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丽亚用拐杖指着树:“你觉得这棵树怎么样?”
我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酒瓶要挂在树上?”
“驱除幽灵。”格洛丽亚说。
“驱什么幽灵?”
“那些幽灵就是我曾经做过的错事。”
我看看那些树上的酒瓶问她:“你做过这么多错事呀?”
“嗯……”她回答说,“比这些还多呢。”
“可是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一个。”我跟她说。
“这并不表示我没做过错事呀。”
“上面有威士忌酒瓶。”我继续说,“还有啤酒瓶。”
“孩子,”格洛丽亚说,“我知道。是我把它们挂上去的。我是那个把里面的酒全喝光的人。”
“我妈妈也喝酒。”我小声地说。
“我知道。”格洛丽亚说。
“我爸爸说有时候她控制不了自己。”
“嗯……”格洛丽亚又说,“有些人会这样。他们会起个头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你是那种人吗?”
“是的,我是。可是现在我不再喝比咖啡刺激性更强的东西了。”
“是那些威士忌、啤酒、烈酒让你做错事吗?”
“有一些是。”格洛丽亚说,“有一些和喝酒无关,不过都是我还没受到教训前做的。”
“受到什么?”
“受到教训非常重要。”
“什么教训呢?”我问她。
“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她说,“你会知道什么是你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事。记住,你不能用别人以前所做的事来评判他,你要用现在他所做的事来评判他。你要从他所弹奏的美妙音乐和他对动物的爱心上来看奥蒂斯,因为那是你所认识的现在的他,懂吗?”
“懂了。”我说。
“还有邓拉普和斯蒂威兄弟俩,你应该试着不要太挑剔他们,好吗?”
“好吧。”我答应。
“那就好。”格洛丽亚转身往回走。
温迪克用湿湿的鼻子靠着我,还摇着尾巴。看我不走,它就跟着格洛丽亚走了。我站在那里研究那棵树。我在想不管我的妈妈在哪里,她是不是也有一棵挂满瓶子的树;我在想,对她来说,我是不是一个代表着她的过错的幽灵,就像有时候对我来说她也是一个幽灵一样。
第十五章为朋友借书
赫曼.布莱克纪念图书馆的空调不怎么理想,而且里面只有一台电扇。我和温迪克一蹭进图书馆,它就霸占着电扇不放。它躺在电扇前摇着尾巴,好让风吹到它全身的毛。有时候它的毛在空中飞,有点像蒲公英的种子。我很不好意思它这样占着电扇,也担心电扇会把它的毛吹光。可是芬妮小姐说这两样事我都不需要担心,她说温迪克可以霸占电扇,而且她这辈子还没听说过电扇可以把狗吹成秃驴。
有时候,芬妮小姐讲故事讲到一半会癫痫发作。她的癫痫症不是很严重,时间也不会太久。但是她会忘记她说到哪里了,而且会像一片小树叶在风中般颤抖。这时候,温迪克就会从电扇前站起来,坐到芬妮小姐旁边。它坐得直挺挺的,耳朵也竖得高高的,像武士一样保护着芬妮小姐。等芬妮小姐停止颤抖,重新开始讲故事时,温迪克会舔舔她的手,又躺回电扇前。每次芬妮小姐发病的时候,都会让我想起暴风雨中的温迪克。夏天的暴风雨真多。每次我都紧紧地抱着温迪克,安抚它,跟它说话,就像芬妮小姐癫痫发作时它安抚芬妮小姐那样。可是有一点不同,我紧紧抱着温迪克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样它才不会跑掉。
这些也让我想起格洛丽亚。我在想:当她听到那些瓶子相互撞击时,那幽灵小声讨论她曾做错的事时,谁来安抚她呢?我很想安抚格洛丽亚,我想出了一个很好的方法来安抚她,就是念一本书给她听,念得很大声,大声到可以把那些幽灵吓跑。
所以我问芬妮小姐:“芬妮小姐,我有一个大人朋友,她的眼睛不好,我想念一本书给她听。你可以推荐吗?”
“推荐?”芬妮小姐说,“当然可以。我有很多书呢。让我想想,《飘》怎么样?”
