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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虎 牙

_15 莫里斯·勒布朗(法)
  “总监先生,是《莎士比亚全集》中的一卷,第八卷。您会注意到,这一卷与别的卷不同,里面是空的,其实精装壳面里面是一只盒子,收藏了一些纸页。”
  “确实。那些纸页呢?”
  “在这……些……这些白纸中,有三张……有一张上面列了时间表,列的正是那些神秘信件出现的日期。”
  “哦!哦!”德斯马利翁先生说,“指控弗洛朗斯·勒瓦瑟的罪名就更严重了。另外,我们也清楚了:堂路易正是从这里得到这份时间表的。”
  堂路易听了大吃一惊。他把这个细节完全忘了。加斯通·索弗朗也没有提到。但这个细节很重要,又很奇特。弗洛朗斯是从什么人那儿弄来这份时间表的呢?
  “另外两张呢?”总监先生问。
  堂路易更加留神听。他与弗洛朗斯在那间房子谈话那天,他没有注意那两张纸上写了什么东西。
  “这是其中一张。”韦贝说。
  德斯马利翁先生接过纸,念道:
  “切记:爆炸与信互不相关,将在清晨三点发生。”
  他耸耸肩,说道:
  “啊!是的,是堂路易预言过的爆炸。它将在第五封信出现后发生,正像这时间表上预告的。行!我们还有时问。今天以前才出现三封信。今晚将出现第四封。然后,就要把絮谢大道的公馆炸掉,好家伙,这阴谋可够歹毒的。就这张?”
  “总监先生,”韦贝扬着最后那张纸,说,“请您仔细看看这张铅笔绘的图。这一个大方框里套着许多大小不同的方形长方形的框框,不正像是一幢房子的平面图吗?”
  “确实,是像……”
  “这是我们所处的公馆的平面图。”韦贝带着几分威严肯定道,“这是前院,这是主建筑,这边是门房小屋,这边是勒瓦瑟小姐住的小屋。一条红铅笔画的弯弯曲曲的虚线,从这里一直通到主楼。起点是一把小叉,表示我们所在的房间……或确切地说,表示凹室。这里画了一个壁炉,或不如说壁柜……开在床后,叫帷幔遮住的壁柜。”
  “那么,韦贝,”德斯马利翁先生低声道,“这里标出的是从小屋到主楼的一条通道;对吧?瞧,那一头也用红铅笔画了一把小叉。”
  “对呀,总监先生,是有一把小叉。标出的是什么地方呢?我们等会就可以弄清了。不过这会儿,我根据一个假设,已经派了几个部下去守在三楼一间小房子里。昨天堂路易就是在那儿与弗洛朗斯·勒瓦瑟和加斯通·索弗朗见面并勾结起来的。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们知道堂路易·佩雷纳藏在什么地方了。”
  出现一阵沉默。接着,韦贝越来越郑重地说道:
  “总监先生,昨天,我受了那家伙极其无礼的冒犯。我的部下部是见证人。公馆里的仆人也都知道。再过一会儿,公众也会知道。那家伙放弗洛朗斯·勒瓦瑟逃走了。他本来也要放走加斯通·索弗朗的。那是个最危险的匪徒。总监先生,我相信,您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准许我直捣他的窠穴,把他抓起来……不然,总监先生,我就不得不提出辞呈。”
  “你有充分理由得到支持。”总监笑着说,“总之,你昨天被关在铁幕里面,咽不下这口气。你去吧!这样,也只好叫那堂路易倒楣了。他本来……马泽鲁,电话接通以后,给我往署里打电话,报告有什么新情况。今晚,你要去絮谢大道的弗维尔公馆。别忘了第四封信要来。”
  “总监先生,第四封信不会来了。”韦贝说。
  “为什么?”
  “因为到那时,堂路易肯定关在班房里了。”
  “哦!你认为信是堂路易送的……”
  堂路易没有再听下去。他轻轻地退回去,把壁柜门关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现在,他的藏身之处已经被人知道了!
