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峥嵘岁月

_13 佚名(现代)
75
75、第六十五章 ...
  经过9个月的时间,眼看着全国的经济、生产、文化等工作都在以邓小平为首的领导班子大力整顿下,出现了可喜的进步,人民工作积极性大大提高的时候,“四人帮”们再也坐不住了。
  这些人的想法几乎与中国历朝历代的祸国者们如出一辙,是典型的“惟恐天下不乱”。因为只有乱,他们才有生存的温床,他们才可以肆意妄为,甚至可以一步登天,攫取天下大权。否则,在一个安定团结的国家里,根本不可能给予他们发挥野心的条件,根本没有他们存在的必要。因此,这些人是绝对无法容忍邓小平继续开展整顿工作的行为,他们,咬牙切齿的想要将他和他的追随者们致于万劫不复之地,永无出头之日。
  这些人想尽一切办法在毛泽东的耳边尽数邓小平的不是,利用一切可以打击污蔑他的机会进行攻击,为的就是想让毛泽东罢免了邓小平的职务与权力,使他再度下野。一开始,毛泽东对于这些抨击并没有予以支持,因为他知道,经过了长达九年的动乱,整顿是必要的,只要在他可以接受的程度内,他是支持邓小平工作的。
  但是,一个对毛泽东来说极其敏感的问题,被“四人帮”们以险恶的用心敏锐的抓住了,那就是如何评价文化大革命。对毛泽东来说,他一直认为此生他做的两件事情是最值得他骄傲的:第一,是推翻国民党统治,建立新中国;第二,就是发动了文化大革命。这两件事情,是他的功绩,是将来给他盖棺定论时,必须要提的伟大功绩。因此,在对待文化大革命运动究竟是对是错的问题上,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提出丝毫的反对意见。
  作为文化大革命的经历者与实际的受害者邓小平来说,旁观者清,他更清楚的看到了国家因为文革而陷入大乱,更明白文革对中国的每个民众来说,甚至对那些不会说话的一砖一瓦来说,绝对是一场浩劫,一场灾难,是一个必须纠正的错误。因此,他内心中根本无法做到支持、认同文革运动,更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大肆发表任何赞赏文革运动的言论。
  相反,他在工作中都大力的调整过往激进运动中造成的冤假错案,尽可能的争取了一大批老干部的解放。正是他的这些举措,给了“四人帮”们一个极好的借口,以此为柄向毛泽东告状:
  邓小平否定文革以来的大好局面;邓小平大搞反案风,就是对主席思想路线的轻视;邓小平从来不好好进行毛泽东思想学习,大搞修正主义……
  诸如此类的状辞如雪片一般飞向了毛泽东,加上江青之流在一旁添油加醋,毛泽东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他不能接受自己一手提拔的邓小平对他思想路线,对他发动的文革运动抱以忽视的现状。
  于是,他对邓小平的态度急转直下,由一开始的支持,到后来的批评与否定,他的这些举动,不但给正在进行全面整顿工作的邓小平极大的压力,也使一大批为此而积极工作的老干部们再度受到造反派们的指责与抨击。一度欣欣向荣的国家面貌,又出现了万马齐喑的悲观局面。
  在邓小平被打倒6年后,全面主持中央各项工作都有了极大成效的同时,“四人帮”刻意针对他而掀起的新一轮政治批判运动也进行的越来越频密。“四人帮”们倚仗着毛泽东的授意与默许,在全国上下已经一年多的“批孔批林批周公”运动之后,又加上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批邓”浪潮,将斗争矛头直指邓小平之余,也使支持邓小平工作的一大批老干部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批评与冲击。
  就在这样越来越严厉的政治环境下,邵光武在给女儿去信中的预言并非危言耸听。因为,作为协同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展开军队整顿工作的他,已经成为了这次“批邓”运动浪潮下的第一批受攻击者。他的处境仿佛又再次回到了1969年,回到了那个他必须一再在军委大会上对自己进行“深刻”自我批评的严酷年代。
  只是,相比于当年,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他,已经看淡了名与利,面对造反派们的嚣张狂妄时,也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在这个时候,他担心的已经不是自己的职位与地位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被再次打倒,令他极度担心的是,如果再任由“四人帮”们胡搞下去,再没有相应的积极措施来制止他们的行为,目前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该怎么办?!
  
