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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森》作者:雨天(排版好看起来舒服)

_5 雨天(现代)
重返人间的那个早上,宫森又给越宫阶前那株碧绿的栀子花儿浇了浇水。白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晃,风情婉约,是正在恢复之中的明石。
因为宫森不想再回杭州,祝融帮着他在北京城里寻了一个小小院落,本来祝融还想要岫岩陪宫森住着,可是宫森不肯,只是说,从此不想再见天宫里的人。
祝融无奈,只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临走前,交给了宫森一笔钱,数目不算太大,大概够他生活几年。宫森也不太懂,接过来那些花花绿绿的古怪纸张,想了想,抬头对祝融说:“这钱,我不还了,见不着你们,以后也不知哪里还去。”
祝融脸色绷住,站在那里让宫森的话往心里沉淀。他挣扎片刻,伸臂抱抱宫森,转身出了房门,消失在梧桐覆盖的小院中。宫森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怔了一会儿,走过去,关上了门。
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光柱里飘扬着细细的灰尘。
宫森回来坐到沙发里,打开了那个叫做电视的东西。
星移物转,沧海桑田,距离宫森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个冬日午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了。
生活虽然孤独,却安静而愉悦。许多事只会在梦里痛苦,醒来时便觉得庆幸。
许多个夜晚,宫森满脸冷汗地醒来,胸口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回忆梦境,却总不清楚,只知道来来去去好好坏坏的,都是那个人。
由于祝融的安排,每隔两天,都会有一个家教到小院里来,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教给宫森一些基本课程。宫森很喜欢这个家教,他是个胖乎乎大男孩儿,张了一双眯眯眼,叫刘风。 刘风是个外经贸大学的学生,教宫森文史,但绝大多数时候他是在和宫森聊学校里的趣事。 看着胖胖的刘风说得口沫横飞,宫森明亮的眼睛里装满了羡慕。两个小时总是过得很快,宫森送他出门,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已经等在门口槐树的后面,是刘风的小女朋友。宫森请她进来,她总是笑着摇头,两个人冲宫森挥挥手,亲亲密密地靠着走了。
除了看一些准备入学的书,宫森没有什么事情,他就常常一个人走到大街上去。
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北京的夏天,太阳明晃晃的,照得每一个陌生脸孔都发着白光。宫森呆呆看着,渐渐体会到自由的另一层意思,原来是孤独。
终于,夏天快过去了, 算着到了日子,宫森手里捏着祝融留下来的一张入学通知书,退掉了租来的小院子。
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宫森迈进了北京大学的南门。一条宽宽的林荫大道上,摆开了长长两排桌子,花花绿绿的横幅竖旗上,写着各系的名号。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有学生和家长挤来挤去,迎接新生的轻松气氛弥漫在各个角落。宫森新奇地走在人群里,寻找西语系的招牌。 刚刚恶补了两天简化文,大致都能认识,宫森托一托脸上巨大的茶色眼镜,心里渐渐高兴起来。
没有人注意宫森, 这个98级法语专业的新生,剃着巨土无比的小分头,穿着简朴的长袖衬衫,脸上是一付宽边的茶色眼镜,遮住了半个脸,唯一能让人留心的,可能就只有1米76左右的匀称身材了。总算看见了不远处西语系的黄色旗子,宫森拖着不轻的箱子挤过去。一个大个子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填表,周围围了五六个叽叽喳喳的小女生。
“老师,我来报到。”刘风无意中也教给了宫森说话的方式。
大个子没有理会他,两个女孩子在旁边叫:“先帮我填完嘛!”
宫森站在那里等了半天,那个大个子才直起腰来,叫道:“行了行了,填好了,都去领凳子和钥匙吧, 在30楼的边上,自己去问。”
话音入耳,宫森倒吸一口气,脸色突变,九月天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拎着箱子,转身就走。走不几步,后面有脚步声追过来,宫森气苦,把箱子一扔,拔腿就跑。眼看要撞在别人身上,一只大手猛然把宫森的胳膊从后面抓住,宫森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回过头来。
周围人吓了一跳,纷纷投注目光,看到一个大帅哥正拉住了一个戴眼镜的新生不放。
这时,枢羿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他本来心情就好,一日三秋地等,好容易才到今天,再加上第一次正面看见宫森的新形象,枢羿忍不住“噗哧” 笑了。 宫森瞪着他看了两秒钟,然后抬起脚往枢羿身上狠狠踢过去。
一下,两下,三四下,五下六下,七八下……
枢羿开始还忍着,后来终于大叫起来,旁边已经有人看不过去,拉住了宫森,宫森还呼呼喘着粗气,意由未尽的样子。枢羿张着嘴拉开裤管,只听周围一片抽气声, 健壮的小腿上乌紫一片,已经有好几处渗了血出来。看枢羿疼得呲牙咧嘴,宫森才想起来,他已经没了护体神功,刚才恐怕是枢羿自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真正尝到被殴的滋味。
冷着脸,宫森挣开旁边的人,掉头又走。 枢羿一看,苦肉计不管用,不顾疼痛,扑上去又抱住了宫森。
“宫森,宫森!!”宫森不动了,总不能让全校的新生看笑话。感觉宫森身体僵硬,枢羿连忙松开手,好好站着。
宫森气色不错,不过还是瘦得厉害。为什么?心情不好,胸口疼,还是不会做饭?枢羿看着他,心里难过,一时说不出话来。宫森停了一下,又往前走。
“宫森,我是来上学的,真的,你不要生气。”枢羿追着他,声音不大,焦虑溢于言表。
“你上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德语!”宫森站住,眼里话里透着寒气。
“我,想学习……怎么过另一种……生活。” 即便对于努力去改变心性的枢羿,这种话说来也是困难。
宫森抬头看着他,才发现枢羿变了很多。脸瘦瘦的, 及腰的青丝不见了,支着一头帅气的短发,个子似乎比在天宫时矮了,只比宫森高过大半个头。更奇怪的是,明明还是那张冷酷而邪俊的脸,看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除了显得年轻很多,还居然有一脸的阳光。一瞬间,宫森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只要他想,自己躲到哪里都没用的。
