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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虎 牙

_17 莫里斯·勒布朗(法)
  “差不多是这样,总监先生。您走的路线,就是我已经走过来的。您和我一样,在最后的真相面前踌躇不前,不敢触及那给整个案子打上不幸的非人的烙印的事实。”
  总监双手捶着桌子,猛地跳起来,不服地吼道:
  “荒谬!愚蠢的假设!弗维尔受到死亡的威胁,竟不择手段,执意设下阴谋,毁掉妻子……算了吧!弗维尔那天到我办公室来,你也见到了,他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如何不死。他只怕一件事,就是死。在那时候他是不可能调好机械,设下陷阱的……尤其是这些陷阱只有在他死于谋杀时才有用。你以为弗维尔先生做好时钟机芯,装上他三个月以前写给一个朋友,又中途截回来的信,把一切安排好,造成他妻子犯罪的假象,然后说:‘好了!我就是被谋杀,也可以瞑目了。警方将把玛丽—安娜逮捕归案。’不对,你得承认,他不可能采取这么可怕的谨慎措施。否则……否则,就是他清楚自己要被谋杀。他愿意被谋杀。可以说,他与杀人者是串通好了的,是伸出颈根让人砍。总之,这是……”
  他打住了,似乎突然被刚才说的话惊住了。其他人似乎也和他一样困惑。其实他们已不知不觉地从这些话里听出了结论,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
  堂路易眼睛不离总监,等他说出那不可避免的话。
  德斯马利翁先生喃喃道:
  “你总不至于断言他们是串通好……”
  “我什么也没断言。”堂路易说,“这些想法,是您自然而然,顺着逻辑推出来的,总监先生。”
  “是啊,是啊,我知道。可我是要指出你的假设是多么荒谬。为了证明你的假设是对的,为了让大家相信玛丽—安娜·弗维尔是无辜的,我们就得假定有这种奇事:弗维尔先生参与了谋杀自己的阴谋。这是很可笑的!”
  他确实笑起来,笑得很勉强,很虚假。
  “因为无论如何,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不否认。”
  “那么?”
  “那么,正如您所讲的,总监先生,弗维尔先生参与了谋杀自己的阴谋。”
  堂路易是极为平静地说这句话的,但他的神气是那样肯定,以致谁也没有想到要反驳他。他的那些推理和假设,他已经迫使在场的人接受了。现在他们走到了死胡同的尽头,要想出去,不可能不费劲。对弗维尔先生参与犯罪活动已不再有任何疑问。只是他是怎样参与的?在这场谋杀和仇恨的悲剧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这最终导致他把命赔掉的角色,他难道乐意扮演,或者只是同意扮演?究竟是谁充当他的同谋,或者刽子手呢?
  这些问题,在德斯马利翁先生和其他在场的人脑子里竞相冒出来。大家只想找到答案。堂路易可以确信:他提出的答案,预先就会被大家接受。此后,他只要说出发生的事情就行了,根本不必担心人家会说他撒谎。他简要地叙述了一番,就像作概述。
  “发案前三个月,弗维尔先生给一个朋友朗热诺先生写了一连串的信。总监先生,马泽鲁队长大概向您报告了,那朗热诺先生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个情况,弗维尔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信留在邮局待领,但被人中途截走了。用什么办法截走的,这里就不必细述了。弗维尔先生擦去了邮戳和地址,把信装在特制的装置里,把机器调好,让第一封信在他死后半个月落下来,其余的每隔十天落一封。现在看来,他的计划确实考虑得巨细无遗。他知道索弗朗爱玛丽—安娜。通过监视索弗朗的举动,他显然注意到那可恶的情敌每星期三都要从公馆的窗户下面经过,这时玛丽—安娜·弗维尔便来到窗口。这是个极为重要的事实,对我来说,得悉它如获至宝,它给您的印象,将如同一个物证。我再说一遍,每星期三,索弗朗都在公馆周围转悠。因此,请你们注意,第一,弗维尔先生策划的罪行发生之日,正是一个星期三晚上;第二,弗维尔夫人正是在丈夫的执意要求下出门的,当晚去了歌剧院,又去了艾尔辛格夫人家的舞会。”
  堂路易停了几秒钟,又接着说下去:
  “因此,星期三早上,一切都准备就绪,那要命的时钟机芯已经调好了,指控罪行的机器运转极好,将来的罪证会证实弗维尔先生手头已经准备好的罪证。另外,总监先生,您还收到他一封信。他向您揭露了针对他来的阴谋,求您次日早上,也就是他死后去救助他!总之,一切都让人预见到,事情将会按照‘怀着仇恨的人’的意愿发展,这时发生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差点打乱了他的整个部署:韦罗侦探闯了进来。韦罗侦探奉您的指派,总监先生,去了解柯斯莫·莫宁顿遗产继承人的情况。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两人现在都不在世了,他们的秘密也一起消失了。但我们至少能够肯定:首先,韦罗侦探来过这里,带走了那块巧克力,我们第一次看到的虎牙的齿痕,就是印在那上面的。接下来,韦罗通过一系列我们不知道的机会,成功地探悉了弗维尔先生的计划。这一点,我们是知道的,因为侦探自己说了出来,而且是那么焦急!因为正是从他那里我们才获悉当夜要发生谋杀案;因为他把探悉的情况写在一封信里,而那封信却被人掉了包。这一点,弗维尔工程师也是知道的。因为他为了摆脱这个阻碍他的计划实施的敌人,下毒把韦罗害死了;因为,他知道毒药发作得迟,便大胆地化装成加斯通·索弗朗的模样,跟着韦罗侦探一直走到新桥咖啡馆,在那里用一张白纸换下了韦罗写给您总监的信,然后问一个行人去讷伊的地铁车站怎么走。讷伊,索弗朗就住在讷伊!以后这个行人可以成为指控索弗朗的证人。总监先生,这就是罪犯!”
