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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

_7 佚名(现代)
  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很失职,这些日子以来,光顾着工作,顾着看望老朋友,顾着忙自己军中的那些事情,竟没有好好的关心过女儿回来之后的想法,没有与她好好的谈一谈,没有听一听她的心里话。他竟也没有发觉,女儿就这样在他身边长大了啊!
  十六的姑娘,已经经历过许多她这个年纪本不应该经历的磨难。就在那样残酷的磨砺下,心智早已成熟,已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与爱恨。看她表露出的那浓浓的不舍与担忧之情,应该是恋上于业成了吧。
  在他被打倒的日子里,于业成与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份情感如今升华成儿女之情,他并觉得意外,反而还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过去,他从来没想过,女儿将来会与首长家的儿子走到一起。毕竟,在他这个老革命的心里,还残存着一点阶级观念。这门当户对的想法,他一直都没忘记过。首长家的儿子,与他的女儿,要在从前说起来,还真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他,从没想过要高攀。
  可现在,门当户对之说是再不会有了,因为这属于“四旧”的观念,早就被红卫兵们扫地出门,造反打倒了。因为革命的家庭是不应该在乎这些事情的。但是,新的阶级观念也同样应运而生。“红五类”如何能与“黑五类”在一起呢?那简直如同光明与黑暗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出现的一样。
  如果将来女儿真的和于业成在一起,那就是一对不被允许,不被祝福,甚至会相互受到牵连的苦命鸳鸯!
  他爱女儿,心疼女儿,生怕女儿将来会因此而受苦,那样,他会对不起妻子的在天之灵。他喜欢于业成,欣赏于业成,不舍得如此优秀的人才被生活折磨的失去了希望,失去了爱的权力,最后变成废人一个。那时,他又会觉得愧对首长,愧对方大姐。
  两个孩子,无论哪一方受苦,他都心有不忍,心存愧疚。可是,他知道,同样善良而温柔的妻子如果知道女儿的选择,一定会坚定的站在女儿那边,支持她,鼓励她。因为妻子一直就是这样,勇敢而坚定的站在他身旁,在他人生艰难的时刻给了他希望与力量。
  如果女儿和于业成在一起,能给他希望,能让他燃起对生活的渴望,能让他重新振作,带着希望等到首长平反回归。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愿意给这两个孩子一点爱的自由,爱的空间。
  因为,他也爱过,年轻过,他懂得在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那是爱,是爱人给予的关怀。当有个人能陪在身边,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陪
39、第三十五章 ...
  在一边,这种无言的支持就是爱的最大的表现,就是爱最深刻也是最淳朴的剖白。
  也许,现在,对于业成来说,小韵的陪伴,小韵的出现,就将是对他最大的鼓励与支持。只要他们这对小人儿能得到幸福,能在这乱世之中,感觉到一些甜蜜与快乐,能找到能厮守终身的伴侣,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乐见其成。
  管他什么成分、什么家庭,什么背景,也不管将来会有人说些什么风凉话,只要孩子们活着感到痛快,那他就是再难,也不会去拆散孩子们。毕竟,孩子们的幸福,就是做家长的心里,最高兴的事情了。
  就在望着女儿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邵光武站在夜色中想了许多,想得很远,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两个孩子们的生活。看着女儿,他终于忍不住长吐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儿子道:
  “走,咱们先回家,就让你姐姐留在这儿陪你业成哥一会儿,你姐她会说话,没准能好好开导开导你业成哥。晚点咱们再来接他。走吧。”
  邵家良看看父亲,又看看姐姐,似乎一下子便明白了父亲的意图,也懂得了姐姐的心思,他点点头,然后对着邵家韵叫道:
  “姐姐,我和爸爸先回家去,晚点再来接你回去。”
  说罢,他也不管姐姐到底听没听见他的话,便与父亲一起坐上等在不远处的军车扬长而去。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的邵家韵,眼底隐隐有泪,她轻轻地漾起了唇角,动容的笑意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回身看着父亲与弟弟离开的方向,轻声的说了声“谢谢”,然后便缓步走向于业成的宿舍,推开了那扇没有落锁的房门。
  他,还在那里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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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六章 ...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却因为有窗外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屋子而并不显得太过黑暗。那银色的光线满满的铺满了床前的水泥地面,让邵家韵立刻想到了李白的那首千古绝唱。
  于业成静静地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坐在床边,半垂着头,他的面孔半隐在夜色中,无法辩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月光映照下他的侧面剪影。他的样子显得落寞而孤凉,看得邵家韵心中不由得涌出许多的怜惜。她把脚步放得轻轻地,生怕自己惊扰到他,走到他的身边,她也不说话,而是悄然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就这么默默地陪着他。
  只过了一会儿,邵家韵的手就被于业成握住了,那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紧紧的,冰凉冰凉。她抬头看他,他依然半垂着头,静静地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动,象尊雕塑,让人看不清表情,看不到情绪变化,只有那只握着她的手,让她觉得他就在自己身边,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靠了过去,半倚在他的胳膊上,两只手都一起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想将她自己那微薄的力量传递给他,给他支持,给他鼓励。他依然没有动,两个人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倾听着对方悠缓的呼吸声,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谁都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
  “我,很担心爸爸。”
  粗哑而低缓的声音自邵家韵耳边传来,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他回到北京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从他来到军区基地之后,无论谁和他说什么,他都不说话,只是沉默,还有那轻微的根本很难看清楚动作的点头摇头。现在,他居然愿意开口说话了,这实在是让一直担心他的邵家韵惊喜不已。
  她将脸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只是轻缓地抚着他的胳膊,象是在抚慰一个受了伤的孩子。看似简单而无心的动作,却如同一双温柔的手,奇异地舒缓了于业成心头的悲怆,仿佛在他那层层堆叠加高的心墙之上,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在那道他自己亲手一点点建筑起来的、高高的心墙被痛苦的洪峰冲破决堤之前,得以安全的回归平静。
  “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很好,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没看见过他们为什么事情吵过架,红过脸。虽然外人看起来,爸爸好静,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妈妈性子开朗又活泼,两个人的性格差得太远,可偏偏他们就是相处的很好。
  在我们家,无论谁在外面受了气,有什么委屈,只要回到家,看见妈妈,听见妈妈的声音,大家的心里都会觉得好过许多。尤其是爸爸,他虽然从来没对妈妈说过什么甜蜜的情话,可他心里其实一刻都离不开妈妈。
  妈妈比爸爸小好多岁,可有时她的胸襟比爸爸大好多,爸爸想不开的事情,都是靠妈妈开解的。妈妈很爱漂亮,又爱说笑话,有时看爸爸心情不好,就会故意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然后说笑话给爸爸听,逗爸爸开心。爸爸一看见平时那么爱漂亮的妈妈变成那么奇怪的样子,就会笑起来,心情也就一点点的好了。
  哥哥的性格很象妈妈,也是爱说又爱笑,只要是妈妈和哥哥在家,我们家里就总是笑声不断。我的性格象爸爸,不爱说话。我记得小的时候,妈妈以前总爱和哥哥一起逗我,说我是她捡来的,说我要是再不说话,就把我送去给别人家当儿子,把我急得哇哇大哭,妈妈这才大笑着和哥哥一起来哄我。爸爸就在旁边,微笑着看着我们闹成一团,家里几乎被吵翻了天,可他却从来不说什么。我知道,爸爸其实就喜欢看着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心的样子。
  那些日子,真的很快乐,真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可是,现在,爱笑又爱说话,乐观开朗的妈妈和哥哥都不在了,只剩下了我和爸爸。我们这个曾经那么快乐的家,不可能再有快乐了。没了妈妈和哥哥,我和爸爸要去哪里找那些笑声?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妈妈得病的时候,我一天都没有能守在她的身边照顾,端茶送药。她去世的时候,我也没能尽孝,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最后只能捧回她的骨灰盒……
  我,我现在很担心爸爸,真的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他那么爱妈妈,眼看着妈妈去世,他,怎么受得了!我这个做儿子的,现在应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安慰他……可是,可是,我却连为人子这最起码的事情都做不了!我还有什么用?
