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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_5 弗兰克·赫伯特(美)
  “邓肯,你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吗?”
  “我是您派到弗雷曼人那儿的外交官。”
  “全靠你啦,邓肯。在萨多卡军团来犯之前,我们至少要有五个弗雷曼军团。”
  “先生,这还需要做一些工作。弗雷曼人喜欢各自为阵,”伊达荷显得犹豫,“而且,先生,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除掉的那个雇佣兵想要从死去的那个弗雷曼朋友身上夺走啸刃刀,那雇佣兵说,哈可宁人为一把啸刃刀悬赏一百万宇宙索。”
  雷多的下颌动了动,显然非常吃惊:“他们为什么如此急于得到一把啸刃刀?”
  “这刀是用沙蜥的牙打磨而成的,它是弗雷曼人的标志和象征。有了它,一个蓝眼睛的人可以进人任何一个弗雷曼人部落。如果我是陌生人,他们就会进行询问,因为我长得不像弗雷曼人。可……”
  “彼得。伏来。”公爵说。
  “一个魔鬼般狡诈的人。”哈瓦特说。
  伊达荷把刀藏进衣服里。
  “保护好那把刀。”公爵说。
  “我知道,阁下,”他拍拍挂在皮带上的对讲机说,“我会尽快向您报告。萨菲有我的呼叫密码,使用战时语码。”他敬了礼,转身,急忙去与那弗雷曼人会合。
  他们听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雷多和哈瓦特心领神会地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先生。”哈莱克说。
  “我耽误了你们的工作。”雷多说。
  “我要汇报一下前进基地的情况,”哈瓦特说,“是否下次再说,先生?”
  “需要花很长时间吗?”
  “概括讲讲,不会很久。据说在沙漠植物试验站时期,曾修建了二百多个这样的前进站,这是弗雷曼人流传的故事。据说全部前进站都被废弃,但有报告说在废弃它们前已封存了这些前进站。”
  “包括里面的设备?”公爵问。
  “根据报告是这样的。”
  “它们都分布在什么地方?”哈莱克问。
  哈瓦特回答:“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无一例外的都是:‘列特知道。’”
  “上帝知道。”雷多小声说。
  “也许不完全是,先生,”哈瓦特说,“您听见了斯第尔格刚才说过这名字,他的语气好像真有这个人存在。”
  “列特有两个主人,”哈莱克说,“听起来像宗教引言。”
  “而你应该知道的。”公爵说。
  哈莱克笑了。
  “这位应变法官,”雷多说,“皇家生态学家……凯因斯……他会不会知道这些基地的位置?”
  “先生,”哈瓦特小心地说,“这个凯因斯是皇家雇员。”
  “可天高皇帝远,”雷多说,“我需要那些基地。那里会有大量的物资,可以用于救援和修复设备。”
  “阁下!”哈瓦特说,“那些基地从法律上讲仍属于皇上。”
  “这儿的气候太恶劣,可以毁掉任何东西。恶劣的气候就是原因、借口。找到这凯因斯,至少探听出是否有这些基地。”
  “强行征用它们会有危险,”哈瓦特说,“邓肯把一件事说得很明白:这些基地或关于基地的传说对弗雷曼人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如果夺取这些基地,就会与弗雷曼人产生隔阂。”
  保罗观察着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注意到大家都紧张地听着每一个字。他们似乎对父亲的态度深感不安。
  “爸,听他说吧,”保罗低声说,“他讲的有道理。”
  “先生,”哈瓦特接着说,“那些基地里的材料物资可以让我们修好所有的设备。但由于战略上的原因,我们无法得到。要是不进行更进一步的侦察了解就贸然采取行动,就显得轻率。这个凯因斯有皇上赋予的特权,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而弗雷曼人又对他敬若神灵。”
  “那么,就用软的办法,”公爵说,“我只想知道那些基地是否真的存在。”
  “遵命,先生。”哈瓦特坐下,眼光向下。
  “好吧,”公爵说,“我们清楚了要做什么,努力工作,我们平时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已是身经百战,明白有什么好处,也清楚失败的后果。你们会有各自的任务。”他看着哈莱克说:“哥尼,先照应照应海盗的事。”
  “‘我将深入反叛者的营地。’”哈莱克背了一句引言。
  “有一天,我会抓住那不说引语的人,给他一个一丝不挂的感觉。”公爵说。
  桌子周围传来一阵窃笑。但保罗听出了其中的勉强。
  公爵对哈瓦特说:“在这层楼上再设置一个情报通信指挥站,萨菲。你完成后,来见我。”
  哈瓦特站起来,扫了一眼屋子四周,好像在找帮手。他转身,把大家领出了屋。其他人都显得很匆忙,有人把椅子绊倒在地,弄得有点乱哄哄的。
  保罗看着走在最后的几个人的背影,心想:会议结束得有点混乱。以前,会议总是在清楚明白、情绪高涨中结束,但这次会议似乎有点异常,结果不明确,争论没结果。
  保罗第一次让自己考虑失败的真正可能性……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想到它,而是由于像圣母那些人所给的警告。由于自己对形势有了独立的看法,而常要面对这一点。
  他想:我父亲发疯了。事情对我们大家都不利。
  保罗想起了哈瓦特,这个老门泰特在会议期间的行为显得犹豫不安。
  哈瓦特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
  “儿子,后半夜你最好在这儿过,”公爵说,“天马上就亮了。我会通知你妈妈。”他站起来,缓慢而僵硬。“你可以把这些椅子拼起来,睡一会儿。”
