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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

_18 佚名(现代)
  对我来说,除了我应该完成的任务和使命之外,我能管的,就是你而已!你记住,你的命是我的保下来的,你没有理由轻易的践踏我的所有权,你懂么?”
  邵家韵听了他这样自负的话,不免有些腹诽,她撅了撅嘴,嘟囔着缓缓道:
  “我的命明明是医生救的,怎么变成是你保下来的了?太夸张了吧!”
  “哼,我有必要在你面前虚张声势么?”
  看着于业成一脸鄙夷的表情,她终于忍不住闭了眼睛,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那张凶恶的面孔,轻声怨道:
  “哎,你还要准备骂我骂多久啊?再怎么样,我也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哎!你就不怕把我气得伤势加重么?人家刚刚醒过来,说话都还说不利落,就骂我骂得这么凶,也不知道好言抚慰抚慰你的女朋友!
  你难道就做的全对啊!你不是一样瞒着我没有告诉我,自己也上了越南前线的事情吗?我们这次分明就是扯平了,我都没怪你,你就不能少骂我几句么?”
  于业成看着她有些疲倦的神色,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大意,居然就和这么一个还躺在病床上的“傻女人”斤斤计较起来。实在是被她气得昏了头,见她醒了,狂喜之后,一旦平静下来,就发觉自己心头涌上来的是满腹的怨气,实在是难以压抑。
  刚醒过来的女人,满脑子想的还是那些舍生忘死的“主义”,“思想”,没见她有半分的悔意,反倒还振振有辞的和自己抬杠,他哪里还会冷静的了?言辞之间口气不禁刻薄恶毒,仿佛不这么恶狠狠的骂他,根本难以消减他心里到处乱蹿的怒气,可却真的忘记了她还是虚弱的病人!
  于业成察觉了自己的过失,当下便努力的敛了火气,即使还有着一肚子想要冲她发火的话,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拖了椅子坐在她身边,沉默以对。
  邵家韵闭着眼睛,心里有些委屈,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如放电影一样的回闪过许多她在昏迷时,意识模糊时感觉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一直在自己耳边轻声说话,呼唤着她苏醒过来的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大手紧紧握着她,给她力量的他;在她额头和脸颊上印下深吻的他;为她苏醒过来而流下泪水的他;因为她受伤而气得大骂的他;自负的说她的命是他保下来的他……
  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性格固执,执拗起来,就是有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心思敏感又略微阴沉,有时会冲着自己发火,大骂,甚至用强势的言行逼迫她做出一些决定。他的这些举动,固然时常会令她感到委屈和伤心,甚至会感到害怕,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他那么做的一切原因,都是为了她。人常说,爱之深,恨之切,也许就是他对她总是表现的那样凶悍强势的原因吧。
  “于业成……”
  过了很久,邵家韵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带着满心的动容,又将头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于业成,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于业成凝视着那双朝他伸来的手,看着手背上清晰印出皮下血管的纤瘦小手,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住,不似先前那样凶悍的模样,反倒只是轻轻地摩挲着。
  “你刚才好凶!现在又这么安静,连话也不说,象带了面具一样,变得可真快!”
  “哼!我怕自己一开口,又会骂你!我可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的火气可还没消呢!看在你是病人的面子上,这才勉强控制着呢!”
  “我是不是总在做一些让你生气的事情?”
  “是,这你一点也不用谦虚,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从来不是个让人放心的家伙。从小就不安生,三天两头给我找事儿!”
  “你这次气我气坏了吧?”
  “没错,要不是看在邵叔叔的面子上,我真想狠狠的一把捏死你!”
  “这些天,你照顾我,一定很累吧!”
  “怎么不累啊,你当照顾人容易么?瞧我这副尊容,都成席平平眼里的‘叫花子’了!你要怎么补偿我?不过……却累得心甘情愿。”
  “我说话不守信用,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明明答应了你护训队结束后就和你结婚的,可偏偏又跑去参加了医疗队;明明答应了你医疗队结束后乖乖地等你回来结婚,可偏又自作主张的上了前线阵地;我一次次的食言,一次次的惹你不高兴,总是让你一等再等,现在连身体都不是健康完好的了。我这么坏,身上有这么多的缺点,其实一点都不值得你爱啊!”
  “谁说不是啊?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爱你!最好连理都不理你!那样的话,我的生活可以过的轻松自在,就不会象今天这样总是在爱与恨的情绪里纠缠,沉浮,无法摆脱。可是,我没得选择。谁让我的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被一个坏丫头的身影给占满了,想要把她赶出去都不行!”
  于业成说完,自嘲的笑了笑,表情显得邪魅而轻佻。邵家韵看着他,忽然觉得心很酸,眼泪忍不住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滑落,滴在了雪白的枕头上。于业成见了,伸手过去,替她擦去了那些不断落下的泪水,轻叹一声:
  “不要哭,当心身体。其实该哭的人是我,不是么?明知道你是个坏丫头,却还是象飞蛾扑火一样一头栽了进去,你说,是不是?”
  “于业成,等我的伤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于业成一楞,挑高了眉毛,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神情里带着许多的不信,他轻笑了一声道:
  “喝,不是又给我吃空心汤团吧?我可是连着吃了两回了,你若是再给我吃一次,我非被你给逼疯了不可!你现在正病着,刚清醒过来,我只当你是在说胡话呢,我不会当真的。等你病好了,想清楚自己还要做什么再说罢。我可以等你,再久我都能等,可你若是总拿结婚这事撩拨我又不让我看到希望,那我可真受不了!”
  邵家韵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神情,心头更是添了许多的内疚感。她用力的抓着他的手,很是坚定的说道:
  “我很清醒,没有说胡话。我受伤的地方不是脑子!你信我!”
  于业成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久久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在思忱,究竟她的心意有多坚定。忽的,他勾起了唇角,似是看明白了什么,点头道:
  “好,事不过三,这回,我信。等你一出院,我就打结婚报告!无论怎么说,可都不能再让你跑了!”
  说完,他俯身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安心养伤,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身体。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些时日。等你又变成以前那个健健康康的邵家韵了,再高高兴兴的做我的新娘吧!”
  
105
105、第十三章 ...
  于业成的探亲假在邵家韵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后不久便已到期。尽管他心里实在放不下她的伤势,想一直陪着她直到她恢复健康,可归期当前,他只能强忍下满腔的忧虑,回到部队报到。临行前,他带着收拾好的行装又去了一次医院,想与邵家韵告别,顺便叮咛她一些注意事项。
  他提着行装,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小韵轻灵的笑声,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说话声。于业成心中诧异,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到病房后门外,站在门边上,从后窗玻璃里望进去,就见小韵的床前,正坐着一个眼睛上包着一块纱布的“独眼”年轻男人,身上穿着与小韵相同的病号服,正兴致勃勃的与她说着什么。
  他看不见那个年轻人的表情和样貌,但是从小韵如花似的笑容中看得出来,他们的谈得很高兴。于业成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有些熟悉的感觉让他总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忽然,他心中一动,脑海中一下子抓住了某个记忆的片段,当下立刻想了起来——这个人就是小韵拼死从阵地上救回去的最后一个人,那个当时头上和眼睛上都缠着纱布的年轻士兵!
  他怎么也会在北京?他的伤势,根本没有小韵那样凶险,完全没有必要从昆明的医院转到北京治疗。可他,却为什么也会在北京?而且,居然还是和小韵住在一个医院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于业成的脑海里不禁浮起了一个大大的疑惑。看着这个人与小韵那么热络的样子,不由得,他的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对这个男人起了防备之心。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正好有个认识他的医生经过,见他站在病房后门却不进去,拍了他的肩膀笑着打趣道:
  “呦,哥,来了怎么不进去啊?干吗站后门啊,要为嫂子站岗也应该站前门嘛!”
  于业成不理会他的玩笑,顺势拉过了那个医生,朝屋里努了努嘴,轻声问道:
  “哎,我问你个事儿,里面这人,谁啊?”
  那医生伸长了脖子冲着房里探了探脑袋,没正经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先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打趣道:
  “怎么,瞧见心上人有人追求,打翻醋坛子了?”
  于业成顺手给了那医生一拐子,笑骂道:
  “问你正经事,你就给我打岔,你丫我看还是欠揍,说不说?!不说你就等着我拿板砖拍死你!”
  那医生连忙呵呵笑着讨饶,嘴里连连道:
  “别,别,哥,哥,跟你说着玩哪!我说,我马上向你汇报情况!哎,不过不是我故意夸张啊,这次我看你可遇上强劲对手了!里面这主儿,来头可不小!你可得小心,别让我的未来嫂子被这满嘴胡沁的小样儿给撬走喽!”
  于业成听了,不置可否,眉毛一挑,转头盯着身边的医生看了一会儿,有些不信的摇头道:
  “我不信,你小子平时就爱胡扯,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别是故意耍我的吧!”