  到了1975年的12月,倍受毛泽东批评的邓小平,处境越来越艰难,曾经大好的整顿局面进入僵持甚至倒退阶段,“批邓”之风盛行在中国大地上,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全是文革写手们发表的“批邓”言论。被全国人民视为最后希望的周总理,此刻已经无法再站出来帮他的老战友一把,因为他已是病入膏肓,缠绵病榻。
  自74年6月他离开中南海,离开了他钟爱的被称之为“家”的西花厅,住进了三O五医院之后,他已经接受了大小手术十多次,身体极度虚弱。然而,一次次的手术并不能治愈总理的疾病,只能尽力的拖延生命延续的时间。
  因为,癌症细胞已经扩散到总理的全身,药石罔效,总理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的消失,他已经无法再象以前那样谈笑风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更加无法用他单薄的双臂为人们撑起一张保护伞,无法用一己绵薄之力支撑着逐渐倾倒的大厦。
  全国人民只能用无奈而酸楚的目光,亲眼看着这根“擎天之柱”被病魔侵蚀的逐渐倒下。75年的9月7日,他抱病接见了自己外交生涯中的最后一位来访的罗马尼亚客人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对中国外交事业做出重大贡献的总理,在这一年,终结了他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肩负的长达二十多年的外交使命,在三O五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他此生的最后岁月。
  寒冬腊月的一个傍晚,北京城已经被前些天刚下过的一场大雪包裹在了一片刺目的白色之中。刚刚从军委会上做完自我批评出来的邵光武,面色显得很凝重,他没多做停留,便带着警卫员坐上了前往三O五医院方向的军车,前去探望病重的周总理。
  汽车飞速的行驶在马路上,车厢里的邵光武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思绪依然沉浸在刚才的会议议题中。实在太不象话,那些人的手,是越伸越长,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居然明目张胆的在那么多军委委员面前要权、要人,开口闭口都是叫嚣着要罢了谁的官,要夺了谁的权,俨然以高人一等的姿态自居。
  他们这是仗了谁的势?撑了谁的腰?说到底,还不是那个江姓小人么?如此无耻的嘴脸,实在看得他鄙夷不已。若不是看在主席的面子上,他会容许那个老巫婆把手指戳在自己鼻子面前大放厥词么?可是,他能忍,大家再能忍,国家的前途忍得下去么?照此下去,那还了得!
  军队不练兵,工人不生产,学生不念书,农民不种地,老是这么搞政治斗争,搞革命运动,社会主义就会凭空实现?人民的生活还怎么继续下去,国家还怎么发展下去?!
  邵光武一想到国内这么多的积弊,就会不能自已的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如今主席年事已高,身体日益衰微,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他,此时对国事的治理已经无法做到兼听、目明;总理病入膏肓,昏迷的时间多于清醒,大家心里都明白,总理怕是时日无多。
  正因为他们无力再操心国家大事,没了对那些小人的节制,他们才能如此嚣张的一个个从幕后跳到了台前。这简直就象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谁来改变这样的局面?谁来撑起这片快要塌下来的天空?!
  正思考着问题,他就听前座的警卫员道:
  “首长,到了。”
  邵光武一楞,回过神来,扭头一看车窗外,车子已经停在了三O五医院门外。他快步走下车,朝着总理的病房走去。刚到总理病房门口,就见保健医生张大夫站在门旁默默地擦着眼泪。他一惊,连忙小跑着上前,急问道:
  “小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总理他……”
  刚四十出头的张大夫回头一见是邵光武,连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慌忙摆着手,解释道:
  “首长,不是的,不是的,您放心,总理没事,他刚刚睡着。”
  “那你这是?”
  张大夫抽了抽鼻子,眼圈不禁又开始隐隐发红,他看着邵光武哽咽道:
  “首长,总理他,太不容易了。刚才总理跟我说,他太疼了,能不能哼几声?他的声音都疼得在发抖,我看着总理,心里真的很难受!我除了不停的点头外,一点忙都帮不上总理。我宁愿总理身上的疼痛都转给我,我不过一个小人物,就是死,也对国家没有损失。可总理不一样啊,他要是不在了,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啊……”
  话没说完,张大夫脸上的泪水已经顺着鼻梁滚滚而落。邵光武的喉间酸涩地几乎令他无法说出一个字来。他张了张嘴,使劲把眼睛里的泪水逼了回去,拍着张大夫的肩膀,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几句话来:
  “不要这样说,你们都是好同志,为了总理的身体,你们尽力了。无论如何,你们是对国家有功的,你们是功臣啊!”
  张大夫忽得抬起头来,狠狠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悲怆的表情中带上了几分恨意,他气愤难平的低声道:
  “首长,我不明白!总理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他,为什么就不能让总理好好的休息,静养身体,非要这样逼总理,还要污蔑总理是叛徒!是不是把总理逼死了,他们就高兴了?他们,简直,不是人!”
  张大夫满含悲凉的质问,让邵光武的心头同样划过一阵难以言说的颤抖。是啊,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为权,为名,为利,为私欲,为了这些身外之物,那些人连一个人应该有的,最起码的同情心都给扔了,那些人,还能算做人么?
  大家明明都是从南征北战的战火硝烟中一路走来的战友,同志,按理,在终于获得胜利的时刻,大家应该携手为创建美好生活而齐心协力奋斗,可为什么会有人要以如此险恶的用心来搞人事斗争,来迫害对待这些亲如手足的同志们呢?难道他们还嫌得到的不够多么?
  那么多年的革命情谊,难道就不值得他们珍惜,不值得他们长久的发扬下去么?就为了那些如浮云一般的名、利、权,就不惜向同志的身上泼脏水,不惜用恶毒的词语污蔑与侮辱同志的人格。他们,若不是丧尽了天良,如何忍心,如何下得了手!
  邵光武站在总理的病房前,从门上的玻璃窗里望进去,就见总理正在沉睡,只有在这一刻,总理才能短暂的从病痛的折磨下解脱一会儿,不用再忍受非人的痛苦。白色的被单下,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总理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啊!
  他是多么心疼总理,多么希望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只要被惊醒,就会发现,总理还象以前一样精力充沛。他依然住在中南海西花厅里,西花厅办公室里的那盏灯,还依然亮着……
  邵光武强忍着从心底里喷薄而出的悲痛心情,一字一句的用坚定的口吻道:
  “他们的确不是人,说他们是衣冠禽兽都是抬举他们了,禽兽都还知道讲情讲义,可他们呢,根本就是寡廉鲜耻,禽兽不如!我是个□员,本不该相信因果报应。可是,现在,我却盼着有这样的报应报在他们的身上。你等着吧,我相信天理昭彰,他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一定不会的!”
  