看到宫森眸子里的难过,枢羿更感愧疚,“宫森,我绝不会干扰你的生活。我发誓!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不让我退学。”
宫森叹了口气,走过去提起了地上的箱子。
枢羿不敢抢过箱子来拎,追在后面竟然罗里罗唆:“我不是老师,宫森,我是德专的新生,跟你不是一个专业,我也没敢跟你住一个宿舍。我……”
“好了,闭嘴,”埋头走路,大大的眼镜遮住了宫森的黑眸,也遮住了里面浮起的湿润。走在来来往往的快乐的年轻人当中,连宫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不安地咳嗽一下)我本人也认为宫森自28以后就不对劲了,到现在我还没找着感觉,所以决定暂时写恶搞,等哪天我找着北了,再重写25以后的文文。所以,25以前的就算《宫森》 的上吧。--
(二十九)恶搞篇
不过几天, 整个西语系以及28楼4层东侧的人就都知道宫森与舒羿(枢羿)家的过节了,原来,舒羿的爷爷在文革期间迫害死了宫森的老爷,去年, 舒羿的哥哥又开车撞死了宫森的父母。总而言之,按照宫森的说法,他看见舒羿时轻则横眉冷对,重则拳打脚踢的单向蛮横是绝对天经地义,道理充足的。问起舒羿,这位西语系的超级大帅哥儿低着头默认,大家就只好不再打抱不平,并一致哀悼这个新血统论的受害者了。
宫森自幼在文渊阁里,司书翁喜欢他聪明,把他当自己弟子一样带大。到得宫森十五岁时,他已经精通了五六种文字, 虽然口语不一定好,但读书都已不成问题。其中意大利语与法语颇有相似之处,所以与其他同学相比,功课于宫森并不算难。更让宫森开心的是,上铺的朱弄风是从呼林格勒盟来的蒙古族同学,宫森下了课,便和朱弄风咯咯唧唧说蒙语,两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至于说学了德语的舒羿,也有他自己应付功课和点名的办法。学期一开始,舒羿便跑去上课,第一节是德语入门, 一下了课, 舒羿堵住了老师,在民主楼昏暗的办公室里,用德语跟那老人家讨论了一个小时的新德国电影和法斯宾德,顺便纠正了老师一两处俗语使用不当的地方。谈完之后,老师脸色发白回家了, 从此上课点名的时候就总是漏掉舒羿的名字。就这么谈了几个老师之后,舒羿解决了出勤和作业的问题, 每天宫森上课的时候, 他便找个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用圆珠笔批阅奏折。
宫森倒是每天老老实实上课,北大开饭早,有时宫森上完了课, 食堂里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了。这时候回到宿舍,宫森总能看到桌子上放了两样精致小炒,用的是舒羿的那个白色大瓷碗。 宫森看了, 只是咬咬嘴唇推给朱弄风,求他帮忙解决掉,自己还回头吃自己买的烂菜叶子。朱弄风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坐下来助人为乐。 有两次舒羿来收碗的时候, 正看见弄风帮忙帮得高兴,舒羿脸色也无变化,礼貌地收了碗转身回自己的宿舍,下一次还是照样帮宫森打饭。
宫森象是放出了圈的小羊,看什么都兴致勃勃,不两天就加入了摄影学会,只是有时候热心过了头,未免出糗。会长叮嘱他写一份海报招新,说尽量设计得别致一点,以凸显摄影学会的艺术性。到了第三天,却不见一个人来报名,社长跑去三角地,哪里有海报的影子?到了28楼,宫森却又说贴出去了,刚才还见。
宫森和社长苦着脸跑到三角地,后面还有一个看热闹的舒羿。刚下课,三角地广告栏前人头济济。
“这不就是吗?!我还贴了四教前面!”
社长目瞪口呆看着那张东东,不错,蓝底黑字地贴在那里,如果那是字的话。 硕大一张纸上,弯弯曲曲的一个一个小蝌蚪,鬼画符一般,没有同学在看,却有一个长得桔子一般的老教授把脸贴在上面,用放大镜研究。
“这是什么?”社长嗓子有点哑。
“招新广告啊!我特意用石鼓文写的。”
社长脸白了又青,过了一分钟才声嘶力竭地叫出来:“你耍我?!你耍我对不对!!”
宫森的脸也涨得通红,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因为社长看起来已经有点羊角疯了。扭头看见舒羿正在旁边无声地笑,一幅憋得半死的样子,不由恼羞成怒, 往他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掉头跑掉了。
宫森跑回宿舍,心里难过,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郁郁不乐。端了碗,宫森和朱弄风去农苑吃饭, 出来时迎面又碰见了摄影社社长。宫森不好意思,低头要躲,却被冲上来的社长拉住了。
“宫森,送你四个大字:‘干的好!!’那新广告我看见了,漂亮!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活儿,就全你的了!!”
说完,社长一甩头,撅屁股离开了的,剩下宫森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等到了三角地,看见广告栏前面人头济济,宫森挤进去,赫然便是摄影协会的招新广告。上面用了Mapplethorpe 的一张黑白人体摄影,压着人体曲线是灰调广告色手写的摄影协会介绍和报名地点。整个设计明晰别致,让朱风弄看了大声叫好。宫森一看那强硬俊削的字体,却脸色一沉,一声不响掉头就往外走。
朱弄风追上来表达敬佩。 “那不是我写的,”宫森满心不爽,恨恨地又道:“恶心,把我当什么了? ”搞地弄风一时摸不着头脑。
宫森说完,闷头快步回宿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住,扭头问弄风:“朱弄风,你认识人多,你帮我找个女朋友好不好。”
弄风看着宫森超大的茶色近视眼睛和土得掉渣的头发,喃喃地说:“那,那,咱们周末去学跳舞吧。”
(三十)
谁知宫森桃花运来得快,没到周末,就有女生伸出了橄榄枝。
方方是山东淄博人,不漂亮,却很精明,高中时就入了党。这天夜里,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方方暗自比量。西语系男生少,男女比例差不多1:2, 若不早下手为强,恐怕很快就会被分光。象舒羿那样的大帅哥估计轮不到自己,也用不着多想,何烨那系花早已经牛皮糖似地缠上了。宫森看起来聪明,脾气温和,虽然相貌不引人注目,又有点土气,但总还比胖胖的朱弄风受看些。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是苏州人,万一以后自己留不了北京, 和宫森一起去上海江浙总比回淄博强。要是能鼓动帮助他入了党,事情可能就更好办了。
躺在小床上,方方一番分析, 暗暗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方方刻意打扮了一下。 用一个白丝帕子系住马尾巴,显出几分清纯来,穿了自己最好的一条淡黄色呢子薄裙,配了白色的小毛衣, 又多照了两遍镜子,涂了点口红,这才满意地去上语法课了。
一下课,方方走在宫森前面,有意无意地扭头对宫森笑笑。和方方不熟,宫森有点诧异,礼貌地回应。
方方放慢脚步,状似闲聊:“现在晚自习的教室挤得要死。”
“是,都没有座位。”
“你平时在哪儿上自习?”