  堂路易越说越激昂,因为自信而充满活力。而他的指控雄辩有力,合乎逻辑,似乎展现了事实本身。
  堂路易又重复道:
  “总监先生,这就是罪犯,这就是匪徒!韦罗侦探可能揭露他的阴谋,这就是他所处的形势,就是他所担心的事情。他赶到警察总署,打听清楚韦罗侦探确实死了,也没有来得及揭穿他的罪恶图谋,这才将他策划的可怕行动付诸实行。那一幕您还记得,总监先生,他是那样不安,那样恐惧:‘总监先生,请保护我……我受到死亡的威胁……明天,我会遭到毒害……’明天,他要求您第二天去援救他,因为他清楚,当晚一切就完成了,第二天警方面对的将是一场谋杀案,是两个罪犯,他本人已经准备了指控那两个人的罪证,面对的是玛丽—安娜·弗维尔,她可以说会首先受到追究。
  我和马泽鲁队长当晚九点去他公馆,他明显地显得局促不安,原因就在于此。这两个人闯进来干什么?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他经过一番思考,放下心来,我们又坚持留下,他只好同意。不管怎么说,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的一切步骤都已安排妥当,任何监视看守都不可能破坏它们,甚至都不可能发现它们。我们在场或不在场,该发生的事照样会发生。他召来的死神决不会误工。
  于是那一幕戏,确切地说,那一幕悲剧便开演了。弗维尔夫人被他打发去歌剧院,先是她来向他道别。接着仆人给他送吃的,其中的果盘里放着苹果。接着,他一阵恐慌、不安,这是死亡在一个临死的人身上激起的恐惧。再接下来,他向我们撒谎,打开保险柜让我们看,里面有个灰布壳面的日记本,他说记载了有关阴谋的材料。
  至此,事情就完成了。马泽鲁和我退到候见厅。弗维尔把门关上,独自一人在里面,可以自由行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能阻挠他实现自己的意愿。大概在白天,弗维尔先生模仿索弗朗的笔迹,给弗维尔夫人写了一封信,要求不幸的女人与他在拉纳拉见面。这种信通常读过后就会被撕掉。晚上十一点钟,弗维尔夫人离开歌剧院后,就在离公馆不远的拉纳拉盘桓了一个钟头,等她的约会人,以后才去了艾尔辛格夫人家。与此同时,在五百米外,公馆另一边,索弗朗正在作每星期三例行的朝圣散步。这时案子正在发生。这两人,一个因为弗维尔发生的暗示,一个因为新桥咖啡馆的事件,已经引起警方的注意。此外,两人一则提不出案发时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二则解释不清案发时在公馆附近干什么来着,不被指控和认定为作案人才怪呢。
  如果出现了意外,使两人幸免于指控,那么弗维尔先生还准备了一个无可否认、伸手可及的证据,就是留有玛丽—安娜·弗维尔的齿痕的苹果!再有,就是几星期以后,那绝妙的决定性的装置。那些揭露罪行的信,将十天一封,十天一封,神秘地送到警方手中。
  这样,一切都安排好了。便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被那个精明得可怕的头脑考虑到了。总监先生,您一定记得,从我戒指上掉落,在保险柜里发现的那颗绿松石?只有四个人可能见到并且拾到。其中一个是弗维尔先生。我们首先把他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然而,正是他拾的。他已经察觉到我的介入对他构成威胁,要预先排除,便利用送上门来的机会,把绿松石放进保险柜,以造成对我的怀疑。
  这一回,他要干的事全部干完了。余下的,就由命运来完成了。在‘怀着仇恨的人’和他的陷害对象之间,只隔着一个行动。这个行动完成了。弗维尔先生死了。”
  堂路易不说话了。这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他这番不同寻常的叙述得到了大家的完全肯定。大家百分之百地相信,没有半点异议。须知,他要他们相信的,是最难以叫人相信的事实呵。
  德斯马利翁先生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马泽鲁队长守在候见室。外边,有警察守着。就算弗维尔先生知道有人夜里要杀他,但在那个时刻,有谁能够杀他和他儿于呢?房子里没有人。”
  “有弗维尔先生。”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一片反对之声。幕布一下拉开了,堂路易揭示的景象在使大家感到恐怖,也出乎意料地激起了大家的怀疑。就像太多的好意反会激起反抗,大家对这番话的反应便是这样。
  总监先生的话概括了大家的感觉:
  “够了!这样的假设够了!它们看上去是这样合乎逻辑,其实得出的结论却荒谬不堪。”
  “总监先生,表面看是有点荒谬,但谁能说,弗维尔先生的行为能够用正常的理由来解释?显然,人是不为单单为了满足自己报复的意愿而乐意去死的。但你们可能和我一样,也注意到弗维尔先生极瘦,脸色苍白。谁能说他没有患上绝症,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呢?……”
  “够了,我再说一遍。”总监叫道,“你说的都是假设。我要的却是证据。只要你举得出一个证据,也就行了。我们等你拿出证据来。”
  “总监先生,喏,这就是证据。”
  “嗯?你说什么?”