76
76、第六十六章 ...
  时光的脚步沉重的跨进了1976年的门槛,在一片萧索的寒冬中,人们迎来了新的一年。燕山深处,已是大雪封山,冰冻三尺,举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看得人心生无限悲凉。
  日照正午,大山里寒冷的气候,在阳光的照耀下,终于显得温存了一些。尽管太阳的威力并不热烈,但,终究,让人们的身上感觉到了些许温暖。连队里的战士们正在食堂里吃饭,忽然就听操场上的广播嘶拉嘶拉的一阵动响,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眼神一致的飘向了操场电线杆子上高高挂着的大喇叭。
  怎么这个时候会有广播呢?难道连队里安排了什么紧急任务么?
  众人正纳闷着,就听广播里传来了人们熟悉的却最不愿意听到的乐曲声。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不祥的预感一下子从每个人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这是哀乐啊,难道……
  每个人的脸上都抹上了一层凝重的色彩,没等大家把这个疑问持续上多久,就听广播里传出了播音员沉重而缓慢的声音:
  “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卓越的政治家、外交家,忠诚的□员,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副主席、国务院总理、政协常委会主席周恩来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1976年1月8日9时57分,在北京逝世,享年78岁……”
  广播里的播音员还在缓慢的播报着这个噩耗,而食堂里早已是哭声一片。其实,就在大家听见播音员报出“卓越的政治家、外交家”的时候,人们的心里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沉重的哀乐为谁而奏响。心痛,欲死,眼泪,汹涌而下,不能自抑。
  全国人民都无比爱戴与尊敬的周总理,终于满怀着对国家前途的无限担忧,与对“四人帮”的无比忧愤,离开了他钟爱的国家和人民,带着许多未尽的遗憾,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国之栋梁轰然倒下,唯留下一片赤血丹心昭示天地……
  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太累了,太辛苦了,只有死亡,成为他摆脱这些痛苦的唯一渠道。自他患病以来,病魔折磨他,“四人帮”折磨他,内外交困,风霜剑雨严相逼。在他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他就是在这些痛苦中强忍着,与病魔,与“四人帮”做着坚决的斗争。现在,他终于可以卸下肩上重担平静的休息,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再操心了。魂归来去兮……
  邵家韵与席平平抱在一起,抱头痛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从她们脸上划落。连长和指导员,还有食堂里所有的战士们,都忍不住仰天大哭,悲从中来。没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没人会觉得他们最爱的好总理已经不在人间。他们还等着病愈的总理回到工作岗位上,微笑着主持国庆招待会,他们还等着总理在国庆大典上发表演讲,他们还等着听总理做一年一次的工作报告,他们会一直等着的啊……
  然而,一切都再也不可能了,一切都化为了美丽而悲伤的泡影,人民的好总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要一想到总理那和蔼可亲的面容,想到他那年在中南海家门口遇到她时,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殷殷期语,想到她去年最后见到病床上的总理时,他那骨瘦如柴的身体与依然面带微笑的神情,邵家韵的心就痛得几乎碎成千片万片。
  “天杀的‘四人帮’,要不是他们在那里兴风作浪,总理怎么会生病,总理怎么会走的那么早?!为什么老天爷不收了他们,而要把我们最好的周总理给带走啊!
  老天爷,你一定是瞎了眼,一定是瞎了眼啊!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我从来没看见好人有好报啊!这个世道,好人总是被恶人欺负,好人总是被恶人害,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天理在哪里!”
  席平平丝毫不管不顾任何后果,她拍着桌子边哭边骂,义愤填膺的话语更让邵家韵忍不住悲从中来,伤心欲绝。她的话,听在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里,无不感同身受。每个人在潸然泪下的同时,也在想这个问题,每个人也都想问一问老天爷这是为什么!
  可是,老天爷不会回答他们,也没有人能回答他们,只剩下无尽的哀伤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食堂里哭声震天,这戚哀的哭声响彻营地上空,回响在空绝寂寥的大山深处。那一刻,天地无声,鸟兽无语,天空中渐渐的飘起了纷飞的雪花,仿佛在这个时候,上天也终于感应到了人间百姓们心头汇聚起来的巨大的悲哀,忍不住落下泪来。
  
  西安,二炮工程学院的校园里,所有人在得知噩耗之后,无不泪流满面,悲痛至极。这群对“四人帮”充满着罄竹难书的仇恨而无处发泄,无法言说的年轻人、年轻的学生、年轻的士兵,在痛哭一场之后,正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哀悼着周总理的逝世:
  “操蛋的老天爷,你他妈的不长眼啊,你瞎了眼啊,这些年你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该收的人你不知道收走,不该收的人,狗日的,你收得倒快!我他妈的日你奶奶,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
  “操你老母,你嗤线啊,你搞么耶?掂介呒收左里地衰仔……”
  “你丫真不是东西,一准儿的瞎了眼,你怎么不把那些人给收了啊,忒不仗义了,是不是吃炸酱面吃撑了啊!他妈的老子今后再也不相信你了,真不是东西,有种的别让老子碰见,让老子碰见了,爷爷我一板砖拍死丫的……”
  “娘西撇,坏人你不晓得带走,偏要带走好人,真是拎不清爽啊!活该被人骂……”
  “额地个天爷啊,恁这是弄啥勒,还让不让人活勒……”
  ……
  校园里还积着大雪的操场上,一群操着南腔北调方言的年轻学生们,一个个仰头看着天,跺着脚,气愤难平的用手指着天,边抹眼泪,边对着老天爷怒骂着。在周总理辞世的这一刻,所有人在哀伤不已的同时,心里更是对“四人帮”充满了愤怒。可是,他们的身份,校园里的氛围,使他们不能公然的批评指责那些人,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对着老天爷发泄心中的怒火。
  在他们心里,老天爷就是该骂,活该被骂。因为,如果上苍但凡有些性灵,也不至于这些年里,眼看着百姓苍生遭受如此罪孽,而依然无所作为。因为,如果上苍真的如人们总说的那样有灵,就应该把那些为祸人间的恶人早早的收了去,让他们不再荼毒人间。因为,如果上苍开了眼,应该知道是非善恶,应该遵循好人有好报的因果循环,让他们敬爱的周总理多些福报,多活几年。
  可是,它却象是瞎了眼一样,对人间的苦状,完全的无动于衷,甚至听之任之。什么“苍天有眼”,分明就是“苍天瞎眼”!这样的老天爷难道不该骂么?就是骂得它狗血淋头都难解人们的心头之恨啊!它为什么不用几个大雷,把那些祸害给直接劈死算了呢?难道它就真这么眼看着国家被那些人毁得支离破碎,覆水难收么?
  武援朝同样气愤的对着老天爷一通狂吼,可等他吼得没了气力,坐倒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大喘气的时候才发现,于业成只是平静的一直站在一边,手里紧紧地攥着军帽,没有叫,更没有吼,而是微微抬着下巴看着远处,表情显得异常冷静。
  他爬了起来,跑过去,推了于业成一把,问道:
  “于业成,你怎么不骂?你不生气么?”
  于业成嘴角向下一撇,冷冷地笑了起来,转头看他,异常严肃道:
  “骂了又怎样?总理能活过来么?如果我们每个人大骂几句,总理就会复活的话,我就是把嗓子喊破了也在所不惜。可是,这可能么?还不是浪费力气!”
  “话是不错,可骂一骂,好歹也能一消心头之恨啊!”
  “恨?我们为什么会恨?不就是因为我们的力量不够,我们现在无能为力么?那为什么不留点力气好好想一想,如何让这恨变成我们的力量,如何让我们自己强大起来,以和那些人抗衡呢?
  现在最要紧的是,该用什么办法能让总理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总理走的时候,一定带着许多的遗憾,他一定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他的人格如此高尚,即便面对明枪暗箭,也不会为自己考虑。他考虑最多的,还是国家的利益,还是人民的利益。
  他曾经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过,现在人民的生活还过的很苦,台湾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些都是他挂怀的国家大事。他还希望有机会可以亲自去美国和日本的土地上访问,了解他们的国防建设是如何的先进,回来之后,我们国家可以借鉴参考……
  他的这些未尽的遗愿,就只有留给我们去替他完成了。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如果为总理达成了这些心愿,就是对他最好的告慰么?我们学军事科技,人民的吃饭问题也许不是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但,国防建设,如何更好的保卫祖国,不正是我们可以努力做到完成的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积蓄力量,为将来替总理报仇雪恨、为将来替总理达成遗愿而努力学习。爸爸说过,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少奇主席也说过,历史是人民写就的。我就不信,人民分不清是非,我就不信,这样混乱的日子会长久!
  武援朝,这,才是我们当前最应该做的!”
  于业成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神情平静中带着无比的坚定。西北风刮起了他的头发,寒冷的空气冻红了他的脸颊,可他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风里,巍然不动。他看着武援朝,武援朝看着他。忽然,武援朝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化悲愤为力量。正是这份从悲痛中痛定思痛而涌出的力量,才是最勇敢的,最无畏的,最真心的!
  于业成拥有的,正是这样一份力量。他想到的,竟是那样长远的未来!
  武援朝不禁开始对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有了肃然起敬的感觉,他脱下厚厚的手套,向于业成伸出手去。于业成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明白了他的意图,也从裤兜里伸出了冰凉的手,两只手就这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于业成,说的好,还是你比我想的明白!对,我们能为总理做的,不是徒伤悲,而是学好知识,将来为国防建设出一份力,以此告慰总理的英灵!”
  “为国家,为总理,也为我们自己!”
  
