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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

_5 佚名(现代)
  于业成是个感情相当克制的人,他从不轻易向任何人释放自己内心的情感。除了他最心爱的邵家韵,他很少把注意力投放在其他女性的身上。他衬衣内袋里贴着心口处放着的就是他与邵家韵的合影,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照片,他从不轻易示人。
  时间一长,很多人就开始奇怪他为什么对那么多俏姑娘的爱慕无动于衷,直到后来有一次知青们合伙把他灌醉了,从他衬衣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照片之后一看,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于业成在北京,还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对象。自那以后,拿他开玩笑的人便渐渐的少了,村里的女子婆姨们也都听说了,这个城里来的帅小伙,早就有了心爱的姑娘。
  在他住的窑洞里,珍藏着十多封从北京寄来的信。那些信,都是在他离开北京后的这七个月时间里,小韵写给他的。一封封,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的关心,那清秀的笔迹,让他仿佛看到了她美丽的面容。
  每次收到她的信,他都会高兴的直笑。读着她的信,他会感到满足。他揣着那信,攥在手里,读上一遍又一遍,看上一次又一次。白天在阳光下看,晚上在小油灯下看,有时甚至会走到旷野里,在明亮而皎洁的月光下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完。
  
  十一月的一天,于业成正在窑洞里看着书,洞外呼呼地刮着北风,大风吹起了黄土高原上的黄土,裹挟着尘土,飞沙走石的掠过村子里的每一片土地。
  “于业成,于业成,你的信!你的信!”
  同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闻声连忙下炕跑去开了门。一开门,就见同学赵玉声站在窑洞口举着一封信朝他呵呵直笑。赵玉声见他来开门,二话没说,一闪身,动作极快的钻进了于业成的窑洞里,关上门,嘴上呵着气,对于业成道:
  “哎,我可是冒着寒风,特意给你送信来的啊,我可不能白跑这么一趟啊!”
  “知道你总爱来这么一套,喏,桌上有金糕张的山楂糕,分你一个就是。”
  “真的?哎呦喂,这可是好东西,多咱日子没吃了,嘿嘿,那我可不客气了!哎,这是不是你在北京的对象上次捎给你的?”
  “少废话,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快把信给我!”
  于业成以为是邵家韵的信,于是急着要从赵玉声的手里夺回信。赵玉声见了,乘机往嘴里连塞了好块山楂糕,囫囵着嘴,然后把手高高的一扬,躲开了他的手,不免哈哈大笑着调侃起来:
  “于业成,瞧你心急的那样儿,怎么,那么想你对象啊?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吧,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思念你那心上人儿啊?”
  “别胡说八道的,赶紧把信给我!”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想你的心上人么?那么这封信给不给你,我看也是无所谓了嘛!那我直接收走了算了。”
  “赵玉声,你要是还不把信给我,从今往后,你可别指望我给你吃一块从北京来的吃食,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信,我信,我绝对信。不过你不用这么着急,这不是你家对象寄来的,喏,这儿有落款,中南海革委会里出来的。大概是你上次寄的申请批复下来了吧。”
  于业成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见赵玉声没有要把信给他的意思,索性放下手来,不再抢他手里的信,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赵玉声虽爱玩闹,不过和于业成是从小学起一起念书的同学,素知他的脾气是说到做到的,见他认了真,便知道再不可随意玩笑,不然这家伙认真起来,可是死心眼的主,他可最是受不了的。于是,连忙赔着笑,双手捧着那信,跟前清时那太监模样似的,一躬身,恭恭敬敬的将信递到于业成面前,唱道:
  “奴才请主子验信。”
  于业成被他这拿腔拿调的怪模样逗得微微一笑,接过信,伸腿朝他屁股上轻踹了一脚,笑道:
  “就你鬼花样多,成天瞎胡闹!我瞧你学太监最象,你若真有这意思,改明我拿刀把你给阉了,你从今往后就伺候我得了!”
  赵玉声一听他这话茬,玩闹之心又起,于是一跳三尺高,捂着腿中间的地方,故意哇啦哇啦大叫道: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将来我干哪一行都没说的,就太监这一行,我还真是死也不干!我还得靠这玩意给我老赵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呢,怎么能废了这宝贝?再说了,嘿嘿,人活这么一辈子,要是连女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那不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你说对吧?哎,于业成,你和你家那对象,有没有那什么过啊?”
  赵玉声挤眉弄眼的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于业成正拆了信在看。这封信的确不是邵家韵寄来的,而是从中南海革委会寄出的。一个多月前,他提出要去江西看望被关押父母的申请,现在,批复下来了,结果是——不同意。
  这个回复令他期盼了许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攥着手里的信,眉头皱得紧紧的,抿着唇。此刻,他的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地在狂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允许他去江西看望父母?难道他的父母犯下的真是叛党叛国那样严重到绝对不可原谅的过错么?为什么那些造反派就是不让他们一家人能见上一面呢?为什么,为什么!
  赵玉声原本还以为中南海的批复一定是同意于业成去江西看望父母,可一见于业成脸色难看起来,便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从于业成手里拿过信一看,眉头立刻也皱在一起,很是替他不平地道:
  “怎么还是不同意啊?你这都申请多少次了?他们为什么老是不同意你去探亲啊?!敢情他们这帮人就是不待见人家一家团圆是不是啊?真不知道这帮人的脑子里成天在算计些什么东西!这也太不公平了吧!真是太气人了!”
  于业成此刻只觉得一股气滞在胸口,令他烦躁难当。他用力的深深吐了几口气,却发现依然难以平服胸中的气结,他站起身,对着还在替自己打抱不平的赵玉声道:
  “你先回去吧,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哎,不要我陪你说说话么?你这么老憋在心里,也不是件事儿啊!万一憋坏了,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啊!”
  “不用了,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晚饭不用叫我了。我想,我是吃不下的。”
  “那好,我先回去。你要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支应我一声,我立马就过来啊!别想太多了,这次不行,咱再继续努力呗,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答应的。别太往心里去啊!”
  赵玉声见状,知道他心里烦的不行,于是也不再坚持,安慰了几句,拍了拍于业成的肩膀,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窑洞。
  于业成看着眼前的信纸,心头无名火起,一伸手就将那信纸捏成了一团纸球,狠狠地握在手心里,死死的压着。他将手抵在额上,闭着眼睛,努力的想要压下胸中那团快要将他烧得体无完肤的火气,可却发现,越想压抑,那怒火燃烧的越发厉害。
  小韵一连许多天没有给他回信,他已经等得焦躁不已。谁曾想,他提出的探亲申请又没获得同意,更是令他急火攻心,气愤异常。此时此刻,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抓住小韵的手问她,为什么她到现在也没有他回信;他更想揪住造反派们的领子朝他们大吼,为什么他们不同意他去探望父母!
  于业成抱着头,痛苦的倒在炕上,向来安宁的心灵此刻再没有了以往的平静。在这个令他倍受打击的时刻,他突然急切的渴望倾诉,渴望温暖,渴望能有一个人怀抱可以依偎,渴望从对方身上寻求到心灵上的安慰,他渴望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坚持下去的力量,他深深地渴望着!
  “小韵,小韵……”
  
27
27、永远都无法回避,必须牢记的历史——写在文中的感想 ...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这篇文章的时候,电脑里播放着久石让的<雨>,听着听着,竟觉得这首歌的曲调与我故事的主线很是契合,带着点淡淡的忧伤,有些地方又有些明快,结尾部分最好听,让人舍不得听完它.
如果大家看到这里,觉得这篇文章还能一看,还想继续看下去的话,那么你可从网上下载久石让的这首曲子,一边放,一边看,或许你也会听出一些味道,看出一些体会来.
其实这首歌大家只要一听,应该会很熟悉.因为它曾被<士兵突击>拿来做插曲.我也是因为狂热的爱上<士兵突击>,所以才会听到这首歌,到网上将它下载,存在电脑里,时不时的拿出来听听.感觉依旧很好,没有变化.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听听,真的很不错.