  他们生我养我,可我却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于业成的话语缓慢而沉重,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从嘴里述说了出来,带着回忆与伤痛,带着自责与愧疚,还有更多的是深深地怨与恨。仿佛是因为有了黑夜的掩护,在没人能看清他表情的这一刻,他终于能吐露心迹,可以不再象白天那样死死的逼迫自己强忍悲痛。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轻易看见他的痛苦,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在别人的面前,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软弱,他不愿意看见别人用同情或者用看戏一样的目光看他。因为从他见到母亲骨灰盒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他要坚强起来,他要不断的让自己强大起来,他不能再轻易的任人宰割,他要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所有他爱的人!
  邵家韵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她看不清他掩在黑夜中的面孔,可她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痛苦。他说的每一句话,就仿佛是踩在刀尖上行走,字字血泪,声声哽咽。
  在殡仪馆的时候,她看着脸色煞白,死咬着牙关没有落下一滴泪的他,心真的在为他而疼。短短两年时间里,他先后亲手捧回了至亲的骨灰盒,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受不了心灵上如此沉重的打击。她真的心疼他,真的很心疼。她真的希望自己微弱的力量能够安慰他,陪伴他走过人生中这个最难迈过的坎。
  “错的不是你,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你自己身上呢?到底谁造成了这一切,将来总会有个公论,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错不在我,可我却必须承受错误带来的后果!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悲剧的发生,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就好象我眼看着父母亲被人押着走向悬崖峭壁,我大叫,我大喊,我哀求,我咒骂,我拼命,可是那些人还是无动于衷的将父母亲押着走上了绝壁。
  我已经看着我的哥哥就这么被人推了下去,现在我又一次看着我的妈妈被人推了下去,也许我还会亲眼再看着我的爸爸得到同样的命运。我,只有我,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可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你能明白我心里的那种痛吗?你能明白吗?”
  忽然,于业成心中积聚的痛苦,如同洪水海涛一样,冲破了心墙上那道小小的宣泄情感的口子,轰然而来的情感巨浪立刻将那道小小的缺口击溃,将心墙彻底冲倒。他双手同时抱紧了母亲的骨灰盒,仿佛把母亲那曾经柔软、令他充满安全感的身体抱在了胸前一样。
  从心底里骤然爆发出的痛,令他无法克制的对着邵家韵大声的吼着,咆哮着,恨意逼红了他的眼睛,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发白,发紫,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嘴唇因为气愤而不停的哆嗦着,他可以很清楚的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膜处汩汩流动,听见牙关里牙齿在上下震颤。
  邵家韵看着黑暗中对着她爆发出冲天怒意的于业成,没有一丝的害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那双眼睛中发出的熠熠的光芒。那光芒里满满的都是仇恨与痛苦,满满的都是怨念与不甘。她知道,他这是在把这些年来,他心里的所有压抑着,藏着的,无法言说的痛苦终于全部倾泻了出来。
  父母亲被打倒、母亲与哥哥被迫害致死、父子远隔千里、这几年来他自己所受的苦、内心对政局的不满、对遭受磨难亲朋的担忧、甚至对国家理念的质疑与绝望……这些年来,他的内心里有太多太多复杂而痛苦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一点点的碾压着他的希望,凿穿他的坚强,甚至毁灭着他对社会主义信念的执着。
  他一直力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乌云永远是无法遮住天日的,所以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报着希望等待正义回到人间的那一天来临,一定要勇敢的面对这一切。可是,事实却在一次次的打击他,不给他任何可以看到的希望。这样的拉锯战,在他心里,天天都在上演。
  他素来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感情,所以,这场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的内心的战争,几乎就要逼疯了他。看见他今天的爆发,听见他的怒吼,尽管为他心疼不已,她却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为他终于肯将心里的痛说出来而感到欣慰。
  她真希望他不要再这样自苦,不要再这样一个人打那场没有对错的战争,她想要和他一起分担人生中沉重的几乎要压垮他的那些包袱。即使她的力量薄弱,也许扛不起多少分量,但是,她是真的不愿意他内心苦得连说出来都是一种奢望。
  想到这里,邵家韵倾身拥住了他的肩,抱着他不住颤抖着的身体,她吻着他的肩,吻着他的背,双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含着热泪,在黑暗中微笑着道:
  “你说错了,你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你要做的就是更好的活下去,为你的妈妈活,为你的哥哥活,为你的爸爸活,还有,为我活着!不但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更好,更好,要活给所有欺压过你的人看,你是他们永远也打不倒的!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陪你笑到最后,陪你笑着看他们每一个人哭!”
  邵家韵的话,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柔和,但在黑夜中,那语气分明就是一种承诺,一种天长地久的应许,那就是一个许给他的诺言。这样的话,听在万念俱灰的于业成耳朵里,犹如在他坠入阿鼻地狱之前,一条救命的绳索将他彻底的拉回了人间,让他即将成魔的那一刻,唤回了神志,修补好了他破碎的、准备与恶魔交换的心。
  他颤抖着手将母亲的骨灰盒小心的放在一边,然后用力的将自己投入她的怀抱。他的双臂如大钳子一般死死的抱着她纤细的肩膀,他宽厚的胸膛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胸前。他的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里,嗅着她皮肤上传出的属于少女的体香,感受着她细致而柔软的肌肤与他滚烫的双唇触碰到时,那种如玉般细腻温润的感觉。异常暴躁、愤怒的心,就这样渐渐的趋于平和,曾经在母亲身上寻到过的那种安全感,在小韵的身上,他得到了。
  邵家韵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他捏得阵阵发疼,他坚硬的胸膛压得她发育中的胸部疼痛不已,可是她却并没有就这样推开他,甚至反而用力的回抱他。她知道,她身体上的痛,远远无法抵消他心头的痛苦,她愿意以这种身体上的痛,来与他一起分担。哪怕,她真的帮不了他多少,哪怕她的这种想法很愚蠢,很可笑。但至少,她会觉得,自己是与他站在一起的。
  她就这样搂着他,在他背上轻柔地拍着,仿佛一个母亲在安慰受伤了依偎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孩子。她感觉到了肩窝里越来越热的湿意,那湿意逐渐的浸润了她的衬衣,透过衬衣,灼痛了她的皮肤,渗进了她的心里。
  向来很克制自己感情的他,很少在她面前哭泣,记忆中他只为了业明哥哥的死而曾经与她一起嚎啕大哭过。从那以后,他遇到再伤心的事情,也不在她面前哭,即便因为强忍泪意而把眼睛逼得通红。她知道,男人都不愿意轻易流泪,因为那会被视为怯弱与无能的表现。可是爸爸也说过,男人不哭,是因为还有可以承受的底线,只有伤心伤到无法承受,才会落下泪来。
  可他现在,在自己肩上如此汹涌的落泪,应该是真的承受不住心里的那些痛楚与打击了吧。没关系,哭吧,你尽情的哭吧,有我陪着你。邵家韵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将他抱得更紧。
  她低声在他耳畔道:
  “你还会有快乐的日子的,因为你有我啊,我会让你的生活里充满笑声的。不止是我,还有小弟,还有爸爸,我们大家一起,会让你再重新寻回以前的快乐生活的。你要信我啊!”