77
77、第六十七章 ...
  世界上也许再没有什么比人民的力量更加的强大,唐太宗曾说过一句流传至今的千古名句: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纵观中国历史,上下数千年,每一个朝代的更迭,统统都应验了这句名言。历朝的开国君主,并非特别的英伟过人,也不是什么天子下凡,其实说到底,也只是身有反骨,勇敢地站了出来,振臂高呼,引领并顺应了这股民变的洪流,最终成就了大业。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位开国皇帝都会特别的注重民生问题,会颁布特别的法令给人民休养生息。因为,大多数从民间走来的开国者们深切的知道,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是人民团结起来的力量甚于洪水,地震,可以轻而易举的推翻一个政权,也可以迅即在人民的高呼声中建立一个政权。于是,也便有皇帝们发出了“创业难,守业更难”的感慨。
  古今中外,各种各样的政权皆如是,这是一个万能守恒的定律,从没有什么人可以打破,也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拦。倘若有人想要阻拦这股人民发自内心的力量,那么将无异于螳臂当车,最终的下场就只有葬身在滚滚洪流之中,被历史,被人民所唾弃。
  76年1月8日,受全国人民爱戴的周总理去世后,举国哀悼,亿万民众伤心欲绝。那也许将是全体中国人感到最寒冷、最漫长的一个冬季了。周总理的逝世让全国人民对中国前途和命运的担忧达到了顶点。
  1月15日,总理的追悼会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虽然当天,由正在受批判的邓小平为总理的追悼会致了悼词,使人们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但追悼会结束后,邓小平就再次被打倒,又一次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四人帮”们一系列紧锣密鼓的篡党夺权活动却更加肆无忌惮,几乎趋于公开。
  但凡有些是非观念之心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那些人把以周恩来、邓小平为首的老一辈开国功勋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必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个时候,唯一为总理去世而额手称庆的,恐怕就只有一心想要夺权篡位的“四人帮”们了。他们为终于拔掉了这根“眼中钉”而欢呼雀跃,他们为在夺权的道路上少了总理这么一个最大的障碍,少了一个“顽固派”的邓小平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正义与邪恶开始了艰难的较量,这是中国命运的生死关头,这是全国人民的奋起一搏的最后希望!于是,人民的力量在此刻一点点的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向心力,不论民族,不论地域,不论男女老幼,在这一刻,心里都装着对敬爱周总理的无限缅怀。
  为了见一见总理最后一面,送总理走完最后一程路,无数民众从全国各地纷纷赶来,迎着寒风,含着热泪,默默地在人民大会堂外排队守侯。任凭大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吹红了他们的面颊,他们依然执着地等候着,等候着亲自送总理魂归天堂的最后时刻的到来。
  队伍如长龙一般在□广场上蜿蜒曲折的延展着,不断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加入这条“长龙”,人们自发的戴上了黑纱与白花,为他们心中爱国,爱人民的好总理带孝,为他们心中最好的总理默哀。
  然而,有人却极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甚至不愿意人民如此强烈的表达出对总理的热爱与怀念。他们开始干扰和阻拦人们自发而起的悼念活动,下令不许全国各地的报纸头条刊登悼念总理的社论与各种文章;下令全国各地不许召开追悼总理的纪念会;甚至在总理刚刚去世后的第三天,就将报纸舆论引导到了完全不着调的“批邓”上,大肆宣扬批判邓小平,妄图将人民对总理的缅怀之情压制到最低程度。
  当总理的遗体从三O五医院要送去八宝山革命公墓进行火化的时候,为了不让群众大规模的出现在送行路上,那些人故意选择在了寒冷异常的清晨进行。他们以为,在这么寒冷的清早,一定不会有那么多人出现在十里长街上。可是,他们却大大的低估了人民的力量,大大的低估了人民爱戴总理的心情。
  当天空中还高挂着昨夜尚未隐去的星星时,悬挂着黑纱的灵车缓缓地出现在十里长街上,坐在送行车上的所有人,都惊讶而又宽慰的发现,长安街的两旁,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人们扶老携幼的来了,只是在寒风中静静地站着,目送着总理的灵车自他们面前驶过,热泪自眼眶中滑落,哭声回荡在清冷异常的十里长街上,人们的心早已随着那灵车的远去而伤痛难抑。
  开在车队最前方的灵车司机仿佛感应到了人们不愿意送走总理的心情,主动将车速减缓,为的就是让人们再最后的多看看总理。可是,有人却对这样人心所归的愿望视而不见,甚至对灵车司机下了命令,以受组织处分为威胁,喝令他必须提速,以让车队尽快通过长安街。可司机又怎么会接受这种荒诞的命令,宁愿顶着受处分的风险,边流眼泪边踩着刹车板,将车速压得慢慢地,慢慢地,让长安街两旁的成千上万的群众们再看看总理,再看看他。
  多么可笑的命令,多么无耻的行为。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可是,这些人的心,恐怕都是铁石做的,否则,如何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来?
  在总理遗体即将推进八宝山革命公墓火化炉进行火化时,执行火化的工作人员们死命地挡在那火化炉的开关前,无论谁来劝说,任凭劝说的人们把口水说干,怎么都不愿意让人按下火化炉的开关。因为,那个开关一按下去,总理的身躯就会在熊熊烈火中消失,化做一缕青烟飞上青天,人们再也无法看见他们热爱的好总理了!
  当总理的遗孀邓颖超终于劝开了哭得死去活来的工作人员,人们含泪按下了火化炉开关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八宝山上空。那一幕,何其悲壮与怆然!
  在追悼会上还强忍着悲痛的邓颖超,抱着总理的骨灰回到人民大会堂后,在安放总理骨灰的台湾厅里,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哀痛放声大哭。因为,她象这样怀抱着至爱亲人大哭的机会,到了第二天,就没有了,就再也不会有了!因为,过了这个晚上,她就要完成总理生前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洒在他热爱的中国大地上,与天地日月,与江河湖海,与人间万物,永远的在一起!