  “我不是特别累,爸。”
  “随你的便。”
  公爵把手背在身后,开始沿着长桌来回踱步。
  保罗想:像一只困兽。
  “您准备与哈瓦特谈谈内奸的事吗?”他问。
  公爵在儿子对面站住,对着黑洞洞的窗说:“这种可能性,我们已讨论过好几次。”
  “那老太太似乎很自信,有把握,”保罗说,“而且,妈妈的情报……”
  “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公爵说。他扫了一眼屋子四周。保罗注意到父亲那困兽般绝望的表情。
  “你呆在这儿。我想去跟萨菲谈谈建指挥站的事。”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轻轻向门卫点了一下头。
  保罗看着父亲刚才站过的地方,公爵离开前那地方就空了。保罗想起了老妇人的话:“……父亲,没有希望了。”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十三章
 
  摩亚迪第一天与家人穿过阿拉凯恩的街道,沿途有人想起了那传说和预言,便试着欢呼:“摩亚迪!”但他们的呼叫似乎更多地带着疑问,因为他们此时只是希望他是预言中所说的天外之声。他们也注意到了他的母亲,因为他们已听说她是一个比·吉斯特。很明显,对他们来说,她就像另外一个天外之声。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手记》
  公爵发现萨菲。哈瓦特独自一个在边房,一个卫兵把他领到那儿。隔壁房间传来人们忙碌的声音,他们正在装通信设备。但边房里却是一片安静。公爵扫了一眼屋子,这时哈瓦特从一张铺满纸的桌子旁站起来。这屋子的墙是绿色的,除了那张桌子,还有三把绷带椅,椅子上代表哈可宁人的“H”字母刚刚抹掉,留下了一块白斑。
  “这椅子很安全,”哈瓦特说,“保罗在哪儿,先生?”
  “我把他留在会议室了。我不想打扰他,希望他能睡一会儿。”
  哈瓦特点点头,走到通向隔壁房间的门旁,把门关上,静电和电火花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萨菲,”雷多说,“皇室和哈可宁人囤积的衰微香料引起了我的注意。”
  “阁下?”
  公爵努努嘴说:“库房容易摧毁。”哈瓦特正准备插话,公爵抬抬手,继续说:“别太在乎皇上的财宝。如果哈可宁人遭到打击,他也会暗暗高兴的。如果男爵自己都不愿公开承认的东西遭到毁灭,他还能抗议吗?”
  哈瓦特摇摇头说:“我们人手不够,先生。”
  “调用部分伊达荷的人,也许还有一些弗雷曼人愿意作星际旅行。偷袭吉第。普莱门,这能赢得战术优势,萨菲。”
  “服从命令,阁下。”哈瓦特转身离去,公爵注意到这老家伙有点紧张,心想:也许他怀疑我不信任他。他一定知道有人向我报告有内奸。嗯,最好立即消除他的疑虑。
  “萨菲,”他说,“由于你是我能完全信赖的几个人之一,还有件事想跟你谈谈。我们俩都清楚,为了防止敌人的渗透,必须保持高度警惕……最近我得到两个新情报。”
  哈瓦特转身,看着公爵。
  雷多把保罗说的话告诉了他。
  这消息没有引起哈瓦特的重视,而是增加了他的焦虑。
  雷多仔细观察着老人,接着说,“老朋友,你心里有事。在开战略会议时,我就应该注意到了,因为你显得有点紧张。是什么事那么严重,不能在会上讲出来?”
  哈瓦特紧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皱纹,他说:“阁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
  “我们曾是同生共死的朋友,萨菲,”公爵说,“你知道,什么事你都可以踉我说。”
  哈瓦特继续看着他,心想:这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他光明磊落,完全值得我对他效忠。我为什么要伤害他呢?
  “能告诉我吗?”雷多问。
  哈瓦特耸耸肩说:“有一张纸条。我从一个哈可宁信使身上得到的。这纸条是送给一个叫帕迪的人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帕迪是哈可宁人潜伏在这儿的高级间谍。纸条上讲的事可能造成严重后果,也可能会无足轻重,其意义可以有多种解释。”
  “这信函的敏感内容是什么?”
  “潦草的几句话,很不完整。内容印在缩微胶片上,胶片附有自毁药片。我们没能及时阻止酸腐蚀,只留下了只言片语。可留下的那几句话很令人深思。”
  “是吗?”
  哈瓦特擦擦嘴唇,继续说:“那几句话是:‘……多永远不会怀疑,当他的心爱之人出手打击他时,打击来源的本身就足以毁掉他。’这信函上有男爵本人的私人印鉴,我已查证过,印鉴是真的。”
  “你怀疑的对象很清楚。”公爵说,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我宁愿断掉自己的一条胳膊也不愿伤害您,”哈瓦特说,“阁下,如果……”
  “杰西卡女士,”雷多说,心里涌出一股愤怒,“你能从这个帕迪身上逼出实情吗?”
  “不幸的是,我们截获信使时,帕迪已不存在了。而我相信信使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传递的东西内容是什么。”
  “我知道了。”
  雷多摇摇头,想:这事真是棘手。这东西没什么真正的意义。我了解自己的女人。
  “阁下,假如……”
  “不!”公爵吼道,“这有个错误,就是……”
  “我们不能熟视无睹。”
  “她跟随我已整整十六年!这期间的机会成千上万……你自己还亲自对那所学校、这个妇人进行了调查。”
  哈瓦特不高兴地说:“当时有些事瞒过了我。”
  “那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哈可宁人想要掐断阿特雷家族的根……对象是保罗。他们已经干过一次。一个女人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吗?
