的议论,对自己考试起不到任何作用,就没有往心里去。
老人家的谈兴越来越浓:“这些年来,国家已经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不断地进行着探索和实验,参考了日本、欧美各国的经验,把公务员制度实行了,其他方面也都在试行过程中。这种改革是缓慢渐进的,不可能一下子把原有的体制彻底打破。新体制必然是长在旧体制的肉芽上边,要达到真正的新用人制度出现,也许还要许多年才能完成这种改造。小刘,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什么猫腻儿,而是你们这一批公选上的人怎么用。要是找一些不起眼的小单位塞进去,同样是埋没和糟蹋人才。”
刘鎏说:“我听陶科长说,这一次公选是要向县级政府官员方面配备的。”
刘鎏的姑夫说:“我看未必,现在,县政府的副县长们有徐立身、戴敬烨、叶兆楠、唐国发、艾朋庆、王彪、余乐萌,又多了一个非党副县长周志茹,一共八个了,恐怕要受职数限制,不可能再增加人了。”
刘鎏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该怎么办?”
刘鎏的姑夫说:“看来,我这个老将要出马了,我到市委组织部去,毕竟还有不少熟人,也许能够探听出一些情况的。”
刘鎏殷切地说:“姑夫,我正是这个意思。我能够保证的是考试成绩,但还有面试,评委的工作真得靠你老人家去做了。”
这时,刘鎏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是老婆叫他。刘鎏的姑夫说:“你走吧,好好复习备考,其他的事情由我来做。”
刘鎏起身回家,心里一阵烦闷。
正文 第十七章
王韵说:“你以为评职称是评劳模呀?能早点争取上,就一劳永逸了。”刘鎏越解释,朱茂进这家伙就越发感到王韵是个“淫疯”,缠上刘鎏不得了。一刘鎏的爱人叫王韵,长得很漂亮。
刘鎏在县一高读书的时候,与王韵是隔届同学。一天晚上,他们男生寝室几个同学给本班的女同学打分时,打着打着扩大到了全校,竟然把王韵也算进了里边,并且打了最高分,说这是一朵真正的校花,将来不知花落谁家。一个同学还怪模怪样地说:“落到谁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另一个男同学说:“管她花落谁家?依我看,就那个小样儿,并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好。”别人起哄说:“那你是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大家哈哈大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成高中这个人生最苦阶段的一段小小插曲,一次小小的口头娱乐。
当时,县一高不像吉祥妹妹考上高中时那么红火(见《侧身官场》),而是连年高考失利,在全唐都市处于最末位。新上任的校长励精图治,一手抓教学,一手抓激励,把重点院校录取的学生集中起来,开了一个老师、学生的庆功大会。希望通过此举,把教师的教学和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调动起来。刘鎏考入的是省重点大学,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王韵等一群女孩子,作为在校生代表,向金榜题名的学子们每人献上一束鲜花。王韵手执鲜花献给刘鎏的时候,行了一个注目礼,脸上浅浅的笑意让刘鎏怦然心动,鬼使神差地泛出了一股爱意。这本来没有什么,只不过是青春期的一次心理萌动罢了,心旌再摇动也不会持久的,可打那以后,刘鎏却再也不能忘怀。
刘鎏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暑假过完,到长途汽车站候车时,意外地看到了王韵也在这里候车。刘鎏说:“你不是县一高某某班的王韵吗?”
王韵也很惊奇:“哦,你这个大哥哥,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你也要上学走啊?”