  “嗨,哥,我骗你干什么!里面这小子,昨天特意从305医院转过来的。就他那点伤,普通医院就能治好,还用上305?这就是有后台的主儿!
  瞧见没,连自己住哪个床在哪层楼都还认不利索呢,这不,直接就瘸吧瘸吧的往嫂子这儿来了!你没来的时候就在里面,聊了好半天了,我打门口来回好几趟,这小子楞是还没走,瞧那说的多来劲,眉飞色舞的。哥,我可提醒你,这小子,来者不善!”
  于业成冷冷地盯着那年轻男人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偏头低声问道:
  “你不是说来头大么?那住305也不稀奇!到底什么来头?”
  “嘿嘿,这小子挺嚣张的,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来的时候,身后可是跟着一大帮子人哪!那阵势,连咱医院的外科主任都亲自出面迎接了!知道厉害了吧!你知道他爸是谁?”
  “谁?”
  “贾仕平。”
  “成都军区司令员?”
  “那还能有谁!可不就是他嘛!听说是他送儿子上的越南战场,就是为了要锻炼锻炼这少爷,为将来提干做准备的。我都打听过了,这小子上面是两个姐姐,贾司令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那也不过就是一个军区司令的儿子,有必要摆那么大架势么?给谁看啊?”
  “给该看的人看啊!他爸现在正春风得意呢,越南的仗,他们成都军区的兵伤亡少,而且打得好。你知道,川军嘛,自古以来打仗都是厉害角色。听我家老头子说,上面的人都很器重他。所以,听说将来还有一步高升呢!
  哎,我说,哥,他爸再往前迈一步的话,那脚可就伸进中央军委核心层里去了,到那时,里面这小子,可是正经的‘太子’,你说,是不是对你很有威胁?”
  “放屁!”
  于业成难得骂了句粗话出来,表情显得满不在乎,可眼神却在望向那个年轻男人的时候多了几分凌厉。原来,这个人真的是冲着小韵来的!而且,不得不承认,这夹杂着不容小觑的地位与背景的暗潮,的确来势汹汹!
  那医生被于业成骂却也不恼,反而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哥,你可别不把这当一回儿事!咱们祖宗传下来的‘门当户对’的念头,在他们那老一辈人的心眼里,那根本就没动摇过!你瞧咱们这帮大红墙里长大的孩子里,结婚的那些,有哪对不是‘门当户对’的?不是我不尊敬你爸,你爸混得再大,也就是一管文化科学工作的部门领导,顺便挂一副总理的衔。
  可你自己算算,咱国家副总理多了去了,顺手拎拎也有几十个吧!可军区司令员呢?撑死了才八个!保不齐这些军区什么时候又给裁撤了,合并了,那就更少了!你自己说,你爸和他爸之间,谁掌的权大,谁握的权重?一个军区司令手下得管多少兵啊!乖乖,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要说‘门当户对’的话,还真是嫂子的爸和那小子的爸,旗鼓相当!你掂量掂量,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鬼话连篇!你把你嫂子当什么人了?她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哥,这世道,和古代的时候没两样!头顶上的天不管变成红色还是白色,到哪儿照样都有仗势欺人的主!嫂子的人品我不怀疑,可是,她若是哪天受了谁的压力,为了保护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她会忍痛割爱,做出一些个人的牺牲呢?
  别怪我说的是危言耸听,哥,咱们这帮平常人眼里的高干子女,其实,还是分三六九等的,要往上爬一个台阶,那可真比登天还难!有些事儿,真不是咱们可以左右的。我啊,那些年在外头混的时候,什么都看透了!”
  “滚蛋!你才多大,嘴上毛都没长全,充什么老夫子!”
  于业成一边骂,一边伸出一只脚,作势要踢他,那年轻医生嘿嘿的笑着,灵巧一闪,又伸头朝屋里还在聊着的两人看了看,嬉皮笑脸的对着直皱眉头的于业成道:
  “我虽年纪小,可架不住咱聪明,什么事儿都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就这种事情,哥,我不是跟你吹,十之八九都能被我说中结局,但愿,你是这之中唯一的例外!”
  于业成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当年和小韵前往江西探望父亲时,两个人在夜色下的田野之上,曾经有过的一段对话。他清楚的记得,小韵对他们将来能否长相厮守的决心,显得有所保留,并不象他的态度那样坚定。她说,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感情受到了外界的压力,她也许会迫于压力而放弃。她的话,当然是引得他勃然大怒。
  今天,当他再回想起他们之间的这段对话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身边这小子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小韵是那样善良的女孩子,如果真有人为了得到她而对她的身边人施加了压力,迫使她必须放弃和自己的这段感情。他相信,善良如她,一定会屈从与这股压力而放弃追求自己的幸福。
  难道,里面那个未来的“太子”,会真的成为他和小韵之间的“第三者”么?
  于业成脸色忽红忽白的变化着,尽管表情没什么大变,可心思已经百转千折的想了许多。“大敌”当前,无论是不是他小题大做,枉做一回“度君子之腹的小人”,可面对一个可能会破坏他未来幸福生活的竞争对手,他不得不防!
  终于,他用力的撇了撇嘴,象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头对着身边人道:
  “军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替我多盯着点。那小子有什么动作,你可得立刻打电话告诉我!我可不想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我不在钻了空子!这可关系着你哥我的终生幸福,你可得多上点心!”
  唤做“军儿”的年轻医生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
  “哥,我明白,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象嫂子这么才貌双全的女人,放哪儿都招人惦记!你不放心,也是自然的。甭怕,这儿有小弟我候着哪,一定做嫂子最忠诚的护卫,把那些苍蝇蚊子什么的,统统赶走!哥,这下你放心了吧!”
  于业成看着眼前满脸笑得象朵花似的男人,禁不住心头一跳,有着一双这么“桃花”眼睛的男人,该不会到头来又成了他的竞争对象之一吧!他瞥了一眼军儿,轻哼了一声,暗暗地嘟囔了一句:
  “听了你这么说,我反倒不怎么放心了!”
  军儿听了这话,先是一楞,随后不顾形象的爆笑着,前仰后合,他用力的拍着于业成的肩膀,几乎笑出了眼泪:
  “哥,我不得不以非常严肃的态度,严重的承认,爱情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太伟大了!楞是能把你这么个冷静的男人,变得草木皆兵啊!
  哥,你放心,我就是有那贼心,也没这么大的贼胆。弟弟我是个讲义气的主儿,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本人还是懂的!我会是哥哥你最好的侦察兵,在嫂子住院期间,一定帮你把嫂子看严实了!但是,出院之后,本人概不负责啊!”
  于业成看着这个家伙笑得肆无忌惮的模样,气不过,笑骂着朝他的屁股上飞起一脚踢了过去,那军儿又是轻跳着一闪,躲了过去,拍了拍身上穿着的白大褂,依然不恼,跑到邵家韵的病房门口,冲着病房里的两人一乐,随即大叫着道:
  “嫂子!嫂子,哥他来看你了!”
  冲着屋里喊完话,军儿一扭头,又冲着离自己不远的于业成大声喊道:
  “别愣着啦,赶紧过来啊!我都帮你打过招呼啦!”
  军儿倚在门边上,看了看病房里坐在椅子上依然没有要离开动静的年轻男人,不由得撇了撇嘴,用他的大嗓门冲着那人吆喝道:
  “嗨,嗨,嗨,那‘独眼’的主儿,没听见我说话哪!人家小两口要说话呢,你一外人怎么不知道避一避啊!赶紧走人,别呆着啦,我瞧你说了几个钟头了,嘴巴干不?回去喝口茶,好好在床上歇着啊,别老在人家女同志房里呆着!影响不好!知道不?”
  他的这一嗓子嚎的,整条楼道的人几乎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有些经过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会心而笑。邵家韵听了这话,脸上飞起了桃红色的绯红,很是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直笑,回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军儿笑道:
  “佟卫军!你找打呢!不知道医院重地,不能高声喧哗的吗?你是不是要嚷嚷的整个医院都听得见啊!”
  邵家韵说话的声音又娇又软,听起来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倒像极了撒娇,听得三个男人的心都软了起来。那佟卫军呵呵一笑,将提着行装的于业成往她跟前一送,乐颠颠的道:
  “嫂子,你放心,被我这一嗓子嚎过,闲杂人等就会自动回避!等会你和我业成哥说悄悄话的时候,本人保证五米之内,没人听你们的壁脚!怎么样,小弟我做的够上路的吧!”
