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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

_17 佚名(现代)
  惨烈的战斗开始了半个月后,以付出伤亡惨重为代价的中国军队攻克了越南境内的军事要塞谅山市,歼灭了沙巴地区的越南军队。形势开始转向有利于中国方面。但是,负隅顽抗的越南此时宣布了全国总动员令,宣称要和中国军队抵抗到底。一度被派出侵略柬埔寨和老挝的越南正规部队,这时也被急召回国。越南方面摆出了十足的架势,要和中国军队展开殊死一搏。
  而就在这时,支持越南的苏联眼看越南可能会在这场战争中落败,为了给中国压力,起到震慑的作用,苏联开始增兵中苏边界,两国军队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中苏大战仿佛就要一触即发。已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的四个军区,面对苏联军队的增兵举动,此时也是严阵以待,做好了随时出兵战斗的全面准备。
  一九七九的中国,所面临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北面有兵强马壮的苏联军队大军压境,南面是正在血战的中越战争。两相比较,中央高层都有着一致的观点:只有尽快解决中越之战,中国才有时间腾出手来全面对付实力与威胁比越南强大更多的苏联。
  因此,基于以上目的考虑,中国军队开始加快战争的步伐,倾尽全力的使用各种重型武器,派出大量炮兵部队,发扬炮兵的火力优势,在密集的炮火攻势下,步兵师团进行全面围剿,务必使越南军队再无力量抵抗。
  炮火无情,炮兵部队向敌人阵地投下成千上万枚炮弹的时候,阵地上的战斗却并没有变得势如破竹。越南军队的抵抗在这个时刻更加的疯狂,善于丛林作战的敌人,借助对地势环境的熟悉,开始了与中国军队争夺阵地的拉锯战。胶着的情势使得双方的伤亡异常惨重,由于双方都有猛烈的炮火攻击,运送伤员的卫生队根本无法靠近,许多受伤的士兵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能在异国的土地上,痛苦的哀号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野战医院的卫生队一次次派出人员冒死上阵地,想要将受伤的士兵抬下火线,可是都被无情的炮火打得寸步难行,还有几位队员因此而牺牲在了战场上。前线的将士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受伤的战友们送不下火线,急得双眼通红,后方的医护人员同样因为无法及时救助受伤的士兵而急得团团直转。
  战场上的生命是那样的珍贵,生存的机会稍纵即逝,尤其对医护人员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同胞惨死在异国他乡,因此,他们也在想尽千方百计,一定要冲到阵地上去抬下受伤的战士们!
  可是,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战士们安全的转移到后方?该怎么做?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每一个医护人员的心头。
  
  经过一天一夜的深思熟虑,邵家韵找到了卫生队的队长,她决定带一个小分队的战士上前线,抢救伤员。她的要求刚一提出,立刻被队长断然拒绝:
  “不行!不行!你不能上去,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能做!”
  “为什么?必须有人上去把战士们转移下来啊,不然伤亡不是就更多了么!让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受伤的战士们在阵地上无人救治,就这么流血流到死?我做不到!队长,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邵家韵哑着嗓子,眼底全是因为疲累而熬出来的血丝。她用力的抓着队长的胳膊,使劲的恳求着,全然不顾自己的个人安危。队长还是一个劲的摇头: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你若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你不能去!”
  “队长!难道就因为我爸爸是军区副司令员,我就有了什么特权么?这么危险的事情难道就只能让没有家庭背景,不是高干子女的普通士兵去做么?队长,现在在战场上,没有什么高干子女,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是一个军人,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好,就算你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就算让你去了,你又能做什么?还不是送死?我们已经有几个同志为此牺牲了,我怎么能再让我的兵出事!不行,你不能去!”
  “队长!如果人人都考虑这么多,那么前方就不会有这么多前赴后继的战士了!我爸爸一直总是说,一个军人能够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得其所,马革裹尸就是军人的宿命,这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正因为他从来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没有一次退缩。
  我是他的女儿,我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就让我去吧,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在战场上的,我还要活着,活着救更多的伤员,我发过誓,我要把所有的伤员都带回祖国去,我不想看着他们死在异国他乡!”
  邵家韵的话,深深的感动了队长,也深深的打动着其他卫生队的队员们。好几个队员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站在了她的身后,对着队长说:
  “队长,我们和邵家韵一起去!不为什么,只为她说的那句话,要把我们的战友全都带回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死在这片忘恩负义的土地上。”
  人到中年的队长,听着这样的话,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却又异常坚定的面孔,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他不再坚决的反对,而是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低着头,抿着唇很认真的考虑了片刻,很是严肃的对邵家韵道:
  “你需要多少人?”
  邵家韵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队友,几乎没有犹豫,便坚定的回答道:
  “我要六个人,四个男的,两个女的,男的负责抬担架,把无法行走的人抬下来,女的跟我一起,负责包扎,处理伤口。”
  “人手我可以安排给你,可是,上面的炮火这么猛,你们怎么上得去?”
  邵家韵看了看天色,脸色不带丝毫的惧色,反而沉着道:
  “根据我的观察,每天到了黄昏的时候,越军的攻击火力似乎就会减弱,估计他们也需要时间用做短暂的调整。所以,我准备在这个时候上去。队长,我需要七面有着鲜明红十字标志的旗子,如果没有那么多,就用白被单上涂上红漆,我只要让再远的人,一眼就看得见红十字就行!”
  “那些越南人都是没良心的混蛋,怎么会因为你举着红十字旗,就不会对你开枪呢?你,你这么做,能行么?太冒险了!”
  队长连连的摇头,对邵家韵的做法完全不赞同。他背着手,在草地上不断的走来走去,似乎还是不放心让她就这么上火线。邵家韵看着焦虑的队长,很冷静的点点头,道:
  “队长,冒一次险,总比这么干等着要强。即使我们能等,可上面的战士们却等不了那么久。无论怎样,我还是要试一试的。你们觉得呢?”
  她说着,转身看着身后的队友们,眼睛里清明一片,仿佛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的队友们全是来自各大军区医院的年轻人,尽管相处在一起不过短短半个多月,可却是真正的“战友”。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被邵家韵先前说的那番话所感动,年轻的身体里,此刻不禁涌动着沸腾的热血。也许说“为国捐躯”是句太过口号的大话,可是,在这一刻,他们真的无惧于死亡,因为他们的心里都有一种最淳朴的念头:
  一定要把在前方浴血奋战的,他们的同胞、手足、战友带回家!
  所以,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对着邵家韵道:
  “对!”
  队长看着这群年轻的孩子,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面孔,只觉得喉间仿佛被什么给紧紧扼住,心里涌动着的暖流,让他禁不住红了眼睛。他咬紧了牙关,一个个的握住他们的手,使劲的握着,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了一句话:
  “我去办,你们准备一下,黄昏时,我送你们上去!”