  “妈的!”他骂道,“这事办得真糟!我这下成了瓮中之鳖。”
  他从暗道往上走,想到另一个出口,走到半路,停住了。
  “何必呢?既然这个出口也被人看守着……那么,我就束手待擒?想想看……想想看……”
  从下面,凹室的出口,传来了敲壁板的声音。那空洞的声音大概引起了韦贝的注意。韦贝不必像堂路易那样顾忌,似乎在撬壁板,而懒得费时间去寻找机关,危险就更加迫在眉睫。
  “妈的!”堂路易又骂一句,“太蠢了!怎么办呢?朝他们冲过去?……唉!可惜我今天力气不支!……”
  因为没吃东西,他没有一丝力气。他两腿发抖,头脑也开始变得糊糊涂涂。
  凹室里猛的一撞,逼迫他往楼上的出口跑。他一边爬梯子,一边拿电筒照着墙石和出口处的挡板。他甚至企图一肩膀顶开翻板活门,冲出去。可是上面也传来一些声响。那些人仍然守在那儿。
  于是,他怒不可遏,但又软弱无力,只好等副局长前来抓他。
  下面哗啦一响,声音顺通道一直传过来,跟着是一片喧嚷。
  “完了,”他想,“这下等着我的,是手铐。拘留所、牢房……真是好福气,干了这么件傻事!而玛丽—安娜·弗维尔还要自杀……弗洛朗斯……弗洛朗斯她……”
  在关上电筒之前,他最后一次照了照四周。
  高梯子两米远有四分之三高的地方,稍稍偏后一点,有一块大石头缩进内墙,留下一个相当大的凹洞,可以藏身。
  尽管这凹洞并不见得多么隐蔽,可是也有可能被人忽略。再说,堂路易也是无可选择。他熄了电筒,弯身朝那个凹洞摸过去,摸到了洞边的石沿。爬上去,缩在里面。
  韦贝、马泽鲁带着警察爬上来了。已经看见了电筒的光柱。堂路易尽可能贴紧内壁,免得被电光照着。突然,发生了一件叫人吃惊的事情,他紧贴的石头忽然缓缓地动起来,好像是在一根立轴上转动似的。他仰面朝天倒在身后一个洞里。他立即收进两条腿。石头又缓缓地合上了。不过墙上还是坍落一些碎石子,盖住了他的小腿。
  “瞧,瞧,”他冷笑道,“莫非老天这下站在善良正义一边了?”
  他听见马泽鲁在喊:
  “没有人!走到尽头了。除非他在我们靠近时逃跑了……瞧,他可能是从梯子上面这道活门溜走的。”
  韦贝回答道:
  “我们爬了这么一段坡,照此看来出口一定是在三楼。那图纸上第二把叉子标出的位置,正是堂路易卧室隔壁的小客厅。这正符合我的假设。所以我派了三个人守在这上面。他如果从这里逃走,一定会被逮住。”
  “我们只用敲门就行,”马泽鲁说,“听见声音,那三个人自然会打开门,放我们进去。不然,就只好破门而入了。”
  又响起了撬门的声音。过了一刻钟,门被撬破了,上面的人声与韦贝他们的声音会合在一起。
  这期间,堂路易打量了洞穴,发现它极为狭小,很矮,仅可坐着。只能算作一截过道,确切地说,只能算作一个一米五长的坑道,当头是一个砖砌的通风孔,更为狭小。内壁也是砖砌的,缺了好些口。砌上覆盖的是一些碎石,稍有碰撞,就坍落下来,坍得满地都是。
  “见鬼!”亚森·罗平想,“我可不能大动。不然,会被这些小石子活埋的。那可是个好前景。”
  再说,他怕弄出声响,也不敢动。的确,他所处的地方,紧挨着两间被警察占据的房问。一间是小客厅,一间是工作室。因为他知道,小客厅下面,正是那个电话问。
  于是,这又使他生出一个想法。他经过仔细思考,又想起他曾琢磨过,为什么玛洛内斯库伯爵的祖先能够在需要躲避的时期,藏在铁幕后面生活。现在他明白了,从前秘密通道与现在的电话间是连通的。通道狭窄,人无法通过,但可以通风。出于谨慎,这个通道上部的入口用一块石头遮住,万一秘密通道被人发现,这个通风道也不会被人注意。玛洛内斯库伯爵在给工作室装设护壁板时,大概把下方的出口堵住了。
  因此,他就躲在厚墙之间,一心只想着逃脱警察的追捕。又过去了几个钟头。
  他又饥又渴,渐渐打起瞌睡来,做了好些噩梦,他十分焦虑,无论如何想醒过来,可是他太困了,直到晚上八点才清醒过来。
  他觉得十分疲乏,突然可怕而又如此正确地明白形势不妙,便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打算离开藏身之地,出去自首。无论出去受到什么对待,都比在这儿受这份折磨,以及漫长地等待危险来临要强。
  可是,他回转身来,摸到洞口,伸手一推,那石头纹丝不动。摸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使它转动的机关。他发起狠来。可他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石头还是不动。
  而且,他每使一下劲,顶上的碎石就纷纷落下,空间就愈益狭小。
  他猛一下压住自己的烦躁,打趣道:
  “好家伙!我亚森·罗平被逼到了这步田地,竟要喊救命了!对啊,向那些警察先生求救吧……不然,我被活埋的可能性每分钟都在增大。反正是要活埋的人,我不如豁出去……”
  他握紧拳头。
  “天打雷劈的!我自己想办法。求救?哼!不行,一千个不行!”