  行文至此,已过十万字,内心感想甚多,写在这里与大家分享。
  决定写此文之时,特意重新自家中书房翻出十多年买的许多关于国家伟人的一些旧著,参考他们对文革岁月的回忆,结合我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些文献资料与真实情况,加上了一些自以为浪漫的爱情元素,于是才有了这篇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故事。
  书中所用参考资料最多的是三本书,邓小平之女毛毛所写的《邓小平的文革岁月》、周恩来保健医生张佐良的回忆录《周恩来的最后十年》,还有就是中南海资深摄影师杜修贤的摄影文字著作《红镜头》。因为我毕竟不是文革的亲历者,如果不参考那些书籍,我是无法写出一个相对真实的文革故事的。
  这些书,全是我在十多年前从新华书店里特意买回来给父亲看的。
  父亲生于1951年,几乎是与新中国一同成长起来的那一批人。用父亲的话说,他们这一代人,是最没运气的一代,因为他们赶上了所有“倒霉”的事情:
  长身体的时候,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他曾经饿晕在课堂里,是他的班主任老师用一杯红糖水灌醒了他,直到今天,他已年过六旬,只要提及那段岁月,他依然在心中感谢他的班主任老师。
  学文化知识的时候,国家开始文革,天下大乱,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读书无用论”风行神州,高考上交白卷的家伙一跃成为全国学习的榜样与英雄!他刚上到中学便停了课,于是他跟着同学们一起参加了全国大串联,扒火车去了北京,在□拿着红宝书拍了照留念。这张照片至今还保存在我家的旧相册里。
  改革开放后,火车运能大大不足,那时人多车少,很多人在换乘的时候,都是提着行李堵在列车门口争先恐后上车,为的就是能坐到一个座位。而我至今还深深的记得,那时我还小,父亲带着我去外地探亲,是他身手利落的将我一屁股托起,从列车车窗外塞进车厢,连我带行李占了两个位置,然后自己扒火车车窗上了车。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本事都是年轻时参加大串联时学会的。
  十年文革中,他自己也参加过武斗,属于“保皇派”,与造反派是水火不容。不过照他说起来,那时的武斗其实就是两帮年轻人互相看不惯了打群架。他说那时他看不懂这个世道怎么变得那么奇怪,眼看着一帮老的开国功臣都被打倒了,反倒是没本事的人做了领导,是非对错的原则一下子就没有了。他觉得不公平,所以跟着几个好哥们一起跑去和拥护造反派的年轻人打架,这就是他参加的武斗经历。
  后来他又经历了上山下乡的插队生活,参加过唐山地震的救援工作,工农兵大学生招生的时候,他又以工人的身份参加考试、念了大学,他说当时学的知识直到今天还令他受用无穷,得益一生,因此他更加对今天大学教育质量的低劣而摇头叹息不已……
  可以说,新中国的大部分运动与后来发生的大事,他作为那个时代的人,几乎全都经历过了。所以,他对国家的感情,对国家的第一代领导人的感情与我们这些孩子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可以说,这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感情。他爱看那时的历史,不过在我看来,他与其说是在看国家曾经的历史回顾,倒不如说他是借着那些历史在回忆自己年轻时那段青葱的岁月。
  因此,父亲看我买回来的那三本书的时候,也是带着不同的感情的:
  父亲看邓小平,是因为他说邓小平是所有知识分子的救星,因为有了邓小平改革开放的政策,象父亲这样靠知识吃饭的技术人员,才算是有了出头之日。所以他尊敬邓小平,感谢邓小平。邓小平去世时,我们全家都哭了。
  父亲看周恩来,这个不用多说,只是因为周总理是全国人民永远爱戴的好总理。文革十年,如果没有周总理的独撑大局,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恐怕新中国早就被“四人帮”给搞垮了。他活活的被那帮混蛋给累出病来,最后累死在工作岗位上,是真正的以一己残躯,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的人,难道不伟大,不值得人尊敬与怀念么?
  父亲看《红镜头》,因为那一张张曾经属于绝密的照片,拍摄的都是开国元勋们的身影。他看那些照片时,带着一些个人的情感色彩,比如说他厌恶江青,总说是这个没有文化的山东“戏子”害了主席的一生清名;他厌恶王洪文,说这么一个靠打架起家的无赖,实在是毁了上海人的名声;他对毛主席的评价,总说是过毁了功,是毛主席亲手毁了自己领导建立起来的新中国,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是不应该把自己个人的情感搀杂在国家大事里的,但是毛主席为一己私欲而要整一些他不满意的领导人,所以才会发动文革。这么做,实在配不起“伟大”二字……
  受父亲的影响,我也看了这三本书,也对那些文革岁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今天,我写这篇文章时,数度因为其中一些片段而落泪。不是我自己的文笔很感人,只是为那些曾经真实发生在过去的事实而伤感不已。文革十年,受到迫害的人,岂止千千万?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平民百姓,有谁没有被疯狂的政治斗争卷入其中?令人发指的手段,残酷凶狠的嘴脸,那些人竟象是被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活鬼一样,肆无忌惮的横行在中国大地上。
  但凡是从那段岁月里走过的人们,提起文革中的批斗,无一不心有余悸。没有一些心理承受能力的人,是绝对绝对活不到今天的。今天,只要稍微看看对刘少奇批斗的视频资料,你立刻就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那段岁月的可怕,人性的泯灭。
  看着那些年轻人冲着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这个老人还是新中国的国家副主席)大声谩骂,一个个手指头都能戳到老人的眼前的时候,我边看边流泪时忍不住就在想,人家干革命的时候,你们这帮造反派们的老妈老爸说不定都还没生出来呢,凭什么你们就能这样去叫嚣谩骂一个开国的老功臣?你们有几个真正懂什么是理想,什么是信念,什么是马列主义?
  前些日子我看90年代拍的老电视剧《小井胡同》,这部片子拍的极好,京味十足,语言幽默,情节真实感人,参演的演员有很多都是很有功底的话剧演员,非常值得一看。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有从头看,只从文革开始的时候看起,大约是从16集开始的。看着看着,实在是心酸不已,数度泪流满面。再次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那个可怕的年代!
  这个小小胡同里居住的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年纪大的,生于前清,年纪轻的,也都是生于民国时代的普通人。试问这些普通人有谁会和旧社会没有一点关系?有谁家里会没有一些所谓的“四旧”家什?可偏偏这些芝麻小事都能被一个喜欢上纲上线的居委会主任攥在手里,成为强加在很多老邻居头上的罪名,把很多人逼得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以泪洗面。
  看了这些,你就能知道——刘少奇,一个国家宪法承认的主席被逼而死的悲惨遭遇在当时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文革的政治风云,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不可能轻易放过,我家亦然。
  我的太爷爷,在旧社会,属于地主阶级,虽然在三十年代末期便早早过世,家产散尽,爷爷不得不在十多岁上到别人的店里做学徒谋生。可这到了文革岁月中,依然成为了别人批斗我爷爷的重要证据。
  太爷爷故世后,家道中落,曾经与太爷爷有些交情的国民党将军李默庵为了照顾友人之子,曾经让太爷爷的长子,即我的爷爷当过他一段时间的副官,主要管理钱财进出。所幸这段往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才在文革中侥幸躲过一难。不然,光是做“国民党将军的走狗”这样的罪名,他又岂能逃过那些文革小将们的非人折磨?
  这些往事爷爷根本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奶奶和我们这些儿孙。直到后来李默庵从美国回上海故地重访,特意向身边人打听爷爷一家人下落,希望爷爷能前去相见。后来,我们一家几经辗转,才从亲朋处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时,李将军早已回到了美国。2001年,李将军在北京病逝,十年后的2011年,爷爷于清明节前去世,他们这对曾经的老首长与老部下只能在天堂里重逢了吧。
  我的太外公,解放前是淮海路上小有名气的宁帮裁缝,家里有些资产,也雇了几个工人,算起来属于小工商业主,后来在上海解放时病故。太外公一故去,家里没了顶梁柱,家道自然也逐渐衰落。外公虽继承了一些做衣服的本事,可终究难以与太外公的手艺相比,光复门庭几成奢望,为了养家,最后便去做了造船厂的工人。
  到了文革中,外公早已衰败的家世依然成为了造反派革命的目标,因为成分不好,先是被送到了外地工厂劳动,后来在被监督劳动的时候,从房顶上不慎摔下来,造成骨折。听母亲说,那段时间,外婆独撑全家,要照顾受伤的外公,又要照顾四个孩子,苦不堪言。
  文革风云,把每一个普通家庭都席卷其中,这样轰烈却又疯狂的运动,要摧毁一个个家庭,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有时我听了父母讲述他们年轻时的生活片段,我不免要联想到许多的“假如”:
  “假如”我的爷爷曾经替国民党将军当过副官的事情被人告发,那么他就有可能受到更严重的冲击与批斗,最严重的后果只有一个。
  “假如”太外公没有在上海解放时病故,而是活到了文革时,那么他为别人做西装的手艺就会是“资产阶级的残渣”,而成为革命小将们打击的对象;至于他雇佣工人的事情,必然会有一顶“剥削无产阶级”的大帽子扣到头上,成为他无法摆脱的噩梦。以他那样的年龄,倘是受到批斗和打击,恐怕也是要命不久矣的。
  “假如”我的外公当时不是摔断了腿,而是不幸摔断了脖子,那么年幼丧父的母亲,童年生活过得必然是辛酸与痛苦的,她就将直接成为文革运动的受害者之一。
  幸运的是,这些“假如”,都只是一个假如,没有成真。不然,今天我的家庭恐怕又将是另外一副模样。在这里,仅以我自己家里的一些往事为例,想要告诉所有的朋友们,文革,是中国历史上一次很可怕,很疯狂的岁月。
  古代时候,封建王朝改朝换代的战争屠杀固然可怕,元军与清军四处征战时屠杀百姓的行为曾经让人发指,切齿。但,即使如此,还是无法与文革岁月的可怕相比。屠杀、战争,那些不过是可以看得见的恐惧,然而文革岁月里,以整人为乐,以侮辱他人心灵、人格为乐的那种看不见恐惧的手段,那种担心天上忽然飞来一顶“帽子”把人活活砸死的暴虐,远远比看得见的屠杀更令人恐惧。
  文革终于在1976年止步,并不是因为它的发起者看到了文革运动的错误,而是因为他的生命走到了终点。那一年,是龙年,用今天上海话的时髦说法,那一年,全国人民都吃在倒档里,霉得不得了。
  从年初开始到年末,连续走了三位国家领导人,还发生了一次超级大地震。用老人们带些迷信的话说,地震是土龙翻身,是一个大预兆。果然,地震之后的两个月不到,毛主席去世,真正的真龙天子飞走了。
  文革发起者的去世,终于可以让疯狂的文革运动停下脚步。曾经看在主席面子上“投鼠忌器”而迟迟没有动手的老帅们,终究是身经百战的老革命,即使这个战场上没有硝烟,但打任何一场仗来都不会含糊。他们在主席去世后不久,迅速行动起来,将危害国家命运的“四人帮”绳之以法,同时宣布文革的结束。
  疯狂的岁月终于成为了历史,为曾经受到冤狱的人们平反与昭雪,成为了后来十多年里,中央政府做的最多的事情。听说“拨乱反正”成语,其实就从那时才开始有的。无论怎样,脱轨十年的国家秩序,到底是走上了正轨。周总理地下有知,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1966年-1976年,是中国人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套句古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间,多少家庭,多少亲人,生死相隔,终身难忘。十年间,无数的优秀古代文化遗产毁于一旦,灰飞烟灭。十年间,人心涣散,道德沦丧,世态炎凉。
  区区十年,不过历史长河中的一滴小水花,可却整整左右了前后几代人的命运!所幸它已然结束,所幸这样的岁月将永不再来,否则,国将不国,党之焉存,人民何以家为?