  
  黄昏时分,越军的炮火攻击果然逐渐的减弱,尽管还是不断的有炮弹从越军阵地打出,但是火力间隔时间长,炮弹飞出的距离也相对较小,这也给了中方军队短暂的喘息时间。这个时候,正处于短暂休息状态下的双方阵地上的士兵,忽然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歌唱声,那声音逐渐的由远及近,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一队身上插着红十字旗的卫生队队员,面色平静的从后方走了上来,出现在伤亡无数的阵地上。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眼前这一幕,不但震惊了中方军队的士兵们,同样也让对方阵地里的越军士兵感到瞋目结舌。双方阵地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原本稀疏的炮火互投也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队勇敢又奇特的卫生队队员,所有人听着他们口中高唱着的歌曲声,竟一时之间都开始恍惚起来。
  那是很多人都熟悉的歌曲,或者说,是每一个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人民都熟悉的歌曲——国际歌。尽管每个国家使用的语言不尽相同,但是,国际歌的曲调却是相同的。
  国际歌,是许多曾经被帝国主义奴役的国家共同高唱过的歌曲,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都是这些国家曾经追寻终生的理想与信念。今天,面对面正在作战的两个国家,也曾经一起携手高唱着这首歌,共同走过了那段奋起抗争殖民者,争取独立与自由的美好岁月。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现在,这首国际歌却在两个社会主义国家对垒阵地上的横空出现,着实让双方的士兵们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邵家韵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机枪、炮火的瞄准器都对准了他们这支七个人组成的小队,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注视着他们。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心中充满了勇气。她在后方半个多月,她没有上过真正的前线阵地,也不知道战斗的激烈程度究竟如何。可是,就这么一路走来,她看见的一切,让她的心在震颤,在流血的同时,更让她异常坚定的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抉择。
  满是硝烟的阵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阵亡士兵的遗体,不管是中方的,还是越方的,当每一个已经消亡的生命就这么倒伏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内心都会感到莫名的悲怆。
  这些年轻的生命,在死亡之前,手里还都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紧闭的双目下,根本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那么的平静,俨然在中弹倒下的那一刻,早已遗忘了生死。
  坦克的残骸,丢了一地的各种武器,已经干涸了的发黑的血迹渗透进了越南的土地。路边的壕沟里,被地雷或者炸药炸断履带的坦克如同无用的废铜烂铁静静地冒着青烟停在原地。
  许多辆被击毁的坦克上,一具具死不瞑目的战士遗体以几乎全部一模一样的姿势,被身上扎着的背包带紧紧的绑在坦克车上。这些年轻的士兵为了不让自己在乘坐坦克进入阵地时摔下车,天真的用背包带将自己的身体与坦克紧紧地扎在一起。可是,却在突然遭遇阻击战时,根本没能来得及解开自己身上的带子,就已经成为了铁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年轻的生命在瞬间消逝,留下的只是让后人惨不忍睹的一幕幕画面。
  看到这样的景象,邵家韵的喉咙里发出的歌声已经开始颤抖,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刺痛着,眼泪几度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些几乎与她同龄的年轻人啊,远离故土,为了保家卫国来到异国的土地,他们有家人,有朋友,也许还有心爱的人,他们也许在将自己绑在坦克上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过自己会在几分钟后就活生生被打成人肉靶子。那时,他们也许想得更多的就是早日结束战斗,可以回国,回到平静而悠闲的生活中去。
  可是,他们就这么的死了,死得无比悲惨,甚至是死得毫无价值,而成了缺乏战斗经验下的无谓牺牲。也许,这就是他们死不瞑目的原因。
  同胞的惨死,使卫生队的队员们都无法置之不理。尽管他们没有多余的力量将这些战士们活着带回国,但是,他们却必须让这些惨死在坦克上的年轻人,有一个尊严的死法。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四个男卫生队员含着眼泪,在女兵们颤抖的歌声中爬上坦克,用刀割开了紧紧缠在战士们遗体身上的背包带,小心地将遗体从坦克上抬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七个人站成一排,在他们的遗体前庄重敬礼,向这些为国捐躯的同龄人表示了自己内心最大的敬意。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来,一路安放着惨死在坦克车上的烈士的遗体。也许是他们的行为感动了对面阵地上的越南军人,如此冒险的“找死”之举,一路行来没有一发子弹,一颗炮弹向他们打去。从来激烈的战场上,竟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中方的战士们趴在阵地上的壕沟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含着热泪,咬紧了牙关看着这一队卫生员们的举动。好几天了,他们就一直象今天这样,远远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们就那样惨死在坦克上的惨状。他们何尝不想亲手将战友们的遗体安放在中方自己的阵地上,可是,越方密集的炮火,根本阻断了他们想要过去的机会。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化满腔的悲愤为力量,以更加凶猛的火力抵挡越方军队的进攻和反攻,以此为阵亡的战友们报仇雪恨。
  现在,这样一队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使一般的卫生队队员,竟能冒着生命的危险,替他们完成了这个埋藏许久的愿望,他们如何能不感激的热泪盈眶?!
  
99
99、第八章 ...
  插在卫生队队员们身后的一面面白底红字的红十字旗,大多都是卫生队队长用一撕为二的白被单简陋的涂上红漆草绘而成。这一面面旗帜,在山头阵地上随着从热带丛林中吹拂而来的热风高高飘扬,在几成废墟的土地上,显得异常显眼夺目。
  七个队员,一遍又一遍的高唱着国际歌,即使嗓子哑了,唱出的音调开始走音了,他们依然没有停歇。他们在阵地上勇敢的前行着,不断的俯身探摸着每一个躺在地上的解放军战士的鼻息与脉搏。只要找到还活着的战士,有意识的,就由女兵们简单处理伤口后搀扶着走;没有意识无法动弹的,男兵们就用担架抬着走。只要转移到与队长约定好的地点,他们就再返回去寻找更多的受伤的战士。
  一次又一次,他们七个人已经来回的在两军阵地前找到了十多个受伤倒地无法移动的战士,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带,移交给了早已守侯在那里的卫生队队员们,将战士们带回野战医院。
  每一次从阵地上带着受伤战士回来的时候,七个卫生队队员都会忍不住长长的松一口气,毕竟谁也不知道对面越军的士兵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开枪,所以,每次走上阵地,就好比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因为紧张,每个人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
  也许是安静的时间太长,这片阵地的上奇怪情况引起了距离前方阵地后不远处一支高炮部队的注意。这支高炮部队隶属于高炮65师68团,两天前刚从同登地区调过来,就在不久前的同登一战中,正是这支高炮部队集中了强大的火力,一举歼灭了同登地区的全部越军,为中方军队赢得了宝贵的战机。
  负责严密监视敌情的侦察排发现了前方阵地上这异常情况,悄悄潜伏摸进,因怕敌军发现,没有靠近,只用望远镜进行了外围观察,在看到阵地上如此奇特的一幕后,动容之余,立刻向上级汇报。
  负责谅山附近火炮攻击的是68团下的独立歼击营,副营长不是别人,正是原先一直驻守南中国海岛的于业成。他本不会被抽调进入越参战的炮兵部队,只是担任广西地区战斗指挥司令的上将许世友,在调动炮兵部队赶赴边境线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曾经靠他的关系走了“后门”才能去二炮工程学院学习的于业成。派人下去一打听,这才知道于业成早就从二炮以优异成绩毕业,已经在大连和南中国海的海岛上驻守了几年的海岛。
  性格火爆的许世友一听,当下就拍了桌子大骂,说是军队明明人才奇缺,偏还放着这么一个二炮出来的高才生不用,放着去守海岛,简直比大材小用还大材小用!骂完了话之后,他直接拨了电话给福建军区的司令员,点名要了于业成进高炮部队。
  象于业成这样从二炮毕业的高级人才,福建军区怎么会舍得给别人?其实原本留着他守海岛,并非单纯的大材小用,本身这也是一种对未来军队干部的历练,只是没想到还没等福建军区自己提拔起用于业成,偏被许世友给点了名。
  当时中越之战开战在即,许世友又是东线上的总指挥,被邓小平委以重任,一切均以国家利益为重,又怎么会有军区之分?因此,福建军区就是说出天去,也没办法推脱他的点将。于是,于业成就这样从福建军区下辖的海岛上调了出来,由许世友点名,直接调入了东线入越参战的高炮部队65师68团独立歼击营,担任副营长。
  入越参战半个多月来,由于高炮部队担任的是掩护打击任务,因此,天天泡在阵地上不下火线的于业成,每天听着阵地上到处隆隆的枪炮声,真正的经受了一场场凶险异常的血与火的洗礼。
  由于前线通讯设备落后能力不良,使得炮兵因无法接收到清晰的方位攻击指令,而常常发生误击友军的事件。这不但使得重力火炮的攻击效果无法充分发挥,而且还使步兵师出现的巨大伤亡。
  看到战士们无辜受难,痛彻心肺之余,这些以生命与鲜血为代价的教训,让他彻底明白,曾经在学校里学到的那些书本知识,早已过了时,空有僵化的思想理论,到了真刀真枪拼命的战场上,根本是纸上谈兵。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几十年前,光凭不怕死的精神就能战胜敌人的年代了。
  社会在发展与进步,国家军队的发展也同样需要与时俱进。否则,即便是有着一腔热血,如果没有优秀的训练素质,出色的指挥艺术和精良的战斗装备,就是有着再多不怕死的军人,也依然无法成为战场上的胜利之王。
  因此,在于业成看来,不怕死的士兵固然值得赞美,可一个优秀的士兵身上所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有勇敢的精神,更多的是需要有过硬的军事素质,良好的心理素质,这样才足以应付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军事变化。
  侦察兵将在前线阵地上所见到的奇特情况报告给了上级连长,连长听说了情况后,感到很是诧异,为了核实情况,他亲自摸到了离前线不远的战壕里,真真切切的看见那七个卫生队队员,在黄昏落日下,一遍遍的用已经嘶哑的嗓子唱着走调的国际歌,将一名名伤员或扶或背或抬的从曾经炮火纷飞的战地上带到了安全的地方。那样感人的画面,让向来坚强的山东汉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连长揉着发酸的鼻子,带着侦察兵排长迅速的回到了己方阵地,向正、副两位营长汇报了自己看到的这一幕。说着说着,七尺的汉子又红了眼眶。
  营长吕向荣听了,忍不住激动的情绪,拍着手掌道:
  “这么好的兵,回去之后,真该给他们一人请一个一等功,再给卫生队请一个集体一等功!不顾个人安危,冒死抢救伤员,光凭这些,就足够给他们请功了!这个事情,回去之后,我一定要上报,我一定要上报!要让总政好好的在全军通报宣传!这,才是新时代的好战士,是值得全体士兵学习的好榜样!”
  于业成听了,没立即说话,转着眼珠想了片刻后,问那连长道:
  “卫生队上来有七个人?”
  “是,三女,四男。身上都插着红十字旗,女的好象负责照顾伤员,男的就是抬担架。”
  “他们身后有人掩护么?”
  “我没看见,估计没有。”
  “越军方面没有任何动静?”