“三教,离得近点。”
“我也在那里。”方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对宫森说:“哎,宫森这样好不好,咱们轮着占座位,互相帮忙,不就省时间了么。”
“好啊。”看着方方圆圆脸儿,宫森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清楚。比朱弄风少看了几百部电视连续剧,宫森反映显然迟钝,要是弄风,这时节早就明白了。
方方笑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民主楼旁边的林荫大道上,米黄色的小裙子一晃一晃,显得特别活泼。
宫森一头雾水往回走,正琢磨着,一声“森少爷”吓得他打了一个寒噤。抬头看,是个大男生,骑着单车,一只脚支着地停在宫森面前。宫森不认识,仔细再看,居然是剪了头发,穿了脏兮兮的牛仔装的……刑天。
刑天挠挠头,“森少爷, 我住2楼,您要是有事,来208找我就行。”
宫森虽然不高兴,还是有礼貌地跟他说话,毕竟,刑天也曾经在有限的范围内照顾过自己:“你是哪个专业?”
“地球物理系。”刑天一脸的不爽。
“怎么啦?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要我上这个专业? 要是真的有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那我是怎么飞来飞去的啊?!”刑天口气冲冲地。
宫森忍不住笑起来。刑天一看得不到同情,闷闷地说了声“回见”, 骑上车,吱嘎吱嘎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漫骂着能量守恒。
宫森成了方方的男朋友,两个星期后,西语系的人都知道了,舒羿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听到传闻时发了一会儿愣。刚开学的时候,舒羿怕宫森不高兴,连自习也避开宫森。不过这天晚上,舒羿却大模大样走进了宫森辛苦占座的教室。他背了大帆布包,站在教室门口看了看,果然,宫森和那个小不叮当的女孩儿就坐在第五排,舒羿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白痴宫森,没眼光。”
踱步来到最后一排,舒羿停在一个女生旁边,彬彬有礼地问:“同学,可以匀一个座位给我吗(北大的习惯,每个人晚自习时占三到四个座位,最起码,左右都要是空的)?”
从来没有例外,那女生看他30秒,然后转移自己的书包,挪出空来,怀里小鹿怦怦直跳。不过后来,这个女生稍稍有些失望,这个超帅的男生居然是考古系的,书包里掏出的东西应该是一些仿古文献,说是仿古,是因为他敢在上面用圆珠笔作笔记。
看着前面宫森和方方肩并肩坐在一起,舒羿不做声色,面无表情地批阅奏章。只是心情不好,难免影响工作,后来风神雨神以及各海龙王接了这一天的指令,忙着执行去了,不想却在人间弄出了多半年的麻烦。面对着诡异的气候,科学家们无能为力,只好给这种突变起了一个名字,叫厄尔尼诺现象。
回来再看宫森,一个晚上坐在那里,犹如芒刺在背。快下自习时,宫森忍不住回头,正迎上舒羿闪亮亮的眸子,反把宫森自己吓了一跳,想想不对,又狠狠瞪了回去,心里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可惜宫森忘了,自己戴了巨大的茶色眼镜,锐利眼光外人孰难辨认。舒羿只看见宫森在凝视自己,心中一根温柔的弦“忒儿”地拨响,余音袅袅地,一直颤到熄灯时分。
整个白天, 舒羿都在揣摩宫森心思,又不敢造次, 好容易挨到晚饭后,舒羿端了衣服去了洗衣房。这边朱弄风正提议打牌,对面床上柳京生百无聊赖,立刻同意,宫森刚刚学了一点,今天和方方没约,所以也同意在宿舍里玩,数数人,
还差了一个。
朱弄风挺挺圆圆肚子,“看我的!”
说完,他拉开门站到走廊里,扯开嗓子高叫道:“三……缺……一!!!”
就听得走廊尽头有声音传来,“齐啦!!”
弄风回来,得意地冲宫森挤挤眼睛,他本来眼睛就小,象土豆上扎了俩眼儿, 这时一挤更看不清了,宫森正乐,却见舒羿踢门进来了。
“三缺一?太好了,正没事儿干呢。”
宫森脸上的笑风卷残云一样不见了,他想了想,咬咬嘴唇掠过舒羿跑到门外去了。站在黑魆魆的走廊上,宫森学了弄风的样子大叫:“三……缺……一……!!!”
“齐啦!!”这回是个北京人,京腔京韵地特有味儿。朱弄风耸耸肩,怎么这儿就这么多闲人。
却见宫森回屋拎起书包,冲弄风说:“走了, 跟方方上自习要紧。反正也有人了,不差我一个。”说罢,扭头走了,留下舒羿在门口站着,脸青一阵白一阵,半天缓不过来。
可怜弄风不知道,走过去垫脚拍了拍舒羿肩膀,“别难过,舒羿,是你爷爷的错,又不是你的。”
舒羿好容易才缓过来的脸登时又没了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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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舒羿虽然不上专业课,德专、法专一起上的公共课却一节不落, 每次都一声不响坐在教室最后,默默欣赏着宫森不合时宜的装扮。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不知道讲台上老师在说什么,舒羿满脑子在想天冷了,宫森这白痴怎么还不穿毛衣,是没有吗?为什么不去买?
宫森可没有他那么轻松, 其他功课都应付的绰绰有余,唯独这门《欧洲现当代文学》让宫森总是晕头转向,刚刚才明白了象征主义的波德莱尔,今天已经到了意象派的庞德。讲课的干瘦老师叫于天,是一位刚从巴黎高师回来的海归派,正心心念念要改革西语系沉闷的教学方式。果然不出所料,今天,这位言必称巴黎的助教又出夭蛾子,留下作业居然是让大家每人按照意象派的原则做诗一首,以助理解。
好容易挨到下课,宫森用自行车载着方方去食堂。方方翘着腿坐在后座上,有些闷闷不乐。 和宫森交往都快三个星期了,除了下晚自习的时候拉过小手,其他情人间的亲密接触到现在都没有过,算什么吗?真是个大木头。宫森平常脾气温和,有时候却又古板又执拗,让他去买些时髦衣服,换个隐形眼镜,他怎么说都不肯。尤其令人不快的是,方方昨天劝他写入党申请书, 他竟然低着头说不懂政治,也不感兴趣, 让方方倒噎了好久,入党跟政治有什么关系,那可是前途攸关的事情。
正想着, 艺苑食堂到了,两个人分头去买东西。方方占了座位,不一会儿,宫森回来了,手上却比平时多了一个饭盆。
“帮谁打饭?”
“弄风, 他今天下午心情不好,连课都不上,叮嘱我给他买份宫保鸡丁,待会儿带回去。”宫森坐下来吃饭。
“他怎么了?”
“他爸妈离婚了,” 宫森解释,反正已经不是秘密,弄风昨天去派出所,连姓儿都跟着他妈妈改成郝了。“他昨天在宿舍里大骂他爸老混蛋。”
“这么老的陈世美?”方方笑,现在这种事儿真多,“他爸干什么的?”