  “总监先生,我在敲掉石膏层,取下这盏吊灯时,在金属盒子外面,发现了一个封好的信封。因为吊灯装在弗维尔先生的儿子住的阁楼下面,弗维尔先生显然能够揭起阁楼的拼木地板,摸到这个机械装置的上部。因此,在最后一夜,他把这个信封塞了进去。此外,他在上面记下了案发日期:‘三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点。’还签了名:伊波利特·弗维尔。”
  德斯马利翁先生一把抓过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才在里面的信纸上扫了一眼,就哆嗦着骂道:
  “啊!混蛋!混蛋!世上竟有这种魔鬼么?啊!多可怕呀!”
  他因为又惊又怒,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颤着念道:
  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的大限来临了。我把埃德蒙哄睡了。他是不知不觉在睡眠中死的,毒药的灼痛也没把他唤醒。现在,我的临终时刻开始了。我受着地狱的种种折磨,勉强能写下这最后的几行字。我很痛苦,难受。然而,我又感到无限幸福。
  这种幸福,是从我和埃德蒙四个月以前去伦敦旅行开始的。在此之前,我是在熬着最可怕的日子,把对那厌恶我而爱着另一个男人的女人的仇恨埋在心里。我身体虚弱,自觉为痼疾所折磨,而我的儿子也身体衰弱,精神萎靡。下午,我去向一位名医求诊。我的怀疑被证实了:我患了癌症。同时,我也知道,我儿子埃德蒙和我一样,也踏上了黄泉路,他患了结核病,无可救药。
  当天晚上,我脑子里生出报复的想法。
  这是多么痛快的报复啊!指控一对相爱的男女犯了罪,犯了最可怕的罪。把他们投入监牢!把他们推上重罪法庭!把他们赶进苦牢!把他们押上断头台!没有人来援救!没有可能抗争,没有一丝希望!成堆的证据,铁证如山,即使是无辜的人见了这堆铁证,也会怀疑自己的无辜,也会无话可说,也会不得不承认有罪,也会束手听候判决。多么痛快的报复!……多么痛快的惩罚!明明是无辜的,在铁的事实面前却怎么也讲不清,因为是事实本身在大叫:你是罪犯!
  于是我怀着快乐的心情开始作准备。每一项工作,每一创造,都让我发出由衷的笑声。上帝呵!我是多么愉快啊!癌症,您以为它让我痛苦!不,绝对不。一个人灵魂快乐得直哆嗦,肉体还会痛苦吗?我这时已经服了毒药,可是我感到它那灼人的痛苦了吗?
  我是愉快的。我让自己死,就意味着他们开始遭受折磨了。既是如此,那么苟活下去,等待自然死亡有什么意思呢?那样死,不正意味着他们幸福的开始吗?既然埃德蒙反正治不好了,何必不免去他苟延残喘的痛苦呢?何必不让他一块死,以加重玛丽—安娜和索弗朗的罪行呢?
  这就是结局!我不得不停笔了,因为痛得写不下去。现在,稍稍沉着一点……万籁俱寂!公馆外面,公馆里面,警方派来的人在值夜,谨防人家害我。离这儿不远,玛丽—安娜被我那封信召唤,跑去与情人幽会,可是那情郎没去,而是在公馆窗下转悠,而心爱的美人却没在窗口露面。啊!这些小木偶,叫我把线抓在手里,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跳吧!蹦吧!上帝呵,他们是多么开心啊!可是,绳圈套上脖子了,先生和太太,是啊,绳圈套上脖子了。难道不是你,先生,上午给韦罗侦探下了毒,又跟着他走到新桥咖啡馆,拄着你那根漂亮的乌木手杖?是啊,正是你!,晚上,是那漂亮的女人把我毒死了,还毒死了她的继子。证据呢?喏,那只苹果,太太,你没有吃,可是,人家会在上面发现你的齿痕的!多么有趣的一幕!你们跳吧,蹦吧!