  “是,我在前面呆了有十分钟,至少这十分钟里我没发现越军士兵有任何动作,也许,是被咱们中国军人的这种勇气给镇住了。”
  “我军方面呢?有没有警戒?以防止越军突然偷袭?”
  “具体情况不清楚,我没敢太靠前,生怕自己动作太大,引起越军误会,到时候反而害了那队卫生兵。”
  “做的好!”
  于业成听完了连长的回答,又低头想了想,然后对营长道:
  “营长,我总觉得越军不会一直如此安静下去,等他们休息够了,恐怕就要动手了。现在天还亮,他们不好首先开打,坏了战场上的规矩,等会天黑下来,就难保那些越军会乘机打黑枪,再度挑起战斗。到那个时候,卫生队那七个人,可就有危险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到时要不要我们这里动手,重火炮攻击?”
  于业成摇摇头,看了看天色,道:
  “不行,我们的大部队火炮不能现在进行攻击。司令员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有任何动作。这样,我带一个排下去,摸到前线附近,进行伪装掩护,暗中保护卫生队。只要敌不动,我也不动,他们若要是动了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真打起来,就和前线步兵一起先干上一仗再说!”
  吕营长想了想,点头道:
  “好,就这么办。你要什么装备?尽管多带些下去,未雨绸缪。”
  “一个班带火箭炮,一个班带重机枪,再有一个班带些手榴弹。其余轻装上阵。我们人少,目的不为干仗,所以真要打起来,只求速战速决,不能恋战,东西不带多,这些就够了。”
  吕营长点点头,二话没说,就让勤务兵去把军事素质过硬的三排长喊了过来,布置下了命令。接了命令的三排长,立刻回去进行了简单的准备,在天未黑透之前,便带着几个班的士兵和弹药装备,与于业成一起,悄悄的摸进了前线阵地。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黑夜,在战场上不是什么浪漫而美丽的幕布,而是一道罪恶与邪恶最好的遮羞布。黑夜的降临,对正在前线上努力搬运救治伤员的七个卫生兵来说,就是最大的危险。因此,当他们第十次从前线抬下几个伤员送到后方的时候,前来接应的卫生队队长就阻止了再想要前去的队员们:
  “行了,行了,你们不能再去了!看看你们,累得连嗓子都发不出声了,这样还怎么上去?天快黑了,阵地上的越南人我看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只要天黑下来,他们肯定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战斗,所以,你们几个这个时候再上去,不就等于是送死去的吗?
  不能再去了,你们今天做的,足够足够了!没人会责怪你们没有尽力救人的,没有人!我是卫生队队长,你们是我的队员,我要为你们的生命负责!这是命令,你们几个都跟我一起回去!回去!”
  面对队长的强烈抗议,队员们沉默了,没有再坚持,也没人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那片依然宁静的阵地,眼神里带着无限的遗憾和惋惜。也许,今天他们做的,在很多人眼睛里是伟大的,勇敢的,现在,他们可以放弃救援,回到安全的后方去。
  的确没有人会责怪他们,也许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无数的鲜花与掌声。可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现在的离开,对前方那些受伤等待救助的战士来说,无疑就是宣判了他们的死刑!士兵们还满怀着希望,在等着他们回去!希望,是的,希望!在这样残酷的战争环境下,人活下去唯一力量,不就是希望吗?
  邵家韵回头看着前方,咬了咬下唇,低声对队长道:
  “队长,最后一次,就让我最后再上去一次吧!我答应了一个双目受伤的士兵,等我把人送下去之后,我就会回去,我会带他回家,回到祖国去。我不能食言!队长!”
  “不行,不能再去了!太危险,太危险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去!回去!究竟是性命重要,还是信誉重要?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会分辨么?回去!都回去,还站着做什么!不要说,你们都不要说了,我不听任何理由!”
  向来温厚的队长,极其严厉的发了火,队员们又陷入了沉默。天越来越暗,眼看着已经没有多少时间,邵家韵将站在自己身边的队员们朝后面一推,一个人站在队长面前,平静道:
  “队长,你带着大家回去吧。这最后一次,我一个人去!我不愿意连累大家,对我来说,我既然答应了那个战士,就要做到。一个人如果连信誉都没有了,即使还活着,也等于是死人。”
  说完,邵家韵转身就要走,却被队长一把拉住,队长一脸的焦急与无奈,连声音都开始发抖,语气里带着无言的恳求:
  “你不能再去了!你若真出了事,我就是万死也难向你爸爸交代啊!算我求你,算我求你了!”
  邵家韵忽然笑了起来,看着逐渐浓重起来的天色,用已然哑了的嗓音对众人道:
  “没时间再说了,我必须走了!队长,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仅仅是爸爸的女儿,我还是一个军人,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命令,等我回来,随便你给我什么处分,我都无条件接受!”
  话音刚落,她就迅速的跑进了前线阵地,只给呆若木鸡的众人留下一个纤瘦却看起来异常高大的背影。大家看着那面白底的红十字旗一点点的消失在他们的眼前,心里霍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邵家韵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两个女兵,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痛,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队长看着前方,半天都没有动,他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原本气急败坏的脸色却渐渐地沉静起来。他看着自己身边着六个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的年轻人,竟也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冲动。他沉声道:
  “我是队长,我把你们从中国带出来,就必须保证队员的人身安全。我已经失职过一次,现在,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就算要留在这里接应,也是我留。你们几个都回去,我会带着邵家韵和那名受伤的战士一起回来的!你们快走!回去休息!”
  “我们不走,我们也要等邵家韵回来!我们七个人,一起来,就要一起走!决不丢下同伴!”
  六个卫生队队员,几乎没人迟疑,没人退缩,全都异常坚定的选择了留下来。队长的视线从这一张张累得满脸是汗,却神情那样清明、果敢的面容上一一扫过,眼睛里流露了赞许和激越的目光。他点点头道:
  “好!我们一起等!一起等他们回来!”
  
100
100、第九章 ...
  邵家韵飞快的穿行在前线阵地上,夜色逐渐的降临在这片废墟一般的土地上,两边是无数双注视着她举动的眼睛和早已瞄准着她的黑洞洞的枪口。说不害怕是假的,血肉之躯,有谁是真正不害怕死亡的?但是,当她真正站在了这个阵地上,站在了两军对垒的中间时,她的脑海里却只想着一件事: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年轻的士兵,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阵地上依然无声,安静的让人感到心慌。邵家韵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害怕的事情,她握紧了身上背着的背包带,加快了脚步,朝着记忆中那个双目绑着绷带的年轻士兵躺倒的地方寻了过去。
  很快,在一个小山包旁,她找到了那个静静躺在那里的年轻士兵。如果不是他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远远看去,他就真像已经死去了一般。邵家韵连忙跑了过去,伏在他的身边,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嘶哑着声音轻声道:
  “同志,同志,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去!”
  那名士兵的眼睛上裹着纱布,头上缠着的纱布已经被从里面渗出来的鲜血浸染成了深红色。他的伤,显然严重的不是眼睛,而是头部。邵家韵的呼喊声没有唤醒他,也许是因为伤势加重的关系,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象是昏死过去。
  见此情况,邵家韵不禁担心起来,她摸了摸战士的脸,发现他的脸在发烫,而且触手之处的温度极高,整个人的身体温度比起正常体温高出了许多。医疗常识告诉她,这样的症状应该是头部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
  为此,她更加的着急,更加急切想要带他离开这片阵地。因为如果现在不及时将他送到后方医院去,根本不用敌人动手,他就会很快死于伤口感染。
  她咬了咬牙,拉起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肩膀上扛,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可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人体,如泥牛入海一样,最是沉重,根本不是她一个纤弱女子可以移动的了的。她拖了半天都无法将他拖起来。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浓重起来,危险系数越来越大,又急又累的她,这个时候已经是汗如雨下。
  这时,她忽然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喃喃着:
  “水,水……”
  邵家韵这时大喜,既然还知道渴,那就证明他还有恢复意识的希望。她连忙将他放平,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军用水壶,打开瓶盖,扶起他的头,将瓶口对准了他的嘴倒了下去。可是,他虽然一直喃喃着要喝水,但也许是发烧烧得他浑身无力,就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她想要用手掰开他的嘴,可是他下意识的反倒越发的咬紧了牙关。她倒下去的水,就这么全都顺着他干裂的嘴唇滑落在了身上。
  摸着他滚烫的额头,邵家韵无法眼见着他就这么被身体里的火活活烧死,于是,她没有再多考虑什么,将他整个人放平,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口中,俯身下去,贴着他的嘴唇,一点点的将口中的水喂进了他紧闭的牙关里。
  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两边阵地里的士兵们都同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很多人的脑海里在见到那一幕时,居然都想到了一个词:神圣。他们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卫生队队员,面色安详而柔和的用嘴向那个昏迷的士兵喂水,那么圣洁的感觉,宛如从林间走出的和平天使,让人无法忘怀。
  在她直起身体仰头喝水的时候,离她不远的一处隐蔽小山坡后,于业成带着一个排的士兵正巧赶到。当他在望远镜里看见的人是邵家韵的时候,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刺中了一般,深深的痛意立刻从心口处开始朝着全身上下迅速的蔓延,一股股无法克制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背脊处炸开。他的瞳孔一瞬间收缩成了一条线。
  于业成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他一下子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死死的拽着,望远镜里的视线一直没有片刻离开过她的身影。他亲眼看着她一次次俯身下去,用嘴去喂那个士兵水;亲眼看着她用自己的额头去试那个士兵的体温。此时此刻,他在乎的已经不是心头飘过的丝丝醋意,而是她的安危!