  也许,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邓颖超对总理的逝世感到更悲伤了吧。他们是有着相同革命志愿的战友,他们是相濡以沫五十余年的夫妻。他们在携手共度人生的岁月里,风雨同路,甘苦与共,这样深厚的感情早已锩刻在他们的心上,永不磨灭。西花厅里年年盛开的海棠花可以做证,长廊沿下的那盏路灯可以做证,办公室门口的那条石子小路可以做证,他们,是多么相爱相知的夫妻啊!
  而今,曾经相约白头鸳盟的伴侣中,一人已骑黄鹤去,独留一人度余生。这,对无儿无女的邓颖超来说,将是多么大的打击。在未来的岁月中,再也没有人亲切而亲昵的在她耳边轻声的唤一声“小超”,再也没有人微笑着对她殷殷相嘱,她只能与孤独做伴,与寂寞为伍,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她深爱着的丈夫。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从66年文革开始,到76年总理去世,将近10年的时间里,文革搞了十年,中国社会就动荡了十年。新中国构建起来的社会主义大厦在这十年里,已被贪得无厌的白蚁蛀空,而今连唯一能强撑大局的国之栋梁也已轰然倒地,国家命运迅即危在旦夕,社会主义的中国,已处在全面崩溃的边缘。
  尽管76年的元旦各大报纸的头条都发表了毛主席所做的“到处莺歌燕舞”的伟大诗篇,对毛主席素来崇拜有加的人们却开始厌倦最高指示传来,立即上街欢呼游行的举动。乱了十年,人们的心里就盼望着安定,盼望着踏踏实实过几天安稳舒心的日子!什么闹革命,什么大造反,什么斗私批修,左倾右倾的运动,搞了这么多年,最后人们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是人们都得到幸福美好的生活了?还是全体国民都见证了国家欣欣向荣了?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得到的是一个穷困艰难更甚于以前的生活,失去的则是成千上万的生命,无以数计的优秀人才与宝贵的文化遗产!
  文革运动把一个好好的中国,几乎变成了百业凋敝的乱世,病重的周总理正是这乱世中的擎天之柱,不顾病痛,忍辱负重,倾心倾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国家大厦,而“四人帮”之流,还要想方设法折磨和打击周总理。当年召开全国四届人大时,周总理硬撑着形销骨立的身子坚持做报告,在“批林批孔批周公”的批判会上做自我批评时的样子,让每一个忧国忧民的人都看在眼里,无不痛在心上,可又有谁敢站出来正大光明的为总理说句公道话呢?
  而今,总理与世长辞,“四人帮”们居然还阻拦着人们向总理表达内心的感情,这种愤怒,已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正在人们心中一点点的积聚着最后爆发时刻的冲天力量。毛主席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四人帮”肆其淫威,黑手伸向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老一辈革命者们抛头颅,洒热血,牺牲了数千万人生命打下的江山危在旦夕。
  忧心忡忡的国人们多年来一直以最大的忍耐力注视着这一切,每一个人的心口都积聚着一点即燃的怒火。人民心头压抑已久的对现状的强烈不满如长时间积聚的滚烫岩浆,随时都将喷涌而出。
  1976年的春节,在一片凄风苦雨中来到了。在燕山深处服役的邵家韵与席平平,在西安念书的于业成与武援朝先后借着探亲假与寒假假期回到了北京。与其说他们是回家欢度春节,倒不如说是特意回来为悼念他们都热爱的周伯伯,为见一见他们都关心的邓婶婶。
  在回北京的路上,他们所见到的,尽是臂缠黑纱的人们,他们所听到的,尽是对总理的追思与缅怀。只是,让他们都感到愤怒和不解的是,报纸上几乎到处都是批邓的文章,仿佛总理去世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压根不见悼念总理的只言片语。一路行来,所有公共场所,几乎看不到一张总理的遗像,善良的人们即使想在自己家的墙上悬挂总理的照片,都会被一些人勒令取下。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难道那个老巫婆和她的党羽,已经穷凶极恶到连人民纪念总理的举措都不允许有,都觉得看不惯么?那些人,难道对已经去世的总理都还不放心,都还不放过么?
  怀着愤怒与不平之情回到北京后,邵家韵和席平平才知道,她们的父亲在“四人帮”掀起的针对邓小平的“批邓修正主义、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中,再度受到牵连,原有的行政职务被撤消,尽管保留了党内职务,可却彻底的成了靠边站,没有职权的问题人物。
  若不是因为毛主席对他们同情支持邓小平搞翻案风的态度有所保留,没有对他们进行点名批评,恐怕,他们的春节很有可能会被“四人帮”的党羽抓去,在审查委员会的办公室里度过。
  武援朝与于业成比她们俩早一步回到北京,得知此事后,愤慨之余,自然也是忧心不已。但是,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武援朝本来就是红五类出身,又没有在部队里担任任何职务,不过一介警卫员,且运动开始的时候,他远在西安念书。因此,当这个运动冲击到邵家的时候,他并没有受到牵连。只是,中办的人已经通知他调离邵家,从即刻起,再不担任邵光武的警卫员,具体安排,待相关人员商讨后再行通知。没接到新的命令前,他不能再随意进出中南海,必须回到军区卫戍部队候命。
  离开中南海后的武援朝,无法见到邵光武,于是只能通过在中南海外花园村居住的席平平,向邵家韵打听老首长的近况。正好席平平的父亲席仲光也被罢官在家,一家老小的生活并不轻松。武援朝见此状况,索性趁着席平平在北京探亲的时间,经常利用部队里的休息天,到花园村里拜访席家人,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一来二去的,席家人对这个憨厚实诚的“农村兵”,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于业成的父亲于耀平因为他的复出是由毛主席亲自批准的,所以,在“四人帮”们大肆批判近几年被解放出来的老干部的时候,竟侥幸的躲过了这次运动的冲击,成为中央部委里为数不多的还在工作岗位上的高级干部。
  未来“亲家”邵家蒙难,于耀平对此情况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尽管他不便在明面上表示出对邵家任何的照顾,但自于业成回到北京后,于耀平就一直叮嘱他要多关心邵家的需要,多去邵家看看,照顾一下邵家的一老一小。因为邵家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警卫员、没有了公务员、甚至连家里专门负责做饭的厨师也都被撤走了。相比于文革前期受批斗的时候,邵家的境地反倒更加的艰难。
  就这样,于业成与随后回到北京的邵家韵一起,努力而小心的维护着两个家庭的平静生活,在漫天席地的批邓浪潮中,坚守着,忍耐着,等待着。他们相信,黎明前的黑暗固然有着难以冲破的迷障,但只要过了这个最艰难的时刻,光明,就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希望,就会回到人间!
  