  还有那些信!写给已故朗热诺的信!那是我最为得意的妙计。啊!构想和制作那个小机械,我尝到了多大的乐趣啊!这个计划,难道不妙?整个装置还不奇巧精确?嗨,到了确定的日子,第一封信就会投出去!接下来,过十天,第二封信又会投出去!瞧,没有什么要干了。可怜的朋友们,你们完了。你们跳吧,蹦吧。
  让我开心的——我这会儿正笑着哩——是想到人们将什么也弄不明白。玛丽—安娜和索弗朗肯定是有罪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除此之外,就是绝对的秘密。人们什么也不会知道的,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的。再过几星期,当两个罪人无可挽回地完蛋以后,当几封信都送到警方手中以后,五月二十五日夜里,或确切地说,五月二十六日清晨三点,一场爆炸会把我留下的痕迹完全销毁。炸弹已经安好。一个与吊灯毫无关联的时钟机芯,会在预定的时刻将它引爆。刚才,我把灰布壳面日记本埋在炸弹旁边。我声称那里面是我的日记,其实装的是毒药瓶、毒针、乌木手杖。韦罗侦探的两封信,总之,是能够救援那两个罪人的物证。以后,还怎么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不可能的,人们什么也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
  除非……除非出现奇迹……除非炸弹炸不倒墙,炸不塌天花板……除非一个天才,凭着神奇的智力与直觉,理清我绞戎的一团乱麻,深入谜案核心,经过长年累月的搜查,才会发现这封信。
  这封信,我就是给他写的,尽管我知道他不可能存在。但不管怎样,我都无所谓了!玛丽—安娜和索弗朗已经跌进了万丈深渊,大概难逃一死,再不济也得永远分开。我把这封表明仇恨的信交给机运去处置,想来不会有任何危险。
  现在,写完了。只须签名了。我的手越来越抖。额上大汗直冒。极为痛苦。可我又十分愉快!啊!朋友们,你们等着我死。啊!玛丽—安娜,你这个不谨慎的女人!你偷偷监视我,看到我病了,眼睛里流露出快乐!你们两人对未来那样充满信心,竟然有毅力保持贞洁!现在,我死了。而你们站在我坟头,一副铁手铐把你们联在一起。玛丽—安娜,你嫁给我朋友索弗朗作妻子吧。索弗朗,我把妻子让给你。你们结合吧。你们的婚约将由预审法官起草。弥撒将由刽子手念。啊!多大的满足啊!我难受……多大的满足啊!……善良的仇恨,使死变得这么可爱……我乐意去死……玛丽—安娜坐大牢……索弗朗在他的死囚室哭泣……有人打开他囚室的门……啊!可怖啊!……一些穿黑衣的人……走近囚床……“加斯通·索弗朗,你的上诉已被驳回,拿出点勇气来。”啊!冰凉的手……断头台!……轮到你了,玛丽—安娜,轮到你了!你的情人死了,难道你还要活下去?索弗朗死了,轮到你去死了!喏,这里有条绳子。你更喜欢毒药?可是死了吧,坏女人……在烈焰中……像我这个恨你的人一样……恨你的……恨你的……
  德斯马利翁先生不念了。满座皆惊。最后几句话十分难念。越到后面笔迹越乱,越看不清。
  他盯着纸,低声道:
  “‘伊波利特·弗维尔……’签名倒还清楚……可怜的家伙签名时恢复了一点气力,他怕人家怀疑他的丑行。确实,怎么想得到……?”