  也许她并不是要对付她的儿子。昨天的事也许只是个掩护。“
  “那不可能是烟幕弹。”
  “先生,按说,她不应知道自己的父母。但如果她知道呢?如果她是一名孤儿,比如说阿特雷兹收养的孤儿,那又会出现什么结果?”
  “她早就应该采取行动了,在我的杯子里下毒……夜晚使用匕首。谁能有更好的机会?”
  “哈可宁人的目的是要彻底摧毁您,阁下,而不只是暗杀。这与普通的仇杀报复显然不一样。如果成功,可能成为家族世仇战争的杰作。”
  公爵的双肩一沉,他闭上眼睛,显得苍老疲倦。他想:这不可能,那女人已把心交给了我。
  “让我怀疑自己真爱的女人,不就是毁掉我的最好方法吗?”公爵问。
  “这个解释我也想过,”哈瓦特答道,“可……”
  公爵睁开眼睛,盯着哈瓦特,想:让他怀疑吧。怀疑是他的职责,跟我无关。也许如果我装做相信,就会让另一个人放松警惕。
  “你有什么打算?”公爵轻声问。
  “现在,随时监视她。要让这事不露痕迹。伊达荷是最好的人选。我训练了一个年轻人,他选自伊达荷的部队,是派往弗雷曼人代替伊达荷的理想人选。他有外交天才。”
  “千万别损害我们与弗雷曼人的关系。”
  “当然不会,先生。”
  “保罗怎么办?”
  “也许我们该提醒越博士。”
  雷多转身,背对着哈瓦特说:“这事就交给你啦。”
  “我会谨慎从事,阁下。”
  至少对此我可以放心。雷多想。他说:“我要走走。不会走出防御带。有事找我,可以叫卫兵……”
  “阁下,您离开前,我想让您先看一下胶片,这是对弗雷曼人宗教信仰的初步分析。您记得曾让我向您报告这事。”
  公爵停下来,没有转身,说:“不能等等吗?”
  “当然可以。您问我他们欢呼的什么。那是‘摩亚迪’!他们是在对小主人叫……”
  “指保罗?”
  “是的,阁下。这儿有一个传说,一个预言:一个领袖将降临,他是一个比·吉斯特的儿子,这领袖将领导他们获得真正的自由。这传说与人们熟悉的宗教模式一致。”
  “他们认为保罗就是这个……这个什么……”
  “他们只是希望,阁下。”
  “现在,我需要时间……思考。”
  “是,阁下!”
  公爵深深地叹了口气,大步走出了门。他向右转,沿大厅向前走,双手背在背后,没注意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一路上有走廊、楼梯、阳台和大厅……大家都向他敬礼,退到边上,为他让路。
  不久,他又回到了会议室,里边没灯。保罗睡在桌子上,身上盖着卫兵的外套,头上枕着一个小盒。公爵轻手轻脚地穿过屋子,走到阳台上,观看外面的情况。一个卫兵站在阳台的一角,从外边反射的光认出了公爵,双脚咔的一声并拢。
  “稍息。”公爵轻声说。他靠在阳台上冰凉的金属栏杆上。
  早晨的气息已开始弥漫在沙漠盆地。他抬头向上望,看着天空,星星已蒙上了一层青白色的面纱。在南方的地平线上,月色透过沙漠的朦胧,与他对望着,似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当公爵望着月光,月亮突然沉了下去,掉到了屏蔽墙的后面,把那片山崖凝固了。周围突然一片漆黑,公爵感到一阵寒意,打了个冷战。
  愤怒充满了他的全身。
  他想:哈可宁人一直在对我进行围追堵截,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猎杀。他们简直是山野里的蠢猪。我已在这站稳了脚跟!他心里涌出一缕悲哀,我必须用锐眼和利爪进行统治……就像鸟类中的雄鹰。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鹰徽。
  在东方,夜色变成了微微闪光的灰白色,星星沾上了乳白色。
  晨光缓缓地撕裂远方的地平线,把光亮渐渐向四周扩散。
  那景致美不可言,使公爵沉迷陶醉。
  没有比这更美的时刻了。他想。
  他从未料到这会有这么奇妙的景象:红色震碎了天边的黑幕,把山岩染成了紫红。在降落场的远处,夜色中微弱的露珠点缀着阿拉吉斯匆忙的生命。天边的太阳冉冉升起,变幻着大地的色彩,就像巨大的脚步,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多么美丽的早晨,阁下。”卫兵说。
  “是的,多美啊!”
  公爵点点头,想:也许这个星球能变得美丽宜人,能成为我儿子美好的家园。
  这时,他看见人们走进花地,用一种像镰刀一样的东西扫来扫去……露水收集器。这儿的水太珍贵,露水也必须收集。
  公爵想,这也可能是个令人憎恶的地方。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十四章
 
  也许没有什么事比发现自己的父亲也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更让你震惊清醒,明白世事。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语录》
  公爵说:“保罗,我正在做一件招人痛恨的事,可我必须做。”他站在便携式毒物探测仪旁。这仪器搬到会议室里来是供他们早餐时使用的。仪器的探测臂懒懒地支在桌子上方,使保罗想起了某些刚死的奇怪虫子。
  公爵的注意力集中在窗户外边的起降场和外边的风沙。保罗面前放着一个阅读器,里边是关于弗雷曼人宗教信仰的胶片。文字是哈瓦特的一个专家整理的,内容与他有关,使保罗感到不安。
  “摩亚迪!”
  “天外之声!”
  他只要闭上眼就能回忆起人群欢呼的情景。哦,这就是他们盼望的。保罗想。他想起圣母说过的话: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回忆使保罗感到了那可怕目的的阴影,渐渐笼罩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一切对于保罗似乎早已熟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可恨!”公爵说。
  “您的意思是?”