  于业成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将脸埋得更深。
  两人相拥着,仿佛过了很久。渐渐的,邵家韵听到了肩上传来了于业成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他就这样睡着了。也许是终于把心里的那个死结打开了吧,所以,他才能就这样平静的入睡。又或者是他太累了,太疲倦了,才会这样沉沉睡去。
  邵家韵轻轻地将熟睡的他从肩上移开,动作轻缓而小心的扶他躺在了床上,让他在床上安然睡去。她坐在他的身边,陪了他一会儿,刚要起身离开,却发现他的手即使在熟睡中,还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仿佛在睡梦中,他都不愿意放开她。
  见此情景,她不禁微微的笑了起来,回身坐下,倾身在他额角上,那个曾经被红卫兵们拳打脚踢出来的伤口上,轻轻地吻着,俯在他的耳边,似在与他耳语,道:
  “我不会走的,我会留下来陪着你。”
  熟睡中的他,仿佛还依然有着残存的意识,仿佛听见了她的话,那一度被他紧紧攥着的衣角,竟渐渐的松了。邵家韵从他手里轻轻地抽出了衣角,然后轻手轻脚的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靠着床架子,守着熟睡的他,也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安心睡去。
  苏东坡说:心安之处,即吾乡。
  那么对于业成与邵家韵来说,心安之处,即是对方。
  心即安,则身亦安,无关他乡与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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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附录之二 文革时期口号与标语 ...
  以下是网上一篇帖子收集整理的文革时期人们经常要喊、要看的各种口号与标语,我同样将它摘抄在这里,供大家了解。也许今天再看这些充满了盲目崇拜的口号与标语,实在读之令人发笑、摇头、嗤之以鼻,可那确实是我们上一辈人生活中真实存在过的。
  (基本上全部都是拍马奉承的恶心话和头脑发昏的疯话,读了让人汗毛直竖)
  
  一、崇拜类: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让我们共同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林副统帅,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为了向毛主席敬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一心想着毛主席,一切为了毛主席
  生为毛主席而生,死为毛主席而死
  毛主席支持我支持,毛主席反对我反对
  把对毛主席的忠诚,融化在血液中,铭刻在脑海里,落实在行动上
  
  (三忠于四无限)
  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恩想,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对毛主席要无限热爱、无限敬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
  
  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林彪语)
  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地步,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地步(柯庆施语)
  毛主席著作,一天不读问题多,两天不读走下坡,三天不读没法活(门合语)
  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
  跟着毛主席,永远闹革命!跟着毛主席,世界一片红!
  主席教导光芒照,革命战士逞英豪。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毛泽东思想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仇恨类:
  
  谁敢反对毛主席,就全国共讨之,全党共诛之(林彪语)
  谁敢反对毛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
  八亿人,不斗行吗
  要斗私批修!
  
  三、对人民的要求类: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最高指示)
  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最高指示)
  要斗私批修
  党叫干啥就干啥,做一个齿轮与罗丝钉
  宁可前进一步死,不可后退半步生,
  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
  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林彪语)
  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大庆人语)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先治坡后治窝,先生产后生活。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四、工作指导类: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
  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农业学大寨 工业学大庆
  抓革命,促生产。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要准备打仗
  以钢为纲,以粮为纲
  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
  行动战斗化,思想革命化,组织军事化,领导一元化。
  亿万人民亿万兵,万里江山万里营!
  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
  用十五年时间赶英超美(大跃进时期)
  一天等于20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大跃进时期)
  二年进入共产主义(大跃进时期)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五、文革派仗类:
  
  向文艺革命伟大旗手江青同志学习
  向伯达同志学习,向伯达同志致敬。
  向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
  向康生同志学习,向康生同志致敬。
  誓作中央文革的铁拳头
  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文化革命齐造反,革命路上当闯将。
  忠于毛主席忠于党,党是我们的亲爹娘,谁要是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
  红色恐怖万岁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知识越多越反动!
  坚决粉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
  毛主席呀,毛主席!造反派战士想念你!
  革命方觉北京近,造反倍觉主席亲!
  偷有理,抢无罪,革命的强盗精神万万岁!
  文攻武卫,针锋相对
  踢开党委闹革命
  头可断,血可流,誓死不低革命头!
  打倒彭罗陆扬
  打倒刘邓陶
  打倒谭震林,反击二月逆流
  打倒杨余傅
  揪出王关戚小爬虫
  批陈整风
  揪出黄吴叶李邱
  叛徒林彪,孔老二,都不是好东西
  批臭宋江这个投降派
  批林批孔批周公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火车)宁要社会主义的晚点,不要资本主义的正点!
  这个新生的政权机构,叫做革命委员会好!
  解放干部看干部要看大节(忠不忠),不要纠缠小节(生活问题)(林彪语)
  
  六、国际类:
  
  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
  我们一定要解放世界上四分之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动人民
  幸福的中国人民深情惦记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美国人民
  把红旗插遍全球,插上白宫和克里姆林宫
  中阿(阿尔巴尼亚)友谊万古长青
  中朝两国用鲜血凝成的友谊牢不可破
  中国是越南人民最强大的后盾,中国辽阔的国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中国愿为越南  人民付出最大的民族牺牲。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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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十七章 ...
  邵光武这些日子过得有些烦,烦得他连国防部为庆祝建军45周年而举行的盛大招待会,出席的都有些兴意阑珊。
  许多一度被迫害并被夺去实权的军队老将们,都陆续出现在了招待会上,与众多老战友们重逢,把酒言欢。这不但表明他们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平反,同是也是向外界宣布,他们都已经恢复工作这一重要讯息。
  邵光武其实看见他们的时候很高兴,比如见到与他意气相投的“王胡子”王震的时候,两人隔着老远就大笑着,向对方伸开了双臂,等走到近前,两人立刻给对方熊抱似的拥抱。那样的热情与亲热,如战场上劫后重生归来一般的庆幸,还有历经沧桑的磨难,都让对方感慨万千。
  可等他那见过老战友的高兴劲一过,坐在宴席上应酬的时候,又免不了有些心事重重起来。他身边坐着的还是前些日子刚重逢的“和尚将军”许世友。快人快语的许世友见邵光武有些走神,便撞了撞他的胳膊,好奇道:
  “老弟,今天是好日子,我看你怎么有些心神恍惚啊,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邵光武一撇嘴,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先摇头,将手中的酒一口干完,然后才对着老首长叹道:
  “我是心里最盛不下事情的人,要是有件事情没办好,我这真是让我吃什么都不香呢!”