宫森想了想,“好象是什么自治区主席,我不太懂这些。”
“什么? 内蒙古的自治区主席?你开玩笑?”方方声音陡然高了。见宫森惊讶地看着她,方方才收了一下声音,“真的看不出来哎,弄风那样子,居然是个高干子弟。我还以为他们家是什么国营农场的呢。”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方方晚上要去她姨妈家,说着便提前走了。
晚上,方方不在,宫森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抱着意象派的大师们足足琢磨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写出个象样的东西, 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宫森还梦见了一个地铁车站,里面飘来飘去的,尽是些个湿漉漉的花瓣(《在地铁车站》: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庞德诗,飞百译), 火车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一下把宫森吓醒,拍拍胸口,才明白过来是下课铃响了。
坐起身子,宫森突然发现自己乱七八糟的草稿上赫然多了一张稿纸,上面是一首诗,
“我的生活在楼道拐角转了一个弯,不见了。”
看了第一句,宫森心里一动,悄悄扭过头,看看坐在最后一排的舒羿。舒羿正在低头批奏折,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宫森转回身子,自个儿对着这张纸坐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它团了, 扔在抽屉里。
磨蹭了两天,直到交作业的前一个小时,宫森才写完自己的第一首现代派诗歌。等到卷子发下来,只得了80分,宫森撅撅嘴不高兴。郝弄风却很高兴,下课回去时,走在宫森后面一路上快活地唱个不停。原来他以一首“今天的太阳啊,真他妈的意大利” 得了95分,于天还在课上大肆表扬了弄风的作品,说不仅有意象派的特点,那个“真他妈的”还抓住了后现代主义的精华。
除了有点小麻烦,生活毕竟还是快乐的。 秋天的北京格外美,蓝色的天高高的, 叶子也变的红红黄黄起来。摄影协会决定组织大家去野三坡玩,原则是人越多越好,只要交上路费门票就行,宫森自然先叫了方方。
这天夜里大家睡得晚,熄灯以后宫森才去洗漱,在水房里见着弄风,便鼓动他周末一起去野三坡。 弄风是个爱玩的,经不住宫森两句话, 就高高兴兴也说要去。宫森笑盈盈转身要走,却迎面撞上舒羿。舒羿堵在门口,宫森侧过身子, 让他过去。舒羿却看着宫森不动,宫森见状,端着洗脸盆子从旁边挤出了水房。
舒羿转身追到走廊里, 跟在宫森后面讨好地问:“宫森,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你问我? 不行。”宫森头也不回, 只顾往前走。
舒羿一把抓住宫森胳膊, 把宫森身子转了过来。宫森愣住, 吃惊地看着舒羿。 舒羿心里一窒,叹了一口气,把手松开。
平静一下,舒羿低声下气地说:“宫森,我不会捣乱的,我会老老实实跟着大家,我已经很老实了,不是吗?”
宫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你自己要去,不关我的事, 可是如果你问我, 我不想看见你。”
“宫森, 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说行。” 见宫森转身又要走,舒羿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宫森本来性情就温柔,这时也觉得自己残忍,正自烦恼,心里突然间却冒上来一个坏坏的念头。想着想着,宫森吃吃笑起来。
舒羿一阵狂喜,急急追问:“可以吗? 你说可以我就去。”
“只要你……,”宫森低低说出自己的条件,舒羿却连脸色都变了。
“不行就算了。”宫森推门要进宿舍,却被舒羿抢先了一步。正坐在床边洗脚的柳京生吃惊地看着气势如虹的舒羿,不明所以。 舒羿几步走到窗子旁边,打开窗子探出头去。
“是三遍噢!!” 宫森站在舒羿后面。
正对着28楼的是29和30楼,住了满满的女生。已经12点了, 各个宿舍都熄了灯,到处一片黑魆魆的,虽然还有很多人没睡,校园里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舒羿深吸一口气,突然暴啸,声音足有120分贝,把京生吓得从床上直跳下来,把洗脚盆子都踢翻了。
“我叫舒羿--!!98西语系--! 我是全世界最大的混蛋--,白痴--!!”舒羿扯开嗓子大喊。
舒羿扭头看宫森, 宫森点点头。对面楼上已经有人开窗子,手电筒也照过来。
“我是98西语系的舒羿--!!我是全世界最大的混蛋--,白痴--!!”
对面女生楼上的手电筒更多了, 楼下则有男生骂起来“混蛋!!找死啊?!”
使的劲儿太大,舒羿嗓子都有点哑了。正要探身再叫, 嘴却被一个温暖修长的手捂住了。
“够了,快别叫了!”宫森的声音里难得没有了那种冷冰冰的口气。
对面楼上却有女生叫起来:“哎,那个舒羿,接着来啊!!”
舒羿被宫森推到走廊里,宫森正要关门,舒羿却转身伸手挡住了。
“宫森,我可以去了?”
“你去吧,我怎么管得了你?” 宫森脸上还留着一丝笑意。
舒羿突然特想看看宫森那双久违了的黑眼睛,现在一定很灵动吧。
“宫森,”舒羿看左右没人, 低低说:“摘了眼镜儿让我看看!”
宫森闻言,笑渐渐没了,淡淡回答:“周末方方也去,你最好也找个伴,省得孤单。”
说罢,宫森当着舒羿,慢慢把门关上了。
这个,弄弄不喜欢宫森宿舍那个小胖的姓,说倒过来念不好听, 我只好安排那小胖的爸妈离婚。弄弄说让他妈姓王,我说姓王太俗,姓郝也是一样。
32
想着周末的旅行,两天来舒羿的心情格外好。
时近中午,觉得肚子有点饿,舒羿收拾一下把寿礼单子塞进书包,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妈的,又看不清了,舒羿使劲儿拍了拍, 那块破烂电子表才又显出字来,正好,快到饭点儿了。
端了饭盆儿正要出门,却听到对面宿舍一声惨叫,来不及多想,舒羿一脚踹开了412 的房门。 却见宫森宿舍里的四个人齐刷刷地围成圈儿站着,八只眼正盯着桌子中央的一个黑乎乎的绳状物。
“你没事儿吧,宫森?!” 舒羿冲过去,情急之下抓住了宫森胳膊。
宫森脸色有点发白,慢慢抬起手, 指着桌子中间那个冬冬喃喃道:“是凉菜里的,我怎么嚼,怎么嚼也嚼不烂,吐出来……。”
宫森说不下去了,有点想呕的意思。舒羿凑到桌子上去看,光溜溜的一截灰绳儿,很柔韧很完整, 赫然一个大老鼠尾巴。
“砰”,弄风一拳打在桌子上,豪气干云,“是学五食堂的,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走,宫森,找他们算账去!”