  雷多转过身,看着儿子说:“因为哈可宁人搞阴谋,妄图让我怀疑你母亲。他们不知道我宁愿怀疑我自己也不会那么想。”
  “我不明白。”
  雷多看着窗外,白色的太阳已升起。乳白色的光穿过一层沙幕,照在屏蔽墙上。公爵抑制住愤怒,用低缓的声音向保罗解释了那个神秘的信函。
  “你也可以不信任我。”保罗说。
  “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成功了,”公爵说,“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很蠢。必须让这看起来像真的一样,甚至连你母亲也可能不会知道这只是一个烟幕。”
  “可为什么要这样?”
  “你母亲的反应一定不会是致命的行动,因为她有超常能力……但她对此过于依赖。我希望能借此引出内奸。一定要让人觉得我被完全蒙蔽了。这样会伤害你母亲的心,但她却不会遇到大的危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爸爸?也许我会说出去。”
  “他们不会因这事而监视你,”公爵说,“你一定要严守秘密,一定。”他走到窗户旁,背对着保罗说:“这样一来,如果我出了事,你可以告诉她真实情况……我从未怀疑过她,一丝一毫都没有。我想让她知道这一点。”
  保罗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死亡的气息,马上接嘴说:“你不会有事的,先生,那……”
  “住嘴,儿子!”
  保罗盯着父亲的背,他肩上的轮廓,颈项上的线条,每个部分都透着疲倦,显得迟钝。
  “你太累了,爸爸。”
  “我是累了,”公爵同意道,“我的心累了。各大家族令人伤心的堕落终于使我心沉如山。我们曾经非常强大。”
  保罗立即愤怒地说:“我们家族还没有堕落!”
  “还没有吗?”
  公爵转身,面对儿子,他那冷酷的眼睛周围有一圈黑色,嘴唇拧着,说:“我应该娶你母亲,让她做公爵夫人。可是……我的未婚能让一些家族存一线希望……可以利用他们待嫁的女儿与我结盟。”他耸耸肩,接着说:“所以,我……”
  “母亲已对我解释过。”
  “作为一个领袖,没有什么比英勇威武的气概更能为他赢得更多的忠诚,”公爵说,“所以,我很注意培养自己的这种气质。”
  “你领导得挺好,”保罗说,“统治有方。人们心甘情愿地追随您,爱戴您。”
  “我的宣传机器是最好的。”公爵说。他又转身,看着窗外说:“我们在这个阿拉吉斯的机会比皇上预料的要多得多。但有时我也想,如果我们努力去争取机会,除掉内奸,也许更好。有时我真希望我们能隐姓埋名于百姓中,不再为人所……”
  “爸爸!”
  “是的,我累了,”公爵说,“你知道吗?我们正在使用香料残渣作为原料,制造胶片基膜,已经建起了我们自己的工厂。”
  “真的?”
  “我们不能没有胶片基膜,”公爵说,“此外,我们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宣传和信息铺天盖地输往乡村、城市?人民必须知道我的英明统治和决策。如果我们不宣传,他们怎么能知道呢?”
  “你应该休息。”保罗说。
  公爵转身,再次面对儿子说:“阿拉吉斯还有一个优势,我差点忘了说。香料无处不在。你呼吸的空气里,吃的食物里,几乎都有它。而我发现它能形成一种天然免疫力,使暗杀教科书里的一些最常见的毒药失去作用。由于必须注意每一滴水的去向,从而使食物加工的每一道工序都受到严格监控,包括发酵、水培养和化学繁殖等。我们不可能通过食物进行大面积暗杀,所以别人也不能以此来对付我们。阿拉吉斯使我们道德高尚,心灵净化。”
  保罗刚要要开口说话,公爵便打断他说:“我必须对某个人讲讲这些事,儿子。”他叹口气,看了一眼窗外干枯的土地,连花也消失了……被露水收集人践踏,在烈日下枯萎了。
  “在卡拉丹,我们用海洋和空气的动力统治一切,”公爵说,“在这儿,我们必须积聚沙漠之力。这是你的遗产,保罗。如果我发生意外,你会怎么样?你不会成为反叛者,而会成为游击战士……逃跑,遭到追杀。”
  保罗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未见过父亲表现得这么沮丧。
  “要统治阿拉吉斯,”公爵说,“必须正视损害自尊的决定。”他抬手指着窗外远处懒懒飘动的绿黑旗说:“那光荣的旗帜可能最终成为许多邪恶的象征。”
  保罗咽了一口唾液,他父亲说的话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一种致命的感觉使这男孩感到内心空空如也。
  公爵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抗疲倦药,把它干咽了。“权力和恐惧,”他继续说,“是统治国家的工具。我必须安排对你进行重点游击战训练。那个胶片资料提到的事……他们叫你‘摩亚迪’……‘天外之声’……是最后的手段,你可以利用它。”
  保罗看着父亲,注意到药片开始起作用,公爵的肩直起来。但保罗仍然想着那些令他害怕和怀疑的话。
  “那生态学家怎么还不到?”公爵喃喃地说,“我告诉萨菲早点带他来见我。”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十五章
 
  我的父亲,帕迪沙国王,有一天拉着我的手,根据我母亲教我的方法,我感到他一定为什么事感到不安。他把我领到画像厅里阿特雷兹。雷多公爵的画像前。我注意到他们俩惊人地相像……我父亲和这个画中人……两人都长着高贵、瘦削的脸,一双冷酷的眼睛嵌在轮廓分明的脸上。“公主,我的女儿,”我父亲说,“当这个男人选妻之时,我真希望你能大一点。”我父亲七十一岁,看起来不比画像上的那个人老。而我只有十四岁。但我仍然记得,当时我就推断出,父亲暗暗希望公爵是他的儿子,对他们由于政治原因而成为敌人感到厌恶。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我父亲的家事》