  “怎么?听你的意思,你遇到麻烦事了?是不是那些造反派又来找你麻烦?”
  许世友一听这话,多年来政治上的各种遭遇让他立刻警觉性的压低了嗓音,凑到了邵光武的身边,四下看了看,有些紧张的问道。
  邵光武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道:
  “恩,严格来说不算是,可也差不多。”
  许世友一听邵光武说的这种摸棱两可的话,立刻皱紧了眉头,用不满的眼光看他,道:
  “老弟,你不是出了名的炮筒子性子嘛,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吞吞吐吐起来,听得我可真是浑身发痒!有话快说,别磨蹭!”
  邵光武见老首长要发火,连忙收敛心神,赶紧凑在老将军的耳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老将军边听边点头,邵光武是越说越发愁,最后,邵光武把差点烧到手指头的香烟往桌上一扔,对着老将军道:
  “首长,您说,我这是不是要发愁?我是真想把那孩子留在北京,即使不能留在北京,好歹也再不能让他就这么回陕北去啊!”
  “我知道于家老二,以前也见过,是个挺安静懂事的孩子,那性子象老于。说起来,都是可怜的孩子们替父辈们受过了啊!”
  “首长,我跟您说句实在话,在这事情上,我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往远了说,他爸是我过去的老首长,他们一家都对我有恩,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不知恩图报,替老首长家里把这最后一根苗给留住,就是我没良心,就是我不够仗义。咱们都是军人出身,平时最讲的不就是这战友情分么?
  往近了说,老首长,我家那丫头小子被赶出中南海那几年,都靠这孩子照顾着,时间一长,这几个小孩之间也有了感情,他们也都不舍得瞧着这孩子离他们那么远。我瞧着,这孩子也真是挺招人疼的,有些地方还真硬气,象我。
  所以,我是真喜欢他。要是真有个什么机会,能把他留下来,那就真是太好不过的了。可我就是没辙啊,从他回来到现在,这都多少天了,楞是没想出一个办法来堵造反派他们的嘴,真是把我愁死了!”
  许世友听了这话,不但是一脸高兴之色,大大的点头,而且还很高兴的拍拍邵光武的肩膀,大赞道:
  “老弟,咱还真没和你白交一场朋友!就冲你那句‘军人出身,平时最讲的就是这战友情分’,你的这个忙我就帮定了。”
  “谢谢首长!”
  许世友笑过之后,靠在座位上,趁着四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的歌舞剧表演时,他轻轻地对邵光武道:
  “我给你指个人,你找他去,就能帮你解决那个忙!”
  “谁?”
  “符先辉。”
  “他?他现在在二炮当副司令,和我这事有什么关系啊?远水救不了近火,西边离北京还隔着那么远的。”
  “你啊,现成的馅饼在你嘴巴边上,你都不知道咬一口!他怎么和你这事没关系呢?要我说,关系还很大!”
  “首长,您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
  “你先跟他打个招呼,然后直接把于家老二送到他那儿去。”
  “送到二炮?恐怕不行吧!凭业成这孩子的成分,肯定是参不了军的啊!他怎么可能收呢?别到时给他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反倒是给了造反派的把柄,那不就是我害了他?”
  “木头脑袋!谁说让于家老二当兵去了?我是说先送他去念书。地方上的学校自然是不会收,可军队学校,现在国防部里有那么多老家伙在,一切还不都好说么?他不是在陕北插队么?那就送到二炮工程学院去,那学校就在西安。”
  “这主意,好是好,可就是这中间的手续实在太麻烦,要经过好多道口子……”
  “什么手续不手续的,管那么多条条框框干什么,瞎折腾功夫!等会散了席,我陪你去跟小符说,他就算不卖你这个前任首长的面子,也该卖我这个面子吧,直接带着于家老二过去就行了!再说,首先招收问题子女进军队的,又不是他头一个,他又没啥好怕的,实在要是别人怪罪了,就往我身上一推,就说是学我这个先例,不就结了?
  我老许69年的时候,一下子收了40多个‘黑帮子女’进军队,我不照样和谁都打招呼,干了就是干了,谁还能把我怎么样!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主儿,谁要是看不惯,有种直接冲我来就行!他妈的,当年造反派把我手上两个最好的兵害得一残一死,我都还没找他们报仇呢,他们敢来找我?真要找来了,我还正想找个由头教训教训那帮孙子王八蛋呢!”
  许世友说着,神情渐渐的开始激动,开始气愤,眼睛里也浮起了淡淡的泪意。邵光武知道,老首长这是想起了他手下的两员心腹大将——聂凤智与陶勇。这两员老首长的爱将,文革初期,一个被迫害致残,一个被迫害致死,这成为了老首长心里最大也最痛的一块伤疤。
  因为许世友的关系,邵光武认识已经去世多年的陶勇。他生前是东海舰队的司令,中将,可却活生生的被造反派逼死在了东海舰队招待所后的井里,遗体被打捞上来后,还被那些没人性的王八蛋在遗体上打了黑叉。这样残忍而又令人痛心欲绝的事情,传到邵光武的耳朵里,当时听了几乎把肺气炸,可却在一顿跳脚的骂过恨过之后,只能默默的在心中哀悼陶勇的英年早逝,其余的,根本还是爱莫能助。
  后来,他四处打听之下,便听说了陶勇的老首长许世友上将收留了陶勇的几个孩子进了军队,安排在了他自己的部队里服役,这才总算是把陶勇的后代给保护了下来。不然,那几个孩子要是到了造反派的手里,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啊!