  邵家韵抿着嘴笑而不语,眉眼里尽是赞美的恭维之色,把那佟卫军看得心花怒放,飘飘然起来。于业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笑笑,走到邵家韵的床边,放下了手里提着的行装,看了看一边站着还没走的年轻男人,简单的伸出手去,对那男人正色道:
  “你好!我是于业成,是小韵的未婚夫。”
  那年轻的“独眼”男人听到这三个字,面色微微的有了些变化,但却很快的用笑容掩饰了下去,同样伸出了手,握住了于业成的,然后回答道:
  “幸会,幸会!我是贾晓松。”
  两只男人的大手握在了一起,看似平凡无常,却是暗潮汹涌。两人的手握住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的看进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在用目光掂量着对方的份量,尽管年轻男人的一只眼睛受了伤,可是,他们都从对方目光的刺探下,看出了一些什么。
  两人的手松的很快,松开之后,仿佛刚才他们之间那股汹涌的暗潮瞬间便已荡然无存。于业成非常客套的对他点头笑着道:
  “谢谢你来看小韵,你自己身上还有伤,还特意来看她,真是让我们过意不去。”
  贾晓松同样呵呵的笑着,却是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我是一定要来看望的,毕竟,我的命,是她从战场上救回来的,说起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大恩大德,我是一直铭记在心的,过来看看她,根本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你不要客气。”
  于业成的脸上笑得更为灿烂,他走到邵家韵床边,亲昵的用手指挑起了垂落在她眼睛上的留海,轻轻的将它们拨到了她的耳后,微笑着回答道:
  “她是护士,只是做了一个医者应该做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挂怀。不过,不论怎样,你有这份心意,我还是要替她谢谢你的。”
  说完,垂首见邵家韵正在剥着一只茶叶蛋要吃,他立刻夺了开去,低声劝道:
  “怎么能吃这个?伤口还没好透之前,不能吃带酱油的东西。万一到时胸口上长出的疤上带了酱油色,看着不漂亮了,你
105、第十三章 ...
  可别到我跟前哭鼻子!”
  邵家韵张大了嘴巴,很是眼馋的看着自己剥好的茶叶蛋被于业成夺走,失望之余,靠在床铺上柔柔的娇声抱怨道:
  “可是连着吃了这么多天没味道的东西,吃得我嘴巴都没味道了!我不管了,你把茶叶蛋还给我嘛,我要吃嘛!难看就难看,反正又不是长在你身上,你不要管我啦!”
  “不行,我不管你谁管你?就算是个疤,也得是个漂亮的疤!怎么可以变成酱油色的那么难看?我看了会不舒服的。听话,忍一忍,再过几天就好了!”
  “还要等几天啊!我等不了,等不了嘛……”
  邵家韵扯着于业成的袖子,在他面前将小女儿的娇态显露无遗,那种娇憨的神色,软软的口音,亲昵的姿态,都在向所有人,所有的外人昭示着她与于业成之间亲密而亲热的情侣关系。
  佟卫军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却又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这对“小夫妻”的戏是演的真好,更是要忍不住举起大拇指称赞于业成的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他朝那站在一边面色有些晦暗的贾晓松望了过去,瞧着那小子失望的神色,心里便要喷笑出来,心道:不自量力,敢打我嫂子的主意,我哥一出手,这就叫你立死当场!看你还敢不敢动歪脑筋了!
  贾晓松站在于业成和邵家韵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完全无法融入其中的多余之人。他看着那两人在自己眼前亲昵的模样,心里不免觉得很是灰心丧气。他慢慢的走出了病房,却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回头再望,就见于业成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而她,笑得那么甜!
  站在门口的佟卫军见里面那两位开始自顾自的亲热起来,刚要笑,就见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贾晓松,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盯着那对姿态亲昵的小夫妻俩,眼神显得有些异样。他的心不由得一紧,连忙将那人拽了出来,关了房门,把贾晓松带回了自己的病房。
  离开前,佟卫军悄然站在贾晓松的病房门外,只见贾晓松呆呆的坐在床上,目光冷冷的望着窗外翠绿的松树,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他顿时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才他对于业成说过的那番话,固然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其中,可那也是他听过、看过很多生活中的真事之后的总结之语。
  现在从这个贾晓松的反常举动看来,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恐怕会变得微妙难言。也许将来说不定,就会真的被他一语成谶。佟卫军想着想着,不由得暗暗的心道:
  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啊!这个人,怕是心术不正!
  
106
106、第十四章 ...
  待房门口的声音渐渐的安静了,埋首伏在于业成胸前的邵家韵微微的抬起头来,从他的肩膀上向外看去,见门外已没了动静,便抿嘴笑着道:
  “哎,人都走了呢!”
  “我知道。可我还想多抱你一会儿!”
  于业成没有动,依然坐在她的身边,用双臂紧紧拥着她孱弱的身躯。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细细地揉磨着,很是贪恋这种安静而柔和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只是做给那个人看的呢!”
  她闭着眼睛,动了动,索性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如猫儿般的在他胸前温顺的伏着,这样乖巧的她,让于业成的心里越发的难以割舍。他听她说的直白,搂紧了她,勾起唇角,有几分欣赏的调侃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做戏给他看?我平时和你在一起时,也是那样说话的。我没觉得自己是在做戏。”
  她无声的在他胸前笑了起来,用面庞蹭了蹭他的肩:
  “你性子越大越内敛,平时对外人从来不温不火的,不过是在家人和最好的朋友面前才会流露出几分真性情。和我一起时,那脾气更是坏透了,十足的蛮横专制。
  可偏你见了那人,只一会儿,就在他面前倒与我做出只有我们两人单独一起才会有的那么亲昵的动作,还有你说的那些话,听得我脸都红了。你若不是故意做戏给他看,用这些法子让他知难而退,怎么会那么反常的做出这些举动来?”
  于业成听了她的分析,轻笑了起来,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眉眼间尽是笑意:
  “既知我是做戏,你又为何不拆穿,还要陪我一起把这出戏演下去?嗯?”
  邵家韵在他身前,笑得妩媚至极,媚眼如丝般的看他,娇声道:
  “不是都说女子出嫁要从夫嘛!虽然我现在还没出嫁,可先练习练习,总也是需要的嘛!既然我的夫君要演戏,我做妻子的自然也是要尽力相陪的。不然,何来将来,我和你‘夫唱妇随’之千古佳话如何广为流传呢?”
  于业成低头看着娇媚的她,气息登时大乱,呼吸急促,被她挑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到处乱窜。他抓紧了她抱在他腰间的手,狠狠地制住她的身体,眼睛在她绯红的面上来回的扫着,视线几次停驻在她的唇上,眼睛里流露出的强烈欲念,看得邵家韵忍不住浑身发热,轻轻颤抖。就在她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抓着她好好的温存一番的时候,他的视线又渐渐而上,对上了她的眼睛,眼神显得坚定而强悍。他缓缓道: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你是我的!”
  邵家韵的心,柔软的几乎要腻出水来,她低低笑着道:
  “我最喜欢看你吃醋时的模样,象个小孩子,可爱死了!”
  她笑得欢,他却看得极不痛快。他向下撇着嘴角,冷冷的挑着眉头看她:
  “以后不许在他面前笑的那样欢畅,免得让他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他的话,引得她笑意更深。于业成被她笑得终于有些脸上发热,挂不住面子,他朝她低吼道: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那小子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摆明了存着追求你的意思,你可不许给他一分一毫的机会!”
  “他不过是到我病房里坐了坐,你怎么偏就认为他是对我有意思呢?我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来感谢感谢我,很正常啊!你想太多了吧!”
  “我根本不用想,只一眼就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他存的心思了!这种事情,男人也是有感觉的,你以为只有女人有什么第六感么?男人的感觉有时比你们女人更强烈!你懂什么!”
  “原来,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啊!我以为我在床上躺了那么多日子,天天吃了就睡,象个小猪似的,一定是又丑又胖,见不得人的。却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姿色啊!呵呵,我有些得意哎!”
  邵家韵满脸笑意,言语间颇为自信而满意。可于业成听了,便是大为不满,心里的大醋缸翻了个底朝天。可他又不愿意在气势上输给了她,便作势轻轻的隔开了两人的距离,眼睛上上下下的在她脸上、身上来回的扫了几遍,鄙夷道:
  “不要自以为是好不好?他不过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愣小子,瞧见你这么一个脸苍白的象女鬼一样的干瘪女人,就当成是什么九天玄女。若哪天他见了真正的美女,再回头看你,就会知道自己当初看上你,是件实在失策的丢脸事情。也就是我,愿意勉为其难的娶你回家,顺便把你养得胖些,免得有人说社会主义国家的女人,怎么都瘦得风都能吹的跑!”
  于业成本以为他说了这番话,必定能引得她气得哇哇大叫,他好歹也能在她面前扳回一局。却没料到,她不怒反笑,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体,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哦,这样啊!那我不勉强你了,等下我就直接去找他,趁着他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当我是九天玄女的时候,享受一下他的爱慕之情,总比要你勉强接受我要好,你说对不对?”