  急促的呼吸和快速的心跳,让他的头脑有些发热,无法冷静。他看着她,看着她小心的照顾着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士兵时的模样,不禁开始在心底里恨起她来!
  他恨这个女人从来不肯听他的话,老老实实的在安全的地方呆着;他恨这个女人总是一次次的让他担心,几乎没有一次是能让他安心的离开她的身边;他恨这个女人每次总是喜欢瞒着他去干些又危险又可怕的事情,没有一次提前告诉过他!
  难道是因为自己爱她爱得还不够深,所以她总是意识不到她自己做出的这些危险的决定会让他害怕,会让他痛苦么?又或者是她根本不爱他,所以从来不会关心和照顾他的感觉?
  他的确是没有告诉她自己要上越南战场的事情,那是因为,他觉得,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不应该让自己爱的女人为自己担惊受怕,是男人就不应该让自己生活里的压力转嫁到心爱的女人身上。与其让两个人一同生活在担忧害怕中,倒不如不告诉她,他自己一个人承担就是。可她呢?她难道也因为存着与他相同的理由,所以才没有把她上前线当卫生员的事情告诉他的么?
  于业成咬牙切齿的恨着就离自己不远的那个女人,恨得几乎咬出了牙血。望远镜后的双眼,更是瞪出了血丝。他的心里在为她的安全感到无比担忧的同时,一种暴躁的想要揍人一顿的戾气突然的蹿升出来,撕扯着他的理智,折磨着他的心肺。
  伏在他身边进行埋伏的几个战士,都清楚的听到了从副营长嘴里传出来的“咯咯”的咬牙声。他们带着几分诧异的神色,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他,看到的就是于业成铁青着脸,想要杀人的凶狠表情。战士们不禁愣怔了,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在交流着各自心底里的惊讶:
  于副营长这是怎么了?
  
  邵家韵当然不知道于业成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恨着她。她依然还在专心的,一口口的喂着意识昏迷的这个年轻士兵。终于,他似乎是被唇上突然传来的清凉感所惊醒,恢复了一些神智,干渴的感觉顿时让他觉得想要得到更多的清凉,因此对水的饥渴更是猛烈。他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象吮吸母亲乳汁一般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水。
  邵家韵喂完了口中的水,见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连忙递上了水壶,送到他的嘴边。年轻的士兵紧闭着眼睛喝了许多水,也许是这些水浇灭了他身体里肆虐的火焰,使他逐渐的清醒过来,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抓住身边这个給他喝水的人:
  “谁?是谁?”
  邵家韵连忙扶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道:
  “同志,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是你,是你,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你答应要来接我回家的,对,对,是你!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我,我一直在等你来,一直在等你来……”
  年轻士兵的情绪有些激动,尽管他看不见,可是神智却逐渐开始清明起来。他胡乱的挥动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期冀,使他迫切的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抓住着如同救命稻草一样的生机,他仿佛被火烧过一样干涸的喉咙里不断的发出低哑而嘶声力竭的声音。
  邵家韵抓住了他在空中胡乱挥动的手,低声在他耳边附耳温柔道:
  “不要怕,我带你回家,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可是我的力量很小,光靠我一个人的力气扶不起来你。你还有力气站起来么?如果你还有力气走,我可以做你的拐棍,扶着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家!”
  她轻柔的低语声,瞬间就抚慰了这个年轻士兵那颗恐惧的心。他动了动身体,点点头,于是邵家韵立刻借力将他拉起,坐在了地上,然后她蹲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托起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肩膀上,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对他道: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我们两个一起使力站起来。你的眼睛看不见,我就做你的眼睛和拐棍,我一定带着你离开这里!你要努力站起来啊,不然,拖得太久,天黑透的话,我们可能就会一起交代在这里!知道么?”
  士兵的身体虽然虚软无比,可他却清楚的明白她说的意思,所以,用力点点头。人的潜力有时必须通过一些特定场合下的特定因素,才会被无限的发掘出来。应该是邵家韵刚才说的那些话,激起了年轻士兵身体里潜藏着的斗志和求生意志,两个人相扶着,按照约定的口令,一起用力,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邵家韵很高兴,她紧紧的拽着他的手,扶着他的腰,带着他还脚步不稳的步子,稳稳地朝着安全地带转移。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年轻的士兵个子很高,几乎与于业成相差无几,只是比于业成要瘦弱许多。
  年轻的士兵在发着高烧,所以根本没有十足的力气走路。他只能将身体的大部分力量依靠在邵家韵的身上,由她带着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前进。
  因为眼睛暂时无法视物,所以他身上的其他感官就开始变得灵敏起来。他能听见两个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能听见吹过阵地的风声,他能听见两方阵地里有人轻轻地咳嗽声和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有他听得懂的中国话,还有他听不懂的越南话。还有,他能感觉到身边这个拉着他手,紧紧抱着他身体,要带他回家的这个女卫生员,异常柔软的身躯和从鼻子下传来的海鸥牌的淡淡的洗发膏的味道。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可是,她有着一双温柔的手,低哑却温暖人心的声音,还有一副善良的心肠。一切感官回馈給他的感觉却在分明的告诉他,这是一个善良、温柔,也许还是一个笑起来很美丽的女人。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是她将他带离那个可怕的阵地。她,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不禁握紧她的手,握紧了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两个人就这么一步步的朝着中方的安全地带走去,两个人的身影相依相偎,看起来亲密无比。
  也许正是这样太过亲密的男女身影,触动了越南军队里某个人脑海里的某根神经,也许是他不愿意看到这么美丽的画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或许是他妒忌这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居然能得到一个美丽女人的“拥抱”,而那个美丽的女人恰恰是和他们作战的中国人!
  于是,就在他们两人快要走回到离安全地带前不到十来米的地方,一记划破天空宁静的枪响声骤然响起,从越方阵地上飞出来的一颗子弹笔直地朝着邵家韵的心脏处飞去。
  枪声响起的刹那,于业成的心顿时猛得一缩,冷汗瞬间就从他的后背冒了出来,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冻结起来,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心跳的飞快,仿佛就要从喉咙口里飞出去。他从望远镜里看到景象更是让他肝胆俱裂,心魂破碎。睚眦尽裂的他差一点就要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飞身扑出去,若不是被身边的战士死死拉住,恐怕他此时早已蹿出隐蔽的小山包,扑过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
  “小韵!”
  于业成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出了他心底里巨大的恐惧!
  面无人色的他亲眼看见小韵胸口中弹,一下子就软倒在那个年轻士兵的怀里。年轻士兵的脸上同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但却没有停下脚步,尽管他看不见,可凭着感觉和声音,他几乎是用尽全力,连拖带拽的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小韵带进了安全地带。
  于业成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他只看到她胸口处汩汩冒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绿色军装。那鲜红的血液,严重刺激到了于业成的视觉和神经,骤然狂起的冲天怒火完全焚烧了他的理智。此刻,他想到的已经不是什么纪律,而是想要杀人的恨意。他要报仇,他要为小韵报仇,他要杀光那些该千刀万剐的越南人!
  就在他拼命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战士,腰间缠满了手雷,准备不顾一切的冲出小山包,要与越南人决一死战的时候,中方阵地上的士兵们也被眼前看到的情景震惊了。他们心头的圣洁天使就这么被越南人发出的邪恶的子弹打中,这让中方的官兵感到了无比愤怒,几乎不用下命令,士兵们早已操起手中的武器,开始向着越方阵地上发射出无数发子弹,投射了成百上千枚炸弹,为的,和于业成一样,他们要报仇!要雪恨!
  就在邵家韵中弹受伤,生死未卜的时候,眼看惨剧发生的中方军队,对越南人满腔的仇恨与怒火正需要一个发泄机会来宣泄心中的恨意。恰在当天子夜时分,所有在越南的中国军队,尤其是在谅山地区的东线部队,都接到了已经打红了眼的许世友上将亲自下达的铁血命令——拂晓开始总攻,谅山地区一间房子都不能留!