  文革,是每一个中国人不能忘却的历史,是每一个中国人需要警惕的历史,切记——历史,是人民写就的,是公正的。一切邪恶力量,都永远无法战胜正义。谁要想挑战人民的利益,结果必然是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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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五章 ...
  1971年9月13日凌晨2时30分,劫持一架256号三叉戟飞机仓皇叛逃的林彪一家摔死在了蒙古温都尔汉大沙漠中。曾经最炙手可热的国家接班人,毛主席的亲密战友自爆身亡,这个消息无疑成为了文革以来,最具震撼力,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政治事件。
  事件发生五天后,经毛泽东批准,中央发出了关于林彪叛国出逃的通知。十天后,该通知扩大到地、师一级。10月6日,国庆节刚过没多久,中央发出了关于林彪集团罪行的通知。10月中旬,通知传达扩大到地方党支部书记一级。10月24日,中央的传达扩大到全国的基层群众。
  消息传出,全国上下无不震惊。老百姓们甚至还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前些日子广播报纸上还在宣传林副主席出席建党节、建军节的活动,大力宣传他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怎么才隔了一个月,他就会背叛毛主席,背叛国家,开了飞机要逃到国外去呢?看那飞机坠落的方向,是往苏联去的方向,难不成这家伙准备开着飞机跑去投降苏修,投靠赫鲁晓夫不成?
  善良的老百姓们都这么在私下里议论着,老百姓们都尊敬毛主席,也都因为毛主席的缘故,才信任了这位林副主席,可没想到,这个家伙忘恩负义,居然敢背叛主席,还成天装模做样的拿着“红宝书”在那里逢场作戏,这不就是在欺骗世人么?
  听着广播,看着报纸,大家都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有那动作快的,听了之后二话没说,立刻回到家,把墙上贴的林某人的宣传画给揭了下来,不解气的踩上几脚,狠狠地揉成团给丢进垃圾筒里。
  对整个国家而言,“九一三事件”的发生,确实是一件为国为民除害,万众额手称庆的大好事。但是,同时,也在用一个极其冷酷的方式,为这场轰轰烈烈的“文革”运动,画下了大大的问号。
  文革运动的发起,毛泽东的初衷只是为了确保他制定的革命路线可以不断进行,他对凡是反对他,或者对他的这个革命路线方针有异议的人,即便是他曾经的战友,也毫不手软的加以打击。为此,他不惜整倒了刘少奇,继而选择了向来对他逢迎拍马的林彪为接班人。他以为,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而,讽刺的是,林彪叛逃事件的发生,立刻给予了毛泽东一个相当严重,甚至可以说是致命一击!这不仅关系到他看错了人的问题,而且关系到他对于“文革”以来整个路线、方针、政策以及措施如何评价的大问题!
  这件事情在很大程度上让毛泽东改变了对一些老干部的看法,使他不得不重新品评自己过去看待问题的方式方法。特别是对于老干部处置过激的做法,他必须开始重新审视,反思加以更正。他在一些公开的场合,有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批评,并对此采取了相应的行动进行纠正与调整。
  他开始逐步地解放“文革”中被打倒的大批干部,为一些人恢复名誉并恢复工作。首先进行平反的,就是曾经因为反对林彪而被冠以“二月逆流”之名打倒的一批高级军队干部。仅在“九一三事件”发生之后的短短两个月内,在叶剑英元帅的提议下,从被羁押、看管、强制劳改状况下解放出来的将军就达175位。与此同时,周总理特别发出指示,立刻安排给这些老将军们进行身体检查,健康状况不好的马上治病,健康状况良好的,马上恢复工作,把军队重新进行整顿。
  邵光武就是这第一批被解放出来的175位老将军之一。
  10月中旬,当他从干校的每周学习例会中听到林彪摔死在蒙古的消息时,向来敢爱敢恨的他,立刻一拍大腿,兴奋的手舞足蹈,双眼直冒精光的大叫道:
  “林秃子不死,那才是天理难容!好,好,死得好啊!死得好!”
  所有在座的下放干部也都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浑身颤抖,听了邵光武的话,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的点头之外,他们将手互相紧紧握在一起,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庆祝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心情大好的邵光武精神极度亢奋,他还大笑着对在座的各位“难友”道:
  “不是我放马后炮啊,当初他讨叶群做老婆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小老婆养的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将来必定给他招来麻烦。你们看,我说的没有错嘛,要不是那女人一直在旁边撺掇着他要当主席,要夺权,想当皇后,他林秃子也不会有今天的嘛!哈哈,还是那句老古话说的好啊——妻贤夫祸少!你看我们大家的老婆,就都是好同志嘛!”
  他的话引得众人无不哈哈大笑,多年来未曾畅快的心情在那一刻,终于有了一吐心中积郁的机会。大家也都纷纷的打开了话匣子,畅所欲言起来:
  “老邵,就算你这是马后炮,我们也都觉得你说的一点没错啊!”
  “不止他老婆想当皇后,还有他那宝贝儿子,也是想着将来做皇帝啊,他给自己选老婆的时候,还特意跑到各军里去找漂亮姑娘,真把自己当皇帝,在那儿选秀哪!”
  “真要是他将来成了咱们的国家主席,那这还不乱套了?!老天有眼啊,可算是有了报应了!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没错,没错,这就是他的下场!我是没想到他是那么一个祸害,不但不念旧情,还一个劲的往死里整我,早知道是这样,当年我就不应该把他从战场上救下来,直接让他给国民党的子弹报销拉倒,还替国家除了一大害呢!”
  老将军,老干部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很是解气。这时邵光武瞥见了老首长邓小平的秘书往瑞林正笑眯眯的端坐在一旁,听着老一辈人说着话,于是走了过去,冲着属于小字辈,没怎么敢插话的王瑞林一拍肩膀,乐呵呵的道:
  “那天咱们俩说的那话,看来老马是收到了。”
  王秘书笑着扶了扶眼镜,点头道:
  “可不是,我可是天天晚上都给马爷爷他老人家祷告的,希望他快点给咱们答复,瞧,这不来了,这招真管用。以后要是遇上那些混帐的,我也给他们来上这么一招,肯定管用!”
  “哈哈哈,没错,好主意,好主意!”
  两个人在那里痛快的大笑,边上有几位老将军可有些听糊涂了,连连好奇地发问:
  “哎,老邵,小王,你们嘴里的老马,马爷爷是谁啊?你们在说什么呢?我们这可是在说林秃子的事儿呢!”
  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笑意在他们脸上益发的深了。
  通知宣布下来没几天,便有从南昌来的几名军医分别仔细的给邵光武等几位下放到此的老将军们检查身体,因邵光武是几位将军中最年轻也是最后被押来此地的,且暗中又一直得到武援朝的帮助,所以身体基本上还算健康。这个消息刚一反馈上去,很快,一纸调令就来到了干校,要邵光武立刻动身返回北京,恢复工作。
  邵光武离开干校前,特意带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武援朝。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做事很沉稳,周到,而且心地善良,是个可以重点培养的对象,将来放到军队里,应该是个不错的指挥人才。而今官复原职的邵光武已经不再是个被看管对象,一个参谋长提出的合理要求,干校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武援朝就作为邵光武的警卫员,跟着他回到了北京。
  
  当邵家姐弟得知父亲得到平反,并恢复工作,将在近期内返回北京的消息时,姐弟俩相拥在了一起,喜极而泣。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无比期盼的这一天,会是这么快的到来。林彪叛逃事件刚刚过去不过短短几月,父亲就会得到平反,而且还能回到北京恢复工作,这天大一样的好消息实在是让他们喜出望外。
  父亲恢复了名誉与工作,就要回到北京与他们团聚,那么于伯伯和方婶婶他们,是不是也会很快平反,回到北京呢?