宫森被弄风鼓励起来,也一拍桌子,气势虽然差强人意,但也让舒羿吃了一惊,“对,让他们道歉!”
不再废话,郝弄风和宫森一个高高捏着那根东西,一个端着剩下的半碗菜,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一到学五,大家看他们两个气势汹汹,自然就让开了一条路。
走到凉菜窗口前面,里面是个很酷的胖师傅,不动声色侧身斜眼看着哥儿俩。弄风高举着尾巴,开始大声讲述原由,说到那东西象牛蹄筋儿一样有嚼头儿的时候,宫森脸腾得红了。
胖胖师傅冷静地看着面前那尾巴,等弄风讲完,在大铁盆上轻轻磕了一下勺子,自如地笑笑:“同学,这种事情按照规定,食堂理当赔偿同样一份凉菜,我无需道歉。”
“什么?一份凉菜?还是同一个盆子里的?!”饶是宫森脾气好,也闻言大怒。
“是的,此外,如果您接受凉菜,就应当交还食堂那根尾巴。”胖师傅气度娴雅,贵族一样。
宫森自然不肯还尾巴,弄风又吵了几句,那师傅便有些不耐烦,象布拉德*皮特一样耸了耸肩,竖起香肠一样的食指轻轻摇晃,“胖子,永远不要试图对抗国家机器。”
“你!”
“最后,你们在吃东西之前,应该稍作检查。”见郝弄风生气,胖师傅又用简爱的话来解释自己的忠告,“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能要求别人来承担自己的命运,更不能要求食堂服务员。”
弄风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不知不觉中被宫森拉出了人群。等舒羿赶到学五门口的时候, 宫森和弄风正脸色铁青地往外走。看见舒羿, 弄风骂骂咧咧地痛陈战斗失利的过程。
舒羿一边听,一边从背后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大纸来,又从裤兜儿里掏出两个图钉,利索地把纸贴在学五大门口的墙上,伸手对弄风道:“把那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当然是宫森的尾巴,笨。”
郝弄风不解把尾巴递过去,舒羿咧咧嘴, 用图钉把尾巴钉在纸上,拍拍手后退了一步,一边打量自己的作品一边恶狠狠地说:“走着瞧,敢让我的宫森吃老鼠。”
一扭头看宫森正在瞪着自己,舒羿连忙改口:“……敢让宫森同学吃老鼠。”
宫森翻了翻白眼,泄气地不理他。
这时却见人群越围越多,看了大纸上情真意切的召唤,本来就唯恐天下不乱的,爱干净的,想到同学义气的,有社会责任感的,以及有从众心理的同学们便纷纷改道,涌向了学五的竞争对手--附近的艺苑食堂。
刑天下了课,正好也看到这一幕,自己主子的号召,当然更是义不容辞。端着饭盆刚扭身,却被舒羿拉住了。
“你戴表了吗?”舒羿问。
“11点半了。”刑天回答。
“不是,”舒羿居然有点脸红,粗声粗气地说:“咱俩换换表。”
刑天气结,暗自嘀咕,谁让你下凡时规定一个学期只用几千块钱的,自找麻烦,还让我跟着倒霉。脸色不愉,刑天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表解下来递上去,这可是临来时四殿下偷偷塞给应急用的。
“混蛋,你居然戴劳力士!”舒羿一看龙颜大怒。
“这个……是假的!”刑天急中生智。
舒羿仔细看看,虽然号称火眼金睛,但是因为受天津假货市场的盛名影响,舒羿居然轻易就信了刑天的话,后来见过舒羿劳力士的人无不夸赞这假货做得精致。
换了表,刑天过去推车子,看着舒羿盯着自己的自行车若有所思,心里不由一阵惊慌,还好宫森过来了,才打断了舒羿的念头。刑天骑上吱吱呀呀的车子,蹬出去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宫森喊。
“宫森,我已经想明白了,不受作用力的限制, 是因为我在第四维度!”
到了12点,学五终于吃不住劲了,三千人的饭到这时候不过卖出了五分之一,眼看东西全都剩在锅里,终于有一个戴眼镜的负责人匆匆跑出来解释协商。
原来那大师傅是个教工子弟,本来是文革以后电影学院的学生,因为脑筋不太正常才退学当了食堂大师傅。负责人一脸诚恳地请大家原谅他说话鲁莽,又端出一大盆小炒算作赔偿,反正今天中午也卖不出去了。看着满锅的红烧排骨,风弄登时放弃了立场,鼓动宫森接受道歉,却被舒羿一把扒拉到后面。
“要他出来道歉,我们就走人。”舒羿不软不硬地说。
这时却见那大师傅缓步出来,走到人群里摘下白帽子按在胸前, 看着宫森轻轻弯了弯腰,侧头道:“先生,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我们或许曾经有过误会,但不经历练,何来彩虹…………”
他还在说,宫森已经拉着弄风端盆逃跑了。又过了一分钟,连态度强硬的舒羿也终于忍不住不寒而栗,落荒而走。
接下来两天,28楼412和413的八个男生连着吃了六顿红烧排骨,搞得别的宿舍的男生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经常跑去买学五的凉菜,个个希望自己能有宫森的运气。
33
好容易盼到了星期五,去玩的人个个起了个绝早。
初冬的五点,四处漆黑一片。宿舍楼的大门要六点才开,不想跟看门的老头罗嗦,大家熟门熟路地摸进一楼的水房,那里有一扇上面的小窗是没有铁棂的,象是特意要留给大家方便。
舒羿身量高,第一个爬了出去,跳到地上转身来接两个小个子。还没准备好,弄风就象个肉弹一样弹了下来,纵使舒羿力大,也被冲了一个趔趄,触手皆是软乎乎的胖肉, 舒羿连忙撒开手。宫森也从窗户里露出头来,舒羿准备要接,宫森摇摇头,舒羿往后撤了两步,宫森已经跳了下来, 在地上磕了一下才站起了身。
三个人背着包跑到小南门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乌丫丫一片,摄影社社长正在数人头,大约是十八九个。 大家蜂拥而出,兴高采烈地跑向了车站。
动物园倒了102快车,因为是起点,除了宫森和其他两个人,同学们大都占到了座位。宫森把包包给方方抱着,两个人不时把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舒羿坐得不远,旁边是个光华管理学院的女孩儿。舒羿不认识,便自顾自地装样子打盹儿。
车到西单, 上来了一个白头发中山装的老先生,左顾右盼了一下便站在了舒羿旁边。
过了两分钟,舒羿开始有些不自在,可是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自在。 几个月之前,在朔阳宫里的时候,南极仙翁那白胡子拖地的老头在自己案前站上两个时辰禀报陈情,自己从来没有不自在过,怎么今天……。
又过了两分钟, 舒羿腾地站起身来, 倒吓了那老先生一跳。
“坐。”舒羿说。
老人一边喜颠颠儿地坐下来,一边没口子地夸赞舒羿:“看这同学, 教育得好啊, 真好。”
后面突然“咕咚”一声,舒羿扭头一看, 却是宫森只顾着看舒羿让座,一时惊讶地忘了抓住扶手,车动时在柱子上撞了脑袋。舒羿更加不自在起来,又不敢翻宫森白眼,只好咽口唾沫背起背包挤到前面去了。
好容易赶到永定门火车站,正好七点半,大家爬上了一列超慢的慢车,查查时刻表,到第一站十渡大约要三个小时。车厢里人很少,不一会儿,别的乘客便因为被吵得头疼,纷纷挪换座位,车厢头上只剩下自己人了,牌局很快也有了三个。西语系的人自然凑在了一起, 方方和宫森对家,舒羿只好抑制心中不爽坐下和弄风打对家。
火车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开向京郊。不过半个小时,弄风那拨儿就吵起来了。
“你不能吊主,应该出红桃,方方有红桃,毙不了……,”弄风打牌水平不高,较真的水平却很高。
“你怎么知道方方有红桃?刚才你出红桃爱司的时候她就跟出了老K……”舒羿也不肯认输,两个人你来我往,脸红脖子粗,声音越来越大。
“我知道为什么!”社长突然从弄风椅子背后探出头来,嘿嘿笑道,“方方的牌趔出去好远,我在这儿都看得见,更不要说弄风。”
“讨厌!”方方娇声嗔叫起来,看了宫森一眼,宫森正低头洗牌,“社长净胡说!郝弄风,你有没有偷看我牌?!”