“那是讲什么的?”我问她。
“哦。”芬妮小姐说,“这是一本讲美国南北战争的书。”
“南北战争?”我问。
“别跟我说你从来没听说过南北战争。”芬妮小姐用手捂住脸,假装要昏倒的样子。
“我知道南北战争。”我跟她说,“那是南北方为了是否解放黑人奴隶而进行的一场战争。”
“奴隶,对了。”芬妮小姐说,“还牵涉到每个州的自治权和金钱。那是一场可怕的战争。我的曾祖父曾参加过那场战争。那时他还只是个男孩儿。”
“你的曾祖父?”
“是的,里德莫斯.布莱克。这又是一个故事。”
温迪克打了一个大哈欠,叹了一口气,“咚”地躺下去。我敢打赌它听得懂这句话——“这又是一个故事。”因为它知道那表示短时间内我们不会离开。
“赶快跟我说嘛,芬妮小姐。”我央求她。我盘腿坐在温迪克旁边。我推推它,想跟它一起吹电扇。可是它假装睡着,一动也不动。
我准备好洗耳恭听的时候,门“砰”的一声响,阿曼达进来了。温迪克坐起来,盯着她看。它试着跟她笑,可是她不理它,它只好又躺回去。
“我想借另一本书。”阿曼达说着,把书丢在芬妮小姐的书桌上。
“嗯……”芬妮小姐说,“也许你不介意等一下。我正要跟印第亚.欧宝讲一个我曾祖父的故事。你要一起听吗?只一会儿欧。”
阿曼达叹了好大一口气,故意不看我,假装没兴趣听。其实她很想听,我看得出来。
“过来坐在这里。”芬妮小姐说。
“我站着就好,谢谢。”阿曼达说。
“随便你。”芬妮小姐耸耸肩,“我讲到哪里了?哦,对了,里德莫斯,里德莫斯.布莱克。”
第十六章战争的故事
“沙莫特堡开战的时候,里德莫斯.布莱克还只是个男孩儿。”芬妮小姐开始讲故事了。
“沙莫特堡?”我问。
“就是这场战役才引发了南北战争。”阿曼达说。
“原来如此。”我耸耸肩说。
“那时里德莫斯才十四岁,长得又壮又高。他的爸爸阿特利.布莱克被列在征召名单上,里德莫斯跟他妈妈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南方被北方打败,所以他也要去从军。”芬妮小姐环顾图书馆一圈,小声地说,“男人和男孩儿都喜欢打仗。他们常找理由开打。他们以为打仗是很好玩的事,历史并没有让他们得到教训。”
“言归正传,里德莫斯谎报年龄入伍当兵。就像我说的,他长得很高大,军队收了他,他就离开了他的妈妈和三个姐妹从军去了。他想当一名英雄,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真相。”芬妮小姐闭着眼睛摇摇头。
“什么真相?”
“战争就像地狱。”芬妮小姐还是闭着眼睛说,“活生生的地狱。”
“地狱是诅咒人的话。”阿曼达说。我偷看她一眼。她的眉头皱得比平常更紧了。
“战争——”芬妮小姐仍然闭着眼睛说,“本来就应该是一个被诅咒的词。”她摇摇头睁开眼睛,指指我,又指指阿曼达说:“你们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场面。”
“我们是想象不到。”阿曼达和我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彼此对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又看着芬妮小姐。
“你们想象不出里德莫斯随时随地都饿着肚子,而且满身是跳蚤、虱子。冬天的时候,他冷得几乎要冻死;夏天呢,世上没有比夏日打仗更糟的事了,全身臭得要命。唯一能让里德莫斯忘记饿、痒、热、冷这些痛苦的,就是受伤的时候。他受了好几次伤。那时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被打死了吗?”我问芬妮小姐。
“天啊!”阿曼达说着,转转她的眼睛。
“欧宝,”芬妮小姐说,“如果他被打死,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讲这个故事了,我根本就不会存在。不过,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大人。是的,变成了一个男人。等战争结束后,他一步步地走回家。由弗吉尼亚走回佐治亚。他没有马骑。除了北方佬,没有人有马。他用脚走的,等他回到家,家却已经没有了。”
“他的家呢?”我问。我才不管阿曼达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我就是想知道。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芬妮小姐叫得好大声,把温迪克、阿曼达和我都吓了一大跳。“北方佬把它烧了。真的,烧成了平地。”
“那他的姐妹呢?”阿曼达问。她绕过桌子,坐在地板上。她抬头看着芬妮小姐,“她们怎么了?”