  大喜过望的邵家韵,在喜不自胜的同时,立刻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连忙提笔给于业成写信,想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只是,还没等她将这封信写完,接下来一连串的大小事情便接踵而至,令她与小弟俩在喜悦之中忙得晕头转向,□乏术,不亦乐乎:
  首先便是父亲回京,他们姐弟俩要从居住了两年多的镜壶斋旧所里,搬回中南海与父亲居住在一起。于是,为了迎接父亲的到来,姐弟俩与中南海里的工作人员一起,花了好几天收拾打理他们荒凉了许久的家,把家收拾的窗明几净,院子打扫的整齐漂亮。
  接着便是搬家。要说对镜壶斋的这个家没有一点感情,那不是真话。虽然他们姐弟俩住在这里一直不断的受到红卫兵与工宣队的批斗与抄家,掉了不少眼泪,受了许多的屈辱,但这里终究在他们被赶出中南海后,给了他们一方遮风挡雨的庇护。
  是这里的邻居们教会了他们许多东西,生活的经验与生存的本领,这些是用钱怎么也买不到的宝贵知识。在这个地方,他们姐弟俩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老百姓生活,体会到了世态炎凉的滋味,更体会到了风雨同舟的珍贵情谊。所以,当他们要搬走的时候,特意与邻居们一一告别。
  善良的邻居们在得知他们姐弟俩终于熬到了苦尽甘来,有了出头之日的时候,都很是真诚的向他们表示祝贺,那些年纪大些的阿姨婶婶们还都忍不住掉了眼泪。当姐弟俩把收拾好的行装放到来接他们的军用吉普车上时,院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出门相送。他们坐在车上回头而望,当车一点点的开出窄小的胡同,逐渐远离那些还站在院子门口,不停招手送别他们的老邻居们的时候,姐弟俩的眼睛都湿润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段珍贵的情谊,他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父亲回到北京后,当他还沉浸在与家人重逢的喜悦中时,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开始在中南海里四处拜访他的老首长们,他见到了毛主席、周总理和他的大首长叶帅时,七尺高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接着,他便在北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寻访他曾经的老战友、老同事们。只要他打听到了谁谁谁被解放了,回到了北京,也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被安排工作,有没有被安排体检,他就想要先去看看,去看看他们这几年过的好不好,与他们这群老兄弟们说说话。
  邵家姐弟不放心父亲刚一回来恢复工作,就不顾休息的如此连轴转的四处探访,会影响身体的健康,因此也总是不太放心的跟在他身后,与负责安全护卫的武援朝一起拜访那些老干部们。
  看着父亲与老战友、老同事、老首长们的重逢场面,姐弟俩也是不胜欣然。毕竟在这文革的风雨五年中,大家都过得举步唯艰,不堪回首往事。而今能活着相见,让他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他们相互询问,相互倾诉,相互感慨,谈论着各自听到的各种“消息”,议论着党和国家今后的命运与前途,每个人都显得那样的精神十足,慷慨了然。
  邵家韵那封要寄给于业成,却一直没有写完的信,就这样整整耽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当她终于有时间要坐下来把信写完的时候,一桩意想不到的事情突如其来的打断了所有人手头的计划,邵家韵与于业成的通信,不得不再度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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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六章 ...
  邵光武恢复工作后,与孩子们一起回到了自己在中南海的家。工作之余,他有时会散步一般的踱到胡同深处的那个大院子里,看着曾经住满了老朋友的四合院,至今还是空空荡荡的样子,忍不住仰天长叹。
  当年这个院子里多热闹,于、李、贺、陈四位副总理,都是他的老首长、老战友,大家工作之余凑在一起聊天,打球,看戏,好不开心!那个时候,这个小院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嬉闹声,大的孩子,小的孩子,又吵又闹,又哭又笑的,多好啊!可现在,这样的画面,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啊!
  李富春和邓小平同志都是当年一起在法国勤工俭学的老朋友,在邓小平被打倒的同时,他也一并被打倒靠边站,而且还因为曾经在法国的经历,头上也被扣了“走资派”的大帽子,至今问题尚未解决,到底身在何方一直没有消息。
  贺龙元帅,是他的湖南老乡,也是他非常尊敬的老首长,其一生南征北战,叱咤风云,战术精湛而又平易近人,是何等忠诚的一位□员。当年他在二野跟着刘邓大军转战大西南的时候,就对这位老帅相当尊敬。
  可是,文革刚开始没多久,林彪、江青之流的小人就对这位老帅下了毒手,残酷迫害,最后将他折磨致死。1969年老帅含冤去世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后来在干校与小韵重逢后才听她说,老帅家的儿子猛猛,还一度因父亲的关系被抓进了监狱!呜呼哀哉,那些人为了夺权,为了私心,丧心病狂到居然要将打击政治对手的黑手伸到孩子们的身上去,简直猪狗不如!如今,贺家人因为老帅至今没有平反,还处在被批斗和改造的环境中,处境堪虞。
  于耀平是他的老首长,跟随在于耀平身边的七年,是他终生都无法忘记的岁月。在那七年里,正是因为有了老首长的关心与帮助,他才真正学到了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各种气节与知识。他懂得了什么是马列主义,什么是共产社会,懂得了人应该有高尚的信念与理想,有要为新中国诞生而舍生忘死的精神。
  老首长为自己起名字,在他生活上遇到困难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还请方大姐和两个儿子帮助照顾自己的一双小儿女,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他铭感于心,永生难忘。可文革一来,老首长就因为与刘少奇副主席一样,被污蔑“质疑并反对文革的精神与路线”,而被造反派夺权、打倒、下放,至今都无法正名。
  老首长的两个儿子,一个为免父亲受到造反派的威胁逼迫,不堪受辱,跳楼自杀,年轻的生命折毁在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一个则饱受磨难,历经屈辱,如今远在环境艰苦的陕北高原插队。恐怕老首长至今都还不知道两个儿子的情况,如果知道了,他真担心老首长夫妇二人能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么残酷的事实!
  陈毅,陈老总,大度幽默,脾气性格都与他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他与陈老总可以说是相当投缘。因此,以前他每次来这个小院,总是能听见陈老总爽朗大笑着与他一起谈天说地,找他打乒乓,比赛谁更能吃辣。每次,都是两个人吃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的时候,又相视而哈哈大笑。
  当年,他跟随于耀平一起到上海开会,正是陈老总做上海市市长的时候。他很清楚的记得,陈老总知道他这个湖南人喜欢吃辣,特意嘱咐做菜的上海厨师长要在饭桌上为他准备一碗辣子。后来,陈老总负责新中国外交工作,经常与总理一起出访世界各国,每每见到当地市场里有卖各种辣椒,老总都会特意买回来许多,与他一起分享,品评到底哪些辣椒辣得够劲。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现在只要一想,他就会忍不住心酸难当。
  其实,在陈老总面前,他虽也爱开玩笑,也爱和老总一起谈笑风生,可他知道,自己心是很尊敬老总的。他是少将,是北京军区的参谋长,走在中南海里人人都认识他,也都卖他这“老牛”的几分薄面,可他自己的这点阅历在陈老总面前,简直就好比是一个新兵蛋子。
  陈老总,与周总理、李富春、邓小平同志都曾经为了革命理想而留学法国。他们的革命经历何其丰富,革命意识与精神又是何等的坚贞,可他们却对待部下、战友依然亲切,平易,从来不端架子,与他们这些年长自己许多的老首长一起工作,是一件非常愉快与幸福的事情!
  他多么希望能一直一直和这些老首长们一起工作,学习他们的革命精神,高尚的人格魅力,陪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安度晚年,安享天伦。可是,他的这个并不算过分的愿望,都因为文革,因为那些小人的作乱而彻底成为了泡影!
  这一个院子里的四位老首长,贺龙死了,于耀平和李富春被羁押,陈毅得了不治之症,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个能安然再回到这个小院来。死的人含冤九泉,关的人百口莫辩,病的人已经是时日无多,开国功臣们当年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反而在今天,被自己的同志出卖、背叛,污蔑,倒在了共和国的土地上,如此结局,难道不令人齿寒?这令人心酸的事实,如何能让他心里好过?!
  
  “九一三事件”后,陈毅患的结肠癌已经到了晚期,药石罔效。到了71年末,为了控制病情,中央决定将他从三O一医院转到了专攻肿瘤医治的日坛医院。可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除了最高领导层以一些医护人员外,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陈老总的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12月末的一个傍晚,从军部回来的邵光武刚进家门,只喝了一口热茶,还没来得及把凳子坐热,就听他的秘书匆忙的进来报告道:
  “首长,刚才得到的消息,陈毅元帅,病危,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邵光武一听,面色陡然凝重起来,二话不说,放下热茶,立刻穿上外套,吩咐公务员小张马上替他安排车子,他要去日坛医院看望陈老总。
  正要走出家门,就听身后传来女儿小韵的声音:
  “爸爸,我也要一起去。”
  邵光武没有说话,看着女儿站在门口坚决的表情,没多考虑便点点头,回身嘱咐小张道:
  “小张,你和家良留在家里,有什么事情让小武到日坛医院来找我。”
  “是。”
  父女二人坐在车上,心里难过的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快开到日坛医院的时候,邵光武看了看微微低垂着头的女儿,轻声嘱咐了一句道:
  “等下看见你陈伯伯,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他天性乐观开朗,一辈子没向任何困难低过头,更不会怕病痛。你若是太伤心,反倒让他心里难过。他是不希望别人为他而难过的。”
  “知道了。我会的。”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就见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轿车和吉普车,其中就有他熟悉的总理座车。看来,大家都得到了消息,立刻赶来看望陈老总了。邵家父女见此情景,隐隐觉得情况不太妙,没等车完全停好,便立刻下了车,快步朝着陈老总的病房走去。
  病房外,站满了跟随各自领导而来的随从人员,他们远远一见邵家父女带着警卫也赶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走道。邵光武轻轻地与一众人员都打了招呼,顺便问了一下陈老总目前的情况后,便让警卫与其他人一样留在了门口,父女俩推门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已经站了许多人,有军队的人,也有中央政治局的人,当然,其中不会少了周总理。陈毅刚刚从危急病况中抢救过来,现在正在昏睡,所以房间里很安静,大家都没多说话。
  周总理听见声音,抬头就见邵光武带着女儿到来,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悦,轻声责备道:
  “医院里细菌多,小孩子抵抗力弱,最容易受感染,你带小韵来干什么?万一生了病怎么办?你啊,这么大的人,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没等邵光武回答,邵家韵立刻开口,轻声替父亲辩解道:
  “周伯伯,您不要怪爸爸,是我不懂事,硬是要来看望陈伯伯的。”
  “你年纪小,不应该看到这些事情的,毕竟生老病死,总是件令人伤感的事情啊!”