  他使出全部毅力迫使自己思考。可是他的大脑疲乏不堪,想出的也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念头,彼此间毫无联系。弗洛朗斯的模样老是在他眼前浮现。玛丽—安娜的也是如此。
  “今夜我得救出他们。”他寻思,“……我肯定能救出她们,因为她们不是罪犯,而且我找到了罪犯。可是我用什么办法去救她们呢?”
  他想到警察总监,想到今晚在絮谢大道弗维尔工程师公馆的聚会。聚会应该开始了。可是警察把守着公馆。这么一想,他又记起了韦贝在《莎士比亚全集》第八卷中找到的那张纸。警察总监念了上面的话:
  “切记:爆炸与信互不相关,将在清晨三点发生。”
  “对啊,”堂路易和德斯马利翁先生的想法一致,“对啊,爆炸是十天以后的事,因为才送来三封信。今夜将出现第四封。爆炸应该伴随第五封信而来,因此,应该在十天以后。”
  他反复念叨道:
  “十天以后……伴随第五封信……对,十天以后……”
  突然,他惊恐得浑身一震,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个看来像是真实情况的念头:爆炸将在今夜发生!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事实,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恢复了平时的洞察力,认为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当然,迄今为止,的确只出现了三封信,但本来是应该出现四封信的,有一封因为堂路易所了解的原因,推迟了十天出现。再说,问题不在这里。不能缠在这堆信和日期上,陷在这些杂乱无章、谁也不能断定确实可信的事情上去寻找案情的真相。不能。惟有一点十分重要,就是那句话:“切记:爆炸与信互不相关。”既然爆炸的日期已经定在五月二十五日夜,那么,今天夜里三点钟,爆炸就会发生!
  “救命啊!救命啊!”他叫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了。直到刚才止,他一直鼓起勇气,留在囚笼之中,耐心等待着神奇的事件发生,以便趁机脱身;而现在,他宁愿自己冒一切危险,受一切惩罚,也要解除威胁着警察总监、韦贝、马泽鲁和他们的同伴的危险。
  “救命啊!救命啊!”
  再过三四个钟头,弗维尔工程师的公馆就会被炸掉。他坚信这件事会发生。尽管阻碍重重,那几封神秘的信还是准时出现,以此看来,爆炸也将在指定的时刻发生。因为这是作案人有意安排的。清晨三点,弗维尔公馆将轰隆一声,荡然无存。
  “救命啊!救命啊!”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绝望地大喊,希望声音能够透过石头和护壁板,传到外面。
  他的呼喊似乎没有引起回应。他停止叫喊,屏息静听。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一片沉寂。
  这时,他极为惶恐不安,急出一身大汗。也许警察从楼上撤走,在一楼的房里过夜去了?