  邵光武想到这些,不由得也开始思考起老首长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把于业成放到部队院校去,一来有他们这些还在职在位的老家伙们保护着,人身安全应该还可以保证。二来,于业成毕竟还年轻,又有不错的文化底子,真要去了部队院校,认认真真的念几年书,将来还真是一块不错的军事料子,只要稍微的锻炼锻炼,就能成大器。这不但对老首长来说是个很大的安慰,而且对小韵,也可以有个不错的交代。三来,那二炮工程学院就在西安,把于业成从陕北调去西安,又没出省,也不是跨界,说起来还在一个地方。
  这事考虑起来,倒真是一举几得的好办法,还真是值得一试。只是,不知道符先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态度。老首长说是说的痛快,可毕竟,做这个事情,还是需要担一些风险的。他自己自然是不怕的,就不知道符先辉会不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符先辉,地道的陕西人,比邵光武小两岁,从军经历与邵光武基本差不多,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参了军。解放战争的时候,他们两人同在刘、邓率领的二野担任军职,一个是19军55师的师长,一个是26军32师师长,先后协同作战,参加了许多场解放全中国的战争。
  解放后,他们两人都在解放军南京高等军事学院高级系学习,是同班同学;朝鲜战争时期,符先辉在邵光武之后也开赴了朝鲜战场,两人在异国的土地上又成了战友。1959年,他们先后又再次率部参加了青海与西藏的平叛工作。
  平叛返回北京后不久,两人又从战友变成了同事。邵光武担任北京军区参谋长,而符先辉就是他的工程兵主任。这段同事之情,直到1969年符先辉被调回故乡陕西,担任二炮副司令员后方才结束。
  如此算来,从解放前到解放后,邵光武与符先辉这几十年间的交往,还有这一场场战役中结下的战友之情,两人的私交不可谓不深厚,关系不可谓不密切,相互之间的了解也不可谓不清楚。
  也正因如此,邵光武才对符先辉会有什么样的态度而忐忑不安。邵光武认识的符先辉是一个为人忠良、脚踏实地,兢兢业业的本分人,办任何事情,很少行差踏错。如果让他冒着被造反派告状的危险,冒着自己可能被打倒、靠边站的危险,去帮助收留一个“走资派”的儿子,这么甘冒大不讳的事情,如果是邵光武自己干,倒是很有可能,可是让符先辉心甘情愿的参与其中,恐怕真的很难保证他会答应。
  邵光武反复思考着,终究是有些犹豫。毕竟,调于业成离开陕北的这件事情里,他自己是存着不少私心的。如果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害了朋友,他又怎么能安心!
  一旁的许世友从邵光武复杂的表情里已经看出了他内心的游移,也明白他的顾虑。毕竟邵光武与符先辉在军中的资历比他浅,真有造反派拿这件事情大搞特搞的话,也不可能会碍于他们两人的身份而不敢将他们如何,必然会穷追猛打,牵连甚广。所以,他说气话归说气话,心里对当下局面的危险,还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老将沉默着将一根香烟抽完之后,他很认真的对邵光武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能理解。你能替朋友着想,我也不会看你为难而不帮你。不如这样,等会散场之后,你去找小符,我去找主席,咱们俩分头行事,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今天能不能就把这事情解决了。毕竟,越早解决对孩子越好,耽误了孩子的前途,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邵光武一听,眼睛不由得一亮,他不禁大喜,立刻点头道:
  “好好好,能得到首长您的鼎力帮助,我想,这事情没准就大有希望。谢谢首长!谢谢首长!”
  许世友微微一笑,很是坦然地回答道:
  “老弟,你不用谢我,我做的,不过也是尽自己能力为老战友尽一份心意,谁叫咱们都是军人出身呢?”
  说罢,与邵光武一起仰头干完了手中的酒。两人相邻而座,四目相对时,目光闪闪,所有想说的话,都在那闪动的目光后心领神会。
  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唯此而已!
  
43
43、第三十八章 ...
  1972年下半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深受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成果的极大鼓舞,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与外交探路之后,在9月终于踏上了来到中国访问之路,向打败他们的中国人,中国□伸出了求和之手。此举打开了中日两国自1945年日本战败退出中国后,外交及民间中长达27年互不来往的沉默岁月。
  与美国人相比,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感情,绝对要复杂而沉重的多。日本侵略者在占领中国八年的时间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就把中国人那颗向来温善的心践踏的粉碎粉碎。可以说,凡是当年对日本侵略军的行为有过耳闻目睹、甚至可以说是亲身经历过日据时期的人,从根本上很难对日本人,对日本这个民族产生丝毫的好感。
  所以,作为曾经与日本人打了八年仗的老将们,在得知国家又要与这个害得中国的老百姓们在水深火热中生活了八年之久的日本建立外交关系的时候,谁的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当年与日本鬼子真刀真枪拼杀过那么多年,无数的同胞惨死在鬼子的屠刀之下,那一笔笔血债将是中国人永远无法忘记的。
  可正如毛主席曾经说过的,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曾经中国与苏联的关系好得如同同胞兄弟,中国还亲切的管苏联叫“老大哥”。可最后,还不是兵戎相见?可见,所谓朋友与敌人的界限与标准,还是以双方的利益为代价而界定的。朋友可以成为敌人,而敌人,自然也可以转变为朋友。只要时机成熟,一切就都有可能。
  套句外交辞令:国与国之间,需要的是长久的友谊,而不是长久的仇恨。
  于是,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邵光武与众多随行陪同人员一起,站在周总理的身后,作为中日两国建交的见证者,再一次站在了首都机场上,迎接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的到来。
  尽管邵光武心里还残存着对日本人的痛恨,可或许是田中首相那张写满歉疚的脸给人印象太过深刻,又或者是他一再的通过翻译,向周总理表达日本政府对中国人民当年犯下诸多暴行的歉疚之意的诚意,让邵光武至少在每次看到日本政府代表团的时候,不再觉得那样的刺眼。
  就在全国人民带着特殊而复杂的情绪见证了中日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后没多久,建国23周年的国庆节便带着中日建交后的喜气余韵来到了。这个国庆节,邵光武过的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他以前在二野时的首长邓小平即将复出,将全面主持中央工作。
  第二、于业成转调部队院校的事情,经过近两个月的努力,终于如愿以偿。
  邓小平,作为“国内第二号走资派”被打倒多年,一直在江西南昌干校下放。林彪事件之后,毛主席显然意识到了自己过于偏听偏信,在一些问题的看法上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而且国内的社会秩序动荡,经济发展呈明显的倒退态势,这些都让他决定重新解放众多被关押的老干部的同时,也考虑解放并启用被打倒的邓小平。
  邵光武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感到了欢欣鼓舞。他期待着依靠行事雷厉风行的邓小平的复出,可以将脱离正轨的国家秩序拉回到轨道上来,国民经济水平也能有所提高。毕竟,这些年光顾着闹革命了,国家众多部门处于瘫痪状态,保障人民生活的最基本的民生建设根本没有任何的建树。如果再这么闹下去,只怕是会人心涣散,而后则国将不国。现在,他深切的期待着依靠邓小平的复出,或将改变这个局面。
  而于业成进二炮工程学院的事情,虽然期间有过几次反复,但还是在许世友上将的从中帮助,又通过周总理出面,最终还是得到了主席的默许,有了一个让大家都感到满意的解决。不过,邵光武事后总在想,于业成这件事情能成,恐怕与邓小平要复出之间,还是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