  凯因斯博士得到命令要出卖这些人,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就深深地震动了他。他因为自己是一名科学家而自豪。对他来说,传说只是有趣的线索,凭此可以寻求文化根源。但这个男孩与古老的预言如此惊人地吻合一致,那“明察秋毫的眼神”,“含而不露的公正”,那举止风度,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当然,传说也留有余地,没有说明是神母将梅萨……天外救星,带来此地,还是在此地降生的。不过,传说与现实的吻合确实有许多令人费解的神秘之处。
  他们是上午在阿拉凯恩城外起降场的行政指挥楼里相见的。
  一架没有标志的巡侦机就停在附近,仍在发出嗡嗡的声响,就像昏昏欲睡的昆虫。一名阿特雷兹卫兵手握明晃晃的剑守在旁边,他身上开着的屏蔽使周围空气发出微微的震动。
  凯因斯对屏蔽防卫嗤之以鼻,心想:阿拉吉斯会使他们大吃一惊的。
  星球生态学家举起一只手,示意他的弗雷曼警卫退后。他大步走向大楼的入口……一个镀塑岩石的黑洞。这是一座石砌建筑,他想:这还赶不上一个洞穴。
  大楼里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来,整理一下外套和左肩上的滤析服。
  门突然大开,接着出现了一批全副武装的阿特雷兹士兵,从他们身后走出一位黑皮肤、鹰脸的高大男人。他穿着佳巴披风,胸前戴着阿特雷兹鹰徽。但看得出他对身上的服饰并不熟悉,披风紧贴着左腿边的滤析装置,使他走路转身都显得很不自如。他身旁跟着一位年轻人,长着跟他一样的黑发,但脸却显得更圆更阔。凯因斯知道这年轻人只有十五岁,但他的外表显得更小。这年轻人身上带有一种天然的自信心和威仪感,就好像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成竹在胸,了若指掌,而别人却浑然不知。他穿的披风式样跟他父亲的一样,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自然合身,就好像他生来就穿着这样的服饰。
  预言说:“摩亚迪洞悉别人难以察觉的一切。”
  凯因斯摇摇头,告诉自己,他们只不过是人。
  除了这两个打扮得像沙漠里的人以外,另外一个人却被凯因斯认了出来,他是哥尼。哈莱克。凯因斯深吸一口气,平息了自己内心对哈莱克的不满,因为他曾经告诉凯因斯应怎样与公爵及其继承人见面,以及见面时要注意的礼节。
  “你可以称呼公爵‘阁下’或‘先生’,‘老爷’也不错,但这个称呼在正式场合用得更多。可以称呼公爵儿子为则主人‘或’阁下‘。
  公爵为人和善,但却不愿与人过分亲近。“
  凯因斯看着这群人渐渐走近,心想:他们马上就会知道谁是阿拉吉斯的主人。竟然让我去接受那个门泰特半个夜晚的询问!想让我帮助他们监督香料开采?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哈瓦特询问的真正意图没能瞒过凯因斯的判断。他们想得到皇家基地。很显然是伊达荷给他们透露的消息。
  “我要让斯第尔格把伊达荷的脑袋还给公爵。”凯因斯自语道。
  公爵离他只有几步远,靴子踩在沙上,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凯因斯弯弯腰说:“公爵阁下。”
  当公爵走近这独自站立在巡侦机旁的人时,他仔细地打量起凯因斯:高个,清瘦,一身沙漠打扮,宽松的外袍,穿着滤析服和短统靴;帽子被扔在身后,面纱挂起,露出了长长的沙黄色头发,稀疏的胡须,在浓浓的睫毛下是一双深邃无底的、蓝蓝的眼睛,眼眶中透着黑斑。
  “你就是生态学家。”公爵说。
  “阁下,我们更喜欢老式称呼:行星学家。”凯因斯说。
  “悉听尊便,”公爵说着瞟了一眼保罗,“儿子,这就是应变法官,争端的仲裁人,受命监督这儿的一切,看是否服从我们的有效统治。”他又看了一眼凯因斯说:“这是我的儿子。”
  “阁下。”凯因斯说。
  “你是弗雷曼人吗?”保罗问。
  凯因斯笑了,说:“这儿的部落和村庄都把我当成他们自己的人。但我却是皇上的臣僚,是皇家行星学家。”
  保罗点点头,暗暗佩服他的强者风度。还在楼上时,哈莱克就从窗户把凯因斯指给了保罗,说:“就是那个站在那儿、身边有弗雷曼卫兵的人,他现在正朝巡侦机走过去。”
  保罗用望远镜大致观察了凯因斯,注意到他那棱角分明的嘴和高高的前额。哈莱克曾在保罗耳边嘀咕道:“一个奇怪的家伙,说话简洁明了,直截了当,没什么花架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公爵说:“是科学家类型的人物。”
  现在,保罗就在这个人几步之遥的地方,感到凯因斯身上有一种力量,一种人格影响力,就好像他有皇家血统,天生是领袖人物。
  “我明白我们得感谢你,谢谢你送给我们的滤析服和披风。”公爵说。
  “希望它们能合身,阁下,”凯因斯说,“它们是弗雷曼人制作的,而且是尽量按照这位哈莱克提供的尺寸加工的。”
  “你说我们不穿这些服装,你就不能带我们去沙漠,这引起了我的重视,”公爵说,“我们可以携带大量的水。我们没打算去很久,而且还会有空中掩护……就是现在在我们头上飞的卫队。要使我们迫降似乎不太可能。”
  凯因斯盯着公爵,注意到他水分充足的身体,冷冷地说:“在阿拉吉斯从来不说什么可能性,我们只注意会发生的事。”
  哈莱克态度生硬地说:“称呼公爵应用‘阁下’或‘先生’。”
  公爵给他做了一个手势暗号,说:“哥尼,我们的习惯别人不知道,应该允许例外。”
  “遵命,先生”
  “凯因斯博士,我们欠你的情,”雷多说,“你送的服装和你对我们的关心将会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突然,保罗脑子军闪过一句《O.C.圣经》中的话,他脱口而出:“‘礼物是河流的保佑和赐福。’”
  这句话在这静静的空气中高声地回荡,凯因斯带来的弗雷曼卫队正在大楼的阴影里休息,听到这句话后,全都兴奋地站了起来,情绪激昂,有一个高声叫道:“李桑·阿--盖布(天外之声)!”