  他发狂地抠出一块砖,使劲敲入处那块石头,希望全公馆都能听到声音。可是,这几下撞击,震得碎石纷纷落下,又迫使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救命啊!救命啊!”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他觉得声音并没有传出去。再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有气无力,几乎成了声嘶力竭的呻吟,还在他窒息的喉咙里就消失了。
  他不作声了。仍屏心敛气,焦急地听着。周围一片死寂,像铅皮一样包着这具盛着他的石棺。仍然毫无动静。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人来,也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弗洛朗斯的模样和名字仍不时地在他脑海里出现。他也不时地想到玛丽—安娜。他曾答应救她。可是玛丽—安娜眼看就要饿死。而且,现在轮到他和她一样,和加斯通·索弗朗,和好些人一样,来充当这起极可怕案子的牺牲品了。
  有一件事更让他慌乱。他一直让电筒亮着,以驱散黑暗的恐怖。这时电筒光倏地熄了。这时是晚上十一点。
  他觉得头晕,呼吸不畅。空气不足,又已经混浊。他头痛,身体极不舒服。眼前似乎老是浮现着弗洛朗斯的漂亮面孔或者玛丽—安娜那张苍白的脸。他产生了幻觉:玛丽—安娜奄奄一息,濒临死亡,弗维尔公馆一声轰响,化为灰烬,他看到警察总监和马泽鲁被炸得七零八碎,死了。
  他陷入一种麻木的状态,昏昏沉沉地睡去,嘴里仍喃喃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弗洛朗斯……玛丽—安娜……玛丽—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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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絮谢大道的爆炸
  第四封神秘的信!照一家报纸的说法,那是“由魔鬼投邮魔鬼寄送”的第四封信!五月二十五日的夜晚临近时,公众那确实非同一般的激动,想必大家都记忆犹新……
  那时公众的好奇心,被一些新消息推到了最高点。大家一会儿听说索弗朗被逮捕归案,一会儿又听说堂路易·佩雷纳的秘书,索弗朗的同谋弗洛朗斯·勒瓦瑟逃跑了,一会儿又听说那个堂路易·佩雷纳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这个人物,公众出于充分的理由,坚持认为就是亚森·罗平。
  警方自以为胜券在握,凶案的所有案犯几乎都已查明并被抓获,渐渐地变得不谨慎起来,于是,从这个那个记者披露的细节里,人们获知堂路易来了个大转弯,人们猜出了他对弗洛朗斯·勒瓦瑟的爱慕,以及他反叛的真实原因。看到这令人惊愕的人物投入这场新的斗争,公众激动得直哆嗦。
  他将干什么?他如果想使心爱的女人摆脱追捕,并让玛丽—安娜和索弗朗恢复自由,就必须介入今夜将发生的事件,以这种那种方式参与进去,通过逮捕传递第四封信的隐秘的信使,或带去的无可否认的解释,来证明那三人是无辜的。总之,他今夜必须到场。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其次,有关玛丽—安娜的消息并不怎么好。她已经横下一条心,坚决要寻短见。狱方只好通过人工的办法给她输送养料。在圣拉扎尔医务所,医生们并不掩饰他们的焦虑。堂路易·佩雷纳会及时赶到吗?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爆炸的威胁。第四封信送出十天之后,弗维尔工程师的公馆将被炸为废墟。大家想到那敌人预告的事,无不按时发生,就更觉得这个威胁真正骇人听闻。虽说离爆炸的日子还有十天,至少大家是这样认为的,但事情本身被抹上了一层越来越悲惨的色彩。
  因此,这天晚上,真正出现了人山人海。人们从米埃特、奥特伊两头往絮谢大道蜂拥而来。他们中不但有来自巴黎市区的,还有来自郊区的。甚至还有人从外省赶来的。节目太精彩动人了。大家争相一睹。
  可是大家只能隔得老远观看,因为警察在左右两头离公馆一百米远的地方,分别设置了障碍,并把翻过公馆对面山坡的人赶到城防工事的护墙壕里。
  天空阴沉沉的,布满浓云,偶尔才看得晕晕的月亮投下的几丝清晖。几道电光闪过长空。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有人唱歌。一些孩子在学动物叫。人们成群结队,或者坐在街边长椅上,或者站在人行道上,或者吃东西,或者喝饮料,但都在谈论着案情。
  几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公众的期待丝毫没有满足,有些人已经感到厌倦,寻思是否还是离去为好,因为索弗朗已经关进牢房,第四封信很可能不会像先前三封,从神秘的黑暗中出现了。