“死了。死于伤寒。”
“天啊!”阿曼达小声地说。
“他的妈妈呢?”我轻声问。
“也死了。”
“他的爸爸呢?”阿曼达问,“他怎么样了?”
“他死在战场上。”
“里德莫斯变成孤儿了?”
“是的。”芬妮小姐说,“里德莫斯变成了一个孤儿。”
“这是个令人伤心的故事。”我跟芬妮小姐说。
“的确是。”阿曼达说。我很惊讶她居然也有跟我意见相同的时候。
“我还没讲完呢。”芬妮小姐说。
温迪克打起呼噜来,我用脚轻轻推它一下,想让它安静一点儿。我想听下面的故事,这很重要,我想知道里德莫斯在失去所有的亲人后如何继续活下来。
第十七章里德莫斯.洛丹
“里德莫斯由战场回来,”芬妮小姐继续讲故事,“发现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坐在以前是家门口台阶的地方,像个婴儿一样一直哭一直哭。他思念他的妈妈,思念他的爸爸,思念他的姐妹,思念从前的一切。等他哭完了,他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那就是他想要一点儿甜的东西,他想吃一块糖。他有好几年没吃糖了。是那种感觉,没错!于是他做了个决定。里德莫斯.布莱克这时终于了解到整个世界是一个大悲剧,世界已经充满了丑陋,现在他想要做的事是替世界加一点儿甜美的事物。他站起来,重新出发,一直走到佛罗里达州。他一边走一边计划着。”
“计划什么?”我问。
“哦,计划盖一家糖果工厂。”
“他真的盖了吗?”我又问。
“当然盖了,现在还坐落在费尔路上。”
“就是那栋老建筑物?”阿曼达说,“那间阴森森的大房子?”
“那栋房子才不阴森呢。”芬妮小姐说,“那是我家事业的发源地。我曾祖父就是在那儿发明了‘里德莫斯.洛丹’——世界有名的糖果。”
“我从来没听说过。”阿曼达说。
“我也是。”我跟着说。
“唉。”芬妮小姐说,“我们已经不生产这种糖果了。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对‘里德莫斯.洛丹’的胃口。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她打开书桌最上面的抽屉,里面全是糖。她打开下面一个抽屉,里面也全是糖。芬妮小姐书桌的每一个抽屉里都是糖。
“你们想要‘里德莫斯.洛丹’吗?”芬妮小姐问我和阿曼达。
“好的,谢谢。”阿曼达说。
“当然好!”我说,“温迪克是不是也要一颗?”
“我没听说过狗喜欢吃硬糖。”芬妮小姐说,“不过如果它想试试,它也可以来一颗。”
芬妮小姐给阿曼达一颗“里德莫斯.洛丹”,给我两颗。我打开包装纸,把糖给了温迪克。它坐起来闻一闻,摇摇尾巴,非常温驯地从我手上把糖拿走。它试着咬碎,但咬不碎,只好整颗吞下去,然后对着我摇摇尾巴又躺回去了。
我慢慢地吃着我的“里德莫斯.洛丹”。很好吃,那味道有点像草汁,又有点像草莓,还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味道,一种令我觉得伤心的味道。我看看阿曼达,她含着糖在想事情。
“你喜欢吗?”芬妮小姐问我。
“喜欢。”我告诉她。
“你呢,阿曼达?你喜欢‘里德莫斯.洛丹’吗?”
“喜欢。”她回答,“但是它让我想起一些伤心的事。”
我想,这世上有什么好让阿曼达伤心的事?她又不是新搬来的,而且她有妈妈和爸爸,我在教堂见过他们。
“糖里面有一种秘方。”芬妮小姐说。
“我就知道。”我跟她说,“我尝出来了。是什么秘方?”