  于是,第二天,东线战场上,自开战以来饱经磨难、血染征衣的各参战部队已经是地煞星附体,怒火几万丈,等得就是这大开杀戒的时刻。拂晓刚至,数百门重型火炮准备就绪,转眼之间,一齐发射,短短半个小时之内,越南的土地上落弹几万发,尤其是谅山地区,炮火几乎在一瞬间掀掉了厚达数米的地表。炸弹落地之处,无人能躲,也无人可活,寸土寸焦,一切建筑,无论大小,均在炮火之下,夷为平地。
  紧接着下来的几天,被越南人彻底激出怒火的中国军队,俨然化作复仇之神,将所到之处的越南建筑设施与各种军用工事,全部加以摧毁。对于这个忘恩负义的国家,深恨越南反水的战士们再没有了任何的同情之心,将从国内运来的几车皮炸药充分运用,把当年中国援建越南的
100、第九章 ...
  所有工厂全部爆破完毕,宁可亲手毁去,也不愿意拱手給越南人使用。
  在这一刻,向来讲究“以和为贵”的中国人终于不再隐忍与退让,再不愿意做任人欺负宰割的“冤大头”,他们也要让那些喜欢惹是生非的人知道:千万不要惹毛中国人,否则,奋起抗争的中国人,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101
101、关于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一些记忆片段 ...
  32年前的1979年,当中国与越南在边境线上打响一场艰苦卓绝的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我还只是母亲身体里的一颗小小的受精卵。时间荏苒,白马过隙,一转眼,当年那颗小小的受精卵也已经长大成人,成了一个32周岁的高龄“剩女”。同时,那场曾经给很多中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中越自卫反击战,已经过去了32年,逐渐的被人们所淡忘。
  说起那场自卫反击战,说来汗颜,长久以来,作为我们国家的一场赢得并不漂亮的现代战争,我并没有怎么去关注过。现在回想起来,脑海里模糊的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恐怕只有一场晚会上的一首歌了。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
  不知道大家对这首歌还有多少印象,但是,我想,大部分和我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应该都还记得这首在春节晚会上唱出名的歌的名字——《血染的风采》。当时的演唱者是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年轻军人,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徐良。仅凭我儿时模糊的记忆,我记得他长得蛮不错的,至少,以我那时的审美观看,他应该是比唱《我的中国心》的张敏明帅气多了。
  那时我还小,不知道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军人,是因为什么而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关于他的背景。当时只是单纯的觉得,恩,这首歌好象还挺好听。父母口中一定会谈论关于这首歌,这个人的话题,但我肯定是听不懂的。所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大约上了中学,我才知道,哦,原来,这个徐良,就是中越战争的老山战役的一级战斗英雄。他的腿,就是在那个战场上丢掉的。
  后来,记得社会上有过一些对徐良此人的传言,风风雨雨的,总之,都是不怎么好的说辞。曾经被鲜花与掌声簇拥着的,被喝彩与赞美捧上了天的一级战斗英雄,从此悄然没落,再无声息。
  这应该就是我对中越战争所能记起的所有记忆,零零碎碎,并不完整。之所以旧事重提,只是为了写这篇小文,寻找一些相关资料来作为故事的情节。在网上查找关于中越自卫战争的信息和图片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了这首歌,这个人,便起了想要真正了解这个战斗英雄是如何从九天云霄一下子跌入了底谷,直到今天依然默默无闻的真实情况。
  于是,昨天晚上,在百度上,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个普通人如何走向神坛,又如何从神坛被扯落到谷底的经过。期间波折重重,在这里便不一一赘述,有兴趣了解的朋友,可以通过网络,知道一切前因后果。我在这里想说的只有两点:
  一、岁月无情,相见真的不如怀念。曾经留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帅气的年轻军人,一级战斗英雄,到了今天,已是发福走样的半百之人,被艰苦岁月磨砺的已然没有了半分当年的模样。对着他当年在晚会上的老照片,再看他今天的照片,我遍寻不着丝毫记忆中美好的印象。遗憾感叹之余,不由得想到了一句网络常用词语——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二、他的成功,是被无数人捧出来的。国家需要象他这样的战斗英雄,社会楷模,民众需要他这样的草根英雄。于是,这个当年以大学生身份参军的思想高尚而爱国的年轻人,顿时成为了人们追捧和爱慕的对象。
  而他的失败,同样也是被无数人捧出来的。人们只知道疯狂的崇拜英雄,可又有谁真正关心到了他逐渐被虚荣堆砌出来的空虚内心?又有谁对他身上自那以后开始出现的年轻人身上的毛躁、虚浮和虚荣心,予以当头棒喝,带着他建立起正确的价值观?
  这就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我们回头再来看,其实他没有做错什么原则性的事情,只是被虚荣和骄傲迷失了本性,被人们的赞美声捧得飘飘然,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可以说,他犯下的错,是很多“一夜暴红”的年轻人都可能经历过的心路历程。
  用今天的话说,这个人在当年,无非是在一些报社记者面前耍了大牌,向想要采访自己的人要了报酬而已。他真的做了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了么?没有,不过是八十年代的人们,心态并没有象今天的人们那样包容与开放而已。
  当然,按照当时人们的价值观看来,一个从中越战场上走下来的战斗英雄,怎么可以开口闭口就提钱?怎么可以向民众耍大牌?这不是辜负了国家的培养,颠覆了人们对英雄的既有印象么?中国的英雄,只能是无私而伟大的。所以,人们无法接受这么另类的英雄,于是选择了从心里放逐了徐良。
  用今天更开放的心态和眼光回头再审视那个时代人们的态度,我反倒多了对徐良的几分理解。因为,善良的人们不是不爱英雄,而是忘记了一件事情——即便是英雄,也是要过普通人生活的,英雄也是要吃饭的。在生活中,被一分钱憋死的英雄汉并不在少数。
  可是,当时的每个人都把眼光聚焦在一个被美丽灿烂的光环所环绕的,高大、高尚的英雄徐良的身上,将他看的象神一般,仿佛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可却没有人真正好好想过,徐良这个人早晚会从光环下走出来,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的做法固然有欠缺的地方,可却真实的反映出了一个人的欲望与需求。
  徐良,就此成了被弃的敝履,从云间跌落,此后很少再有人将他当成英雄一样追捧,大概很多的人都已经彻底的将他忘掉了。而我脑海中的关于中越自卫反击战的依稀记忆,包括那个记忆中很帅气的军人,也从那以后最终淡去,近乎遗忘。直到今天,才从记忆堆里重新翻出。
  
  就在这几日查资料的过程中,我极为惊讶的发现,原来,中国与越南的自卫反击战,其实从我出生那年开始,到我上小学的十多年时间里,就一直没有停歇过。1990年2月13日,中越两国之间发生了最后一次战斗,此后近二十年,边界线上方归于平静。
  这个小小的弹丸之国,始终在与我国争夺着领土与领海,从一直一未曾中断的过的边境线上的小摩擦,到今天中越两国关于南海领海开发的争端。越南,始终表现出的是不愿意讲和的强硬态度,让人看得从心底里厌恶。
  而我又对中国方面表示出来的“软柿子好捏”的现状,鄙夷不已。该强硬的时候,就该亮出我们的拳头!何必顾及什么面子,总是到处伸着一张笑脸给别人看。我们自己以为这是大国风范,可在别人眼里,只当我们是白痴笨蛋!
  俄罗斯在与日本争夺“北方四岛”的问题上,表现的相当可圈可点,值得我们中国领导人好好学习一番。可不要总是一再的让杨外长在外交部召开记者招待会,在一群中外记者面前软弱无力的不断的“表示强烈抗议”,你光动嘴皮子,没有实质性的“强烈”举动,谁睬你啊?“狼来了”喊多了,小孩子都不怕!
  别以为你客气,人家就跟你客气。你这边点头哈腰的客气着,人家那边只当是你软弱可欺,自然态度强硬,寸步不让。搞得中国人自己灰头土脸,最后还必须给自己找台阶下,闹得好不尴尬。有时我真觉得,中央高层那帮领导们,实在少了点第一代和第二代领导人的强硬作风。该狠的时候狠不起来,该软的时候又死要面子,活得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讲?
  在与越南争夺南海主权的问题上,中国领导人,你们最好强硬些吧!可别让弹丸小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过去三十年里,死在越南人手里的英魂够多的了!千万不要再让烈士的灵魂哭泣吧!
  
  前天晚上在家上网,四处的看当年中越之战的战地照片。很多张照片拍得感人肺腑,害得我这个哭点极低的人又泪洒当场。其中有一张,给我带来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心酸难过,而是无比的震撼。就在这种震撼之后,是一阵阵的从心底里一点点荡开,然后迅速布满全身的崇高敬意。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这张照片,因为它在很多主题鲜明的照片中显得并不出挑,只是一个士兵低着头,背着枪,奋力的将红旗插在阵地上,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战士拿着枪,猫着腰,似乎还在继续前进。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我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因为脑海里想到的是这个画面,与二战中美军战士将星条旗插在中途岛上的那个著名画面很是相同。给人的感觉只是英伟,振奋。
  但是,当我看清了照片一角上写着的一行字的时候,我真的是当场睁大了眼睛,心一下子就收缩在了一起,被深深的震撼了!是的,很震撼。
  那行字告诉我,当这个士兵伸展着身体,将红旗插在阵地上的时候,其实早已死去!这个无名的年轻士兵,拼尽全力,在生命消逝前的那最后一刻,将代表中国的红旗插到了阵地上,用鲜血与生命在向所有人昭告——阵地还在!也许就在那个时候,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看到了红旗傲然屹立在阵地上时,放心的闭上了眼睛,以巍然不动的身躯至死捍卫着红旗的矗立,国家的尊严与骄傲。
  我是真的被震撼了,陡然间感觉到了最这名无名烈士的发自心底的,最最崇高的敬意。照片上,他的手至死,还依然紧紧的抓着旗杆,看的我心在一阵阵的发抖。那是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支撑着一个人的身体直至死亡,还那样坚定的立在土地上,还那样坚毅的死死护卫着红旗!