  “你敢!”
  于业成纵是再深沉的人,却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少了许多的底气与镇定。他哪里能听得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没等她的话音完全落下,他便已经穷凶极恶的冲着她大吼起来,两只手臂死死的箍着她的身体,半天不愿松手。
  邵家韵终于忍不住大笑,也收了逗弄他的心思,乖顺的顺势倒进了他的胸前,柔声道:
  “傻瓜,与你开玩笑呢,听不出来啊!对你自己的魅力这么没有自信啊?”
  “哼!”
  “你放心,即便他真存了什么心思,与我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他喜欢我又怎样?那是他的自由,我管不了,可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你啊,又怎么会与他有什么瓜葛?”
  “哼哼……”
  “医生说我再休息一个月,大约就能出院了。我答应过你,出院了便要与你结婚的,又哪里会去在意一个不相干人的心思?你想太多啦!”
  于业成听了她说“结婚”二字,面上表情终于松动了些,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刚才与那个年轻男人视线相交时的瞬间,他有些不悦,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可又不想过多的在小韵面前表现的太过小鸡肚肠,毫无容人之量,于是他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眼前,很是严肃的道:
  “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就好!我今天回部队报到,明天就交结婚报告上去。无论如何,今年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免得老放你在外面,引得外人觊觎!”
  听他说了要回部队去,她的心头不免又添上了几分的离愁别绪。她搂紧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有些失落的道:
  “你又要走了。我的伤才刚好呢!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怎么总是这么短?不想你走,想你留下来陪我……”
  难得听她说出这么小女儿态的话来,于业成的心软得早已化作一汪清水,蔓延向整个身体。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道:
  “我还以为自己天天这么陪着你,都快招你烦了,原来,你是舍不得我的。”
  她不语,只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颈项,感受着他颈上传来的温柔脉动。他轻叹了一声,低声在她耳边道:
  “胸口的伤虽然好了许多,可毕竟离心脏那么近。到底是动过大手术的,一定要养好身体,该忌口的要忌口,该多吃的就多吃。不然毁了原先的身体底子,将来我看着心疼不说,吃苦受累的还是你自己。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不能做让我生气的事情出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这次回去,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不是不用再回福建了么?那让爸爸和许伯伯商量一下,把你调回北京,我们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于业成抚了抚她的背,微微摇摇头:
  “我从福建的小海岛上直接调去高炮团,外面已经风言风语的传些不好听的话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你不是说过我是有本事的人么?那我就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回到北京的,这才是让所有人都闭上嘴的最好办法。如今边境上战事未了,部队正逢改革之时,正是我施展本事的好时候。只是,在那之前,我们恐怕会一直这么两地相思了。即使我们结婚,我的级别近期内也达不到家属可以随军的地步,所以,我们还要在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生活在一起。”
  “我会想你的。”
  邵家韵闷闷的声音自他的头颈处传出,听得他心里不免要一阵阵的发酸。他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面颊,温言道:
  “我一拿到报告批复就申请婚假回来结婚,应该不会太久的。在北京乖乖等我,嗯?”
  “嗯,知道了。你自己也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操劳了。”
  “知道。”
  于业成抱着她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两人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在享受着离别前最后的静谧时光。过了一会儿,邵家韵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一本正经抬头挺胸傲然道:
  “我告诉你啊!就算我是干瘪女人,你也不许趁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在外面给我招来什么桃花债!不然,我也和你没完!”
  于业成被她的莫名警告闹得失笑不已,心里却不禁飘过几许安心之感。原来,她也是会乱吃飞醋的小女人啊!他轻笑着,看她抬头挺胸的“泼妇”模样,宠溺之心顿生,原本想与她玩笑几句,却不料自己的眼神在无意中扫过她挺着的胸脯时,脑海里一下子蹿出了几年前那个夜晚,他伏在她的身上,大手揉捏着她柔软的胸房时的难忘感受。
  心里的火,与脑海中的记忆一起,迅速的点燃了他从未消失过的欲念。身体的温度骤然升高,就连身体的姿势也不由得变得僵硬起来。邵家韵从他忽然在自己胸前定住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眼睛里那团跳跃着的火,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于业成的呼吸有些不稳,他极力的控制着想要低头亲吻她的唇,与她痴缠悱恻一番的念头。因为她受伤了,身体尚未大好,根本无力承受他沉重的欲念。见她羞得不敢看他,他的目光闪了闪,迫使自己站了起来,低头对她露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轻声道: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说着便弯腰提了行装就要走,却听见她在身后轻轻的闷哼一声,他连忙转过身去,就见她皱着眉头,一只手捂在心口,仿佛伤口发作吃痛。他大惊失色,以为她是伤痛复发,俯身下去便想要抱住她,却不料,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就被她的双手紧紧搂住了脖子。他吃了一惊,抬头刚想要发问,一双温热而柔软的唇便已经凑了上来,含住了他的双唇,细细地轻咬着。
  于业成的身体猛地一震,神志还未及大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动作却已经自发的行动起来。他半撑着自己的身体,半压在她的身上,她蜻蜓点水一样的细吻如何能满足的了他压抑了许多日子的欲念,当下他便扔了手里的行装,双手抱着她的头,凶狠的吮吸着她的唇,舌尖用力的撬开她的牙齿,灵活的舌立刻钻进了她的口中,与她缠绵起舞。
  “嗯……”
  邵家韵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娇吟,让于业成从几乎疯狂的亲吻中恢复了一些神志。她的甜美令他忍不住便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仅存的几分理智又在警告他,要克制,不可失控。理智与感情的冲突在他脑海中争斗数个回合,终于还是理智占据了些微上风,他万般不舍的放开了她,搂着她,趴在她的耳边粗喘着,哑声道:
  “身上带着伤还故意撩拨我,你倒不怕死!”
  “你不喜欢么?”
  她的声音带着轻喘,慵懒的声线里藏着几分情、欲之色。听得他浑身火起。他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道: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可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他的话,暧昧中带着情、欲的渴望和昭告,让她脸上的红晕不由得又深了许多。她转头在他耳边低低的絮语了几句,于业成听得脸色大变,兀自按捺了一会,却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俯身下去,又按着她的肩膀亲吻了许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原本呢浅黑色的眼瞳已然变成了墨色,深重的颜色明白的写满了他的欲、望。他看着轻喘不已的她,咬牙切齿的在她唇边低语:
  “你这般诱我,让我如何能舍得走?!”
  她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轻声回道:
  “给你留着点念想,好让你记得早点回来啊!”
  他闻言,朗声而笑。抬眼看她的眼睛,抚着她漂亮的眉眼,仔细地端详了许久,象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他在她耳边沉声道:
  “离那小子远点!等我回来!……我走了!”
  说完,深看了她一眼,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便提了行装,挺直了背脊,再没有回头看她,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病房。邵家韵躺在床上,轻轻地抚着唇上被他刚才咬过的地方,犹有余温,仿佛他的气息和唇齿还在与她的一起厮磨着。心间诸多的不舍与留恋让她的眼泪忍不住在刹那间潸然而下,她低低的喃喃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107
107、第十五章 ...
  五年后——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邵家韵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失神地看着车窗外飞速驶过的美丽的乡间景色,轻声的低喃着。她的眼神怅然而忧伤,清丽的容颜包裹在风衣的衣领下,本来就不大的脸看起来更是小了一圈,加上她略带忧郁的面容,将她映衬的显得楚楚可人。
  车窗外的秋色越往北越浓烈,一大片一大片的乡野田地上尽是美不胜收的田园风光。可这些美丽的景色却怎么也入不了邵家韵的眼睛,因为她的所有心思都早已不知道飞去了何处。
  自她带着黯然的心情离开中国后,脑海里最常浮现的就是这句古词,如影随形,从来不曾忘记。无论她在哪里,只要一个人安静地坐下来休息,放松了神经,不多时,这句古词就会像是按时闹铃的时钟一般,必然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完全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
  就好像今天这样,她的脚边放着一只不大的行李包,里面装的是她的随身换洗衣物和一些洗漱用品。作为中国驻英国大使馆三等秘书的她,向使馆的领导请了几天假,特意避开了伦敦嘈杂而繁忙的生活步伐,带上简单的行装,便坐上了这辆开往沃里克郡的长途汽车。她想要在英国美丽而静谧的乡间小村,沉淀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好好整理头脑中混乱了许多年的思路。可还没等她到达目的地,这句词又魔幻般的从脑海中跳脱出来,开始让她迷茫而失神。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若那两情不能久长,朝朝暮暮就显得多么的珍贵啊……”
  邵家韵微微的勾起了唇角,低低的喃着,似是在嘲讽自己的多情和感伤。何必又想这些呢?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应该明白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的后果。遗忘,如果能遗忘多好!但是,她无力做到。五年,她从离开中国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始终挂怀着这段已然被她放弃的感情整整五年了。
  来到这里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从记忆里剔除掉这些不该再有的回忆,她努力工作、学习、结交朋友,努力的让自己融入当地人的普通生活,努力的想让自己的日子充实的甚至有些拥挤,她想要用繁忙的琐事来麻痹、负累自己的头脑,想要堵上从脑海潜意识里不断翻涌上来的点滴记忆片段。可是,事情总是这样的讽刺,越是想要忘记,偏越是记的深刻。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只要她睡不着,那些记忆更是如同放电影一般的历历在目,汹涌而至,触手可及,将她逐渐的逼进痛苦挣扎的死角。
  她忘不了那个男人,于业成,她曾经的“未婚夫”,她曾经那样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想要为他生儿育女,共度余生的男人。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仿佛他的一切,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举手投足,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已深入了自己的骨髓,自己的血液。
  无论她身在地球的何处,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还有思想,有意识,就不能摆脱他的影子。离开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也会爱的如此深刻。离开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过往岁月,是那样的甜蜜!可惜,她已经选择了放弃这份触手可得的幸福,她再没有可以回头的路!