  “周伯伯,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够接受。于业明哥哥送去火葬场火化的时候,我替他洗过脸,穿过衣服,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象我的亲人一样。”
  周总理听了,神情有些哀伤,却再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于耀平长子跳楼而死,死状之惨,可想而知。而这小女娃娃,居然能够亲手替他洗脸,替他穿衣,说起来也是毫无畏色,光是这份胆量与情义,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女娃娃可以相比的。
  这场文化大革命,在摧毁人性的同时,却也在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在锻炼一个人的心性啊!
  其余在场众人,大多是年过五旬之人,听了她的话,都朝她投去又惊又佩的目光,心中不由得都在暗暗叹道:
  “到底是‘老牛’的孩子,将门之后,胆色非凡啊!”
  过了些许时候,就听陈毅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众人连忙凑近前去观察,就见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的陈毅动了动眼珠,然后从昏睡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家都很高兴,医护人员也在一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根据病床旁仪器上的数据显示,目前陈老总身体情况比较稳定。
  当陈毅意识逐渐清醒后,他的目光便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很快就看清了这些来看望他的老朋友,感慰之余,虚弱的他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调侃道:
  “对不住你们啦,我在这里躺着,你们站着,你们辛苦啦!”
  众人听了,非但笑不出来,反倒是觉得鼻子酸酸的。他自己身患癌症,饱受病魔的摧残,已是时日无多,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管,输液管,排泄管,一根根的都从他的肚子上穿进穿出,原本一个高大魁梧的军人,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下这把骨头,这种苦,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的?可他在这个时候,偏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心酸呢?
  众人含泪不语,只是默默的叹气。邵光武在一旁见了,急道:
  “陈老总,瞧你说的,我们就是在这里站一天,也不会觉得辛苦的。真正辛苦的,是你啊!”
  “哈哈,不苦,不苦,这里天天这么多人照顾我,伺候我,比过去的地主老财过得还好,哪里苦嘛!就是医生不让我吃辣椒,这让我有点难熬啊!我是四川人嘛!真想吃口辣子呢!”
  “那你赶快好起来嘛,到时侯我一定陪你吃辣子,吃多少都随你,你看怎样?”
  “好,好,这个痛快!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的哦,哎,你们大家可都全听见了,要为我作证的啊!”
  “你放心好了,我给你作证,我们都给你作证!”
  周总理激动的说着,话音里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听得出来,声音隐隐地在发颤。一旁的医护人员听了,忍不住都红了眼眶,偷偷地背过身去直抹眼泪。
  陈毅可能是见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于是又拿自己开起了玩笑,他指着肚子上东一根西一根的插管,风趣的笑道:
  “哎,你们看呦,我这里在大会餐啊!你们看,它们吃得多开心。”
  此时的陈毅重病缠身,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可是他却还有如此豁达的胸怀,潇洒的风度。他愿意与大家分享自己的快乐,却不愿意让大家“分享”他的痛苦,如此笑谈病魔,无非是让别人宽心。所谓“视死如归”,当如是啊!
  邵家韵站在父亲身旁,咬紧了下唇,默默地看着这位总爱把小时侯的自己和弟弟抱着骑在他肩头的陈伯伯,听他说这些让人宽心的话,心中哀痛不已。她尊敬陈伯伯的为人,敬佩陈伯伯的勇气,可在此之余,又平添了许多的同情。
  文革开始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包括她自己身边的切身变化,令她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象陈伯伯这样老一代革命家,为人民,为国家,已经付出了许多,几乎是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革命事业。上了年纪的他,应该现在正是颐享天年,含饴弄孙的时刻。可在革命胜利二十二年后,人民当家作主的今天,为什么还有人要在政治上打击他,整他,污蔑他?难道他们这些老革命家奋斗一生换来的,就只是这样令人心寒而又心酸的结局么?
  现在,连病魔都不放过他,还把他折磨的瘦骨嶙峋,看了令人深感苦涩与心酸,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好人为什么都要短命?好人为什么总是要被坏人打压?好人真就那么容易欺负?老天爷,你真不公平!你真不公平!
  越想心越酸,越想越觉得忿忿不甘,终于,她觉得自己强忍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如果再不离开,她的眼泪一定就会象是决了堤的大坝,汹涌而下。想到父亲适才在车上的叮嘱,她悄悄地退出了病房,与站在病房外的护士们相拥痛哭。
  陈毅看见了邵家女儿的悄然离开,也隐隐地听见了病房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他轻叹了一口气,淡淡一笑道:
  “大家都不要难过嘛,不值得啊!人嘛,早晚要去见马克思的,这是自然规律。我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够本了。想想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们,他们年纪轻轻的就为国捐躯了,连新中国的成立都没看到,我啊,比起他们,幸运太多太多了。我一点都不怕死,真的不怕。就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孩子们,舍不得你们这些老朋友啊!”
  “陈老总……”
  陈毅的这番话,让很多人都难过的忍不住偏过头去。硬汉子邵光武红了眼睛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自从文革开始之后,他发现自己很容易落泪,很容易伤心,过去被他认为是懦夫行径的流泪,现在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
29、第二十六章 ...
  ,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经老了,开始喜欢追忆往事了?不然,为什么他看着一个个垂垂老矣的老首长们,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们当年英姿勃勃的模样来,想起他们在谈笑间指点江山的魄力。今非昔比,他们现在的样子,和当年相比,总要令他忍不住心酸,难过,落下泪来。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到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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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七章 ...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深夜骤然响起,划破了黑夜的宁静,也惊起了熟睡中的人们。邵光武的公务员小张在听见第一声电话铃时,便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顾不得披上衣服,飞速的接起了电话。他不希望电话铃声吵醒刚刚睡下不久的首长,上了些年纪的首长,因为担心陈毅元帅的病情,已经整整三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几分钟后,小张忍着悲痛放下电话,快步来到正熟睡的首长面前,轻轻地将他摇醒,哑着声音道:
  “首长,陈老总他……刚刚去世了……”
  神志还有些模糊的邵光武在听见这句话后,浑身不由得一颤,神情僵硬,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张了张嘴,抬手朝着窗外一指,小张跟随他多年,知道他此刻想要说的是什么,于是连忙点点头,跑到电话机旁,通知了车队立刻派车过来,首长要去日坛医院。
  又一位老战友离开了他,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含冤离开世界的老战友了,也将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他们都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遗憾,无限困惑,也许还有一些挣扎和不甘,就这样的走了,走了……
  邵光武颤抖着手,想要扣好军装的风纪扣,想要穿戴整齐的去见他的老首长。可一双颤抖的手却不听话,那扣子无论怎么用力扣,就是扣不上。这时,身边的小张见了,默然不语的走上前,含着眼泪替他扣上了扣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军帽递了过去,轻声劝慰道:
  “首长,您要节哀啊!”
  邵光武无奈的摇头,摆摆手,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可他内心却执拗的希望,这一天来的晚些再晚些,哪怕让陈老总在这个世界上多呆一天也是好的。可是,上天却不肯从人愿,那么快的就将他的老首长带走了!老首长是含冤走的啊!那些人给他头上扣的那些帽子,那些污蔑,泼到他身上的脏水,直到他死,都没有洗刷干净,他如何能瞑目,如何能走得安心啊!