  他又望着堂路易,补充道:
  “查出真相,真需要不同一般的洞察力和值得我们敬佩的天赋,我是深为佩服。这个疯子所作的解释,完全印证了你先前的推理,真是丝毫不差,令人惊异。”
  堂路易鞠了一躬,对这番夸奖不作回答,只说:
  “总监先生,您说得对,这确实是个疯子,而且是最危险的疯子,是个意识清醒的偏执狂。他死抱着自己的顽念,执迷不误,并且按他周详缜密、受机械规律支配的头脑想出的办法行事。换了别人,可能就直接而粗暴地把人杀了了事。而他呢,想的是一个远期杀人的办法,就像个科学探索者,把他发明的好处交给时间来验证。他得逞了,因为司法机关落入了圈套,而弗维尔夫人也许会死。”
  德斯马利翁先生做了个果断的手势。的确,整个案子已经成为过去了。调查将给它投进必要的光亮。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就是拯救玛丽—安娜·弗维尔。
  “确实,”他说,“不能再耽误一分钟了。要立即通知弗维尔夫人。同时,我把预审法官请来,肯定会很快作出不予起诉的决定的。”
  他迅速发下命令,让手下继续搜索,并验证堂路易的所有假设。然后,他对堂路易说:
  “走吧,先生,应该让弗维尔夫人感谢救命恩人。马泽鲁,你也来。”
  聚会结束了。在这次聚会上,堂路易以引人注目的方式大显身手。好像他是在与冥界的力量作斗争,迫使死神交出了秘密。他好像亲眼目击一般,揭露了在黑暗中策划在坟墓里实施的报复阴谋。
  德斯马利翁先生默然不语,只是频频颔首,流露出满心的敬佩。佩雷纳强烈地感觉到离奇的变化:半天之前,他还是警察追捕的对象,而此刻,他和警察首脑并排坐在汽车里。他侦破案件的本领超出了其他一切,他得出的结论深为众人所重视。他的合作受到如此尊重,以致大家愿意忘掉最近两天的不快。韦贝副局长对堂路易的积怨再也起不了作用。
  不过,德斯马利翁先生还是简短地回想了一下新发现的情况,作出结论,尽管有些地方还可讨论:“是啊,是这样……毫无疑问……我们的意见一致……只能是这样,不可能是别的样子。不过,还有些地方不清楚。首先,是那些齿痕。尽管她丈夫作了坦白,可那毕竟是对弗维尔夫人不利的物证,我们可不能忽视。”
  “我认为这事很好解释,总监先生。等我收集到了必不可少的证据,我会给您解释的。”
  “行。不过,还有一件事。昨天上午,韦贝怎么在勒瓦瑟小姐房里找到了写了爆炸日期的那张纸呢?”
  “我怎么发现了那五封信出现的时间表了呢?”堂路易笑着补上一句。
  “这么说,”德斯马利翁先生说,“你和我意见一致?勒瓦瑟小姐那个角色至少可疑。”
  “总监先生,我认为事情会搞清楚的。现在,你只要问一问弗维尔夫人和加斯通·索弗朗,就可以把光亮照进最后这些黑暗的角落了,也可以给勒瓦瑟小姐洗清一切嫌疑。”
  “另外,”德斯马利翁先生坚持问下去,“还有一点我觉得奇怪。伊波利特·弗维尔在他的供认书里只字不提莫宁顿的遗产。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或许我们应该假定,这一系列事件与遗产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巧合?”
  “总监先生,在这一点上,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我承认,伊波利特·弗维尔只字不提遗产,让我十分困惑。不过,说实在的,我也不太看重这一点。因为主要的事情,是查明弗维尔工程师有罪,那两个被囚禁的人无罪。”
  堂路易十分快乐。在他看来,找到了弗维尔先生亲笔写的自供书,这个不幸的案子就收场了。弗维尔的供认书里没有提到的事情,弗维尔夫人、弗洛朗斯·勒瓦瑟和加斯通·索弗朗自会解释清楚。他对那些不再感兴趣了。
  圣拉扎尔……那是座又脏又破,尚未改造重建的古老监狱。
  总监从汽车上跳下来。
  门立即开了。
  “典狱长在吗?”他问门卫,“快,叫人去把他叫来。有急事。”
  可是他等不及,立即冲向通往医务所的走廊,走上二楼,正好遇见典狱长。
  “弗维尔夫人?……”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见见她。”
  他猛一下停住脚步,因为典狱长露出慌乱的神色。
  “喂!怎么啦?你怎么啦?”
  “怎么,总监先生,”典狱长期期艾艾地说,“您还不知道?我已经打电话报告署里了……”
  “你说,怎么?出了什么事?”
  “总监先生,弗维尔夫人今早死了。她注射了毒药自杀。”
  德斯马利翁先生抓着典狱长的胳臂,就往医务所跑。佩雷纳和马泽鲁紧跟其后。跑到一间病房,只见年轻妇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苍白的脸上,肩膀上显出一块块褐斑。和韦罗侦探、伊波利特·弗维尔和他儿子埃德蒙的尸体上的斑点相似。
  总监大为震惊,喃喃道:
  “可是毒药……她是从哪儿弄来的毒药?”
  “在她枕头下面,我们搜出这个小瓶子和这只注射器,总监先生。”
  “在她枕头下面?怎么会在枕头下面呢?她是怎么得到的呢?是谁给她的呢?”