  于业成的父亲于耀平,当初是被冠以“刘少奇的追随者,国内第三号走资派”的帽子打倒的,那么现在,“第二号的走资派”都要被委以重任重新复出,于耀平这“第三号的走资派”应该离被解放出来的日子,也为时不远了吧。主席也许正是出于以上人事考虑,才会默许于业成自陕北转调西安二炮工程学院这件事情。
  当然,这些都只是邵光武自己的猜想。不管怎样,事情能成,他是很高兴的。所以,接到通知之后,他立刻着手处理相关的事宜,联系准备好了一切。接下来,于业成在北京一年中最舒适宜人的季节里,即将踏上西去的旅程,开始他人生中一段新的航程。
  
  国庆节后第五天,是于业成离开北京,前往西安二炮工程学院报到的日子。依照事前学院对他进行的科目测试,并依据他对物理的特别喜好,以及在物理上较为突出的考核成绩,学院最终决定了将他安排在“导弹弹道与火力运用”专业进行教育培养。
  与他一起同去的,还有邵光武的警卫员武援朝。因为武援朝是军人出身,且目前还在部队服役,所以他在军用电力系统的使用及维修上的动手能力很强,学院根据他的这个特殊性,将他安排在了“电力工程及自动化”专业加以培养。这对武援朝来说,实在是个相当好的学习与提高自身能力的机会,因此,他非常高兴的接受了邵光武的这个安排。
  在邵光武身边这些日子以来,武援朝很被邵光武所倚重。他看重武援朝过硬的军事指标能力,又对他安静而沉稳的性格很是欣赏,出于为军队培养后继优秀军事人才的考虑,他决定让武援朝与于业成一起去二炮学习。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又都很优秀,将来在学习上还可以互相帮助与竞争,这样做,不论是对他们个人,还是对军队的未来,都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当然,在名义上,武援朝是为看管于业成而必须同往的管教人员,但实际上,他却是邵光武特意送去学习,并且安排在于业成身边保护与照顾他的“秘书”。也正是邵光武的这个安排,很大程度上堵住了造反派们的反对意见,让于业成最终得以顺利成行。
  临上火车前,邵光武专程带着一双儿女,亲自到火车站送行。邵光武看着眼前一表人才的于业成,凝视良久,却说不出多少感性的话来,只拍着他的胳膊,正色道:
  “去了那里,什么都别多想,好好念书,多学习一些本事,将来为国家军队建设出自己的一份力。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只要我能办的,一定想办法给你办了。”
  于业成的气色相比一个多月前的面无人色,已经显得健康红润许多。显然,他已经渐渐地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慢慢地走了出来。他拉着胸前的背带,很认真的点点头,对着邵光武动容道:
  “邵叔叔,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会好好念书的,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好,好,你自己要多保重,该吃的就吃,该喝的就喝,年轻人嘛,就该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然后倒头就睡,这样才长肉长个子。部队学校不比地方,还是很看重身体素质的。
  到了学校放假,就回来,中南海住不了,那就还住军区的宿舍,反正北京不会没有你落脚之处的。”
  邵光武象送自己的儿子远行一般,很是不舍的看着于业成,神情有些落寞。他的儿子邵家良此刻却并没有那么许多的伤感,反倒是从一旁跑了过来,很兴奋的拉着于业成的衣角,兴致昂然的道:
  “业成哥,你要去的地方很厉害啊,他们都会造导弹,都能打坏蛋,听说原子弹也是他们造出来的,你现在去那里学习,将来是不是也就会造导弹了呢?”
  面对小弟充满稚气的童言,于业成没有反驳,只是温厚的笑着,抚着小弟的头,道:
  “小弟,你在这儿要好好听话,不要淘气,教你的功课要时时温习,不要荒废了。要是你不乖,将来我可不带你去学校玩。”
  “哦,哦,我要去,我要去,我不会不听话的,我不会不听话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写信问我姐,真的,真的!”
  邵家良挺着胸膛,对于业成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于业成笑了起来,顺着邵家良手指的方向,他见到邵家韵正站在武援朝身前,正微笑着与他在说着什么话。看她那带笑的眉眼,与武援朝看她的眼神,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可以堪称“郎才女貌”的画面很是刺眼,看得他心里直发酸,看得他渐渐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他不禁有些心惊,因为他从那个人望着小韵的表情里,眼神中,看到了一个男人只有在看一个他爱慕的女人时才会有的那种渴望之情。他熟悉那样的眼神与神情,因为他自己的身上,就会有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表情。他太熟悉了!
  可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难道是那个人平时把这种爱恋藏的太深了么?还是他自己太没有戒心了,太放心了,以为象小韵那样美好的姑娘,就只有他会喜欢,就只有他能发现她的好,看到她的美,根本完全忘记了只要是美丽的宝石,人人都会有喜欢与想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她与那个人在说些什么?为什么会笑得那样开心?他本以为她那样美的笑容,她只会笑给他看,只给他一个人。为什么那个人也能得到她那么美的笑容呢?她难道看不出那个人对她的心意么?他就要离开了,既然她也来送行,可她为什么不过来与他依依话别,而是抛下他,偏与那个人谈笑风生?
  他的心里如翻江倒海一样醋海生波,妒忌之情如蚂蚁一般,正在一点点的啃噬着他的理智,可他表面上依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他低垂着眼睑,认真的听着邵光武还在不放心的叮嘱,听着小弟家良在身边兴奋的问长问短,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其实早就飞到小韵身边去,眼角的余光更是在关注着她与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离发车大约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他终于看见小韵离开了那个人,一步步的向他走来,他的心跳得极快,几乎要跳出了喉咙。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激动的表情,反而故意低下头,装做与小家良认真说话的样子,以掩饰自己激动而又满含妒意的心情。
  小弟是个机灵鬼,他看见姐姐朝着业成哥走了过来,自然知道姐姐是要和他来道别的。通过前几年他们三个相依为命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前些时候姐姐与业成哥形影不离的相处,他早就把业成哥和姐姐看成是一对了。作为他自己自封的“业成哥未来的小舅子”,他是很希望美丽的姐姐和聪明的业成哥将来真的能够在一起。所以,他一看见姐姐走过来,立刻大笑着朝于业成眨了眨眼睛,然后非常识相的闪到一边,拉着爸爸一起,去和小武哥哥说起了话。
  邵光武是过来人,何尝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鬼主意。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看表情淡然的于业成,又看了看一脸笑容的女儿,嘴角不由得带上了淡淡的笑容,与儿子一起慢悠悠的踱向一边,把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年轻人。
  邵家韵在于业成身前站定,抬头望他。看着他英挺的眉眼,她觉得自己心里甜丝丝的,很美,很甜。她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在那北风凛冽的黄土高原上,他的那个深吻让她沉醉不已;还有他回来之后,在颐和园幽静的小巷深处,他们之间那情不自禁的第二个深吻,与他的唇齿交缠的感觉令她回味难忘。
  虽然他现在要离开,去往远在离她千里之外的西安,可她的心里却很高兴,真的为他而高兴。所以,她没有一年前离开他时的满腔离愁别绪,没有伤感与痛苦,有的只是一些不舍,更多的反而是满满的期待。
  因为她知道,他去的地方,那里将会一点点的构筑起他灿烂的未来。她是真的为他能有这样大好的前途而感到安心,她是真的为他能离开那样贫苦而如牢笼一样困住他的陕北高原而感到庆幸。因为她知道,那片贫瘠的天空,是永远无法让充满大志的鸿鹄翱翔高飞的。只有外面更广阔,更高远的天空,才将是属于他的天地。
  于业成看着眼前只对他笑而不语的邵家韵,终于忍不住心里的醋意,刻意的用很平静的口气揶揄道:
  “我要走了,你没话和我说么?”