  难怪魏巍要说,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当然是这些保家卫国的年轻士兵。他们不仅是最可爱的,还是最可敬的!
  我一张张的在网上翻看着当时的战地照片,那一个个年轻生命的消逝,一个个坟头,一张张烈士证,还有当年一同上战场的老战友,怀念阵亡烈士的模样,都看的我感慨万千!其实,那些年轻战士的遗像上都是一张张极其年轻的脸,大约不过才二十多岁的样子,有些看着甚至还是稚气未脱。可是,他们却再没有机会经历后面的多彩人生,就这样永远的停滞在人生最美好,最青春的岁月里,留给他们的亲人无限的哀伤与追忆。
  其实,我们之所以能安然无忧的幸福生活着,全都是靠这些在年轻岁月时就将自己的生命奉献在沙场阵地上的烈士们。没有他们,国家何以安定?没有他们,人民何以安居乐业?即便他们的肉体消亡了,可我想,他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为人民立下的战功,却是永远不会消亡的。烈士的英灵长在,烈士的精神长存!
  在上几章里,卫生队队员们在后背插着红十字旗走上两军对垒的阵地,这样的情节其实并非我异想天开杜撰出来的,而是确实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我用在故事里,稍微的经过了一些加工和改编。
  故事引用原型之一,是比中越自卫反击战更早的朝鲜战争时期。在中国军队与美国军队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就有一名中方的女卫生队队员,她举着红十字旗勇敢的穿越在两军阵地上,救治伤员。可是,最后,她不幸中弹身亡,壮烈牺牲。
  这知道这个故事,是我在中学的时候,从父亲书橱里放着的一本朝鲜战争纪实文学里看到的。可能是这个故事的情节太过令我震撼,所以,直到今天,我依然很清楚的记得那本书里写的许多故事情节,也成为了我引用并改编之后放在我的这篇文章里的来由。
  故事引用原型之二,是在中越自卫战中。中越两国的战争断断续续的打了十多年,最大也是最正面的战斗除了1979年的第一次正式自卫回击战,就是 1984年的收复老山战役。
  在那一战中,越军死亡人数极大,又因为地处热带地区,尸体在战场上停放的时间稍长,就开始腐烂发臭。为了表示中方的人道主义,中方军队提前知会越方,允许他们来中方阵地拣收尸体,但是必须打着红十字会的旗帜,并且每次到我方拣收尸体的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人,并且不允许携带武器。
  可惜的是,那些越南人都是些“白眼狼”,把中方的人道主义当成了是他们有机可趁的进攻机会。不但派出的人员大大超过了五十人,而且还携带了各种重型武器。面对这样的无耻之徒,中方当然不可能再假以好颜色,当即给与了回击,并将越军赶回了他们的地盘。最后,那些无法认领的尸体,中方只能用火焰喷射器加以焚烧,以防止尸体腐烂后的病菌扩散。
  以上两个真实的故事,我经过了加工和改造,将它们揉合在了一起,添了点东西,又减了点地方,再改编了一下,于是,也就出现了小文里的那些情节。也许写的并不十分精彩,但我却希望,通过自己的这些努力,能让大家稍微的了解一些当年那场惨烈的战争,稍微的知道一些历史真相,也能在看我这个小故事的时候,与我一起怀念与敬仰那些为国家,为人民而献出年轻生命的烈士们。
  最后,在我这篇回忆片段的结尾,再次向曾经参加过中越战争的士兵们表示我个人最崇高的敬意,向那些阵亡的烈士表示我最深切的哀悼,希望他们每个人的灵魂都能得到安息,都能上到美丽的天堂里去。
  但愿,天堂里,不会有战争!
  
102
102、第十章 ...
  1979年3月16日,深入越南作战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达到了对越南首都河内的威逼形势之后,发动战争的目的已经达到。因此,在中央军委的命令下,全部入越参战军队撤出了越南国境,回到了中国国境内。
  从1979年2月17日入越开战,到1979年3月16日撤回国内,这场打了整整一个月的战争,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动用了9个军29个步兵师、2个炮兵师、2个高炮师以及铁道兵、工程兵、通信兵等兵种部队近56万兵力,牺牲近2万余名将士,负伤近4万余人的巨大代价,终于换来了对嚣张至极的越南政府恫吓警告的目的。
  只是,这场仗,在很多中方将帅的眼睛里,其实看出了许许多多需要深刻反省和检讨的问题。他们的心里都知道,中国军队的这场仗,赢得并不漂亮,甚至是很艰难的,只能说是惨胜。因为,中方出动的军队几乎是越方军队的6倍,越军以6个步兵师,16个地方团及4个炮兵团,总兵力约10万人前来应战,尽管自己也损失惨重,伤亡过半,但毕竟是力量悬殊的两相之战,胜败,或许在一开始就早已是铁板钉钉的开放式结局。
  对中方军队的高级将帅们来说,这场战争固然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必须在这样的惨胜结局中寻找教训,总结经验。或者他们应该感谢越军,它就好像中国军队的一面镜子,每一场战斗,都在通过这面镜子,时时刻刻的反映着最真实的中国军队的优点与缺点。这就仿佛是成了与影子作战,而与自己的影子作战是痛苦的,但只有从影子身上才能更好的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短处,明白提升自己内涵的必要,这才是这场战争带给中国军队和中央高层领导人们的最宝贵的经验!
  
  “唔……”
  胸口处传来的阵阵巨痛让邵家韵忍不住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她皱紧了眉头,刚想要稍微的动一动身体,就发现那股痛意立刻向身体各处蔓延开去,痛得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咬紧了下唇。尽管她的眼皮沉重的无法睁开眼睛,可逐渐恢复的意识却让她似乎听见了身边有着激动的欢呼声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巨大的痛感让她潜意识里不禁隐隐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痛感。虽然这痛是那么的痛彻骨髓,可却至少让她明白,自己还好好的活在人间,越军打向自己的那颗子弹,并没有将她带离这个让她有着无数牵挂的世界!
  刚才自己耳边听见的声音,不是来自天堂或地狱。确切的说,肯定不是天堂的人们欢迎她报到的欢呼声,也不会是地狱里的孤魂哀伤的哭泣声。
  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在欢呼,又究竟是谁在哭泣。她在想,应该是她的亲人和朋友吧。是爸爸和弟弟,又或者是平平和小武哥?可是沉重的眼皮却根本不听她的指挥,无论她如何努力,依然无法睁开眼睛。
  她只是听见好像小弟的声音在激动的大叫:
  “有意识了,有意识了,手,手,在动啊!在动啊!”
  还有泣不成声的抽噎着的女人的哭声:
  “终于是有反应了,终于是有反应了……这都快一个月了,一个月了啊!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啊……”
  她还想听的更清楚些,想知道在她耳边大叫着的究竟是不是小弟的时候,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突然朝她袭来,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又逐渐的开始模糊,逐渐的远离耳边的嘈杂声,渐渐的归于平静。就在最后昏昏睡去之前,她依稀的告诉自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下一次,一定不能这么就睡着了,一定要醒过来……”
  这一觉,邵家韵睡的时间很长,每次她觉得自己就要醒来的时候,偏就好像有股什么力量,总是又将她逐渐要恢复的神志变得再度模糊。在她有些模糊的意识的时候,她会听见耳边似乎总有人在和自己说话,絮絮叨叨的说着,可惜却听不清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在她胸口痛极,忍不住呻吟,颤抖的时候,似乎总有人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从那双手上传来的温暖感觉,顿时給了她坚强的抚慰,給了她支持下去的力量,让她感到了无言的安心。
  她真的很想看看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給她的感觉,如此的象于业成。但是,她知道,一定不会是他,因为他现在还在南中国海的海岛上守卫着边疆,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越南战场上受伤的事情。她不会让他知道这一切的,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因为,于业成若是知道了自己受伤的消息,一定会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过,心痛。
  可是,每次她想要用力的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人是谁的时候,那股总是紧紧缠绕着自己的睡意便会一古脑的涌上来,令她陷入昏睡之中。每当这样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便要忍不住的骂上一句:
  “该死的越南佬,瞧你这一枪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再睡下去,都要成猪了……”
  
  不知道自己又这样的昏睡了多少天,当邵家韵终于抵挡住了那股总是纠缠着自己的睡意,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她定了定心神,原本模糊的视线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她缓缓地转动着眼珠,环顾着这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从身边这些熟悉的器具和陈设布置来判断,这里应该是医院。也许她现在是在野战医院里吧!