“悲伤。”芬妮小姐说,“不是每个人都尝得出来。小孩子更是尝不出来的。”
“我吃出来了。”我说。
“我也是。”阿曼达说。
“这么说——”芬妮小姐说,“你们两个都有伤心的事吧?”
“我搬离了瓦特里,离开了所有的朋友。”我说,“这是一件令我伤心的事。邓拉普他们老是找我麻烦,这是另一件伤心的事。还有一件,最最令我伤心的事,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几乎记不得她的样子了。我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见到她,讲几个故事给她听。”
“它让我想起卡尔。”阿曼达说,听她的声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我得走了。”
她站起来,像逃难似的跑出赫曼.布莱克纪念图书馆。
“谁是卡尔?”我问芬妮小姐。
她摇摇头说:“悲伤,这是一个充满悲伤的世界。”
“可是悲伤是怎样放进糖果里的呢?”我问她,“又怎样让人品尝出来呢?”
“那是秘密。”她说,“那就是为什么里德莫斯赚了大钱的原因。他发明了一种可以同时品尝到甜美与悲伤的糖果。”
“我可以带一颗给我的朋友格洛丽亚吗?还有宠物店的奥蒂斯、牧师和‘小不点儿’,可以吗?”
“你想要多少都可以。”芬妮小姐说。
我的口袋里装满了“里德莫斯.洛丹”,我向芬妮小姐道了谢,借了《飘》(一本很厚的书),然后叫温迪克起来。我们离开图书馆去格洛丽亚家。我骑车经过邓拉普家。邓拉普和斯蒂威正在前院踢足球,我正要向他们吐舌头,突然想到芬妮小姐讲战争像地狱,想到格洛丽亚说不要太挑剔他们,于是向他们挥了挥手。他们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我,等我到了跟前,我看见邓拉普的手举在空中,也在向我挥手。
“喂!”他大叫,“喂,欧宝!”
我用力挥手。我想到阿曼达跟我一样喜欢听好听的故事,觉得真好。但我还在想——谁是卡尔?
第十八章甜与悲
我们到格洛丽亚家时,我跟她说我要给她两个惊喜。问她先要哪一个,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格洛丽亚说。
我递给她一颗“里德莫斯.洛丹”,她拿在手上摸了一会儿。
“糖果?”她问。
“是的。”我回答,“这糖叫‘里德莫斯.洛丹’。”
“天啊!我记得这种糖,以前我爸爸很喜欢。”她打开包装纸,把糖果放进嘴里,点点头。
“你喜欢吗?”我问她。
“嗯……嗯……”她慢慢地点点头,“尝起来很甜,可是也有一种与人别离的滋味。”
“你是说悲伤吗?”我问,“你尝到了伤心的味道吗?”
“就是那种感觉。”她说,“尝起来令人伤心,可是又很甜。好了,第二个惊喜是什么?”
“一本书。”我说。
“一本书?”
“对呀!”我说,“我准备念书给你听。这本书是《飘》。芬妮小姐说是一本很棒的书,跟南北战争有关。你知道南北战争的事吗?”
“我听人谈起过一两次。”格洛丽亚含着“里德莫斯.洛丹”点点头。
“我们要花很长的时间念这本书。”我跟她说,“总共有一千零三十七页。”
“哇!”格洛丽亚往椅背上一靠,两手在胸前交叉说,“那我们最好赶紧开始。”所以我大声念了《飘》的第一章给格洛丽亚听。我念得很大声,好把那些幽灵吓走。格洛丽亚很专心地听。等我念完第一章,她说那是她得到的最好的惊喜,而且等不及想听下面的第二章了。
那天晚上牧师送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我给了他一颗“里德莫斯.洛丹”。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芬妮小姐曾祖父发明的糖,叫作‘里德莫斯.洛丹’。”
牧师打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摸鼻子,并点点头。
“你喜欢吗?”我问他。
“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
“草汁吗?”我问。
“还有别的。”
“草莓吗?”
“对,不过还有别的东西。很奇怪。”
我看得出牧师越想越远。他开始耸起肩膀,收起下巴,准备把头缩回壳里去。
“尝起来有点忧郁。”他说。
“忧郁?忧郁是什么?”