  “小韵子,你赶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家武援朝就要被你家男人给累死了!他是单身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牵没挂的,可我家武援朝可是有妻儿老小的啊,也要有些时间照顾家庭啊!不能成天被你家于老二霸着,一会儿搞这个演习,一会儿又搞那个练兵,我还想给武家生个儿子正好凑成一个‘好’字,可你家于老二老不放人,你让我一个人搞‘无性繁殖’,想让我得科学技术进步奖是不是啊?”
  “姐,你怎么老是不回来啊!我和爸爸都很挂念你的。你一个人在国外,那么老远,咱们爷仨想见一面多难啊,就是打电话也只是听个声儿,多没意思啊!姐,你回来吧,爸爸年纪大了,我在部队里也不能经常陪在爸爸身边,他一个人很寂寞的!我知道他也很想开口叫你回来,可是又不想让你为难,所以这才一直没开口!这样,你要是怕见到业成哥,我可以替你打听他的作息时间,你就避开那个时间回来一次吧!姐……”
  “邵家韵,你搞什么!好端端的跑去英国,该你争取的东西不知道争取,一个劲的谦让,你有病是不是啊!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以为自己这么一走了之,就把问题解决了么?真是个糊涂蛋!我可告诉你,你走了,只是亲者痛,仇者快!你不负责任!你是个胆小的逃兵!”
  “小韵哪,听毛毛姐姐的,赶紧回来吧!别老让男人等!天下没有几个男人是长情的,时间一长,再深的感情都会淡的,那个时候不正好给了别人可趁之机么?你要知道,你和于业成的这份感情多不容易,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如果不在一起,大家都是会感到太遗憾太惋惜了!听话,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赶紧回来吧!”
  “邵家韵,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把于业成介绍给我妹妹啦啊!她自从见了于业成一面之后,一眼就看上他了,在家是天天缠着我问长问短的,非逼着我要给她介绍,我看在和你好朋友一场的份上才没答应她,可要是你再不回来,我是真顶不住了,到时你可别怪我做的事情不仁义啊!”
  “小韵妹妹,听你玉声哥的一句话,我认识于业成那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最重情义,当年若没有他的相助,喜妞和孩子们都要活活饿死在回家的路上!其实,你们的事儿,我们外人都看得真真的,我知道他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从来就没有第二个女人。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可是你不能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自己一个人做主,一个人说了算。你这么跑到国外去,一去经年,你让他一个人在国内呆着,到底又算什么呢?有什么问题,大家面对面的说开了,真要是没了感情无法挽回,那你们各自男婚女嫁,也互不相欠。可你们现在这样子,关系断得不死不活,你不嫁,他不娶,互相天各一方,何必呢!你还是回来吧,好好把问题解决了,也省的大家都为你们两个着急啊!”
  ……
  国内的所有朋友,包括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每个人都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回国去,回去和他在一起,她的挚友武援朝夫妇俩甚至不惜远涉重洋,飞到英国来劝说她。但是,在那些时候,她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定,几乎是以极其断然的方式拒绝了亲朋好友们的好意。
  人人都为她与于业成的分手而惋惜不已,也为她傻瓜一般的固执而感到了难言的遗憾。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回去不是固执,而是深深的害怕。她在笑着拒绝朋友们的好意时,心却在滴着血,流着泪。她装出来潇洒与大度的表象,会在朋友们黯然离去的时候,瞬间崩塌于无形。
  即便今天,她后悔自己做出的这个错误的选择,无边的悔意总是会让她在睡梦中哭醒,可是,世上再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知道自己当年决然的离开,一走就是五年,对他造成的伤害会有多大。这恐怕已经是她无法用任何形式的语言和行为可以弥补,所以她不敢回去,不敢面对他,不敢奢求他会如以前一样轻易的原谅她,甚至会与她再续前缘。
  五年来,他明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明知道她的联系方式,甚至他还有过几次机会来到英国访问。可是,他从来没有联系过她,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写过一封信,没有来见她一面,甚至连托人带个口信给她都没有!她想,他恨她,一定是的,恨她的无情,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的言而无信,恨她屡屡的毁约……所以,他不再联系她,也许早已经将她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任那段记忆落灰、长霉、腐烂……
  这是她自己自找的,是她活该,就算被他忘记,也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她一点也不怨恨他的无情,纵然会很失落,可她的心里到底还是会觉得有些释然。也许,他将自己遗忘了,就能过上一个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了。
  而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回去不回去,还有什么意义么?她无颜再面对他,无颜再面对过往的生活,只能将自己放逐在他的世界之外,放逐在这片被海洋包围着的狭长陆地上,默然地度过余生。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邵家韵的唇里再度喃喃着这句词,凄然的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情绪在悲伤里游走。车厢里的温度并不低,可她却觉得一阵阵的寒意朝她袭来。她闭着眼睛,不由得拉紧了身上的风衣,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紧,窝在座位的一角,整个人几乎都埋进了那件厚实的风衣中。
  英国人天性疏淡,礼貌而疏远,因此,长途汽车里尽管坐了不少人,可车厢里却安静极了,基本没有人大声喧哗,即便有人说话,也是那种交头接耳的絮语,所以,邵家韵的耳朵里听见的基本都是汽车引擎的声音。
  规律的引擎声让连续多日睡眠质量极差的她,开始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头脑里想的事情太多太沉重,巨大的心理负累也让她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毕竟,休息好了,才能有好体力想想那些必须要整理清楚的思绪。于是,她抓紧了风衣,拉高了衣领,侧身靠在车背上,在汽车如摇篮一般的温柔颠簸中,渐渐睡去。
  然而,就在几十分钟之后,一股强烈的撞击将她从睡梦中彻底惊醒。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觉得天旋地转,车身轰隆一声翻倒在路面上,摇晃颠簸了许久之后,方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邵家韵的位置是坐在汽车尾部靠前一些的内侧座位上,当汽车被巨大的外力撞击侧翻后,惊魂未定的她下意识的死死抓着座位前排的扶手,努力的将自己的身体牢牢的扣在座位上。冷汗从她的后脊处瞬间飚出,几秒钟之内就湿透了她的内衣。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捏了一把似的,如擂鼓般的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她喉咙口里飞出来。
  就在那一刻,她脑海里想到的人,居然不是父亲和弟弟,不是她最亲的人,反而还是他,于业成,这个让自己悔恨交加,爱之入骨的男人。车子发出倒地时的轰然巨响时,她以为自己会死于这场飞来横祸,客死他乡,那时,她的脑海里竟然想的是:于业成,永别了,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报了……
  巨大的撞击声和汽车的铁皮外壳在地面上向前滑行时发出沉重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先后在安静的乡间响起,惊飞了无数栖息在附近树上的鸟儿,同样也惊动了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人们纷纷在拨打报警电话的同时,开始自发的朝车祸地点飞奔而来。
  邵家韵被车座上的安全带紧紧地扣在座位上,整个人横亘在侧翻着的汽车里。当车子终于摇晃着停在了旷野上时,她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劫后余生的她根本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得以大难不死,再次从死神手里逃脱,就已经被整个车厢里的惨状所震撼。
  人们的身上、身旁满是从行李架上掉落的各种行李,还有许多横七竖八的被冲击力和翻滚的车厢从座位上甩出来跌在车厢底部的不断发出呻吟的乘客。车窗玻璃几乎全部震碎,破碎的玻璃渣子四处横飞,有些已经扎进了乘客们的身上,刺目的鲜血渐渐的在他们的身上蔓延开来。
  鲜血的红色与那些不绝于耳的呻吟声,这些画面都让邵家韵立刻想到了当年的中越战场。当年,死亡曾经离她如此之近,而今,这种永生难忘的感觉又在异国他乡,再度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浮现在了她的记忆中。
  后怕的感觉如潮水一样从她心头涌出,她浑身颤抖着,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嘴里牙齿在“咯咯”打颤,一双冰冷的手依然死死的抓着前排座位后的扶手,眼泪禁不住从面庞上滑落。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度过了最初的惊慌与恐惧之后,她开始逐渐冷静下来,多年前做过护士的经历和下意识的反应都在敦促着她不能就这么呆在这里,要离开,要救人。她放开被一直紧紧抓着的扶手,伸手探到自己腰旁,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发现身体虽然有些僵硬,却并没有受伤。她用力的撑起身体,扒着前排的座位,一点点的向前移动着,试图从已经破碎的车窗爬出车厢。
  她正爬到一半的时候,附近村子的村民赶到了,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离车窗最近的她和另外几个就在车窗附近的乘客快速的从车厢里拉了出来。顾不上自己才刚脱离险境,邵家韵只是简单的用随身带着的手帕包扎了一下爬出车窗时被玻璃渣子扎破的手掌,便与几个只受了轻伤的乘客们一起,和先后赶到的村民与警察一起,加入了救援其他乘客的行列之中。
  
108
108、第十六章 ...