  然而,大家还是没走:因为堂路易·佩雷纳还没来。
  晚上十点,警察总监、警察总署的秘书长、保安局长、保安局副局长韦贝、马泽鲁队长和两名警察聚集在弗维尔工程师遇害的大房间里。另有十五名警察守在其他房间里,二十名警察守着屋顶、正门和花园。
  下午,警察把公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再次搜查了一遍。但也和前次一样,没有结果。不过他们作了决定,谁也不能睡。只要第四封信送到大房间某处地方,大家就希望知道,也一定会知道送信人是谁。在警察眼里,是不存在什么奇迹的。
  将近午夜,德斯马利翁先生让人给值勤的人送上咖啡。他本人喝了两杯,而且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儿走上楼梯,上阁楼看看,一会儿又到前厅和候见室走上一圈。他还让人把所有的门都打开,所有的电灯都亮着,给值夜监视提供最便利的条件。
  对此,马泽鲁提出不同意见:
  “只有熄了灯,信才会送来。总监先生,您一定记得,我们开着灯守过一次。那次信就没有送来。”
  “我们再试一次吧。”德斯马利翁说。其实,不管怎样,他是怕堂路易插手。因此,他采取了许多措施,让堂路易无法介入。
  不过,随着夜色渐深,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大家都作了战斗准备,一个个劲鼓鼓的,希望有用武之地。于是他们细心听着,一个劲地观察周围的动静。将近一点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表明大家紧张到了什么地步。二楼上响了一枪,接着响起一阵吆喝。一摸情况,才知道原来是两个警察巡逻,走了一圈回来,竟没有认出对方来。其中有一个朝天放了一枪报警,闹出一场虚惊。
  这时,公馆外面看热闹的人少了一些。德斯马利翁把花园门打开一条缝,注意到这一点,便下令可以让他们靠近一点,但不许越过人行道边。
  马泽鲁对他说:
  “总监先生,幸好不是今夜发生爆炸,不然,这些无辜的人会和我们一起遭殃的。”
  “十天以后也不会发生爆炸,正如今夜不会有信来了。”德斯马利翁先生耸耸肩,断言道。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再说,到那一天,我会下死命令,不许他们靠近。”
  这时是两点十分。
  两点二十五分,总监点燃一支雪茄,保安局长笑着提意见:
  “下一次您可不许点烟了,总监先生。不然太危险了。”
  “下一次,我再也不来了,免得浪费时问。”德斯马利翁先生说,“因为我确实认为,信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马泽鲁插嘴道:
  “谁知道……?”
  又过了几分钟……德斯马利翁先生坐下来。其他人也各自找了位子坐好。谁也不再说话。
  突然,他们同时一跳而起,同样一副惊愕的表情。
  原来是响起了一阵铃声。
  铃声……这可能吗?
  他们立即听出铃声来自何方。
  “电话。”德斯马利翁先生低声道。
  他真是大吃一惊,在场的人也都惊讶极了。想不到弗维尔公馆的电话还是通的。
  总监走近电话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说:
  “也许是署里打来的,有紧急情况。”
  响起了第三声……
  他摘下听筒:
  “喂……您要找谁?”
  对方的声音是那样遥远,那样微弱,他只能听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他大声道:
  “大声点!……什么?您说什么?您是谁?”
  对方嘟嘟哝哝地说出几个音节,总监似乎惊呆了……
  “喂!”他说,“……我不明白……请再说一遍……喂……您是谁?”
  “堂路易·佩雷纳。”对方说得清楚一些了。
  “嗯?什么?堂路易……佩雷纳。”
  他准备挂上话筒,埋怨道:
  “恶作剧……这时候还开玩笑!”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粗声粗气地对着话筒说:
  “您究竟是谁?是堂路易·佩雷纳?”
  “对。”
  “你问什么?”
  “几点了?”
  “几点了!”
  总监生气地挥了一下手,倒不是因为这个荒谬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确凿无疑地听出了堂路易·佩雷纳的声音。“还有呢?”他克制自己的厌恶情绪,问道,“你又在想什么花花点子了?你在哪儿?”
  “在我公馆里,铁幕上边,我工作室的天花板上。”
  总监有点困惑,重复了一句:
  “在天花板上?”
  “是的。说实话,我是精疲力竭了。”
  “有人会来救你的。”德斯马利翁先生说,变得开心起来。
  “总监先生,等会再说这事。您先回答我的问题。快……不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支持到……几点了?”
  “啊!这个……”
  “我请求您……”
  “两点四十。”
  “两点四十!”