  邵家韵轻喘着,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刚想转动一下视线,确认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的时候,她转动的幅度稍微大了一点,牵扯到了胸口的痛处,疼得她忍不住呲牙闷哼了一声,动手就想要去抓床单,却不料触手的感觉不是浆洗过的布料,而是一双带着体温的大手。
  她的动作惊动了那双大手的主人,接下来,等她再度睁开因为痛楚而紧闭在一起的眼睛时,竟是见到了一张她认为不可能见到的面容,于业成。她居然见到了于业成!
  邵家韵不禁大为恍惚的闭上了眼睛,紧张的一颗心扑扑地乱跳。一定是她受伤太严重了,不但伤到了胸口,还伤到了脑子,不对,是伤到了视觉神经吧!不然,她为什么会出现了幻觉?她居然会看到现在应该在小岛上守卫的于业成!
  看错了人吧,一定是看错人了!尽管这张脸很象于业成,可是于业成向来都是最爱干净,从来讲究整洁体面的人,哪里会象这张脸这样,又憔悴又邋遢,鸡窝似的头发,满脸大胡茬,眼睛红得象小兔子,尤其是两个又黑又大的黑眼圈,就跟熊猫似的挂在眼袋上,要多颓废就有多颓废。怎么看都不象于业成啊!对,一定不是于业成,越想越觉得应该是别人,不会是他的!于业成又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战地医院里呢?他不可能来到越南的嘛!
  邵家韵有些惊魂未定,不住的在脑海里替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可就在她终于以为说服了自己的时候,一个她太熟悉不过的声音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小韵!小韵!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真把我们都担心死了!我,我去告诉邵叔叔和小弟去,你等我,你等我,我去告诉他们,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医生!医生!快来,快来,她醒了!她醒了!……”
  于业成紧紧地抓住邵家韵的手,用力的在她清瘦的手背上狠狠的亲吻着,当他看清了邵家韵有焦距的眼神后,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跳而起,兴奋的哪里还管被他踢倒的椅子,欢呼雀跃着大叫着冲出了病房。
  那样失态的于业成,是邵家韵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的嗓子哑了,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苍老而力竭,如果不是他刚才那番兴奋的话语里,有着她熟悉的措辞,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个兴奋的手舞足蹈的邋遢男人,居然真的是于业成!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越南?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难道他是从谁的那里听说了她受伤的消息,特意从小岛上赶来看望她的么?可他就算知道了自己受伤的消息,又怎么能从应该坚守的阵地上走开,来到越南看望她呢?
  邵家韵闭着眼睛在心里暗暗的想着这些疑问,抬起刚才被他用力亲吻过的手,意外的看到了手背上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水迹。她的心就在那一瞬间,变得柔软而温暖无比。这么一个硬朗的男人,是为她而哭了么?为自己终于苏醒过来?还是为自己受伤而心疼?
  邵家韵抿紧了嘴唇,鼻子的感觉酸酸的,眼睛里的泪水不知不觉的就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为他的深厚情意,为他们在战地医院里的别样重逢,也为她还能再活着见到他!
  等她恍惚着再度睁开眼睛看见于业成身影的时候,她的床边已经是围满了人。那些人里,除了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之外,有她的爸爸和小弟,有于伯伯和于业成,还有很多她的朋友们:小武哥、席平平、毛毛姐姐、张玉凤、猛猛哥哥、晓明姐姐……
  他们怎么都会来到越南呢?这不可能吧!邵家韵环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么多熟人,看着他们一张张喜悦不已的激动表情,不禁怔忪起来。难道她现在已经身在北京了么?不然,为什么她会看见这么多在北京的亲人和朋友。是自己受伤之后被送回了北京么?邵家韵勉力眨了眨眼睛,昏沉的头脑逐渐开始清明起来。
  
103
103、第十一章 ...
  邵光武见到女儿终于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高兴的涕泪纵横,激动之情已经难以言表。他不住的摸着女儿的头发,不停的亲吻着女儿额头,想要说话,还未开口,眼泪又是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这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啊!当初送她上战场,他就是万分不舍,千般不愿。可是他是军区的首长,必须以身作则,不能包庇徇私。所以,送女儿走,是他此生最违心的,最艰难的抉择。他知道,战场上的子弹从来不长眼睛,那是最危险的地方。一旦她走上了那个阵地,他就必须要做好所有的思想准备。为此,在得到女儿出事消息前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每天他都如同身在油锅,难以舒怀。
  他无法忘记,当自己听到女儿身受重伤,从昆明军区医院被紧急送回北京做手术治疗的时候,他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下来,整个人顿时瘫在了会议室的座位上,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驱车赶到301医院的加护病房门口,他看见了躺在白色被单上,紧闭着双眼,戴着呼吸器,面如白纸的女儿,征战沙场一辈子,从来不怕流血、流汗、甚至牺牲自己生命的老将军,终于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哀痛与对女儿的怜惜之情,趴在玻璃窗前,老泪纵横。
  医院里与他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告诉他,其实女儿的伤情很凶险,因为子弹打入的地方,离她的心脏仅仅一寸之距。医生从开刀时看到的伤口痕迹,推断出了这颗子弹飞行路径。原本这颗子弹是正对着她的心脏而去的,却在进入她的身体时因为外力的阻拦而使子弹路线发生了偏离,直接飞进了离心脏一寸之距的心脏上方。换句话说,不幸之中的大幸!若不是那个小小的外力阻拦,他的女儿根本不会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怕他今天将要迎接的,是女儿的骨灰。
  手术后的女儿,一直恢复的不是很好,反复发作的炎症使她一直陷入昏迷中,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更是让他的心急如焚,痛如刀割。他每天都在祈祷上苍,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回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儿,他宁愿自己受苦受难,宁愿自己受那样的痛苦,也不愿意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病得恹恹一息,了无生意。
  而今,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女儿终于醒了过来,这如何能不让他激动的难以自已?如何能不让他感激上苍听见了他的心声?
  邵家韵微微朝着满脸泪痕的父亲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低声叫了一句:
  “爸爸……”
  “好,好,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邵光武不住的点着头,哽咽着轻拍着女儿的手暗自伤怀垂泪。
  “爸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我们父女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
  小弟家良也是抹着眼泪趴在邵家韵的床边,低声泣道:
  “姐姐,姐姐,你可算是醒了,你昏迷的时候,我天天都在跟天上的妈妈说,让她一定要保佑你,一定要让你平安的度过这个难关!妈妈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把你从鬼门关那里抢回来还给我和爸爸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家良说着说着,看着邵家韵苍白的面容,又高又大的已经上了军校的男孩子,终于也是忍不住心酸,伏在她的身边,埋头大哭起来。那样凄然而毫无遮掩的哭泣声,引得病床前的众人也都不禁红了眼眶。
  邵家韵伸手抚了抚小弟的头发,动容的笑着,轻声玩笑道:
  “都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还这么爱哭?放心,我没事,我可不会那么早的走呢,否则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若没了人管,可不得成了无法无天的孙猴子了!你说是不是?”
  邵家良吸着鼻子,还象儿时撒娇似的倚靠在姐姐的床头,咕哝着说道:
  “姐姐,我今后一定听你话!再不惹你生气了!”
  家良的言行着实让如释重负的众人们都感到了由衷的轻松,大家都含泪笑了起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候着病榻上的邵家韵。面对众人的关心,她微笑着,动了动嘴唇,刚想要说话,席平平怀着快八个月的身孕,快步走到了她的病床边,抓着她瘦弱的手,故做怒意的说道:
  “臭丫头,臭丫头!你真是一个最坏最坏的丫头了!你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把我吓死了!你昏迷了一个月了,一个月啊!一会儿发高烧,一会儿伤口感染,一会儿又说胡话,真把我给吓死了!你把我给吓死了啊!要是你再不醒,真的会把我给急病的啊!你这个臭丫头!认识你,我可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邵家韵微微的笑了笑,低声缓缓道: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过,你就算再生我的气,也不能生病啊,不然哪里有力气生下健康的宝宝呢?我还要等着小家伙出生,做它的干妈呢!”
  席平平使劲的给了她好大一个大白眼,仿佛很不解气般的道:
  “臭丫头,象你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干妈啊,我家宝贝可真不想要呢!你啊,不该跟我说对不起,真正该说的人,喏,在那里呢!你在病床上躺着的这一个多月,有人可是请了大假,衣不谢带的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瞧见没?都没人样了!哪儿还是帅气的于老二啊,都快成叫花子了!我说,大恩人就在你眼前,你不觉得应该表示表示?”
  席平平直白而大声的话让两个当事人都一下子拘谨起来。在旁人带笑的表情下,邵家韵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站着的于业成,苍白的脸上不禁飞起了美丽的红晕,她低垂了眼睑,轻抿着唇,将脸埋进了白色的被单,很是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谢谢!”