弄风嘿嘿嘿笑起来,即便是大白天,眼睛也挤得看不清了,惹得方方噘起小嘴,伸手在他脑袋上“啪”得敲了一下。
吵吵嚷嚷,大家一路来到了十渡,下了火车便四处撒欢玩儿疯了。宫森两个星期前从社长那里花三百块钱买了一个二手的照相机,此刻才有机会大显身手,随时随地地到处给弄风和方方拍照。舒羿则一个下午都在心不在焉地和几个女生在溪里摸鱼,小鱼不过手指长短粗细,十来条挤在罐头瓶子里,惊惶失措地转着圈儿。到了快傍晚的时候,事情就有点离谱了,先是大家都凑到了溪里,到后来就是比赛吃生鱼。因为有弄风和舒羿两员大将,结果西语系以生吞十五条的总数赢了光华管理学院。弄风还特意口里噙了一条,外面露出半截活蹦乱跳地鱼尾巴让宫森照相留念。宫森一边照一边笑着说早知道你这么生猛,那条老鼠尾巴就让给你吃了。
到了晚上,大家只找到了两户有空房的农家,社长瘦手一挥,前面10个住张树梢家,后面9个住王太本家,大家又自动调整了一会儿,最后才纷纷扰扰地分别涌进了两个小院儿。
“大炕!是大炕!想死我了大炕!” 弄风第一个跳上了暖和和的大炕,兴奋不已。 宫森却是第一次见,混在同学中间里里外外地跑进跑出,跳上跳下。里间自然让给四个女生,五个男生睡外面,所以要横着躺,其他人都还好,#稍稍有点为难,早知道下凡时再缩三四公分,变成1米80可能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虽然已经玩了一天,不到20岁的少年人还有的是精力。洗漱完,灯也关了,外面冬虫挤挤,男生女生隔着门帘子开始讲鬼故事,先是请笔仙,然后是375路奇遇。 这边宫森拿了一个手电筒和弄风蹑手蹑脚下了床。
“啊……!”伴随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道亮光闪处,四个女生魂飞魄散地看见一个胖胖的张牙舞爪的恶鬼影子出现在白色的门帘之上,七分害怕三分捧场,大家齐声尖叫,声震屋宇。
电灯刷地亮了,弄风还在门帘前手舞足蹈,宫森则站在屋子那端,握着手电筒抱着肚子已经笑地直不起腰来了。满屋惊叫和嬉笑声中,似乎只有#不在其中,他靠墙坐在炕上,看着滚倒在炕上的宫森,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悲喜交集。十三年了我竟然不知道,宫森,原来是可以这么大声笑的,笑得这么放肆,这么好听,我真的是好傻,错过了这么多。
正想着,突然“砰砰”传来了大力地敲门声。
屋里一下静下来。
“别叫啦!把厄家的猪都吓惊啦!!” 说话的是房东王太本。
大家嘿嘿闷笑着不吭气儿。
王太本听没了声音,才愤愤地去了,嘴里还大声嘀咕着:“恁五十块钱住九个人,还吓厄的猪,要是厄的猪……。”
34
第二天一早,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火车,大家总算来到了京郊名胜--野三坡。
舒羿跟在大家后面,逛了不过十分钟,就开始皱鼻子,什么名胜,“野三破”还差不多,几块烂石头也敢收门票,要是镜湖也能收钱, 我岂不是可以一夜巨富,正想着,突然觉得不对头, 忙甩甩脑袋,怎么才几个月自己就堕落成这样子了。
不过好像宫森并不这么想,到处拿着自己的破相机比划来比划去。方方渐渐无聊起来,缠着弄风给她讲草原趣闻。弄风轻易不见有女生对自己的生活如此感兴趣,开心不已,讲着讲着,不觉把各种草原传说往自己身上靠,不喜欢吹嘘自己的高干老爹,弄风更爱当的是草原王子。慢慢的, 方方看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了。
上午项目是滑沙,到了半下午,大家才开始经过景点最险要的段落,一线天。
社长和向导在最前面带队,十几个人慢慢越爬越高,边走边玩,拖拖拉拉阵线足有半里多地。宫森只顾着照相,不知不觉地落到了队伍最后面,小方却和弄风走得已经看不清人影了。
一线天,就象世界上所有的一线天一样,两侧是悬崖,中间是裂缝,从上面看下去,黑魆魆不知所以。舒羿坐在石头上,觉得在北大这些日子,宫森真是变得越来越傻气,那么个破烂悬崖上一颗小树,也能让他左趴右跪地照上半天。
舒羿不耐烦地看看自己的劳力士,已经5点了, 宫森再不走,下山就得天黑了。
嘴里嚼着半截草棒,舒羿突然惊觉宫森居然在悬崖上探出了半个身子。哎,没办法,艺术家里就数业余的最玩命儿。生怕惊吓了宫森,舒羿悄没声息地靠过去,想要把这不要命的半吊子摄影师拉回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几步之遥的时候,随着宫森一声惊呼,一块石头松动了, 宫森挥动着双手想抓住什么,身子却已经滑出去。
“宫森!”舒羿飞身扑过去,瞬间抓住了宫森挥舞的手腕,身子却也被带了出去。 迅猛的下坠之势让人措手不及, 情急之下,舒羿一手扒住了山石,但山石没有棱角,手指用不上力,两个人下坠之势只是顿了一顿,又突然落下,宫森不由惊声尖叫。
舒羿心里也自惊慌,眼见身边黑影闪过,不及思索,伸手抓去,触手粗糙,却是那棵小树。
舒羿只觉得自己骨节啪啪作响,下坠之势却猛地停住了。两个人堪堪吊在一棵干枯的树上,脚下就是几十丈深的悬崖,深不见底,只有山风呼啸而过。
舒羿紧紧抓住宫森手腕,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让刑天跟来了, 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虽然舒羿脖子上系着一颗召唤侍卫的唤珠,但因为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握着宫森腕子,腾不出手来,任什么也无法派上用场。
荡在空中,第一次,舒羿如此痛恨这具平凡人的躯体。
宫森惊魂略定, 抬头看去,舒羿有力的大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腕子,宫森眼睛涩涩地,心头一阵难过。
知道只能等人来了,舒羿放声大叫“救命!”