  当人的生死就那样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每一个目睹死亡的、活下来的人都会由衷的感觉到生命的珍贵,感觉到能够活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再没有什么比能够自由呼吸着天地间清冽的气息更令人感动的泪如雨下的事情了!
  原本一个车厢里互不相识的来自各地的人们,被生活中一只看不见的无形的大手聚拢到了一起,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中,共同品尝到了生死一线的恐怖遭遇,同样,也亲身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距离是那样的模糊,那样的近。仅仅只是在那么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曾经还在他们身边呼吸着的人,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停止了呼吸,一个生命就这么飞快的消逝了,快得让人难以接受,快得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肌肉高度紧张而浑身酸痛的邵家韵同几个刚刚从生死线上爬出来的乘客一起,默默的站在几具罹难的同车乘客的遗体前,看着救援人员将他们抬上救护车,看着救护车呼啸着朝着远方驶去,眼底有着难言的惆怅。那些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遗体与她素不相识,可是,她依然为这些人的死去而感到莫名的悲伤。中国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能同坐一部车,其实同样是一种缘分,更何况,她还是不远万里来到英国,与这些在英国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普通人一起有了交集。这,难道不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么?
  刚刚经历过的险境邵家韵,深切的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大难不死的她,站在风里,任由吹自田野上的凛冽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透骨的寒意让她不由得伸出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目光迷离的远远望着救护车逐渐消失在伸向远方的道路中。
  这时,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警察走到了她的身边,看了看她,确认她也是这场车祸的幸存者后,非常认真而礼貌的说道:
  “女士,您的额头和手都受伤了,我认为,您最好还是去医院将伤口处理一下,避免感染。”
  警察的话让她有些意外,额头?她的额头也受伤了么?邵家韵下意识的伸出被手绢包扎着的手去摸了摸额头,方才触手,便是摸到了一手的濡湿,深红色的鲜血触目惊心的出现在她的手上。
  原来,她也被四散飞溅的玻璃碎片割伤了。原先并没有任何痛感的额头,此时也许是因为心情稍有缓和,一下子痛了起来,别别直跳的神经,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看着满手的鲜血,竟有些觉得眩晕。那位警察先生见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连忙将她扶上了一旁的救护车,送去了离此地最近的医院。
  在医院里处理完伤口,邵家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坐在了走廊的长凳上,仰头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休息。从车祸发生到现在,几乎折腾了一天,她没有胃口吃饭,浑身的力气自然早已用尽。额头上的伤口疼得没有先前那么厉害,可她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伤口处的神经跳动。
  走廊上人来人往,医护人员的步履匆匆,忙碌的身影里带着几分紧张,显然他们很少遇到类似的紧急情况,并不太习惯一下子接收、处理这么多伤员。一些先前被送到这里来的伤者大多都在这里进行治疗,除了伤重的患者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治疗外,有些人只受了皮外伤,便与邵家韵一样,默默地坐在长凳上等候着家人的来到。
  一场极其意外的车祸,突兀的打断了邵家韵的休假旅行。她不能在一个安静的鸟语花香的环境里,认真的思考那些缠绕自己许多年的问题,梳理自己纷乱的心情,只能无奈的困顿在这样一个嘈杂而混乱的地方,等候警方来为他们这些车祸幸存者录取口供。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她等待警方的人为她录取口供的时候,就听见从长廊尽头的急救室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那声音异常凄惨,听得人从心底里会生出无限的悲悯之心。邵家韵不由得站了起来,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顺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扶着墙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到急救室门口,她好奇的朝里探头张望。因为门口已经围着不少人,她看不真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能够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躺在急救台上的一个女人号啕大哭。那样捶胸顿足的模样,不禁让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看了也心生怜悯。在她的记忆中,除了很多年前,于业成抱着他哥哥的遗体失声痛哭之外,她从来没见到过一个男人能哭得如此伤心。
  忽然,她很想看一看那个男人,她总觉得,一个能哭得如此伤心的男人,一定长了一副好心肠,或许还有一张善良而温柔的面容。她踮起脚,努力的伸长了脖子朝里探了探,可是依然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未几,她从身边一些看热闹的人嘴里听出了一些“内幕”情况:
  急救台上的那个女人也是此次车祸中受难的乘客,在受伤后送来这里进行抢救,但不幸回天乏术,死在了急救台上,成为了这次车祸当场死亡的三位乘客之后的第四个罹难者。
  听到这里,邵家韵不禁向那个还在痛哭的男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她想,那个男人应该是那位罹难者的男朋友。女友突然遭遇车祸身亡,换成是谁,接到这样的噩耗,也会伤心欲绝的吧。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急救室里的男人哀痛不已的不断自责着自己,咒骂着自己,甚至还用手掌噼噼啪啪的抽着自己的耳光:
  “是我害死了你啊,玫丽,是我,是我,我是凶手啊!如果我不和你吵架,不故意气你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也不会离开我,你就不会坐上这辆死亡汽车!玫丽,玫丽……
  我那么爱你,我是真的那么爱你,我从没想过要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没想过你会这么一去不回,如果我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难以挽回的局面,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吵架,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我好后悔啊!我真的后悔……是我害了你啊!是我!是我!我才是真正该死的混蛋啊!上帝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明明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你不惩罚我,而要带走无辜的玫丽?!
  玫丽,玫丽,你不要就这么抛下我,不要离开我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起来,你起来啊,我们一起回伦敦去,我们重新开始……玫丽,玫丽……”
  男人带着浓重英国北部口音的英语尽管说的并不十分清楚,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却如同一记记重锤一般,沉重而清晰的传到了邵家韵的耳朵里。男人追悔莫及的痛苦话语,如当头棒喝一般,震得她立时脸色大变,一只手不由得抓紧了身上的风衣急喘不已,甚至失措地连连的倒退了好几步,跌跌撞撞的靠在了墙角,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请医生来看看?”
  一位路过的护士小姐看到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的上前询问,并将她搀扶到了长凳上坐下。她朝那位护士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无力的摆了摆手,轻声道:
  “谢谢,我没事,只是有些低血糖。坐一会儿就好了。”
  护士仔细的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口,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几颗水果糖递了给她,温和的道:
  “可能你的低血糖与是你头上伤口有些关系,这是我平时爱吃的水果糖,含有丰富的果糖成分,可是暂时帮你提高一些血糖。不过,你的脸色很差,最好还是早点回家休息,这才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
  “真的很感谢你!”
  邵家韵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糖,真挚的道了谢。那护士看着她将糖放进了嘴里,这才安心的离开。她嘴里含着甜甜的糖果,却品出了极其苦涩的味道。她的心,因为那个男人的话,而早已飘到了远在重洋之外的故土上,想到了那个令自己永生难忘,心怀愧疚的人,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的开始汹涌而出。
  她差点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可能再也无法挽回,将永远失去他的错误!她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幸好,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幸好,幸好,她还有机会去挽回自己铸下的这个天大的错误!可为什么她要过了这么久才想明白这个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要白白的浪费了五年的时光?!