  “我们还不知道,总监先生。”
  德斯马利翁先生望着堂路易。看来,伊波利特·弗维尔的自杀并未使这一连串的谋杀停止。他的行为并不单单败坏玛丽—安娜的名声,既然它已经逼得不幸的少妇注射毒药寻了短见!这可能吗?难道应该假定,死者的报复仍在以自动的匿名的方式进行?或者,更确切地说……难道没有一种神秘的意愿,在暗地里,同样猖狂地继续着弗维尔工程师的罪恶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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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亿遗产的继承人
  爆炸过后的第四天晚上,一个穿着宽袖长外套、驾出租马车的车夫,拉响佩雷纳公馆的门铃,让人把一封信交给堂路易。家人把他引到二楼工作室。到了那里,他把外衣脱掉,便快步走向堂路易:
  “老板,这一次真的糟了。您别以为是开玩笑,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吧。而且要快。”
  堂路易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上,不慌不忙地吸着烟,说:
  “你要什么,马泽鲁,雪茄还是卷烟?”
  马泽鲁来气了。
  “可是,老板,您究竟看了报纸没有?”
  “唉,看了!”
  “既是这样,您应该和我一样,和大家一样,看得清形势!三天来,从那双重自杀,或不如说,从玛丽—安娜和她表兄加斯通·索弗朗被双双谋杀以来,没有一家报纸上没有这样的话,或者意思近似的话;‘既然弗维尔先生及其儿子、妻子、表弟加斯通·索弗朗都已不在人世,堂路易·佩雷纳获得柯斯莫·莫宁顿的遗产再无阻碍。’老板,您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吗?当然,报纸上也提到絮谢大道的爆炸事件,提到弗维尔工程师的死后供认书,对可恶的弗维尔深为反感,对您的精明强干不知如何赞扬才好。可是,在所有的谈话议论中,主要的一点是,罗素家的三支后裔都没人了。留下的是谁?是堂路易·佩雷纳。既然血缘的继承人都死了,那笔遗产由谁来继承?堂路易·佩雷纳。”
  “该我运气好呗!”
  “老板,人们不是这样看的。人们说,这一连串暴行惨案,决不是偶然的巧合,恰恰相反,它们表明存在着一个支配控制事件发展的人。这个人的活动始于谋杀柯斯莫·莫宁顿,待两亿遗产到手后才会告终。人们把手边现成的名字,安到这个人头上。这就是说,他是那个非同一般的、又暧昧又神秘、无所不能、无处不在,集毁誉于一身的人物,就是柯斯莫·莫宁顿的那个密友,就是从一开始就支配着事件的发展,就有预谋,一会儿说人家有罪,一会儿又说人家无罪,一会儿把人送进大牢,一会儿又让人出狱,总之,把莫宁顿遗产案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物。他按照利益的驱使,这样搅浑水,是因为有两亿元遗产可得。而这个人物,就是堂路易·佩雷纳,也就是说那名声不佳的亚森·罗平。面对这样一宗谜案大案,除非是疯子才不会想到是他干的。”
  “谢谢!”
  “老板,这就是人们议论的话,我不过是复述罢了。只要弗维尔夫人和加斯通·索弗朗还活着,人们就不会想到您这个身兼遗赠的受赠人和预备继承人双重身分的人。可现在他们都死了。大家也就不禁注意到机遇一次又一次照顾堂路易·佩雷纳的利益,是那样执着,委实叫人吃惊。您记得司法界有一条公认的原则:谁得益谁就有嫌疑。罗素家的几个继承人都死了,是谁得益呢?是堂路易·佩雷纳。”
  “强盗!”
  “强盗,韦贝在警察总署和保安局的走廊里正是这样骂的。您是强盗,弗洛朗斯·勒瓦瑟是您的同谋。大家几乎不敢反驳他。警察总监?他倒是记得您两次救了他的命,也记得您给司法机关帮了大忙,其作用无法估量,他头一个表示夸奖,可是没有用。他向总理瓦朗格莱报告也没有用。众所周知,总理是保护您的……可决定事态的不仅是总监一个人!不仅是总理一个人!还有保安局,检察院,预审法官,新闻媒介,尤其是公众舆论。公众舆论等着查出罪犯,要求查出罪犯。不满足它是不行的。这个罪犯不是您就是弗洛朗斯·勒瓦瑟。或确切地说,就是您和弗洛朗斯·勒瓦瑟。”
  堂路易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马泽鲁耐心等了一会,见老板不回答,绝对地作了个手势,说:
  “老板,您知道您在逼我干什么吗?逼我违背职责。好吧,我告诉您。明早,您会收到预审法官一张传票。不管审问结果如何,审问出来,您将被直接带往看守所。逮捕证已经签发了。这就是您的对头得到的东西。”
  “魔鬼!”
  “还不止这点。韦贝迫不及待地要复仇,已经获准从即刻起就派人监视您的公馆,防止您像弗洛朗斯·勒瓦瑟一样逃走。过一个钟头,他就要带人马守在广场上。老板,您认为怎样?”