78
78、第六十八章 ...
  76年的2月3日,正是大年初四,尽管全国人民都还沉浸在总理去世的悲痛中,但,毕竟是中国人最看重的新春佳节,北京城里倒也弥漫着新年热闹的气氛。天气依旧寒冷,却也挡不住人们走亲访友的热情。这个时候,正是人们联络感情的最好时节。大街小巷里,总能听见人们热情拜年祝贺的声音,孩子们欢笑着嬉闹在胡同里,让沉闷了许久的气氛总算是显得欢快许多。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新春佳节的好日子里,很多人却过得并不快乐,甚至说是怒火中烧。比如说,已经赋闲在家的邵光武就是其中之一。黄昏时分,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背着手,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色极其难看,火气大得都能把房子给烧了。他的这副模样,让两个孩子都只能远远地躲在一边,不敢近前烦他。因为,这位在中南海里出了名的“老牛”,真发起脾气来,着实连真佛都不敢惹他。
  
  快到饭点的时候,于业成提着一袋子大枣走进了邵家的小院。刚进门,就见邵家姐弟俩躲在房门边上正扒着门缝朝里瞧着什么,全神贯注的劲头,连他来了都没发觉。看着姐弟俩一高一矮扒着门缝的有趣背影,他不觉也起了好奇心,便轻手轻脚的凑了上去,站在邵家韵的身后,朝她的耳边吹了口气,小声道: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完全没有防备的邵家韵被耳朵后边突如其来的热风吓了一大跳,连忙转头一看,于业成正微笑着看着他们姐弟俩。她有些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嗔道:
  
  “讨厌,来了也不说一声,平白的吓我一跳。”
  
  “你们看什么呢,大冷的天,怎么不进屋啊?偏在外头呆着。”
  
  小弟家良这时忙不迭的凑了过来,献宝似的解释道:
  
  “姐夫,姐夫,爸爸正在里面发脾气呢!怪吓人的,我和姐姐都不敢进去惹他。这不,出来躲躲。”
  
  未来小舅子的这声“姐夫”,实在让于业成听得贴心不已。他微笑着抚了抚家良的头,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扭头对着邵家韵低笑道:
  
  “我当什么事儿呢,走,进去,进去,冻坏了我媳妇和我小舅子,那可就不好了!”
  
  说着,便乐呵呵地推着邵家姐弟俩朝屋里走。听见于业成又大模大样的在她面前“媳妇”长,“小舅子”短的叫着,完全把他们当成一家人的模样,邵家韵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伸出长指点了点小弟的额头,看了看小弟,又对着正笑着的于业成啐道:
  
  “小家伙,胡乱叫什么,谁是你姐夫啊?你姐姐我还没嫁人呢!还有你,谁是你媳妇,我又没答应嫁给你。可别胡乱攀亲啊!”
  
  听她这么一说,于业成立刻停下脚步,将走在身前的她扯住,居高临下看她,当着小弟的面,挑着眉,哼哼道:
  
  “怎么,想反悔?那天晚上,你都跟我在一张床上……”
  
  听到这里,小弟家良的眼睛几乎睁得都快飞出了眼眶,那眼神里有着惊讶,更多的却是带着兴奋的好奇。他刚想竖起耳朵听下去,却见姐姐双颊通红的跺着脚,一双手都捂在了业成哥的嘴上,神色又急又羞,看得他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一番。原来,姐姐在业成哥面前,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呢!业成哥只说一句话,就能让姐姐急得双脚跳,别说,有趣,有趣,还真有趣哎!
  
  “唔唔……唔唔……”
  
  “不许说,不许说!再说,我不理你了!”
  
  于业成眼睛里含着无限的笑意,虽然嘴上多了一双冰凉的小手,但他却依然咿咿唔唔的说着什么,根本不把她的威胁看在眼里,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急得邵家韵脸上的红晕益发的深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表情却是带着几分得意与傲然。邵家韵哪里会想到这个人居然当着弟弟的面,就这么厚脸皮的说出他们之间那些私密的事情来,当下又羞又气,可一见到他的目光,便又忍不住心里甜蜜的直冒泡。
  
  “姐,你和业成哥都在床上干了什么啊?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
  
  小弟家良坏笑着凑了过来,不怕死的追问道,挤眉弄眼的,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模样。邵家韵当下立刻扭头过去,给了小弟一个怒目相向的眼神,骂道: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故意添乱是不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姐,你这有点象恼羞成怒的表情哦!是不是真和我业成哥干什么坏事啊?”
  
  “好哇,敢跟你姐这么说话,我看你是皮痒了!等会我告诉爸爸,说你不听我话,看他怎么收拾你!”
  
  “姐,我若你把你和业成哥干的事儿和爸爸说了,你说,他是收拾我啊,还是收拾你啊?嘿嘿嘿……”
  
  “死小子,翅膀硬了,敢威胁我啊,你等着,你等着,我非先收拾了你不可……”
  
  “哈哈哈,行了,行了,都是玩笑话嘛,怎么当真了?还自己人打起来了……”
  
  于业成终于忍不住满心的笑意,拉下了邵家韵一直死死捂在他嘴上的手,大笑着将在院子里上演“老鹰捉小鸡”戏码的姐弟俩一边一个的拉开。邵家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气喘地叫道:
  
  “你还好意思说呢,都怪你啦!始作俑者,现在反倒当起了和事佬,讨厌!”
  
  “是,是,是,怪我,怪我。快进去吧,看,手都跟冰棍似的,手上的冻疮才好了一年,别又冻得复发了。”
  
  于业成边说边抓着她的手不停地搓着,还往她的手上呵着气,那仔细地劲头看得一旁的小弟连连摇头,咋舌不已:
  
  “业成哥,你对我姐可真好!”
  