  她笑,只是笑,背着双手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笑颜如花。
  他很不满,很不悦,不由得挑眉质问道:
  “你和他能说得眉开眼笑,怎么偏就和我没话说么?”
  她还是笑,脸上的笑意更深,那两个小小的酒窝,就那样漂亮的嵌在她素美的容颜上,看得他心痒难耐,真恨不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将她搂进怀里,狠狠地吻下去。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能说那么久!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准备和我说些什么告别的话么?”
  他充满醋意的话,惹得她轻笑出声。她发现,自从她陪着他度过了回到北京后的第一个夜晚后,这个对感情自控能力极强的男孩子,在她面前总会表现出很明显的情绪变化,那样孩子气的表现就好象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在和自己撒娇。
  可他终究不是自己那才十二岁的弟弟,而是一个高大俊朗,即将上大学的年轻人,外观和心理上太过强烈的对比,实在让她每次见到如此撒娇的时候,总要忍不住想要大笑,让她总忍不住想要作弄他一番。
  “恩,我对他说,你要保重,要当心身体,去了那里之后,要好好学习知识,不但要掌握理论的,还要掌握实践的,学会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是最优秀的学生。我还说,将来你就是军队中的人才,一定要珍惜这个大好机会,千万不要荒废了。我还说,明年我会当兵去,到时大家就都是战友了!战友情谊比海深嘛!我就说这些。”
  “你倒真关心他。说了那么多,挺高兴啊!明年你要当兵的话,他是你的战友,我难道
43、第三十八章 ...
  就不是了吗?战友情谊比海深,你和他的情谊能比我和你更深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倒还真是厚此薄彼啊,看来你是没话和我说了,因为你都说给他听了,是不是?”
  邵家韵强忍着满心想要大笑的念头,不断的点着头,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她毫不意外的见到于业成在她点头的瞬间,脸色大变,沉下脸来,那表情简直就是阴转大雷雨的前兆。她心里笑得几乎乐翻,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就在他要忍不住发作之前,她飞快的四下一望,见四周送行的众人注意力都没在他们这边,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掂起脚尖,倾身向前,抬头在他唇上如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点。
  她笑看着退开,看着他一下子胀得通红的脸,心里得意极了,可脸上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记得每天要想我!这句话,我没有对他说,还有,这个动作也没有对他做。我只留给我最喜欢的人。”
  “这句话,你,你只许对我说,还有这个事情,你,你也不许对别人做!你只能在我身上做,听见没有?!不然,不然,我要你好看!”
  于业成抓着她的手,用力的握着,虽然对她的警告结结巴巴,明显是心情激动的难以自持,可说话的态度与口气强硬依旧,向她,甚至向所有人都宣布了她的归属。邵家韵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惊讶她大胆之余,心里却美得直冒泡。他喜欢她这么大胆的行为,喜欢她会出乎意料的做出这样俏皮的小动作,喜欢她的狡猾。他就是这样的喜欢她身上所有的一切!
  邵家韵抬起含笑的眼睛望向他,在火车鸣响出发前汽笛的那一刻,将他送上了火车。站在站台上,她拉着他从窗户里伸向她的手,朝他露出美丽而又略带微笑的笑容,道:
  “那里要是有漂亮女孩子,你也不能心动,不然,我也要你好看!”
  于业成看着她那个笑得极象狐狸的笑容,忽得很想开心的大笑。只是,在火车缓缓开动的那一刹那,他内心中涌出来的幸福感,让他的眼睛里隐隐的有了泪意。他克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在火车逐渐开始远离站台的时候,将头伸出车窗外,对着还在追着火车跑的邵家韵大声喊道:
  “小韵,小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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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十九章 ...
  1972年12月,毛泽东终于在有心人士的刻意安排下,听见了不少被打倒拘押在北京监狱的干部家属们反映上来的情况,情况核实之后,他深感震惊,并且批评实行关押的监狱是在进行“法西斯式的审查方式”,对此情况表示大为不满。
  仅仅几天之后,周总理就根据毛主席的发言,立刻指示公安部会同北京卫戍区彻底清查北京监狱待遇问题,并要求他们当着所有在押“犯人”的面,公开宣布废除法西斯式的审查方式和虐待、殴打行为,并强调,“如有犯者,当依法惩治”,并容许“犯人”进行控诉。
  这个指示很快就被通报下达北京地区的各个监狱,对所有被关押的“犯人”来说,这无疑是过年前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这不但意味着所有“犯人”的人身安全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保证,另外还让他们的人格尊严受到了最起码限度的尊重,给了那些在监狱中度日如年的“犯人”们生存与重获自由的希望。
  73年的春节即将到来,又借着这个指示下发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不稳定秩序的东风,人与人之间多年来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终于可以略微的松一松。
  文化大革命进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7年,当年风起云涌、热烈狂燥的革命运动,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磨砺后,开始有了降温和松动的迹象。这就好比是一壶放在炉子上烧的凉水,从50年代开始的平静,到后来一点点的加温,十多年来的慢火烧煮,到了60年代一夜之间的突然沸腾,烧得许多人措手不及。那持续不断的大火,把一壶已经开了的水烧得水花四溅,水声翻腾。
  可再旺的大火也有熄灭的时候,再多的水也有烧干的那一刻,于是,在经过了长达七年的大火烧煮之后,烧火的人终于觉得累了,不再朝那炉子里继续投放柴火,而那壶水,也渐渐的快被烧干了。曾经沸腾的水,变得平静,变得温和,不再那样灼热炙烫的令人无法碰触。
  然而,就在社会上的气氛不再紧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温和许多的时候,中南海里的所有人,却都突如其来的又一次受到了心灵上沉重的打击。
  1973年1月5日周五,离牛年除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沉浸在即将迎来新年的喜悦之中。上午十时,中央政治局的委员们一如既往的坐在会议室里正在开会,突然,关着的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巨大的声音,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汗毛直竖。
  在座的大多数委员们在文革中都有过被打倒和关押的惨痛经历,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样的动静令他们无法不想到那段可怕的岁月,因此,如惊弓之鸟的他们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又是造反派来抓谁的么?
  大门被人撞开后,一个人冲了进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虚惊一场,来的人不是造反派的红卫兵们,而是周总理身边的警卫秘书小杨。大家惊魂初定,正要批评他的卤莽,却见他满脸是泪,跑到会议室的正前方,高高举起手中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玻璃瓶子,泪流不止地对着所有委员们大声哭道:
  “总理……总理……总理尿血了……总理尿血了……求求首长们,帮帮总理吧,总理的病要是再不治,一切就晚了,就晚了啊……”
  他的话,当即惊得在场的许多人,一下子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楞楞地张大了嘴,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那只满是红色血液的玻璃瓶上,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痛心。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小杨说到最后,已然是泣不成声,哭得不能自已。在场所有的委员们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叹气,难过,郁闷,纠结,愤怒,种种悲观、哀伤的情绪都开始慢慢的涌上他们的心头。谁的心里不知道,总理身患膀胱癌,这病必须要治,谁的心里看见这触目惊心的血尿,会不替总理感到难过,感到揪心?