  堂路易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打了个手势,对马泽鲁说:
  “队长,你看看两个窗户中间沙发底下有什么。”
  堂路易是说正经的。马泽鲁本能地服从了。沙发下面,是一只箱子。
  “队长,过十分钟,我吩咐仆人上床睡觉以后,你就拎着这个箱子去里沃利街一百四十三号。我用勒科克的名字在那儿定了一套小房子。”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三天以来,我一直等你来,因为我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以交给他保管这只箱子。”
  “哦,是这么回事!可是……”马泽鲁局促不安,吞吞吐吐地说。
  “可是,可是什么?”
  “这么说,您打算溜走?”
  “当然!只是,为什么逼我这么快就走?我把你安插进保安局,就是想打探对我不利的情报。既然有危险,我当然躲开为好。”
  马泽鲁望着他,越来越吃惊。堂路易拍拍他的肩膀,干脆地说:
  “队长,你明白,用不着化装成出租车夫,也用不着违背职责。队长,永远也不能违背职责。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我相信,它会恰如其分地评价你的。”
  堂路易说的是事实。他看出玛丽—安娜和索弗朗一死,形势发生了变化,觉得还是躲一躲为好。他之所以没有马上成行,是希望得到弗洛朗斯·勒瓦瑟的消息,或是信,或是电话。既然年轻姑娘执意保持沉默,堂路易就再没有理由冒着被捕的危险等下去。事态的发展很可能走到这一步。
  他的预见果然不错。第二天,马泽鲁来到里沃利街那套小房间,有点放肆地说:
  “老板,您可是溜得及时。一大早,韦贝得知鸟飞了,大发雷霆,到现在也没息怒。另外,说实在的,局势越来越复杂。署里人什么也不明白。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追查弗洛朗斯·勒瓦瑟。喂·对了,您大概在报上看到了。预审法官断言,既然弗维尔是自杀的,他儿子埃德蒙是他杀死的,弗洛朗斯·勒瓦瑟就与此案毫无关系。对他来说,案子已经结了。预审法官,他都厌烦了!可是加斯通·索弗朗是不是被谋杀的还没有查明,就像弗洛朗斯在这件事上,在其他所有事上的作用还没有弄清一样。难道不是在她房里,在一卷莎士比亚里发现了有关爆炸和信的文件?再说……”
  马泽鲁停住话头,看到堂路易瞪着他,不免有些畏怯起来。他明白老板越来越爱恋那年轻姑娘。不管她是不是罪犯,他都一样爱她。
  “我明白了。”他说,“别说了。时间会说明我是对的。你将来会看到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泽鲁尽可能来看他,或者打电话告诉他在圣拉扎尔监狱和卫生防疫所监狱开展的调查的详情。
  不出人们所料,调查一无所获。堂路易原先的那些证明,除了有关吊灯和自动投信机关的部分被认为是正确的以外,其余的都被搁置一旁。调查充其量证实了一点:被捕之前,索弗朗曾试图通过医务所一个供应商,与玛丽—安娜取得联系。是否应该假定,毒药和注射器都是从这条渠道进来的呢?可是无法证实。另一方面,也同样无法查出,详尽报道玛丽—安娜自杀消息的报纸,是怎样送进加斯通·索弗朗的单人牢房的。
  再者,最初的谜团仍未解开。苹果上那个齿痕始终不可理解!弗维尔先生死后查找到的供认书洗清了玛丽—安娜的嫌疑,可是那苹果上分明留着她的齿痕!那两排牙齿印,人们称作虎牙印,那正是她的牙齿印!那么……
  长话短说,正如马泽鲁所说的,大伙儿面对这复杂的局面,都束手无策,以至于总监只好决定,在下星期,也就是六月九日,召集一次有关莫宁顿遗产继承人的会议。因为遗嘱委托他最早在立遗嘱者死后三个月,最迟不超过四个月,召集继承人会议。他希望以此了结这桩伤脑筋的谜案,因为司法机关将此案处理得一塌糊涂,毫无办法。届时根据情况,议定有关遗产的继承问题,然后,把预审了结。以后,莫宁顿遗产继承人相继被杀这一惨案将慢慢被人淡忘。那神秘的齿痕也会慢慢不再有人提起……
  真怪,最后几个焦躁不安、动荡不宁、犹如大战前夕的日子——因为人们预计这次继承人会议是一场大战——堂路易是坐在阳台的扶手椅上,悠哉游哉地度过的。他面对着里沃利的街景,或是吸烟卷,或是吹肥皂泡。风把肥皂泡带到蒂伊勒利宫的花园。
  马泽鲁却看不惯。
  “老板,您真让我吃惊。瞧您一副若无其事,无忧无虑的样子。”
  “我本性就是这样,亚历山大。”
  “那又怎么?您成局外人了?不为弗维尔夫人和索弗朗报仇了?人家公开指控您有罪,您却在这儿吹肥皂泡!”