  于业成嘴角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了看含羞不语的邵家韵,朗声对着小弟道:
  
  “是啊,就这样,你姐都还不愿意我喊她媳妇呢!看来,她是对我有意见啊,是嫌我做的还不够嘛!”
  
  “油嘴滑舌。”
  
  邵家韵面带红云的斜了他一眼,嘴上轻斥着,可却听在于业成耳朵里显得如撒娇一般。她想要从他手里抽回被紧紧攥着的手,可他却不肯放,反而低笑着在她耳边轻声哄道:
  
  “快进去吧,冻坏了你,我是真要心疼的。”
  
  小弟在一旁看着姐姐与于业成的“打情骂俏”嘿嘿直笑,邵家韵咬着下唇,眼中含笑地羞望了于业成几眼,嘟囔了几声,便也不再坚持,与他一起进了屋。
  
  三人一起来到邵光武的房门口,从虚掩着的门里望进去,就见他依然还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房间里烟雾缭绕,茶几上烟灰缸里的香烟屁股,堆得小山似的。他的表情依然严肃,双眉紧皱着,眉宇间几道深深的川纹让他看起来显得苍老了许多。
  
  于业成低头想了想,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便俯身凑到邵家韵耳边,低语了几句。邵家韵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那袋大枣,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弟去了厨房。于业成见姐弟俩走远了,站在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呦,业成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啊?瞧我这乱的,来,来,坐,坐。”
  
  邵光武冷不丁的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见于业成静静地站在屋子一角,连忙热情的走上前,将他引到了沙发上。一边将摊在沙发上的报纸和杂志收起来,开了窗透气,一边回头问道:
  
  “你爸身体还好么?这些日子北京天气不好,冷得什么似的,你可得多提醒他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谢谢邵叔叔关心,我爸他身体还好,一直都按时吃药。刚才我爸的秘书拿了点冬枣过来,说是爸叫我拿来给大家尝尝的。我让小韵和小良拿去厨房洗了,等会您尝尝味道。”
  
  “好,好,回去替我谢谢你爸啊!”
  
  许是雪中送炭的这份挂念,让邵光武有些激动的连连点头,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安定下来,他又想伸手去拿烟,却被于业成劝住了:
  
  “邵叔叔,您抽烟抽得太凶了,对身体不好。少抽点儿吧。”
  
  “唉,都抽了几十年了,想戒也戒不掉,小韵也总劝我戒了,可没办法啊,一遇到事儿,不抽上几根,这脑子啊,就觉得不够使。”
  
  邵光武讪笑着解释道,慢慢地收回了伸向香烟的手。于业成的眼光从放在茶几上的文件那儿扫了一下,想了想,低声道:
  
  “邵叔叔,您烦恼的事儿,在我看来,并不可怕,我倒觉得未必不是个转机。”
  
  邵光武一听,一激灵,人顿时精神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年轻的于业成,状似不解地反问道:
  
  “你知道我在烦恼什么事?”
  
  于业成浅浅地笑了起来,不语,只将眼睛往那份红头文件上一扫。邵光武见了,立刻豁然而笑,点头赞道:
  
  “你小子,挺会观察啊!”
  
  “倒也不是,只是中午的时候,我见爸爸心情也不好,便察觉到了一定有什么事儿。后来,我‘不小心’从爸爸的秘书那儿看到了文件,我瞧着这事儿事关军队,所以,我想,您见到了正式文件之后,一定也会和爸一样很不高兴的。”
  
  “呵呵,你是真的不小心看到的,还是真的有心看到的啊?”
  
  “有心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不小心也能变有心。”
  
  于业成回答的理直气壮,面上不见半点歉然之色,完全不为自己“偷窥”重要文件的行为感到愧疚,坦荡中又略带点狡黠的姿态,让邵光武不禁为这么一个才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所能拥有的城府和沉着的心气而感到了由衷的佩服。
  
  邵光武了然地笑了起来,看着于业成,眼睛里有着纯粹的欣赏,他一仰下巴,道:
  
  “说说吧,对这个事儿是个什么看法?”
  
  “中央发的这个一号文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欲盖弥彰的借口,谁都明白,这就是‘四人帮’他们使的粗鄙伎俩。这个时候夺了叶伯伯的军权,照我看,实在是他们的最大的败笔!因为,他们这么做,只能给了人民群众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些人趁着总理去世,主席病重,朝中无人能节制他们的作为,便肆无忌惮的加快了篡党夺权的步伐,正在胡作非为,他们想把国家搞垮!
  
  究竟孰是孰非,究竟谁为公,谁为私,相信只要是个有半点是非之心的人都能明白。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现在看起来,国家的前途的确凶险异常,但,邵叔叔,您不觉得,他们这对么做,咱们国家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么?”
  
  于业成看着表情严肃的邵光武,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只是点到即止。因为他知道,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邵光武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头脑简单的武夫。经历过这么多年政治风雨的他,应该可以听出来自己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
  
  邵光武皱了皱眉头,听出了于业成话里之音,不由得将身体靠进了沙发里,手指开始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击着,眼神牢牢地固定在那份放在茶几上的文件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自总理病重开始,江青和她的同伙们,就显露出了极为迫切的夺权之意。首先就从被总理推荐为接班人的邓小平身上下手,不断地给他制造层出不穷的麻烦,不断地在主席耳边吹风进谗言,直接导致了主席对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的不满。而今,更是在全国上下掀起了“批邓”之风,使一度好转的国家经济再度陷入了发展停滞低谷。
  
  接着,趁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之风在全国掀起的浪潮,这些人又开始将主意打到了各部门主持工作的高级干部身上,想尽办法要将这些被他们视为“绊脚石”的老家伙们统统撸下来,再换上他们的心腹,以期达到抢班夺权的目的。
  
  最后,也就是现在,趁着总理病逝,主席病重,朝中再无足以与他们抗衡的力量可以节制他们的妄为时,居然以叶帅身体不好为借口,夺了他的军权,那些人将黑手直接伸进了军队。对权力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们夺权的步伐步步紧逼,现在,已经是直接逼到了城门之下!
  
  邵光武军人出身,打了一辈子的仗,怎么会不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国家的政权是否稳定来说,军权至关重要。军队在谁的手中,直接影响国家的命运与前途。若是军权落到了那些狼子野心家的手中,中国的前途,必定危如累卵。
  
  种种迹象都在明白无疑的表明,中央高层内部斗争的激烈几乎已经完全公开化了,甚至不加以任何的遮掩与粉饰。他作为一个军人,一个军队里的高级干部,固然现在已经“靠边站”了,可是,他却无法对这么危急的情况置若罔闻。
  
  他明白于业成话里所说的“转机”究竟指的是什么。过去有句老话叫“官逼民反”,而今的现状,用这个词来形容,也许并不太贴切,但,其中的意思却大同小异。“四人帮”们的所作所为,其实正是在一点点的挤压着民众的耐心、忍耐力,正是他们,逼得向来善良的民众们越发的忍无可忍。反抗,顺理成章!
  