刘鎏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问清王韵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原来是同路人。
王韵的父母非常高兴,大方地把王韵托付给刘鎏说:“我们把王韵交给你了,这孩子从小到现在,没有出过远门,一路上请你好好地照顾她。”
刘鎏说:“他们学校离我们学校不太远,我负责把她送到学校。”
等汽车开动后,王韵的父母依依不舍地在下面挥手,刘鎏看着王韵趴在车窗前向爹妈告别,眼里噙着热泪,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王韵主动地把自己前排的好座位让给了刘鎏身旁的一位大婶,和刘鎏坐在一起,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个人非常开心。刘鎏把王韵送到他们学校,交换了联系方式。从此,刘鎏向王韵展开了凌厉的攻势,没有半学期时间就把这个女孩子追得芳心大乱,让刘鎏拥吻了她,算是私定终身了。当时,年轻人没有现在如此开放,男大学生们还没有发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大车拉女人”豪迈宣言,女大学生也没有敢于同男生在校外租房同居的勇气,况且刘鎏的家里比较穷,没有经济实力供刘鎏在外挥霍,所以,刘鎏和王韵一直保持了纯洁的关系,刘鎏始终没有突破王韵的最后一道防线。
两个人同年毕业,在最后一个学期,王韵向父母坦白了自己已经和刘鎏谈上朋友的消息,双方父母均没有多大疑义,婚事当然没有多大起落,顺利地定了下来。特别是刘鎏进入了县委办公室工作,一开始没有房子住,在王韵和她爹妈的强烈坚持下,干脆吃住就在王韵的家里,而王韵却分配在乡镇里的一所初中,反而没有刘鎏出入王韵家里那么多了。
完婚的过程没有什么可说的。婚后,王韵觉得到底两地分居,不是个滋味,刘鎏本人没有丝毫的办法,就央求姑夫帮忙调进县城。刘鎏的姑夫劝刘鎏不要急,最好是王韵有了本科文凭时,再调到高中不迟。不然,在县城里进一所初中不是最好的选择。刘鎏比较听话,让王韵参加自学考试,经过几年努力,等王韵获得了教育学院的成人自学本科文凭时,刘鎏的姑夫却被切了下去,说话不灵了。县教育局长原来答应过的承诺,迟迟不给兑现。等刘鎏提拔为秘书后,形势才急转直下,把王韵调进了他们的母校。
婚后的日子最终由激情转为平淡,刘鎏发现他所狂热追求的女人,真的像当初那个同学评价的,并不完美。头三年,王韵要保持好身材,不愿意要孩子,这两年,总想要个孩子,更加贪恋床笫之欢,一点没有了婚前的那种羞怯娇柔,对性生活凶巴巴地贪得无厌。性格也太开放,竟然当着刘鎏的面和男同事们眉来眼去的。刘鎏在骨子里是一个上进心很强的人,对知识的追求从来没有止息过,刘鎏的冷漠也让王韵非常伤心。特别是王韵调入县一高以后,二人竟然展开了冷战,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子小事吵闹不休。尤其是刘鎏在农村的父母每一次到来后,王韵表现不出来刘鎏认为应有的亲情,这种争吵就会升级。刘鎏在暴怒下,还动手打过王韵,这让王韵更加伤心透顶。尽管隔上一夜,两口子和好了,但绝不是如初了。刘鎏下乡以后,这种摩擦不断的情况有所改善,但近来,王韵为自己的职称评定问题,又与刘鎏闹开了别扭。
刘鎏回到家里,王韵已经为他煮好了自己喜欢吃的饭菜。刘鎏边吃,王韵边向他唠叨自己评职称的事情,中级职称的名额不够,总共有四个指标却有十二个年轻人申报,竞争非常激烈。王韵说:“我算了一下,我的积分大约在第八九名,肯定不能进线。”
刘鎏说:“不能进线有什么办法?工作成绩靠你自己努力,你发表过的那些论文不都是我写的,我还能帮你什么忙?”
王韵说:“大家都活动得很厉害,偷偷地给校长和评委们送礼。校长被缠得没有办法,发话说,谁要是能够跑来指标,就算谁的。大家听了这个话,又一窝蜂似的找县职改办要指标。我也想让你到县职改办去,要一个指标戴帽下达给我,在学校里通过就没有问题了。”
刘鎏觉得奇怪:“哪有这样草率地处理问题的?学校考绩的名次难道没有作用了?”
王韵说:“你以为评职称是评劳模呀?能早点争取上,就一劳永逸了。”
刘鎏说:“不要紧,今年争取不上,还有明年嘛,反正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爬,总会有被评上这一天的。”
王韵说:“我估算了一下,明年又有几个够条件的要申报了,都是正牌子本科大学生,竞争力更强,说不定我又会被甩下去。再说,我的外语考试成绩是勉强过关的,今年评不上考试成绩就作废了,我实在不愿意再受那份罪了。为了职称,考一次英语就让人褪一层皮的。”
刘鎏说:“这更加奇怪,又不教外语,职称评定干吗非要外语成绩?”
王韵说:“这有啥好奇怪的,反正是上级明文规定的,过不了关没有办法。早知道这样,我就请人替考了。”
刘鎏说:“职改办的人我一个也不熟悉,你让我怎么办?说说也是白搭。”
王韵恨恨地说:“我就知道你对我的事情不上心,还不是急于考你的公选,当上大领导了,好把我这个黄脸婆甩了。”说着,竟然肩头耸动,自己找了一些伤心事情把鼻子弄酸,哭了起来。
刘鎏也气恼地说:“我知道你们女人有十大本事,一说二笑,三哭四闹,五吵六燥,七不吃饭八睡觉,九走娘家十上吊。我看农村妇女那点看家本领都让你学会了!”
王韵反而笑了起来,捶着刘鎏的肩膀说:“你到乡下什么本事也没有学,倒研习出了农村妇女的特性骂我了,反正这件事情你一定得管。”
刘鎏说:“好,好,我管,我管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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