  凯因斯猛地转过身,做了一个简短的向下劈的手势,让弗雷曼人散开。他们退了回去,一边还在小声地嘀咕着。
  “真有意思。”雷多说。
  凯因斯严肃地看了一眼公爵和保罗,说:“这儿的大部分沙漠土著人都迷信。别介意,他们没有恶意。”但他却在想传说中的预言:“他们将用圣语问候你们,你们的礼物将会是赐福。”
  雷多对凯因斯的印象部分依据于哈瓦特的口头报告(充满怀疑,非常保守),现在他突然得出结论:这人是弗雷曼人。凯因斯带着弗雷曼卫队来,目的只是要试探弗雷曼人进入城区的自由度有多大……但这个卫队似乎只是礼仪性的。从他的举止上看,凯因斯是个傲慢的人,习惯于自由,他的谈吐和举止只受自己怀疑的支配。保罗提的问题真可谓一针见血。
  凯因斯已经是土著人的一员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先生?”哈莱克问。
  公爵点点头说:“我乘自己的飞行器,凯因斯可以跟我坐在一块儿,给我指方向。你和保罗坐第二架。”
  “请等等,”凯因斯说,“如果您不反对,我想检查一下您的滤析服是否安全。”
  公爵想要说什么,凯因斯继续逼着说:“阁下,我像关心自己的生命一样关注您的身体……我很清楚,如果你俩受我的照顾而又发生意外,掉脑袋的是谁那是不言而喻的。”
  公爵皱着眉,心想:这可真是为难人的绝妙一招!如果我拒绝,就可能得罪他,而这个人的价值对于我来说可能不可估量。但……
  让他进入我的屏蔽,在我对他知之甚少的情况下让他贴近我,安全吗?
  这些念头迅速闪过他的脑际,公爵心一横,做出决定。“我们听从你的安排。”公爵说。他向前跨一步,打开自己的外袍,同时注意到哈莱克走到自己身边,蓄势待发,准备出击,但仍然表现得很镇静。公爵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听听滤析服的功能和作用。你来告诉我们再合适不过,因为这种装备与你的生活紧密相关。”
  “当然。”凯因斯说,他的手向上摸到外袍下的肩上,寻找密封阀。他一边检查一边向公爵解释:“这基本上是一个沙漠给养装置……一种高效过滤热交换系统。”他调整了肩上的密封阀,继续说:“与皮肤接触的层面由多孔易渗透材料制成,透汗而凉爽躯体……就像普通的蒸发过程。还有两层是热交换丝状材料和盐沉淀装置。”他紧了紧胸带。
  公爵抬抬手说:“很有意思。”
  “深呼吸。”凯因斯告诉他。
  公爵深呼吸。
  凯因斯又检查了腋下密封阀,调整了一下,说:“身体的运动,尤其是呼吸和渗透行为为装置提供动力。”他松了松胸带:“回收的水分流入积存袋,一根管子从积存袋通到你肩上的固定夹,你可以通过这根管子吸水。”
  公爵转动下颌向下去寻找那管子,一边说:“很方便有效,工艺设计很好。”
  凯因斯跪下来,检查腿部密封装置,说:“尿和大便在大腿上的装置中得到处理。”他站起来,摸摸颈部的装置,提起一个活动盖说:“在沙漠里,你把过滤罩戴在面部。用这些固定夹将管子固定在鼻子上。通过口腔的过滤器吸气,鼻腔的管子供出气用。穿一套运行良好的弗雷曼滤析服,你每天损失的水分极少,甚至当你需要消耗许多体能时也如此。”
  “每天损失极少的水分。”公爵说。
  凯因斯用手指压一压前额垫说:“这东西可能会产生摩擦。如果感到不舒服,请告诉我,我可以把它弄紧固一些。”
  “谢谢。”公爵说,他动了动肩,凯因斯退到一边。公爵感到确实舒服了许多……更贴身,更自如。
  凯因斯转身对保罗说:“小伙子,现在让我检查一下你的服装。”
  公爵暗想:这人不错,但应该让他学会正确地称呼我们。
  凯因斯检查服装时,保罗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穿上这套奇怪的衣服时,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潜意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种衣服以前从未穿过,然而当哥尼笨拙地帮他穿上这套衣服时,他自己感到有一种天然的本能,知道怎么穿,怎么调节,一切都自然熟悉。当自己收腹深呼吸以便提供充分的动力时,保罗便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在他戴上颈部和前额垫时,保罗便知道应该弄紧一些以防擦伤。
  凯因斯直起身体,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退回去。他问:“你以前穿过滤析服吗?”