“伤心。”牧师又摸摸鼻子说,“它让我想起了你的妈妈。”
温迪克闻闻他手上的糖纸。
“尝起来有令人伤心的感觉。”他叹了一口气说,“这批糖一定是没做好。”
“才不是呢!”我坐直身子告诉他说,“这糖本来就是这种滋味。里德莫斯由战场回来,发现亲人都死了。他的爸爸死在战场上,妈妈和姐妹全都病死了,北方佬把他的家也烧了。里德莫斯非常非常伤心,他想要一点儿甜的东西。所以他盖了一间糖果工厂,生产了‘里德莫斯.洛丹’。他把所有的悲伤都放进糖里了。”
“是这样吗?”牧师说。
温迪克叼走了牧师手上的糖纸,开始咀嚼。
“给我。”我对温迪克说,可是它不听。我只好把手伸进它的嘴巴里,把纸拿出来。“你不能吃糖纸。”
牧师清清他的喉咙。我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譬如告诉我另一件他记得的有关妈妈的事,可是他却说,“欧宝,我前几天和斯蒂威的妈妈聊天,她说斯蒂威说你叫他‘光头宝宝’。”
“没错。”我说,“我是这么叫过。那是因为他一直叫格洛丽亚巫婆,还骂奥蒂斯是白痴。有一次他还说他妈妈认为我不应该花时间和老人在一起。”
“我觉得你应该向他道歉。”牧师说。
“我?”
“对,就是你!你去跟斯蒂威说对不起,因为你说了一些让他难过的话。我相信他只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已。”
“我才不这么认为呢!”我回答,“我才不觉得他想跟我做朋友呢。”
“有些人喜欢用比较奇怪的方式交朋友。”他说,“你去道歉就是了。”
“好吧!”我答应他。我正好想到卡尔。“爸爸,你知道阿曼达家的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知道关于她和一个叫卡尔的事吗?”
“卡尔是她的弟弟,去年淹死了。”
“他死掉啦?”
“对。”牧师说,“他们全家到现在还很伤心呢。”
“他几岁?”
“五岁。”牧师说,“他才五岁呀!”
“爸爸。”我又说,“为什么你从不跟我提起这些事呢?”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拿别人家的不幸当闲聊的话题,所以我不跟你讲这些事。”
“可是我必须知道呀。”我说,“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为什么阿曼达老是皱着眉头了。”
“什么?”牧师问。
“没什么!”我回答。
“晚安,印第亚.欧宝。”牧师跟我说。他弯下身亲了我一下,我闻到他呼出的气有草汁、草莓和伤心掺杂在一起的味道。他拍拍温迪克的头,然后站起来关掉灯,把门关好。
我没有马上睡着。我躺在床上想:生命就像“里德莫斯.洛丹”,甜与苦总是掺杂在一起,要把它们分开是很难的。真令人困惑呀!
“爸爸!”我大声叫。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扬着眉毛看我。
“你刚刚说的那个词是什么——那个代表伤心的意思的词。”
“忧郁。”
“忧郁。”我重复一遍。我喜欢这个字的发音,有一种韵律感。
“晚安喽!”牧师说。
“晚安。”
我起来打开一颗“里德莫斯.洛丹”含着,想到妈妈不要我。那是一种忧郁的感觉。然后,我又想到阿曼达和卡尔,也让我觉得忧郁。可怜的阿曼达,可怜的卡尔,他跟“小不点儿”一样大,可是再也不能庆祝他六岁的生日了。
第十九章奥蒂斯的往事
转天早上,我和温迪克去宠物店打工,带了一颗“里德莫斯.洛丹”给奥蒂斯。
“万圣节到了吗?”我给他糖的时候他问。
“不是呀!干吗这样问?”
“你给我糖呀!”
“这是一个小礼物。”我说,“只有今天才有。”
“哦,是吗?”他打开“里德莫斯.洛丹”,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泪珠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谢谢你。”他说。
“你喜欢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很好吃,可是让我想起在监狱的感觉。”
“佳畜得。”佳畜得嘎嘎乱叫着,它用嘴叼起“里德莫斯.洛丹”的糖纸,又放下来大叫一声:“佳畜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