大家似乎真的已经走远了,悬崖上静静的,没有回音。
宫森抛开杂念,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舒羿,也跟着一起大叫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舒羿嗓子开始哑了,胳膊也越来越疼,树干上粗糙的树皮一点一点扎进手掌,舒羿却只能更紧的握住,只怕一个松动,两个人不明不白地把命葬送在这荒郊野岭。
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舒羿的手已经麻木了,心里也越来越凉,虽是初冬,山上也是寒风刺骨,只怕自己手臂失去知觉之后,会不由自主地松开。
宫森的嗓子也已经完全哑了,不再叫喊,只在心里默默求祈。 突然,一滴热乎乎的东西“啪”得滴在自己肩头上,是血!想来那只握住树干的手已经磨破了,再有五分钟,只怕自己就会把他拖下峡谷。
宫森颓然仰头,看向那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身影,
“……枢羿,”
舒羿低头看着宫森, 那大大的茶色眼镜依然遮盖着曾经熟悉的容颜。
宫森轻轻叫道:“……你,放开我吧。”
心里的疼一点点化开去。这个不用大脑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这样你也会掉下去的。
“……傻瓜,我哪里还有……第二颗紫血丹来救你。”枢羿哑声答道。
宫森张了张嘴, 终于没有再说出话来,叹了口气, 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舒羿的手。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终于,涯顶传来了遥远的说话声。
“来人啊!!救命!”舒羿和宫森齐声大叫。
终于,一颗圆圆脑袋从悬崖上探出来,是弄风!舒羿叹了口气,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一颗脑袋。
当大家七手八脚把宫森和舒羿拉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是精疲力尽,软手软脚,靠在山石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女生连忙上去帮着舒羿揉捏着胳膊活血。方方刚才只顾和弄风说话,才忘了自己的男朋友,要不是弄风奇怪宫森迟迟跟不上来,跑回来看,只怕现在舒羿两个人还在崖下吊着呢。方方心里不安,也连忙伸手去帮宫森按摩手腕。
“啊呦!”宫森一时痛彻心扉,大叫了一声,吓得方方连忙松了手。
“怎么回事?”舒羿闻声而至, 轻柔地把手指搭上宫森肩肘。
“脱臼了。”舒羿简短地说,想要帮宫森把胳膊托上,才发现自己手臂无一处不酸软疼痛,半点儿使不上力气,只好喘口气说,“我歇会儿,回头帮你接。”
回到了十渡老乡家里,舒羿自觉好了一些,便过去坐到宫森旁边。宫森本来想躲, 想起舒羿是为了自己的胳膊来的,也就老老实实没有动。
“会有点疼,”舒羿低声说。
宫森没说话,低头看着他轻轻抓着自己手臂活动。舒羿找到错骨地方,看宫森正出神,手下突然一用力。
“啊!”宫森疼得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发现手臂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握着手腕,他抬头向舒羿道谢。
“不客气。”
舒羿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只希望自己变成个小虫子,可以钻进宫森的心里。
因为傍晚时分的意外,大家都有点后怕,再加上也实在累了,所以到了晚间,不再喧哗吵闹,纷纷胡乱洗了洗就爬上了床。宫森象昨天一样睡在最里面,弄风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宫森旁边。 舒羿纵有万般不爽,也只好先忍着,盘腿坐在炕上,闭着眼睛满心琢磨坏点子。
突然想起刑天前天放在自己包里的几瓶斯内普饮料, 顿时有了计较,舒羿爬过去把剩的饮料从书包里统统翻出来,拿过来放到郝弄风旁边。
“郝弄风,今天太谢谢你了,这是别人从德国给我带来的,说是特棒, 我一直没舍得喝,你喝了吧。”
说罢扑扑扑打开了三个瓶子。
“哎哎,你别都打开啊!让我留着明天喝啊。”
可惜话还是说晚了。弄风心疼得看着炕上的瓶子,他天生爱吃甜食,这么好的冬冬打开盖子放到明天就暴殄天物了。
舒羿钻进弄风旁边的被窝,背过身子开始假寐,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听身后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喝水声,久久没停。
年轻就爱睡觉, 灯息了,不过一会儿,屋里鼾声渐起,此起彼伏,其中尤以风弄为甚。
舒羿却没有睡,生怕错过弄风的行踪,黑暗里,舒羿抖擞精神,静静地睁着眼睛。
所以,他听到了宫森的动静。
那是极低极低的抽泣声,几乎淹没在不间断的鼾声中,舒羿悄悄扭过头去,黑夜里,宫森的被子似乎不自然的抖动着。
心一下揪疼起来,舒羿没有动,默默地听着。
你为什么哭?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弄风突然止了鼾声, 哼叽了两下急急坐起身来,希希索索的开始披毛衣,穿鞋子。
门“吱呀”开了,随后窗子不远处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机不可失, 舒羿悄悄掀开了被子,一闪身钻进了弄风的被窝,并立刻打起了呼噜。果不其然,弄风迷迷糊糊地回来了,上炕摸到那唯一的空被窝,不假思索地就钻了进去。
宫森一直没有动,面对墙躺着,除了肩头的剧烈抖动,几乎难以觉察他的动静。
心里似乎有一个堤坝,里面盛了满满的泪水,冰封住了,看不出波澜。可惜有那白蚁,一天天钻下来,终于钻到了水下。
宫森心里疼得难受,又不象那病发时的尖锐, 只是有一种近乎崩溃的哀伤,让他喘不过气来。宫森忍不住声音,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任凭泪水肆意地流,知道舒羿悄没声息在身后躺着,不知为什么,一丝安稳静悄悄地追随着泪水,渐渐进驻到了宫森心里。
半夜十分,哭得头昏脑胀的宫森终于累极睡去,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舒羿睁着眼睛愣神。那朝思夜想的人终于躺在了自己身边,温暖结实的身体触手可及,舒羿却终于一动没动,一直到天色发明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大家聚集在老乡堂屋里吃饭的时候,房东王太本手里却又拿了一个枕头找了过来。
“恁(你们)都干了啥啦?这枕头昨天谁睡的?咋湿了半个?!”