  可是,大家的心里也都一清二楚的知道,总理的病为什么会一拖再拖。从5月份发现癌细胞,一直到今天,整整8个月的时间里,所有知道总理身体里出现癌细胞的人,都在不断的劝说总理尽快放下手中的工作治疗疾病,谁都希望那些要命的癌细胞能尽早从总理身体里彻底消失!
  可是,总理却根本没有时间来替自己的身体着想,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手术治疗。他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他要参与的工作太多,他没有时间,也不可能有时间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半分!也许他是在极力的回避这个话题,以工作来让自己忘记身患癌症的可怕现实。
  自他5月份发现了癌细胞之后,6月,在北京最炎热的季节里,江青、张春桥这些心肠歹毒的小人,将一盆盆早就精心炮制好的恶毒的脏水泼向了总理,妄图以“右倾”与“修正主义”的罪名将总理拉下马,以达到他们蹿权夺位的最终目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向主席表明自己的态度,总理不顾病情的快速发展,一次次的在各种大小会议上进行自我批评,一次次的向主席书写了众多报告,如此心情状况之下,身体如何能好?
  好容易躲过了江青之流放出的明枪暗箭,7月,总理大力批判“极左思潮”与无政府主义,希望通过此举将国内执行左倾路线造成的极大危害降低到最低;8月,建军45周年的庆祝招待会上,总理抱病出席,给予了一班重新复出工作的老战友们最大的支持与鼓励。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如此重要的外交事务,总理如何能置身事外?10月,建国大庆。11月,总理批左的做法为主席不满,被主席批评职责,江青之流借此抓住了生事的由头,又开始大肆攻击总理。12月,主席发话批评北京监狱审查之风,总理抓住机会,立刻下发指示,保护了众多被无辜关押的干部与群众……
  年过七旬的总理,每天每月,都在以燃烧和耗尽自己生命的决绝方式,处理解决千头万绪的国内大小事务,对付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身攻击,他在用自己有限的生命与病魔争抢时间,他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填写每一个充满暗算的日子。
  他没有时间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去治病,江青之流也从来不会给予总理充足的时间去医治疾病,以不断制造各种大小事端为乐事,极力拖延总理手术治疗的时间。因为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总理的存在,是他们夺权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如果没有了总理,那么这个国家的一切命脉将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于是,总理的病情一拖再拖,手术的时间一延再延,总理的病情才会到了现在这样严重的地步啊!
  在场的委员们都是从总理得病以来,一路关注着他的病情。众人的心里都感到了苦涩与茫然,主席已经重病在身,国家大事基本很少过问,全靠总理一人上下担当。眼看着总理也病得如此严重,那么,这个时候,谁又能替总理担当?
  中央之内,与总理熟识的那些老帅、老将、老战友们,大多数都被打入了“冷宫”,分散在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总理得病的消息;即使是好容易回来的人,也被那些靠文革发家的“爆发户”们压制着,没有多少实权,他们之中,没有多少人能够帮总理一把,真的没有人!
  周总理在主席身患重病之时,义不容辞的肩负起组织医务人员为主席治疗的重任,可是,今天,现在,他自己身患癌症,尿血,谁又来替他承担这个责任?谁能?谁能?
  在场众人都面色凝重的沉默着,他们都知道,能说动总理去治疗的人,除了主席之外,再无别人。可又由谁去和主席说呢?
  这个时候,一个人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是叶剑英元帅。叶帅戎马一生,经过无数的风雨,见过无数的生死,在个人感情上可谓久经考验。文革中,虽然他也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冲击,但是,他并没有就此被造反派们踢出中南海,踢出政治局。
  尤其在“九一三事件”之后,他的地位比起以前,有了更大的提高,在中央会议上的说话,也可以压制造反派们的气焰。加之平时,他与总理的私交甚好,因此,在总理身患重病的时刻,只有他,才能成为这个承担重任的受命之人!
  叶帅冷静的控制住自己内心伤感之情,首先扶起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警卫秘书小杨,拍着他的肩膀,极力安慰道:
  “你不要哭。要坚强,总理是不希望见到你们这样难过的。你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样,你回去,把总理的保健医生张大夫叫来,我们问问总理身体的具体情况。一旦情况确实严重,那么立刻请示主席,必须即可采取治疗。”
  小杨听到这句话,立刻抬起头,蹭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晶亮的光芒,希望之光重新出现在了他原本哀痛绝望的脸上。他用手背一抹眼泪,用手朝身后一指,急道:
  “张大夫就在外面,他就在外面,我,我这就去叫他,我这就去叫他!”
  说罢,他连忙跑出了会议室,也就是过了几十秒种,带着眼镜的张大夫就急冲冲的跟着小杨小跑着跑进了会议室。张大夫自66年开始从上海调来北京,专门负责周总理的保健工作。这些年下来,他最了解总理的身体状况,所以他说的情况最值得信任的。
  张大夫一进会议室,见到了许多他熟悉但却许久没有见到的老面孔,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让他一下子象是回到了亲人身边。想到总理的病情,他未及开口,却已是泪湿衣襟。叶帅大步走上前,微微俯□体,仔细询问起总理的身体情况:
  “张大夫,总理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怎么会尿血这样严重?”
  “叶帅,总理身体里的癌细胞生长速度极快,已经大面积的破坏了健康细胞的生存环境,为了制定总理手术治疗的方案,我们请吴阶平医生出面,请了北京、上海各大医院的许多专家参与‘背对背’的会诊,大家一致认定,只要总理尽早手术,还是可以将癌细胞病灶消灭。我们有信心可以做到,国内目前的医疗条件完全可以做到,真的,叶帅,我们可以立军令状,一定会让总理恢复健康的!”
  张大夫恳切而发自内心激动的言辞,他的这份心,这份所有医护人员打算拼尽全力的心,令在场很多人都不由得动容万分。谁都知道,文革开始之后,大部分著名的医学教授与专家都被冠以“反动学术权威”或“XX国的特务”等罪名被打倒,下放,或被靠边,除了政治审查合格或者被众多领导人信任的一些医生还可以留在工作岗位上参与病患的诊治工作之外,就连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真的已经再也找不出几个专家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们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这个情况上报给主席,向主席说明情况的严重性,并请求相关部门尽快安排总理的手术。你们放心!”
  张大夫紧紧抓着叶帅的手,颤抖着声音连声道:
  “叶帅,请您一定要告诉主席,总理的病,只要及时手术,杀死癌细胞,就能很快恢复健康!所以,一定要快,一定要快,等不得,等不得啊!早一刻,对总理来说,生的希望,恢复健康的希望也就越大,请您务必要告诉主席啊!”
  “你放心,我会把这些话全都告诉主席的。现在,你们自己一定要稳住,要静下心来,好好关注总理的身体。他的心脏不好,你们不能在他面前这样痛哭,这会增加他的思想负担。目前首要工作就是要尽力控制总理的病情,不要再让总理尿血,不要让癌细胞扩散的太快。
  要知道,总理身上的担子太重太多,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必然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好,他才可能放心的离开。所以,这段日子期间,你们受累,一定要用药控制病情,为总理争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与病魔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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