  “没有比这更让我感兴趣的事了,亚历山大。”
  “老板,您希望我告诉您?唉!看到您这模样,我都以为已经知道谜底了……”
  “谁知道呢,亚历山大?”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堂路易动心。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他却总是不离阳台。现在,他又多了一件事,扔面包屑喂飞来的麻雀。确实,对他来说,案子似乎也到头了,事情进展十分顺利。
  到了开会那天,马泽鲁带了一封信进来,一副惊讶样子:
  “老板,给您的。信是寄到我那儿的,可是里面的信封上写着您的名字……这事您怎么看?”
  “亚历山大,这很容易。敌人知道我们关系密切。他不知道我在哪儿,就……”
  “哪个敌人?”
  “晚上告诉你。”
  堂路易拆开信封,读到用红墨水写的如下的话:
  亚森·罗平,你还来得及。赶紧退出战斗。否则,等着你的也是死路一条。当你以为达到了目的,当你伸出手要抓我,当你高呼胜利的时候,深渊就在你脚下裂开了。
  你的死亡地点已经选好了。陷阱准备好了。当心,亚森·罗平!
  堂路易微微一笑:
  “来得正是时候。事情有眉目了。”
  “您觉得,老板?”
  “对,对……这是谁交给你的。”
  “啊!这封信,总算我们有运气!送交这封信的人,正好和署里的收发员住在相邻的两座楼里,都在泰尔纳。收发员认得那家伙。您说,我们有运气吧。”
  堂路易听了一喜,乐得蹦起来。
  “你说什么?说下去!你打听了情况吧?”
  “那家伙是个当仆人的,在泰尔纳大道一家诊所当差。”
  “走。我们去找他。没有一分钟可耽误。”
  “过一阵再去,老板。人家会发现您的。”
  “嗨!当然。只要没事干,我会一直等到今天晚上,我会养精蓄锐·因为我预计斗争会十分残酷。可是,既然敌人终于干了件蠢事,既然有了一条线索,那就不必等了。我往头前赶了。马泽鲁,冲上去打老虎!”
  堂路易和马泽鲁赶到泰尔纳大道的诊所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一个仆人接待他们。马泽鲁拿肘子捅捅堂路易。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送信的家伙了。确实,马泽鲁一盘问,那家伙立即就承认他上午去了警察总署。
  “谁派你去的?”马泽鲁问。
  “院长嬷嬷。”
  “院长嬷嬷?”
  “是的。诊所还附设了一家疗养院.由一些修女管理。”
  “能见见院长嬷嬷吗?”
  “当然能。只是现在不行,她出去了。”
  “会回来吗?”
  “嗬!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仆人把他们领进候诊室。他们在里面待了一个多钟头,十分纳闷:这个修女卷进来是什么意思呢?她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进来了一些人。仆人把他们领到正在治疗的病人身边。有一些出去了。一些修女不声不响地来来去去,还有一些穿着掐腰白大褂的护士也在忙忙碌碌。
  “我们别在这儿干等吧,老板。”马泽鲁低声道。
  “你有什么急事?亲爱的人在唤你吗?”
  “我们这是浪费时问。”
  “我的时间不会浪费。总监那儿的会要五点才开。”
  “嗯?您说什么,老板?这不是正经话!您并没有参加会的打算……”
  “为什么没有?”
  “怎么!那张逮捕证……”
  “逮捕证?一张废纸……”
  “您要迫使司法机关采取行动,那张废纸就会变成事实。您的出席会被看作挑衅……”
  “那我的缺席就会被看作供认了。一个继承了两亿元遗产的人在得到好处的一天是不会躲藏的。因此,我必须出席会议,否则,我就会失去权利。我要去的。”
  “老板……”
  他们面前,忽然冒出一声沉闷的叫喊,紧跟着,一个女人,一个正在穿过候诊室的护士开始跑起来,掀起一张门帘,便跑进去不见了。
  堂路易犹豫着站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了四五秒钟,猛一下也跑起来,冲进那道门帘,顺着走廊,来到一张包皮的大门口。那张门刚刚关上。他傻乎乎地伸出颤抖的手,在门四周试了几下,都没推开,又耽误了几秒钟。
  当他终于把门推开,来到一道便梯底下。上不上?右边,还是这道楼梯,通向地下室。他走了下去,进了一间厨房,抓牢一个厨娘,狂怒地问道:
  “有一个护士,刚从这儿跑出去,是吗?”
  “热尔热吕德小姐?新来的……”
  “是……是……快说……她去了上面……”
  “谁?”
  “啊!妈的!快告诉我她从哪里走了?”
  “这里……这个门……”
  堂路易拔腿就跑,冲过一个小门厅,来到外面,泰尔纳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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