社长伸头看看,有点头疼。
郝弄风有点疑惑地抓抓脑袋,“这个,好像是我和宫森昨天挤着枕的。”
“你往上倒水啦?”
“没有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一个瘦瘦国政男生凑过来,“那你昨天夜里起夜了?”
“好像起了。”弄风疑惑地回答,不明白起夜跟枕头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不是迷迷糊糊就地解决的?”
王太本闻言大怒:“他奶奶的, 没错, 那枕头上的东西是咸的!!”
满屋子人突然哄堂大笑。
弄风脸都红了,大声辩白:“我靠,谁起夜起到枕头上谁不是人!”
大家益发笑成一团,中间夹杂着王太本不依不饶的叫声。
“恁(你们)这帮大肖(学)生也忒欺负人啦, 恁说这咋办吧……!恁得给厄个舍(说)法!”
宫森手里端着碗,脸红一阵白一阵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得脖子上青筋都出来了,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哭湿的吧。
“好啦好啦,是我弄的!”是舒羿的声音。
屋里静下来。
“你咋弄的?!”
“我早上有用盐水刷牙的习惯,不小心撒了,也没仔细看……”
“噢,”王太本慢慢平静下来,不忘讨价还价,“那恁说咋办?这一个枕头都是新棉花,拿到那个燕莎商场能卖好几百块钱,恁说咋办?”
王太本看看舒羿的衣服,看上去也不是个太有钱的主儿, 撇着嘴让步:“那就30,30块钱厄把枕头给你。”
舒羿伸手到口袋里摸钱,掏了半天却只有两个100的票子。
舒羿一想,伸手去解腕子上的手表,“这个成吗?劳力士。”
王太本想了想,“厄还是要现钱吧, 那样的表,厄刚买了一个新的才20。”
舒羿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10来万块钱的东西,只好沮丧地又戴回去,给了票子让王太本去找零钱。
周围人群渐渐散了,宫森悄悄走了过来,低着头说:“谢谢你。”
“不客气。”舒羿笑笑。
从中午开始,外面就飘起了细雨, 到了半下午, 雨里面掺上了湿湿的初冬的雪。回北京的火车上,大家比来时安静了许多, 或许是累了, 大部分都在睡觉,只有几个瘾大的牌棍还在打牌。
方方本来说要陪着宫森,毕竟昨天一场惊魂,宫森看起来精神不佳。 宫森却说没关系,推着方方去和弄风他们打牌了,自己坐在靠窗子的座上,默默看着满天雪花消失在没有庄稼的原野。
过了不久,舒羿过来了,轻轻咳了一声, 在宫森旁边坐下。
火车里的灯亮着,虽然才是下午,却因为阴天,有了黄昏的意思, 车厢慢慢悠悠地有节奏地晃着,连打牌的人也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宫森和舒羿的身影映在火车的玻璃上,和外面的雪天叠在了一起。舒羿静静地看着玻璃上的宫森,心里沉沉想着,不知道宫森是不是也在看着自己。
时间安静地流过去。
突然,宫森抬手,轻轻摘下了大大的茶色眼镜, 扭过脸来。
舒羿心里一惊, 怔怔地看着宫森。
依旧是秀挺的鼻梁,雪色的肌肤, 光洁的额头, 虽然眼皮粉粉地还有些红肿,黑幽幽的眼睛却再次让舒羿回忆起了秋天的镜湖。
“宫森!” 看着让自己己个月来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容颜,不知不觉,舒羿的声音泻露了自己的心情。
宫森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舒羿,似乎在打理自己的心境。
“宫森。”舒羿有点不安。
……
“……枢羿,” 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叫过这个名字,宫森出口感到陌生,不觉欲言又止。
“宫森,……你想说……什么?”
“……你,”宫森掉过目光, 看着小桌子上的茶杯,终于低下头去,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从今天起, 我们……两迄了。”
野三坡之行余音袅袅,似乎影响了不止一个人。首先是方方, 自从那个周末之后,方方对宫森越来越冷淡,终于在元旦前后提出了分手。宫森虽然有点难过,但郁闷了两天也就算了。
另外,显然是受了悬崖事故的影响,宫森对舒羿态度略有改变,不再冷面相对、当面摔门了。几个宿舍的男生纷纷为舒羿感到高兴,都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再大的家族仇恨也该解了。舒羿现在则是堂而皇之的出入412了, 每每赖在宫森宿舍里吃饭聊天,搞得柳京生和弄风不胜其扰, 要不是看在舒羿法语也很好,可以作免费家教的份上,弄风他们早就把他踢出去了。
上了几个月的学,宫森深深理解到,金庸比波德莱尔更代表大学精神,不知道瑛姑比不知道麦克佩斯更令人羞耻,所以宫森决定恶补武侠文化。
这天周末刚刚吃过饭,宫森就背靠着《天涯明月刀》,怀抱着《神雕侠侣》开始潜心研读。舒羿坐在桌子另一头, 面前也摆了一本书,不过因为每隔半分钟就抬头看一眼宫森,所以半天还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
宫森突然嘿嘿笑了,托托大眼镜儿扭头去看躺在床上不知正想什么的弄风。
“弄风,你不说自己是金学专家吗?考你个题啊!”
“说吧。”风弄精神顿时来了,翻身坐起。
“第三十九回大战襄阳里有一个错处, 是哪里?”
“嗯……那是杨过小龙女相会一集。”弄风目光炯炯,闪着智慧的光,“……问题应该出在……杨过的独臂上!那是金庸的一个弱点, 几次错误都在那里。”
宫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半晌才点头道:“就是这个!在郭襄跟着跳下悬崖后,杨过有感于郭襄心意,便有一句是‘想到此处,不由得双手微微颤动。’”
念罢,宫森仰慕地抬头看着弄风道:“怎么样才能达到你这种修行啊!我才看了三套, 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天天打来打去,昨天背单词的时候, 净想着怎么把黯然销魂掌翻译成法语了。”
弄风更加得意起来,“等你看了20遍之后,自然理解了我的境界了。”
京生在一边却不悦地制止:“得了您哪,宫森现在就已经走火入魔了,昨天夜里又说梦话, 打打杀杀,害我夜里三点直冒冷汗。”
“宫森说什么了?”弄风问,“我怎么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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