  她双手不断的抹着脸,想要擦去潸然而下的泪水,可是,那些泪水却如决堤的大坝一样,从她的指缝间钻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不断的滴落在衣服上。她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愿意让自己凄哀的哭声被其他人听见。
  可是,她越试图控制这股哀伤的感情,这股感情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多年来内心的苦楚,埋首在长廊的长椅上,嘤嘤哭泣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旁人,有人以为她是车祸丧生者的亲属,看着那么单薄的她缩在角落里哭泣,又是一张与众不同的异国面孔,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医院里的人们都心生怜悯,纷纷走上前来,小声的安慰着她。
  她的耳边不断的有操着各种各样声音的好心人,对她说出的真诚的、温暖人心的话语,让沉浸在忧伤情绪中的邵家韵渐渐的感觉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意。她没有向好心人们过多的解释,只是默然的接受了人们对她传递的发自内心的好意。
  痛哭一场之后,她再抬起头来,对着每一个好心人真心的道谢,她真诚的微笑着,脸上已经没有先前死灰一般的神色,反而显得格外精神与轻松。苍白的面容上,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绯红,映衬着她身穿的黑色风衣,竟显出了几许凄然的美感。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出现了一股极其巨大的精神支柱与力量,正是这股力量让她不由得振奋了精神,甚至感到了一种消失了许多年的兴奋感。她的耳边不断的有个声音在坚定的诉说着:
  我要回去找他!我要回去找他!
  怀着急迫的心情,她终于录完了警方的事故调查口供,几乎没有再多做一分钟的停留,甚至没有多考虑保险赔偿的事宜,她当天就坐上了返回伦敦的火车,连夜赶回了伦敦的家中,顾不得休息片刻,只匆匆换下一身行装的她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打包整理,准备回国。
  一个星期后,基本上打点好一切回国行李的她,郑重的将申请调回国内的报告递交到她的上司手中,头发花白的使馆秘书处李主任将她的报告反复的看了好几遍,然后放下老花镜,抬头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问道:
  “你想明白了么?真的准备调回国内?”
  “是,想的很明白。”
  “不后悔?对很多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工作。就这么轻易放弃,你不觉得可惜么?”
  “如果我不回去,我才会后悔。我已经在悔恨中浪费了几年的时间,好容易才让自己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我不想让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活在悔恨中。我想的很清楚了,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或许我申请调回国内,在很多人眼睛里的确是件傻事,但是,我却觉得现在自己做的,是我这几年时间里,唯一做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李主任深邃的目光藏在黑色的眼镜框后,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的打量了她半天。邵家韵坚定的话语和义无反顾的神情,终于让他严肃的表情有了些缓和,他微微的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啊,总算是想清楚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这辈子恐怕都想不明白了呢!这下可好了,我对你爸爸总算是有所交代,能松一口气啦!”
  邵家韵一听,立刻睁大了眼镜,疑惑的看着笑眯眯的李主任,道:
  “李主任,您认识我爸爸?”
  “呵呵,当然认识。说起来,我和他啊,还是难友呢!当年,我们一起在五七干校里劳动,就住前后楼。后来大家都解放了,各自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因为工作都忙,互相联系的机会也就少了。不过,你来英国前,你爸爸特意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啊,在生活上多关心关心你。他呀,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外!”
  “哦,原来如此。可我从来没听您提起过这事儿啊!”
  “你爸爸不让我说,而且我也觉得,不告诉你,反而对你是一种历练。平时你工作能力很强,各方面表现都很好,不需要我多操心你在工作上的问题,只是一直在留意你的一些生活情况,定期的打电话和你爸爸联系,让他在国内也好放心。”
  “哦,谢谢李主任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谢谢您!”
  邵家韵诚挚的道着谢,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低着头,声音也显得很羞涩。李主任将她递交的申请报告折好,放进了抽屉,然后交叉着双手放在桌子上,抬着头,和蔼的看着她,温言道:
  “你的申请报告我收下了,我会上交给大使,大使只要批复同意,国内安排接替你工作的人一到,你办了交接之后就可以回国。到时,外交部相关部门会安排你回国后的工作,这点你不用担心。
  其实,你要回去,我固然为你爸爸感到高兴,可说心里话,我是很舍不得放人的。毋庸置疑,你是一个很好的三秘,根据你的领导反应,你在他的工作上给予了很好的帮助。他也很器重你,若是将来长久的在这里工作下去,你是大有前途的。
  不过,人各有志,既然你决定了要回去,我也不能勉强。说起来呢,反正我们都是为外交部,为国家服务,也无所谓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了。只要是块金子,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会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的。我相信,你在国内也是能把工作做的有声有色的,你说对吗?”
  邵家韵听了他的话,动容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位老者,想到平时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她却没有时间回报他,离别在即,不免多了些离愁别绪。她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向他鞠了一躬,低声道:
  
108、第十六章 ...
  “李主任,谢谢您长久以来对我的照顾。回国之后,我还是会和在这里一样,认真工作,努力的做出一些成绩,一定不辜负您和我领导的期望!”
  李主任呵呵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
  “好了,回去工作吧,站好自己最后一班岗,有始有终嘛!”
  “是的,我会的。”
  邵家韵用力的点点头,告辞之后,退出了主任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前,经过了二楼阳台,她慢慢地走了过去,靠在窗前。从窗户望出去,便可以看到不远处街面上人来人往的街景,还有使馆一楼园子里常年绿色的花草。她抬头看着伦敦上空,深秋季节里略有些阴暗的天空,站在这片她生活了很久的土地上,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了,我想,我会想念你的……”
  
109
109、第十七章 ...
  北京西郊西山军区大院 北京军区司令部
  
  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一场全军区团级以上干部参加的会议正在热烈的展开。会议的主要议题,围绕着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中越最激烈的一场战役——老山战役中发现的中国军队中存在的重大问题开展激烈的讨论。
  自79年中越两国展开第一次正面的正规军大规模作战之后,边境线上两国纷争便一直没有停歇过。为此,国内的八大军区纷纷轮流应战,先后派上越南战场的军队不下数万。尽管国家为此付出了极为巨大的财力与人力的消耗,但却从一定程度上说,历练了军队的战斗力,并从中也发现了许多存在的问题。
  今天的于业成,已经是北京军区第38集团军中唯一一支导弹旅的旅长,年已而立的他,已经多次赶赴边境线上,参加了对越的大小战斗,可谓经验充足,因此在这次会议上很有发言权,但他却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位置上双眉紧锁。他的手指里夹着烟,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会议记录,似在沉思着什么,燃尽的香烟几乎要烧到了他的手指都浑然不绝。
  这几年,于业成的心思全部扑在了部队工作上,每天都早出晚归、风雨无阻的出现在部队营地里。部队里的事情繁杂,新兵入伍,老兵退伍,军事演习,军区比赛,入越参战,军队淘汰老旧装备,各种对士兵进行的思想工作……零零杂杂,繁如牛毛,简直应接不暇,一桩接着一桩。而于业成面对这些工作,仿佛是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人,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只是事无巨细的做着,沉默而严肃。
  每次打仗他日以继夜的认真研究作战策略,军区举办的各项演习及军事比赛也都全身心的投入,简直是拼了命的干,短短五年时间里,已经多次荣立个人三等功、二等功,还带领了自己的部队荣立过团体二等功,因此他成了军区里一颗相当耀眼的新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升蹿的步伐相当快,几乎是平均两年升迁一次,现在的军衔已经比当初与他一样的武援朝要高出两级。
  “打仗想当然,用老经验套新情况,参谋军官老化,不知己知彼,这些都是造成我们军队在实际战斗中屡屡处于下风的主要原因。79年的时候,我们的仗打的那么苦,死伤这么多人,除了文革造成的长期疏于练兵等客观因素外,新军事发展意识的落后就是最主要因素,我们不能抱着几十年前的战斗经验来看今天的战争。时代在进步,我们的思想,和军队改革的步伐,都要与时俱进。因此,借这次中越战争的机会,我们应该深刻反省这些问题。”
  “是的,我同意张团长的发言,另外,我还想补充的是,我军使用的武器装备极为落后,无法适应新时代战争的发展,尤其是在恶劣环境下,我们的很多通信装备在潮湿、多雨的环境下,造成器械的锈蚀,使前方与后方之间的通讯能力不良,一定程度上延误了战机,因此,我们也需要对全军的各种武器装备进行改革,推陈出新,淘汰大批老旧的军械,积极开发及引进各种高尖端的武器与设备,这样,才能使我军能在战斗中处于较主动的方位。”
  “我赞成,另外补充一点,通过这几年的越南战争,我想很多装甲师的同仁们应该有个感觉,就是59式与62式战车的设计非常不利于在山岳丛林地带使用,常遭到越南士兵以反装甲武器攻击,损失惨重。62式战车装甲太薄,不用重炮打击,就是一般的火箭炮都能把车皮打出一个大洞来,防御力根本不足,这跟筷子捅豆腐没什么两样,伤亡过大就是必然的惨痛结果。因此,我觉得,我们军队应该立刻淘汰这批战车,否则,装甲师的整体战斗力根本无法得到根本提高!”