  邵家韵在电话声响起的那一刻,便已醒来,甚至心里已经隐隐的猜想到了这个噩耗。当她披着衣服来到父亲卧室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张叔叔正在向父亲报告这个噩耗,果然,这一天,还是来到了。
  她虽心里有了几分准备,可在真的听到那个噩耗的时候,还是惊得呆若木鸡,僵立门外。她站在房门前,呆呆地站了许久,心里难过的直掉眼泪。那么开朗风趣的陈伯伯离开了他们,一个多星期前,陈伯伯还故意说着笑话宽慰他们,可今天,居然就……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她不停地擦着脸上滑落的泪水,可却没有丝毫用处,一波波的热泪汹涌的自眼中涌出,打湿了她的衣襟。
  “姐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弟家良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也许他也听到了这个噩耗,正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她伸手拉过了小弟,两人抱在一起,默默地流着眼泪。过了一会儿,车子亮着大灯从黑夜中远远驶来,稳稳地停在了小院门口,公务员小张扶着哀伤不已的邵光武从房内走出来,在门口见到哭泣着的姐弟俩,叹了口气道:
  “你们也不要太伤心了,现在我陪首长去医院,你们姐弟俩就在家里守着吧。晚上冷,多穿点衣服,千万不要冻着了。我会让小武留下来陪你们。我们走了。”
  邵家韵点点头,伸手握住了父亲冰冷的手,低声道:
  “爸爸,替我们向陈伯伯道声别。我们会永远怀念他的。”
  邵光武伸手抚了抚一双儿女的头发,没有说话,微微点点头,便与小张一起,带上了警卫员奔赴了日坛医院,去送他的老首长最后一程。
  
  1972年1月6日,隆冬时节,正是北京最寒冷的日子。就在这一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元帅陈毅,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医院的病房里,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面容安详,没有痛苦,仿佛熟睡一样,看起来那么轻松,那么自然。如果不是那曾经呼吸着的胸口再也没有微弱的起伏,人们只会以为他还在沉睡,没人会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晚上11时55分,再有5分钟,凌晨的钟声就要敲醒新的日程,新的一天即将重新开始。可是,一颗乐观豁达,爽直忠诚的心脏却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跳动,生命的钟声永远的沉默在那一瞬间,终成绝响。
  他去世前的最后的三天,不过是七十二个小时,人生的一瞬间,可没有人能平静而独立的去面对这个惨痛的瞬间。得知他的病情日益严重,已经陷入深度昏迷,随时有可能离开人世,朱德、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刘伯承……一位位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帅老将们,不顾自己的身体同样病弱,不顾同样身在难中,依然在秘书们的搀扶下,一次又一次的来到医院看望弥留之际的老战友。
  他们都是从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冲杀出来的,数十年来,风雨同路,互相扶持,一步步地走到今天,有着旁人不能轻易理解的革命情谊。他们说什么也不忍心让陈毅一个人就这么孤孤单单的上路,于是,来了一次又一次,送了一程又一程。只是送行的路上,一程比一程凄凉,一程比一程涕零。
  当邵光武连夜驱车赶到医院时,他见到了周总理,见到了几乎所有在京的老帅、老将们。但凡是从干校被解放回了北京的将军、元帅们,都得到了消息,赶来送他们的老首长、老战友、老同事最后一程。只是今天的相聚,已是几番人事几番新。屈指算算,当年晋衔时的十大元帅,十大将,已经接连的走了好几位。今天,又走了一位了!剩下的众人,无一不是历劫归来,身心疲惫,此时在此场合相见,莫不垂泪,相顾无言。
  叶剑英元帅环视着到场的众人,见大家面露哀色,为鼓舞士气,振奋人心,于是用他那带着广东客家的口音朗声道:
  “大家不要太难过,陈毅同志走得时候很安详,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听说了主席为‘二月逆流’平反的事情,在他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他最后的心事也了却了,他是干干净净离开我们的,干干净净的!”
  叶帅把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提得很高,他是在说给大家听,同样也是在说给那些造反派们听。文革期间,他自己多次受到造反派们的排挤和打击,但他从不妥协,坚决的要和那些人斗争到底。他不怕那些人给他扣大帽子,不怕他们去主席面前告状,就算粉身碎骨,他也决不会向那些恶人低头!
  今天,他为老战友曾经受到的冤屈抱不平,却也为他终于能在过世前得到正名而高兴。毛主席说了,“二月逆流”的问题是搞错了,而且军队高级干部也已经解放出来那么多,陈毅的问题,迟早也会得到解决,名誉迟早会恢复的!他坚信,他坚信!
  病床上元帅已经安详的闭上了久久不肯瞑目的眼睛,他悄然无声的离开了,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国家,离开了与他一起南征北战的战友们,离开了他心爱的妻子与孩子。病床前那台心动监视荧屏也许再也经不起亮点的蹦跳,因为它太累了,太累了,于是,它终于歇息下来,拉成一条笔直笔直的直线……
  夜,黑得不可思议。风,寒得无法抵挡。心,冷得如坠冰窟。
  
  陈毅去世后的第二天,1972年1月8日,毛泽东签发了陈毅的悼词。接着,便是要准备为陈毅同志举行追悼会。但是,这场追悼会的举办,却并不是那样的顺利。
  陈毅在文革前是国务院的副总理,即便他被打倒夺权,可中央并没有对他正式下发关于撤职的任何书面文件。所以,直到他去世,他依然还是国务院的副总理。要开追悼会的话,应该按照国家领导的规格级别举行。
  但是,因为江青之流造反派的阻挠与干预,堂堂国家副总理的追悼会,却只能是降低规格,按照军队元老一级的标准举行。听到这个消息,但凡是在陈老总身边工作过的人一听,谁不是恨得直跳脚?谁不在背后气得直骂造反派从中挑拨?谁不为可敬的老帅得到这种不公道的盖棺而难过?可大家气过、骂过、恨过之后,却只能是无可奈何的遵从这个规定,因为,这是毛主席签发的命令,谁又能改变呢?
  邵光武是直脾气,本来就对陈老总的去世悲伤不已,当他从秘书那里听到这件事情之后,更是气得在办公室里拍着桌子大骂造反派冷血无情,差点要冲到毛主席那里去理论一番,是好几个秘书死活拦着、劝着,甚至请来了叶帅相劝,这才压住了这牛脾气的“老牛”。
  叶帅天性沉稳,温和,越是遇到严重的事情,越是冷静沉默,与邵光武的炮仗脾气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别看邵光武的牛脾气在中南海里大大有名,只要性子上来谁都不怕,在毛主席面前他都敢大鸣大放,但偏他见了叶帅,就象是孙猴子见了如来佛祖,总会不自觉的收敛起几分脾气,恭恭敬敬的肃立在老首长面前聆听教训。因此,邵光武的秘书们都知道,只有叶帅,才能制得住“老牛”!
  “柱子,你想要干什么?!”
  “我,我要去找主席,我要为陈老总讨个公道!”
  邵光武站在叶帅面前,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发憷。但他还是涨红了脸,倔强的扬着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看你是在干校的苦头还没吃够,是想再回去嘛!”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对待陈老总!人都死了,还要这么搞他,简直没人性!”
  “你有人性,所以就在这里胡闹?!你有人性,怎么不直接和那些人去对面锣对面鼓的打上一架?跑去主席那里闹,你想让主席被你气得旧病复发是不是?你怎么不想想,主席快八十的人了,万一你把主席气病了,那这个国家里,还有谁能约束那些人的野心和权力?你是不是想让那些人把我们这一个个老家伙都给打倒了才高兴?!”
  叶帅沉着脸看着他,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却重如千斤,这些话如重锤一样敲打在了邵光武的心上,将他激动的神志逐渐敲得清醒起来。邵光武很是后悔自己的武断行为,垂着头,在叶帅面前如孩子般呐呐道:
  “首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没想那么多……”
  “你必须要多想想!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军区的参谋长,你要清楚自己做任何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要明白,你的武断行为,不但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甚至可能给你身边人,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你的亲人,给他们带去危险!柱子,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自己要身正,不能给那些人抓住我们的任何把柄,你要切记切记!”
  “对不起,首长,我错了!我一定记住您的话,以后再不犯混了!”
  邵光武声音洪亮的回答着,抬头挺胸,脸上再也没有适才的愤恨,精神抖擞的向老首长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叶帅看着站得笔直的邵光武,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拍了拍邵光武的肩膀,轻松笑道:
  “态度很端正,知错能改是好事,但可不要虚心接受,屡教不改啊!”
  “请首长放心,我会认真改正错误,保证今后再不重犯!”
  事后,邵光武又与叶帅一起说了一些军队里的事情,然后亲自将叶帅送出了门,目送叶帅乘车而去。回到办公室,他将叶帅的话,仔细的思考了好几遍,最后他叫来了秘书们,向他们一个个的握手道谢并承认自己刚才的错误:
  “刚才真是对不住大家,要是骂了你们,在这儿我真诚的向你们道歉!我是个粗人,有时性子来了,做起事来不太容易考虑后果,也没想到可能会给大家带来危险。所以,今后,万一我又控制不住脾气,跟你们犯混,使性子,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参谋长,怕驳我面子就由着我犯混,一定一定要拦住了我,就象今天这样,你们就做得很对,没让我做出什么捅了天的糊涂事来。要是你们压不住我,就直接踢我屁股,把我踢醒,我不会找你们算后帐的,真的,真的!”
  几位秘书听了他这话一个个直笑,跟随这位牛脾气的参谋长多年,自然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为人。平时他发急的时候,被他骂上几句只要脖子一挺,也就过去了,谁会和他较真?虽说替他拦着点脾气控控性子这话没错,可要让大家踢他屁股,这事儿可太不靠谱了,谁敢啊?万一没把握好劲儿,把人家大参谋长的屁股踢得坐不了凳子,这他们可怎么向广大人民子弟兵交代啊!他们自己也不答应嘛!
  秘书小刘笑过之后,却是连连摆手,很认真的对邵光武道:
  “首长,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别说我们不敢踢您,就是敢,我们也不应该那么做!我们是您的部下,在您这儿为您分担工作,为您解忧,替您多想点您想不到的事情,这都是我们分内该做的。我们都知道您的为人,知道您就算和我们发脾气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工作,为了国家,所以我们几个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谢谢,谢谢,没想到我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没你们几个孩子明白事儿啊,行,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们几个在啊,我放心!”
  秘书们离开后,邵光武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抽起了烟,目光迷离地看着袅袅上升的烟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虽说是倒了一个祸国殃民的林彪,可还有一群乌合之众在那里群魔乱舞。老辈人流血流汗辛辛苦苦从老蒋手里打下的国家,要是被这些人再这么搞下去,恐怕……
  唉!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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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八章 ...