  堂路易吓了一跳,似乎出人意料地恢复了一点气力。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忽然有了生气,口气一会儿专横,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哀求,一会儿又充满自信,试图说服对方。他吩咐道:
  “总监先生,快离开……大家都要走开……离开公馆……公馆三点钟要爆炸……是的……我向您发誓……第四封信以后十天,就是今天,因为前面推迟了十天……正是今天夜里三点。您回忆回忆今早韦贝副局长搜出来的纸条上的宇:‘切记:爆炸与信互不相关,将在清晨三点发生。’总监先生,今天清晨三点!啊!快点撤离,我求求您……所有人都撤离,一个也不要留……必须相信我的话……整个案子的真相我都清楚……什么事情都阻止不了爆炸发生……走吧……离开吧……啊!真可怕……我觉得您不信任我……我没有力气了……快离开吧,你们所有的人……”
  他还说了几句话,但德斯马利翁先生没有听清,接着通话就断了。尽管总监听到一些叫喊,他觉得这些叫喊十分遥远,似乎是隔话筒很远的声音。
  他挂上话筒。
  “诸位,”他微笑着说,“现在是两点四十三分。再过十七分钟,我们将被炸死。至少我们的好朋友堂路易·佩雷纳是这么肯定的。”
  尽管大家用打趣来对待这个恐吓,还是感到不安。韦贝副局长问道:
  “总监先生,是堂路易?”
  “正是他本人。他藏在他工作室顶上的那个洞里,又饥又渴又累,似乎有些不正常了。马泽鲁,你去抓他……如果他没有耍什么新花招,那就确实在窝里。你有逮捕证吗?”
  马泽鲁走近总监,一脸苍白。
  “总监先生,你说我们会被炸死?”
  “是的。他的根据,是韦贝从莎士比亚那卷书里找到的那张纸。爆炸将于今夜发生。”
  “清晨三点?”
  “清晨三点,也就是说,过一刻钟。”
  “总监先生,您不离开吗?”
  “马泽鲁队长,别啰嗦了。你以为我们都要服从那位先生的怪念头的支配?”
  马泽鲁有些犹豫、动摇,尽管他对总监十分尊敬,还是忍不住叫道:
  “总监先生,这不是怪念头。我和他共过事,了解他的为人。他预告一件事情,一定有他的理由。”
  “一些拙劣的理由。”
  “不是,总监先生,”马泽鲁越来越激动,央求道,“我向您发誓,应该听他的……他说了,清晨三点……公馆将爆炸……还有几分钟……走吧,我求您,总监先生……”
  “这就是说,逃走。”
  “可这并不是逃走,总监先生。这只是以防万—……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您也是一样,总监先生……”
  “够了……”
  “可是,总监先生,既然堂路易说了……”
  “够了!”德斯马利翁先生厉声喝道,“你要是害怕,赶紧去执行我的命令,去堂路易的公馆。”
  马泽鲁脚跟一并,摆出老战士的架式,行了个军礼。
  “总监先生,我留在这儿。”
  他原地一个转身,回到他原来在一旁的位子上。
  一阵沉默。德斯马利翁先生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接着,对保安局长和秘书长说:
  “我想,你们同意我的意见,对吧?”
  “对,总监先生。”
  “不是吗?首先,这个假设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根据。其次,我们有人看守。炸弹总不至于从头顶上落下来。总得有人扔进来。怎样扔?从哪儿扔?”
  “和信的来路一样。”秘书长大胆说道。
  “嗯?那么您认为……?”
  秘书长没有回答。德斯马利翁先生没有把话说完。他本人和别人一样,也觉得有些惶恐。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惶恐越来越强烈,最后简直叫人忍受不了了。
  清晨三点……他脑子里不断冒出这几个字。他先后看了两次表。还有十二分钟。还有十分钟。难道有人就为了实现一个可怕的然而又强有力的意愿,真的会把公馆炸掉?
  “真蠢!真蠢呐!”他跺脚骂道。
  可是,环顾四周,他发现同伴的脸上都很紧张。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一阵一阵紧缩。
  他并不害怕。绝对不怕。别的人也一样。不过从长官到普通警察,大家都深受那个堂路易·佩雷纳的影响。他办的事情是那样不寻常,他在侦破这起扑朔迷离的案件时是那样精明能干,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不论有意还是无意,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他们想到他,就像想到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一个以他勇敢的传说,才华和超人的洞察力,不能不让人联想到那惊人的亚森·罗平的人。
  是亚森·罗平叫他们逃跑。他自已被人追捕,却自投罗网,为的是向他们报警。危险迫在眉睫。再过七分钟,六分钟,公馆就会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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