  “这是第一次。”
  “那么有人帮你吗?”
  “没有。”
  “你穿的沙地靴在踝骨处留有滑口,谁告诉你这么做的。”
  “这……好像应该如此。”
  “你做得完全正确。”
  凯因斯擦着自己的脸颊,想到了传说中的话:“他将知道你们的方法,就像生而知之。”
  “我们别再耽误时间了。”公爵说着指指等在旁边的巡侦机,自己先走过去。卫兵立正敬礼,公爵点头。他爬进机舱,系紧安全带,检查控制器和仪表。飞行器发出了微微的声响,别的人也上了飞机。
  凯因斯自己系好安全带,注意到飞行器上的坐椅很舒服,豪华柔软的坐垫,闪闪发光的仪表。舱门、关上,机舱里便弥漫着经过过滤的清新空气,通风扇也开始转动。
  这么柔和!他想。
  “一切正常,先生。”哈莱克说。
  雷多向机翼输送动力,感到微微的一震,他们已升到十米高的空中。机翼上下摆动,后位发动机一加力,随着一声呼啸,他们陡直地升上了高空。
  凯因斯说:“向东南越过屏蔽墙,我让你的开采工在那里集中设备。”
  “好!”
  公爵斜着飞向空中掩护的范围,其他飞行器呈扇形紧随向东南方飞去。
  “这些滤析服的设计和制造有着极高的精度和工艺水平。”公爵说。
  凯因斯应道:“什么时候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个部落工厂。”
  “那一定很有趣,”公爵说,“我发现某些要塞也在生产这种服装。”
  “低劣的仿制品,”凯因斯说,“任何爱护自己皮肤的沙丘行人都穿弗雷曼人生产的滤析服。”
  “它真的可以把身体的水分损失减少到最小?”公爵问。
  “如果穿戴正确,惟一的水分损失就是手掌心,”凯因斯答道,“如果无需用手做什么重要操作,你还可以戴上滤析手套。但大部分来往于沙漠的弗雷曼人都用一种木榴麿木叶汁涂抹在掌心上,可以防止出汗。”
  公爵从左窗向下看,屏蔽墙周围一片残缺破烂的景象,有打碎的岩石块,一片片黄褐色的污斑,就像有人从大空降落此地,留下了一片废墟。
  他们掠过一片低矮盆地,里面是灰色的沙子,周围是一圈岩石。南边有一个缺口,沙地从那缺口伸入盆地中心,形成一个三角洲,与周围黑色的岩石相映。
  凯因斯靠在坐椅上,想着刚才自己触到的水分充足的皮肤。他们都带着屏蔽,腰间别着缓弹枪,颈部有钱币大小的应急发射装置。公爵和他的儿子腰间都有带鞘的刀。这些人给凯因斯的印象是温和但又武装到牙齿。他们的作风与哈可宁人完全不同。
  “当你向皇上汇报这儿的权力交接时,你会说我们是按法规程序做的吗?”雷多瞟了一眼凯因斯问。
  “哈可宁人离开,你们来了。”凯因斯说。
  “是否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公爵又问。
  凯因斯双腭一张,气氛显得有点紧张,停了一会,他答道:“作为行星学家和应变法官,我直接受皇室管辖……阁下。”
  公爵阴沉地一笑:“我们都明白现实是什么。”
  “我提醒您,我的工作受到了皇上的支持。”
  “是吗?什么是你的工作?”
  在短暂的沉默中,保罗想:公爵对凯因斯逼得太紧。他看了一眼哈莱克,这位行吟诗人勇士正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色。
  凯因斯生硬地答道:“你当然是指我作为行星学家的职责。”
  “对!”
  “主要是干枯旱地生物学和植物学……加上一些地质工作……钻探、采样和测试。人们对一个完整的星球总有探索不完的资源和疑问。”
  “你也调查衰微香料的情况吗?”
  凯因斯转过身,保罗注意到他脸上严厉的表情。“阁下,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
  “凯因斯,请记住,这地方现在是我的封地。我的方式与哈可宁人的完全不同。你怎么研究香料,我都不会介意,但必须让我分享你的发现。”他看了一眼这位行星学家,继续说,“哈可宁人反对并禁止对香料所做的任何研究,对吗?”
  凯因斯瞪着公爵,一言不发。
  公爵说:“你可以直言不讳,不用担心你的皮肤。”
  “皇家法院确实远在天边。”凯因斯低声说。他想:这个水分充足的入侵者究竟想要什么?难道他会愚蠢到认为我会跟他们合作?
  公爵笑出声来,他一边注意着航向,一边说:“先生,我注意到你说话的语气不太友好。我们到这个星球,带来了一群温和杀手,嗯?我还马上就希望你注意到我们与哈可宁人的不同。”
  “我已看到你们铺天盖地的宣传品,”凯因斯说,“‘爱戴善良的公爵!’你的部队……”
  “够了!”哈莱克大叫一声,倾身向前。
  保罗把一只手放到哈莱克的手臂上。
  “哥尼!”公爵回头望了一眼说,“这个人长期生活在哈可宁人的统治下。”
  哈莱克坐回椅子上,“哦”地应了一声。
  “你的手下哈瓦特更温和一些,”凯因斯说,“但他的目的却很明确。”
  “你会帮我们打开那些基地吗?”公爵问。
  凯因斯坚决地回答:“它们是皇上的财产。”
  “但却被闲置不用。”
  “它们迟早会得到使用。”
  “皇上同意吗?”