  “我们步兵师是地面作战的主要兵力,但是协同作战的步兵光靠步行会影响行军速度,用装甲运兵车或步兵战斗车辆输送,又无法满足全部运能,其中的差距实在过大,造成大量步兵只能全靠步行作战,机动力过差。这也是需要我们给予关注的问题之一。”
  ……
  在座的众多在前线战斗中有着充足作战经验的指挥官们,纷纷在会议上畅所欲言,从作战的许多惨痛经验中,总结出了不少军队中存在的问题,一针见血的加以指出,将这些最实际的问题报告给了军区的最高领导人。
  于业成听了战友们的发言,沉吟良久,表情依然严肃,似乎还是没找到让他感到最关键的问题点。他的身边坐着武援朝,几次入越参战,武援朝先是以炮兵连连长身份参加战斗,后来调去了导弹旅,作为负责通信技术的通信营副营长,与于业成同在一个部队作战。多次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加上相互之间的了解,让于业成与武援朝的关系益加密切,配合起来默契十足。因此,他见于业成一直沉默着没有发言,便轻轻地用手肘撞了撞他,低声问道:
  “说到现在了,你有什么新看法没?”
  于业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面前的会议记录向武援朝眼前推了推。武援朝拿过本子一看,笔记本上写的满满的,除了各位战友所说的问题,还有许多用钢笔做了记号的问题点。他粗粗的看了看,大为感叹之余,对于业成看问题的多面性由衷的感到了佩服。
  “医疗设备、医护人员不足,造成兵员死亡比例过高。工兵设备与技术都不足,尤其缺乏现代化渡河工具,影响攻击速度。空军支援不够,且缺乏夜战能力,对地面越军的打击力度太弱。前线指战员无法适应现代化战争,仍然使用老式战术,导致兵员重大伤亡。后勤补给情况不理想,补给车辆不足,常靠人力进行运补,若遇到越军埋伏阻截,前方部队将无法及时得到给养,体力跟不上,缺乏营养,直接导致战斗力的下降。部队训练内容过于单一,由于缺乏在山地、丛林战与夜间战斗的训练,使得与长年在山林与美军作战周旋的越军接战,倍感吃力……”
  武援朝还没全部看完,就已经佩服的连连摇头,他将笔记本又推回到于业成面前,低声道:
  “你既然已经总结出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发言?虽然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可是也是很重要的问题点,是该提出来让兄弟部队好好的思考一下该如何改进。你还在犹豫什么?”
  于业成摇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摇头道:
  “这些问题可以在很短时间内通过相应的人力、物力进行解决,要处理起来并不难。我考虑的,不只这些。”
  “那是什么?你不会告诉我,你又在考虑军队裁军的问题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旅长该考虑的。现实点,就说说眼面前的事情吧。不然,你这么一提,等于是捅了马蜂窝,要是没人背后骂你才怪呢!”
  于业成斜睨了他一眼,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到底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还是你最了解我。不过,被人骂算什么,战场上枪林弹雨的,连死都不怕,我又岂会在意这些?”
  武援朝看着比他年轻许多却已经两鬓染霜的于业成,一时之间竟有些哽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他愣怔的当口,于业成已经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开始了自己的发言。他环视着底下在座的众多作战员与与会的军区大领导,直言道:
  “大家说的问题,都是我们军队中的弊处,我完全赞同。但是,我想要说的,却不仅是局限于这次对越战争所带来的各种各样问题。通过这次与越南军队的战斗,我们不难发现,他们的总体应战人数远比我们少很多,只是我们的几分之几,可他们的战斗力却很强,让我们不得不为此派出了数倍于敌人的军队,不但军费耗损大,而且伤亡沉重。这说明了什么?军队的战斗力靠的不是人多势众,而是必须要现代化的技术和手段,加上灵活运用各种战术,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方才能体现出一个军队的强大战斗力。”
  他刚说到这里,就有人似乎预感到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于是打断他,很是愤怒的道:
  “于旅长,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们的军队必须裁去庞大的军队数量?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始终认定了我们陆军一定要裁军才有发展呢?中国幅员辽阔,若是没有庞大的军队数量来守卫并且达到震慑八方的目的,你就不怕那些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敌人,会肆无忌惮的侵占我们的国土和侵犯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么?”
  愤然提出抗议的人是半自动化步兵师的一位旅长,他之所以会非常反感于业成的发言,正是因为于业成提出的观点恰恰是将军队改革的矛头直接指向了人数众多的步兵。而最让他感到隐隐担心的是,他已经听说了上面的领导也有裁军的意向,于业成提出的意见,无疑就是风助火势!
  这把火一旦烧了起来,步兵的数量必然大幅下降,那么,除了有大量军队人员被裁减之外,还会有很多的部队要进行合并与撤消,到时,很多象他一样深深热爱着部队的官兵们都将被迫离开军队,复员回到地方。这对一个参军多年,几乎把军队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家的老兵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重大打击。所以,他从内心里异常的反感于业成提出的“裁军说”。
  会场上一片沉静,有人一声不吭的抽烟,有人低着头做沉思状,有人则不动声色看着他们。的确如那位步兵师旅长所担心的那样,于业成提出的这个问题,涉及到军区麾下的不少部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是他们都担心和害怕的事情。因此,他们大多不发一言,心里也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和想法,每个人都想听听于业成该如何做答。
  于业成感受到了一束束投向自己身上的深沉目光,他面色平静的看着那位旅长,用不急不徐的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进程,并不是我可以轻易左右的。冷兵器时代是多打少;热兵器时代是大吃小;机械化时代是强胜弱,现代化战争是快打慢。
  我们和越南人打了这些年,难道大家都没看出这么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么?刘旅长,确实,我们国家幅员辽阔,海岸线漫长,如何防守国土安全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可是,我们的目光不能老是只盯着地面,难道地面部队越多,打仗就会胜利么?光凭数量庞大的陆军,战斗就会胜利?
  不是我要贬低地面部队的作战能力,步兵确实是战斗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但是,倘若只是注重地面力量,而忽视了其他力量来防守国土,那么恕我直言,步兵数量越庞大,将来在战斗中只是无谓增加战斗伤亡人数而已!我认为,陆军的兵员力量必须减少,以用最大的可能发展陆军新兵种,海军与空军,只有这样,才是真正能保家卫国的做法!”
  听到这里,那位刘旅长已经是忍无可忍的跳了出来,他大手一拍桌子,愤然道:
  “于旅长,你究竟是不是陆军的人?为什么胳膊肘老往外拐,帮着其他军种说话?!我们陆军向来是三军之首,是老大,哪次打仗不是靠陆军才赢得胜利的?解放战争、朝鲜战争,不都是靠我们陆军么?那些海军、空军有什么用?无非做个点缀而已!我们怎么可以轻易将龙头之位拱手让给别人?就算要裁军,海军和空军一样也应该裁,为什么你偏只针对陆军?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是导弹旅的旅长,裁军裁不到你头上,所以你才这么说?!”
  于业成听了他的话,几乎失笑。他平静的面容上略微带了些不屑之色,轻勾起唇角,反讽道:
  “刘旅长,我对你会这么说感到万分的失望。都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会有‘光凭陆军就能打胜仗’这么过时的想法!你说的那两场战争,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皇历了,过气的东西就不要再去翻它!这次,我们和越南人打,其中已经暴露出很多问题,有一个就是因为空军给陆军的支援不够,又缺乏夜战能力,从空中对地面越军的打击力度太弱,这也是造成我们无法迅速战胜越军的重要问题之一。将来的战斗,就是需要靠三军一起作战,才能最大程度把握胜利的优势。
  看看美国军队,他们用直升机发展出一个低空突击兵种——陆军航空兵,让它的陆军离开地面!美国让它的陆军飞起来,一是他们在极力避免伤亡。因为战场大,所以必须高机动,否则如何快速作战?二是他们不愿意在阵地战中消耗过多的生命,所以美国人想方设法让陆军避开能使其遭受惨重伤亡的丛林、山谷、泥沼和水田,而我们陆军呢?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在座的各位,你们没有忘记吧,79年我们初入越南丛林时,那些活活被敌人打死在坦克上的战士们,不就是因为我们陆军的运兵能力太弱,才导致了那么多无谓的伤亡么?倘若我们也能积极发展陆军航空兵,那么,那样悲惨的一幕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今天我们口口声声的说要改革军队,要革除军队中的各种弊端,其实从半机械化进入机械化,从半自动化进入到全自动化并不难,用不着天天喊口号,只要咬牙挥刀割掉自己的尾巴就可以了。把那些没有快速机动能力、打击威力小的兵种淘汰、压缩、合并,与部分机械化部队一起改造成适应未来作战的新兵种,改造传统陆军,只有这样,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才会得到最大的增进。
  刘旅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在老部队里服役那么多年,对老部队自然是有着难以言说的亲近感,就好比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如果要裁军,老部队进行合并、撤消,就如同断了自己的手脚,感情上难以接受,这我可以理解。
  但是,我们的军队却不能因为这些儿女情长而减慢了发展的步伐,这个世界的发展太快了,不进则退,哪里还有时间停
109、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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