  按照规定,军中元老级别的高级干部去世,追悼会的消息一般不会上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照片也不会配发,大多在二版四版这样的版面上开出一小个框将此消息通报全国。若是平时不太看报纸或是只看报纸大标题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样的消息,当然就更不会知道1月10日,将要在八宝山殡仪馆举行陈毅同志的追悼会。
  1月10日,天气寒冷,天空阴沉,天上的云朵压得低低的,天与地的距离,仿佛被缩得触手可及。八宝山殡仪馆中一个面积并不大的道别厅里,正在举行陈毅同志的追悼会。因为身份、规格的问题,陈毅的遗像标准也缩小了一圈。
  偌大的黑色背景墙上,只有一副18寸的遗像,那不是陈老总穿着元帅服的军装照,也不是他穿着中山装的标准照,只是一张极普通的生活照,看衣着,似乎还是解放战争时期拍下的。陈老总在照片上微笑着,俯视众人,就象他平时那样,和善,幽默。
  遗像两旁一字排开安放了十几个花圈,因为正值隆冬时节,天气寒冷,大厅的后面还燃着两个烤火炉。由于陈毅直到去世,扣在他头上的帽子都没有被摘掉,即使毛主席承认了“二月逆流”是搞错了,但他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平反,所以他的追悼会不允许中央政治局委员参加。整个大厅里除了家属,和军方出席的十多位悼念人员外,只有一些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场。交友广阔的陈老总,生前最爱热闹,可死后,很多与他交好的朋友都不能前来相送,会场大厅里显得空空落落、凄凄凉凉,让人看了心生酸楚。
  一个简单而冷清的追悼会,就这样在下午三点正式开始了。追悼会刚开始没多久,叶帅正在主持追悼会,突然,有人发现大厅外突然多了许多人,然后就有先进入大厅的警卫员进来报告说,主席来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人员都感到了意外,连忙转头回过去看。这时,果然看见毛主席在众多警卫人员与医生护士的簇拥下,缓步来到了大厅中心。
  这样的毛主席,是很多人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尼大衣,大衣下面露着一大截睡衣下摆,应该是刚刚从病榻上起来。裤子穿着的是灯笼似的绒裤,脚上蹬着一双老头鞋。向来注重自己仪表的主席,此时以如此家常的衣着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在是出乎众人的预料。
  自林彪叛逃的事件发生之后,心灵受到沉重打击的毛主席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好几个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因此,71年的国庆大典,他都没有出席。今天,多日未见到主席的人们,看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再也不是那个谈笑间指点江山的伟大领袖,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
  他的行动很迟缓,头发几乎全白了,松弛的眼皮似乎因为太过疲累而无法睁开,只能半垂着。脸上没有血色,花白了的须髯垂在额下,悲切和疲倦之色显而易见印在他明显苍老,憔悴的面容上。
  主席在警卫与护士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从井冈山时期就与他在一起的老战友、老部下、老诗友的遗像前,凝望许久,郑重地三鞠躬,哀伤之情溢与言表。跟随而来的周总理生怕主席太过伤心而影响身体,连忙请他到大厅后燃着电炉的休息室里稍做休息。
  这时,听了总理的话,所有人才知道,主席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他能来参加追悼会已经很不容易,这才明白了为什么主席会穿着睡衣亲临追悼会现场。
  陈毅的夫人张茜是他的第三任妻子。陈毅前两任妻子都先后牺牲在了革命的战场上,直到她的出现,才彻底缓解了陈毅内心的伤痛。自解放战争开始,她就与丈夫同甘共苦,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尽管因为战争的缘故,夫妻间聚少离多,可他们的感情始终很是深厚。丈夫含冤而过早离世,让她心里痛苦异常。追悼会上,她的脸色憔悴而苍白,所有人看了都生怕她会因为太过伤心而昏倒。
  当她见到主席时,意外之余,脸上露出令人心碎的惨然一笑,多年来为丈夫抱的委屈,顿时化为苦涩与激动交织的泪花在眼眶里盘旋,她快步上前,扶着主席的胳膊呜咽道:
  “主席,您怎么来了?”
  “我也来悼念陈毅同志嘛,陈毅是个好同志!他是个好人,是立了功的。”
  主席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陈毅此生的肯定与赞扬,宽慰和喜悦之情如温暖的春风从在场每个人的心头吹过。张茜激动的紧紧挽住主席的胳膊,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是含着泪水不住的点头。这肺腑之言虽然姗姗来迟,可终究,还是来了,陈老总地下有知,也可以真正瞑目了。
  追悼会大厅里,回荡着戚哀的哭声。这时,有警卫员进来报告说,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莫妮卡公主来了。
  主席稍稍一楞,显得有些意外,立刻转身朝门外望去。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莫妮卡公主面带哀色,疾步从外面走进大厅,见到主席在场,也是一楞,然后立刻上前先与主席握手后,便与妻子一起走到张茜的面前,向她表示最深切的哀悼与慰问。
  他握着张茜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接着竟怆然泪下,连连追问站在一边的总理,为什么这么晚才通知他!下午就是老朋友的追悼会,而他是刚刚才接到的通知。
  西哈努克亲王与陈老总相识了十多年,交往颇多,他对陈老总风趣幽默,大度爽朗的个性很是欣赏,两人的私交很好。尽管国内爆发的文革运动,在他一个外国人看来,并不真正理解,也不明白究竟他的老朋友到底因为什么而被打倒。但,现在,老朋友去世,他作为挚交,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规定,他都是要来送这最后一程的。这是为人的基本道理!
  总理无法回答西哈努克亲王的问题,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根本不难回答的问题。他何尝不想来参加陈毅的追悼会,可是,如果主席今天没有现身,就是他自己,身为中央政治局的委员,一国的总理,都不能来参加老战友的追悼会,更何况是派人通知西哈努克亲王这样的外国人前来参加呢?
  不过,现在,令他感到相当为难的棘手问题终于迎刃而解。因为主席的出现,使这个情况有了戏剧性的转变。
  周总理抓住了这个最好的机会,不但派人立刻去通知各个中央政治局的常委前来参加追悼会,而且,还命人把主席刚才评价陈毅同志的原话一字不漏的宣扬出去,为陈毅同志平反昭雪做准备,制造舆论。
  原来不能来参加陈毅追悼会的老战友,老同事,老部下,在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后,立刻扔下手头的工作,纷纷从各自工作的部门赶到殡仪馆,悼念他们可敬可亲可歌可泣的陈老总。众人一走进追悼会大厅,看见那张缩小了一圈的遗像,看见陈老总熟悉的笑容,心,顿时似被揪着一样的疼痛。
  哀乐,沉重而悲伤的旋律,在八宝山殡仪馆上空回荡。所有人都深深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主席走到所有悼念人群的最前方,向工作人员要了一个黑纱佩带在胳膊上。他的双脚在行动时,步子显得那样沉重而吃力。隆出鞋面的脚背鼓亮鼓亮的,看得出来浮肿很严重。
  他拉着西哈努克亲王的手,肃穆的站在陈毅遗像前,视线投在照片上,一直深深的凝望着,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心里在想什么?是想到了当年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培养出来的战友情,还是想到了建国后一起作诗唱和时的快乐生活,谁都不知道。
  周总理站在原来叶帅致悼词的位子上,看着站满大厅的悼念人员,终于略微感到了一些欣慰。毕竟,这是他能为老朋友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他缓缓地念起了悼词,素来克制力很强的他,念这不过几百字的悼词时,竟然哽咽停顿了好几次,主席那不太明显的喉结也在颈部明显的滚动着。看得出来,主席的内心也感到了悲伤。
  总理用颤抖的声音,变声的音调,哽咽的语气念出那字字中肯的悼词时,在场众人莫不伤心欲绝,抽泣声在会场里一百多人中蔓延,流动。会场外,所有跟随各个政治局委员前来的警卫、秘书、司机们无一不泪如雨下。军人们纷纷脱帽肃立,与工作人员们一起低头默哀,为他们失去了一位卓越的军事家,政治家,外交家而痛心不已。
  第二天,在总理的指示下,陈毅同志追悼会的照片和消息,以最大版面发行在全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毛主席在追悼会上所说的那些话,用显眼的黑色字体加以了突出。报纸发行后的反响,热烈异常。主席的一席话,不但是在为陈毅正名,同样是给所有受“二月逆流”冤屈的老干部们带去了希望,也让至今还没有得到解放的众多高级干部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浩瀚天地,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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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附录之一  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开国功臣 ...
  写这篇文章的这些日子,我必须承认,我的心情实在很沉重。也许是我泪腺比较发达的关系,时常看着看着那些文献资料,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看了很多资料,包括书面的,网络的,当我发现,自己揭开的文.革岁月,不过只是当时真实年代中的冰山一角后,我真的感觉非常恐怖。
  以前念书的时候,总是看历史教科书上说国.民党有屠杀共.产党的“白色.恐怖”岁月,其实,现在看着文.革时期的资料,我可以很客观的说,那时完全是一个“红色.恐怖”的年代!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讽刺的是,曾经没有死在日本鬼子、国民.党枪口下的许多革命斗士们,居然会在新中国成立后,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中,死在了他们为之奋斗了终生的新社会中。有些人死前饱受折磨,摧残,污蔑;有些人死了,甚至尸骨无存!
  我真想问问当年那些人,那些疯狂的去虐待别人,批斗别人的“人”,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你们为什么要那样的凶残,你们的灵魂是不是卖给了魔鬼?你们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你们残害的都是对国家建设有贡献的功臣、科学家、知识分子、进步人士!你们甚至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残害普通的百姓!因为你们的存在,中国社会的损失简直难以用金钱去衡量!如果没有你们的迫害,中国的今天也许更加的强大,更加的美好!