  凯因斯严厉地瞪了一眼公爵说:“如果阿拉吉斯的统治者们不贪婪地掠夺香料,这地方会变成天堂般的伊甸园。”
  公爵想: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个星球没有钱怎么变成美丽的伊甸园?”公爵问。
  “如果买不到你所需要的服务,钱有何用?”凯因斯反问道。
  哦,就现在!公爵想。他接着说:“咱们下次再讨论这个问题。
  现在,我想我们已到了屏蔽墙的边缘,仍然保持航向吗?“
  “保持航向。”凯因斯答道。
  保罗望着窗户外,下边,断断续续地,大地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岩石和一座峭壁;峭壁以外便是连绵不断的沙丘,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沙丘深处不时出现一些深黑色的乏味的斑块,不是沙,也许是岩石,或是什么植物。保罗不知道。
  他问:“这下边有什么植物吗?”
  “有一些。”凯因斯答道,“这个纬度上的生命地带常被我们称作微水分积存带……有一些湿润,能吸收到露珠。沙漠的某些地方也会有生命存在,它们都学会了在严酷环境下生存的本领。如果人掉下去,就得模仿它们的生存方式,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说互相偷取水滴?”保罗问。这想法使他愤慨,他的语气暴露了他的情绪。
  凯因斯答道:“这种事也发生。但那并非我的意思。你瞧,这里的气候决定了人们对水特别珍惜。在任何时候你都会面临水的问题。你决不会浪费任何含水分的东西。”
  而公爵却在想:……这儿的气候!
  “阁下,再向南偏2°,”凯因斯说,“西边有一股风暴。”
  公爵点头,他已看到那边沙雾弥漫。他让飞行器在空中划一道弧,看见身后的护航机群也跟着倾斜以保持队形。在阳光照射下,空中泛起一片乳白色的光。
  凯因斯说:“这应该避过了风暴。”
  “如果不幸飞进沙雾中,那一定很危险,”保罗说,“坚硬的金属真会被打烂吗?”
  凯因斯答道:“在这样的高度,不会是沙,而是尘,主要的危险是看不见东西以及旋风和堵塞。”
  “我们今天能亲眼目睹香料开采吗?”保罗问。
  “很有可能。”凯因斯回答。
  保罗靠在坐椅靠背上,他刚才通过发问和自己的超感意识完成了他母亲所说的“记录”,即把凯因斯的个人特征全部“记录”下来……声音、脸部和动作的每一个细节特点。他的外套左袖不自然地挽起说明有袖剑;腰部奇怪地鼓了出来,据说行走于沙漠中的人都在腰带上扎一个袋,里面装着一些必需品,也许他的腰间也有这么一件东西,当然不会是屏蔽;在外套的颈部有一个兔形铜别针,另外一只在背上。
  坐在保罗旁边的哈莱克转身从背后取出他的九弦巴喱斯,凯因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你想听什么,小主人?”哈莱克问。
  “随你便,哥尼。”保罗回答。
  哈莱克低头听听音箱,拨动琴弦,唱了起来:
  我们的父辈吃了沙漠的马纳,在那灼热的地方,狂风乍起,上帝,把我们救出这水深火热之地!
  拯救我们吧……哦……欧,救救我们吧,救救这片干燥饥渴的地方。
  凯因斯瞟了一眼公爵说:“阁下,您旅行还带着这么轻松愉快的卫兵。您的人是否都这么多才多艺?”
  “你说哥尼?”公爵笑着说,“他是那种人。我喜欢他的观察力,很少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位行星学家皱起了眉头。
  哈莱克接着刚才的节奏和调子唱道:
  因为我是一只沙漠之鹰,哦!
  阿亚!我像沙漠中的雄鹰!
  公爵从下边的工具箱里取出一只麦克风,打开开关,对着它说道:“这是吉玛卫队的领袖。九点钟在B区出现飞行物,请确认。”
  “那只不过是一只鸟,”凯因斯说,“你的眼睛很敏锐。”
  麦克风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说:“这是吉玛卫队,已对飞行物进行了放大辨认,是一只大鸟。”
  保罗朝指出的方向看去,远处有一个黑点,一个断断续续运动的点。他意识到父亲的警惕性是多么高,一定是全身戒备。
  “我不知道沙漠深处还有这么大的鸟。”公爵说。
  “那看起来像只鹰,”凯因斯应道,“有许多生物适应了这个星球的环境。”
  巡侦机掠过一片光秃秃的岩石。保罗从两千米的高空向下看,看见地上映出了飞行队的阴影。下面的地势似乎平坦,但不规则的阴影说明并非如此。
  “有人曾经步行穿过沙漠吗?”公爵问。
  哈莱克停止弹奏,倾身去听答复。
  “没人去过沙漠深处,”凯因斯答道,“人们曾越过第二区好几次。他们取道沙蜥很少出现的岩石区,所以成功了。”
  “啊,沙蜥,”公爵说,“什么时候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你今天就可以见到,”凯因斯说,“哪儿有香料,哪儿就有沙蜥。”
  “永远如此?”哈莱克问。
  “总是这样。”
  “沙蜥和香料有什么联系吗?”公爵问。
  凯因斯转动身体,保罗看见他说话时突起嘴唇:“它们保护有香料的沙地。每一头沙蜥都有自己的……一块领地。至于说香料……谁知道呢?我们对沙蜥的取样分析使我们怀疑它们之间要进行某种化学交流。我们在沙蜥的管腺中发现了氢氯酸的痕迹,其他地方还有更复杂的酸物质。我会给你几篇我写的专题论文。”
  “据说屏蔽没什么防卫作用?”公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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