  于业成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他几乎有些稳不住身形,向下死命的绷着嘴,故做镇静的清了清嗓子,粗嘎地回道:
  “不客气。”
  两人小学生一样的情景对答,一板一眼的呆板反应,自然是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向来心直口快的席平平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这对小情侣,瞥着他们很不自然的表情,摇头大叹:
  “哎,我说,你们俩这是小学生练情景对话哪!哪有和对象说这些客套话的?听着都生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房间里的‘电灯泡’太多了啊?咱们这么些人,恐怕算算得有好几千瓦的亮度了吧!这么明晃晃的照着你们,就是心里有话也被憋回去了,所以你们不好意思在咱们面前说话了,是不是啊?”
  席平平话音刚落,两位被严重调侃着的当事人倒还没发话,一旁站着的两位老人家,听了平平的话,邵光武和于耀平倒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拍大腿,忙道:
  “哦,哦,对,对,房间里的人太多了啊,空气就不容易流通,小韵的身体啊,需要更多一些的新鲜空气,这样她的伤才能好的更快。来,来,咱们都出去吧,这里留一个人照看着就行了。你们看,谁留比较合适啊?平平?”
  “我可是孕妇,人家来照顾我还差不多,我可没力气照顾小韵呢!”
  “毛毛?”
  “不行哎,家里事儿太多,老老小小的,我恐怕没时间,等会我还要回家给贺平做饭呢!”
  “晓明?”
  “不行啊,这几天单位里搞业务标兵评比,事儿不少,我得去盯着,恐怕没时间啊!”
  “那……”
  邵光武拖着长音,笑着看了一眼同样面带笑容的于耀平,环顾着众人,笑而不语,似乎在等着某个正主接他的话茬。于业成自然是知道大家的意图,倒也不避讳,便站了出来,走到邵家韵的是床边,沉声道:
  “还是我来吧。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不方便,我反正一个人,也请了探亲假,没有关系。”
  “哈哈,于老二,咱们大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早点说不就省了大家的口水了嘛!哪,现在,我们就把小韵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啊,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哦!”
  席平平说完话,捧着肚子倚靠在武援朝的胸前哈哈大笑着,“帮凶”们也都心知肚明的都在一边笑看着早就红透了脸的邵家韵和一脸严肃,没有半分玩笑表情的于业成。
  病房里此刻再没了先前哭哭啼啼的伤感气氛,反倒是充满了温暖的感觉。终于,于耀平见大家的玩笑都开的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挥,对众人道:
  “行了,行了,咱们走吧,以后再来看小韵。小韵才刚醒,没那么多精力应付咱们这么多人!她需要好好休息,这里就留业成一个人行了!走吧,走吧,咱们走了!小韵啊,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席平平临走前,凑到邵家韵的耳边,挤眉弄眼的打趣道:
  “瞧,你未来公公多心疼你,高兴吧!哎,你家那位可是为你急坏了,这一个多月,他可是真过的挺不容易的。等会没人的时候,可得好好跟人家说说知心话!”
  邵家韵的脸上红晕又深了一层,苍白的面容因此而显得有了几分鲜活的颜色,不再那样看着让人心疼。她点点头,微笑着送走了家人和朋友们。终于,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她和于业成。
  房间里安静极了,大约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她,长久长久的不说话,眼睛里尽是深邃而复杂难懂的光芒,看得邵家韵越发觉得心虚,越发的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他的沉默,让她感到了无言的压力。原本她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现在,看着这张因为自己而憔悴的面容,她终于难耐心里的愧疚感,决定率先打破沉寂的局面,轻声唤道:
  “于业成……”
  
104
104、第十二章 ...
  于业成不动声色的看着邵家韵,没有说话,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好以整暇的站在床边,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尊泥塑的塑像。他的这副模样,与先前那激动的失态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若不是自己亲眼见过,她哪里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有这么不同的两张面孔。
  邵家韵闭着眼睛,咬了咬下唇,在他那么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心里不免带了几分委屈。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刚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的病人,身体都还没大好,他何必要做出这么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摆给她看嘛!还是刚才的他比较可爱,真实,至少流露出了真性情,总比现在这样不阴不阳的样子好!
  她憋了半天,终究比不过他的耐性,轻喘着,用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慢慢道:
  “哎,你不要这么看我好不好?凶巴巴的!早知道你这么不高兴看到我醒,那我还不如多睡上几天呢!”
  听到她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于业成脸色立刻一沉,厉声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
  她被他这么一吼,原本就不高扬的气焰顿时灭了三分,可又有些不甘心,嘴上死撑着回道:
  “你凶什么!我是病人哎!”
  于业成很是不屑的向下撇着嘴,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似是有着满腹的怒气要发作,言辞刻薄的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那是你自找的!安全的地方不好好呆着,就爱这么胡闹,爱出风头,结果怎样?差点送了命,半死不活的从越南被送了回来!害得那么多人为你哭,为你担心,为你害怕,你,简直太不懂事了!邵家韵!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哎,于业成!你怎么可以这么骂我!我哪里不懂事了!我去阵地上救伤员,怎么是出风头,怎么是胡闹啊!你讲不讲道理!我做的事情是一个军人,一个卫生队队员应该做的事情好不好!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就成了做错事的人了!你对我失望?我还对你失望呢!天下哪里有你这样的人!”
  于业成的责骂,让邵家韵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瞪向他。若不是自己身体太虚弱,她一定会大声的和他好好为他说的这些话吵上一场的。她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有听他对自己说出过这样严厉的话语,气愤之余,心里难免有些伤心。
  于业成冷冷地一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浮起极其冷酷的笑容,字字如刀一般的回答道:
  “男人的战争,你一个女人跟着瞎掺和什么!你当自己是救赎天使么?你举着红十字会旗,就真当自己是插着翅膀的白衣天使了?你以为自己的出现,会感化那些没人性的越南人?我告诉你,就算要上阵地救人,也不该是你去做的事情!危险的事情,本来就不该让女人去做的,否则,要男人还有什么用?
  你若真那么大本事,索性让邓伯伯直接把你派到阵地上,往两军阵地中间一放,战争也许都不用打,立刻就能被你的伟大力量消于无形,我们也就不用派出几十万的部队,也就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今天你也不会躺在这里被我骂了!”
  “可是,我做成了你们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啊!我和战友们一起救了那么多战士,那是十多条鲜活的生命啊!医者父母心,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只要有办法,有一线希望,我就要去做啊!这怎么能说是掺和呢?女兵就不是兵啦?女兵拿起枪,照样上战场杀敌,而且我们做的不会比你们男人差!你怎么能有男女偏见!”
  “哼!男女本来就有差别,这是生理因素上早就决定好了的!你有什么不服气的?怎么,做了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就很得意是么?你是做到了,可却差点送掉小命!你是不是觉得用自己的命换回来那些人的性命,很高尚,很伟大,是不是?
  胡扯!战场上的生死本就是天意,枪炮无眼,既然上了战场,就会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你若一个个都管,你管得了么?我们高炮部队发出的炮弹落地的时候,有时炸死的除了越南人,还有我们自己人,如果象你这般心软受不了,眼睛里见到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岂不是连炮都不要发了,直接坐等敌人冲上来打死我们呢?
  谁要你管那么多的?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卫生员,只要好好的呆在后方医院里,替伤员包扎伤口,照顾病患就够了,谁要你自作主张的冲到前面去的?你是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想过你的家人?邵家韵,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私?我说过的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放在心上!尽当耳旁风是不是?
  我不要你做什么战斗英雄,战地天使,我只要一个健康完好的你!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这样就行了!可你怎么就连我对你提出的这么一点点的要求都做不到呢?你为什么这么不明白人的心呢!
  邵家韵,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在望远镜里看到你的时候,真的恨你恨得想亲手捏死你!与其让你死在越南人的枪下,倒不如我亲手解决了你,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于业成的表情狰狞至极,咬牙切齿的语气,凶恶的好像要吃人。他俯□体,双手撑在邵家韵的身体两侧,面孔压得极低,眼睛里冒出的光芒,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灼得邵家韵的心,一阵阵的颤抖,却又是涌动着无言的温柔。
  她看着他,原本心头的忿然,在一点点的消逝。她知道,这个正在用刻薄的、无理的充满了讽刺言辞责骂着她的男人,其实只是在用一种比较特别的方式表达着对她伤情的担忧和害怕。她昏迷了一个多月,想必他的神经也为她紧绷了这么久吧。现在,她醒了,他长久以来吊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因此,他心里累积起来的这些紧张与恐惧的负面情绪,需要一个途径来发泄。
  邵家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进了他的眼底深处,无奈道:
  “那我做都做了,你再骂我也是无济于事啊!况且,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嘛,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你这叫没事么?嗯?你没事的话,起来跟我吵啊!你怎么就动不了呢?邵家韵,我今天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大量的人,我没有济世为怀的心胸,所以,别人的生死,我没兴趣管,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值得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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