  不要用那时自己还年轻来做借口!不要说那时自己被别人利用!年轻就可以为所欲为?年轻就可以残忍的去伤害别人?年轻就可以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卸了之?年轻就没有了是非对错的观念?年轻就可以泯灭了人性?
  我从不愿意对生活中的任何人说重话,我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都能过得开心,快活。但是,我却无法原谅当年那些迫.害他人,致人.死亡的革命小将,红卫.兵们。他们这些人到了今天,应该已经是五六十岁,甚至更大一些年纪的老人了,也许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只是一个平平无其的小老头,小老太,只是一个含饴弄孙的普通人。
  但是,抱歉,我没有政治家们那样宽阔的胸襟,我的确没有气度,做不到“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样的境界,实在是因为那些人做的事情,令人发指!欺人太甚!即使今天,他们已经隐姓埋名的生活在人群中,没有人知道他们那些“光辉”的岁月,但是,我依然要诅咒他们死后,灵魂将永远不能进入天堂!
  我希望那些人的心灵,今生今世都得不到安宁!
  你们必须永远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愧疚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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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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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还有太多太多的人,我无法一个个的写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遭遇,看的时候,我触目惊心,写的时候,也是心酸不已。其实,只要稍微看看这些人的经历,去世的时间就能算出,这些人都是曾经参加革命,都曾经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为新中国的建立而流血流汗。他们是国家政府部门中的顶梁柱,是优秀的人才,杰出的领导。
  可是,文革的到来,使得他们没有机会继续为国家服务,在人格遭受侮辱,名誉遭到破坏,身心受到摧残的严酷逼迫下,或含冤病逝,或愤而自杀,最终含恨离世。
  他们的平均年龄大多在60岁左右,即使有些人去世的时候,年过七旬,可如果不是文革的残酷迫害,他们不会过早的忧愤而死,他们还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发挥光和热。正如周总理如果不是被林彪、四人.帮迫害的身心俱疲,最后身患癌症,他应该不会那样早的离开这个人世!
  我刚才在摘抄这些在文革中含冤离世之人的大致情况时发现,大多数军队高级干部都在60岁左右时被林彪、四人.帮迫害。十大元帅十大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迫害,无一幸免,更不要说他们之下,许许多多的高级军队干部了。
  有不少我没有摘抄进列表里的军队干部,大多都是少将,中将,他们去世的时候都很年轻,只有五十多岁,或者六十出头。不得不说,这个年纪的军人,几乎全是经历过建国前大大小小战争,可以说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老革命了。面对残酷的迫害,他们很多人都是有着刚烈的军人个性,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自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以死向四人.帮们做了最后的抗争。
  我替他们感到惋惜,感到伤心,他们没有死在对手的枪炮下,却死在了同胞、同袍(林彪此人实在不是东西,他迫害的全是当年与他一起打天下的战友!真是无耻小人,无耻之极,死有余辜!)的残酷逼迫下!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还有很多是当年起义、投诚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子女,甚至还有很多人是特意从海外归国的华侨,他们带着对共/产党的信任,带着对祖国建设的一腔热血回来,可是到头来,等待他们的,却是各种各样的罪名,各种各样的人格侮辱,最后他们一个个含冤而死。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毅然决定慷慨赴死前的那一刻,心里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对共/产党的信念产生过动摇?有没有扪心自问——早日今日之难,何必当初回来?
  我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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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十九章 ...
  于业成病倒了,而且病得来势汹汹,缠绵病榻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康复的迹象,让小村子里与他相熟的很多人都担心不已。
  大家来探望病榻上昏昏沉沉睡着的于业成时,担心之余,心里不免也都有些纳闷,一场小小的风寒,何至于将一个平时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打倒了呢?按理说,象他这样坚持天天洗冷水澡的年轻人,即便是感染了风寒,根本不用吃药,只须干点体力活,喝点姜汤,发发汗,几天便能好利索了。可为什么,村里的大夫给看了好几回,抓了好几副药,喝了这么多天,依然不见他好转,反而看似一日重过一日呢?
  只有赵玉声知道,为什么一场小小的风寒,能引起于业成大病一场。那是他的心病啊!要治心病,又岂是那些普通草药能治得好的?心病,只有靠心药来医,只是这心药,却并不是那样容易能找到的。
  2月初,他们在大队里听到村支书向他们通报了陈毅去世的消息之后,于业成当时脸色就看着有些不对劲。回到村里,他连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关在窑洞里。当天晚上,他一下子发起高烧来,一直缠绵病榻到现在。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眉紧皱,嘴唇在不断颤动着的于业成,一直悉心照料他的赵玉声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着他,轻声叹道:
  “兄弟啊,我知道你是心里有苦不说啊!要是你说得出来,别这么憋着,怕是也不会病成这样了吧!何苦呢?”
  再过几天,就是1972年的除夕。村子里大部分的知青都趁着过年又是农闲的好机会,先后回了北京探亲,原本热闹的小村子一下子便冷清了许多。本来赵玉声也打算在这个时候回家看看,毕竟这是他插队后的第一个春节,到了逢年过节的,就特别想家。他原本连行李都打包好了,特意在包里带上了许多陕西的特产和村子里老乡们做的油泼辣子,准备一起带回家和家里人分享,然后过个热热闹闹的新春佳节。
  谁曾想,于业成在过节前这么一病,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作为于业成的好朋友,铁哥们,他不放心把于业成一个人留下让老乡照顾,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抛下孤零零的于业成,自己倒去全家团圆去了。于是他仗义了一回,咬咬牙决定,今年春节就不回家了,在陕北高原的这个小村子里,陪着病中的于业成,和当地的老乡一起过个难忘的春节。
  
  大年三十的早上,天还蒙蒙亮,村子里除了有几声犬吠和大公鸡早早的开始鸣啼之外,大多数村民都还没起床,因此显得异常安静。赵玉声被尿憋醒了,赶紧披着棉袄,穿着单裤,跑到窑洞边上找了个犄角旮旯里痛快的把尿撒了。
  陕北的冬天,又干又冷,不过比起北京的冬天,显得还柔和些。赵玉声撒完尿,被这黄土高原上吹来的冬风一刮,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缩着脖子,把手揣在袖子里,正要往屋里进的时候,冷不丁瞧见打不远处,正有个人东张西望的朝他们这儿走。
  应该不是进了贼,他们这是穷地方,就是把整个村子里的人家的钱都加在一起,都不会超过100块,可没什么东西能被小偷惦记上。看那人的样子,象是在找人,他好奇地伸头一望,等着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楚来的人是个姑娘。
  他心里当时就嘀咕上了,这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姑娘,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太早,村子里都没多少人,就是想问路也没个人问啊,这要找人的话,还不得等到天大亮了么?不过,这大冬天的,让个姑娘家在寒风里受冻,这么干等着,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
  于是,爱管闲事又热情的赵玉声一琢磨,索性再发扬一把雷锋精神,自告奋勇的帮人小姑娘把这个忙给帮了,也算是大过年的给自己积点德。他这么一寻思,赶紧跑回了屋里,穿了衣服裤子,把自己捂严实了,撸了把脸,一出门,开了院门,就见那姑娘正往他这门脸方向来,他就冲着那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招呼上了:
  “嗨,嗨,你大清早的在这满村子溜达什么呀?找人啊,还是找东西啊?你打哪儿来的呀?头一回来这地儿吧?”
  那正在村子里到处找人问路的姑娘,一见蓬头垢面的赵玉声倚在黄土拢得院门边上,又听得他说的是一口她熟悉的北京腔,就象见了亲人一样,又惊又喜,满脸笑容的跑了过去,冲着赵玉声一鞠躬,一边点头一边道:
  “大叔,您好!我从北京来的,到这里来要找到从北京上这儿来插队的知青。我听您的口音,大概也是北京人吧,那您能告诉我,那些知青是不是都住在这儿呀?我在村子里找半天了,都没碰上一个人,这回总算遇上您了,我好歹才能有个人问路。”
  赵玉声一听那姑娘喊自己的称呼,当时就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姑娘后来说的什么,他是一句没往耳朵里听,只惦记着那忒吓人的“大叔”二字。敢情他插队到这儿才一年光景,就已经老得要被人叫成“大叔”?他有那么老么?不会吧!
  他连忙低头从头到脚的打量自己,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楞是没回答那姑娘的话。那姑娘等了半晌,见赵玉声只是低头一阵瞎忙,也不回答她的话,于是有些发急,不禁又叫了一声:
  “大叔?”
  “啥大叔呀,你一小姑娘什么眼神哪!我今年才十八,就你这年纪叫我哥还差不多,怎么就管我叫大叔了!你看我穿着一老棉袄老棉裤就管我叫大叔啊,我又那么老么?你这也忒乱弹琴了吧!”
  本来就心里发毛的赵玉声,终于被小姑娘那声“大叔”给彻底惹毛了,他一下子跳到小姑娘面前,喳喳呼呼地抱怨起来,把那小姑娘吓得倒退了一步,眼睛睁得大大的,象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赵玉声见此情景,这时才忽然的想起来,人家一小姑娘,脸皮薄,自己到底是比她大的人,怎么能就跟人家这么计较呢?他这么一咋呼,一定把人家给吓坏了,瞧她眼睛睁得那么老大,备不住等会就要吓哭了呢!于是,他连忙换了说话的口气谦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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