  弹簧,压力越大,弹力也越大。不再忍耐的民众,爆发出来的反抗力量,将是所有人都无法阻挡的。于业成所说的“转机”,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历程。就如同“火中取粟”,拿捏的火候和时机都是最难把握的,万一失准,那后果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民众积蓄起的愤怒力量究竟有多大,究竟能否在可预料的控制范围之内,究竟会不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失误,最后这股力量是否可以在推翻那些野心家之后得以顺利平复,这都是任何人无法预料的。万一收不住
78、第六十八章 ...
  这股力量,国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可怕的后果。
  
  他承认,象于业成这样的年轻人,有如此想法固然是见识远卓,精神可嘉,可终究还是太年轻,阅历少了些,把事情也想得太简单了点。世上若真有可控可测的反抗力量,就不会有那么多政权被无情颠覆了。一切都不是巧合,一切也都不是单纯的天意,其中有一大部分力量还要靠人为。人心,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难测,最难懂的东西了。这样的“转机”,真的是国家的转机么?
  
  
79
79、第六十九章 ...
  就在邵光武还在对于业成所说的“转机”是否真的是一个对国家有着无比益处的转机而在努力思考的时候,事态已经变得越来越严峻,局势开始朝着令所有人都感到危急的方向发展。
  76年的春节刚过,中国大地上新一轮的政治狂潮,裹挟着造反派们疯狂的报复与目空一切的狂妄,更为猛烈的冲击着人们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考验着所有人的耐心,触碰着民众们几乎已经强忍到底的底线。总理去世后,为阻拦邓小平实际掌权治理国家,造反派们要将邓小平置诸死地的步伐更为快速。
  “邓小平是反革命老帅,是大汉奸。”
  “邓小平是买办资产阶级,代表的是地主资产阶级,是中国国际资本家的代理人。”
  “老干部就是民主派,民主派就是走资派,打倒一切走资派!”
  “集中批判走资派进行的修正主义路线!”
  ……
  春节之后的短短数日之内,全国各地的各大报纸头条就开始连篇累牍的发表了一系列以批判邓小平为主题的各种社评文章,全国上下的批邓之风几乎大有盖过哀悼总理的追思之势。与此同时,因为邓小平的被打倒,许多追随他、支持他的老干部都相继被撤职,甚至再度受到了严酷的批判。所以,这些人被迫离开了工作岗位之后,以前在整顿工作中被撤职和调离的一些造反派头目,重新在江青的指使下杀了回来,主持起了各部门及各省的重要工作。
  由于由这些异常积极“闹革命”的造反派重掌实权,各地一度被控制,乃至早已绝迹许久的派性斗争与武斗事件战火重燃,许多地方的社会治安再次陷入混乱。工业企业完不成任务,农民生产无法完成指标。工厂停工,甚至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人民的生活难以为继。一些铁路枢纽再次瘫痪,交通堵塞,货物积压,列车晚点……
  原本在75年时,国家经过全面整顿时出现的良好局面,就这样被“四人帮”们的所作所为轻易的毁于一旦。一度出现在中国大地上空的一丝带给人希望的曙光,瞬间就被狂卷而来的漫天乌云所淹没。无奈的民众不禁无语问苍天,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到底平静安定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春节后,于业成与武援朝回到了大连实训基地报到,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从二炮工程学院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指挥作战人员。邵家韵没有回到燕山深处的连队,而是直接从北京出发,去了石家庄,参加那里的护训学习队,为成为一名合格的军队护士而努力。席平平因为要在这年内复原,所以,她必须先回到连队,将最后几个月的服役期服满。就在全国上下一片大混乱之中,他们四个人开始了新年里的新生活。
  一天,武援朝有些匆忙的拿着席平平寄来的信,跑进了宿舍,进门就见于业成在书桌前坐着在奋笔疾书着什么,这才大松了一口气道:
  “嗨,你还真在宿舍里啊,我找你半天了。”
  于业成抬头一望,见他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得色,又见他手里拿着信,不由得微微一笑道:
  “你得了席平平的信,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炫耀给我看吧。”
  “瞧你说的,小心眼了不是?”
  “呵呵,那为什么着急找我?”
  武援朝拿出席平平的来信,神秘兮兮的往于业成身边一坐,见几位战友们都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在意他们,于是小声的问道:
  “我是找你想问,知道不知道最近外面传了些什么谣言?小韵写信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于业成眉头一皱,扭头看他,低声反问道:
  “谣言?什么谣言?”
  “怎么?小韵没告诉你?她在大城市啊,按理不是应该比平平知道的情况更清楚更多么?她怎么会没跟你提起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是不是从席平平那里听说了什么?”
  武援朝四下望了望,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便小声道:
  “平平跟我说,她们连队里都传遍了,说江青年轻的时候在上海和几个男人有暧昧,乱搞男女关系。到了北京之后,也没怎么安生,趁着主席身体不好,就背着主席找漂亮的男人陪她,都传说她给主席带了不少顶绿帽子呢……”
  武援朝的话还没说完,于业成就连忙摆手打断了他,皱眉道:
  “这就是你着急要告诉我的事情?这么低级趣味的东西,我可不要听。那老巫婆的风流韵事,我听了都觉得恶心。难怪小韵没跟我提过,她知道我最讨厌这些东西的。还有啊,什么‘绿帽子’,那么难听的话,别出去散去啊,到时被人告发了,这可不是定你个‘反革命言论’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是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事情,可你往深里想想,要注意这些事情背后的意义嘛!你想想,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的这些事情现在都传遍大江南北,北京的大街小巷,还有那些大小城市里,诸如此类的关于她的传言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以说是议论纷纷哪!平平也说,她们连里的战友探亲回来,都说这个事情。
  这种情况,你就没觉出些什么味道来?”
  武援朝的话,提醒了于业成,他放下手里的笔,略微的想了想,立刻便明白了武援朝的意思。他抬头低声道:
  “难道你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你以为呢?若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怎么会一夕之间关于她的谣言就传得这么快?我看啊,一定是有人恨那老巫婆恨的不行,可又拿她没办法,这才故意散播她的谣言,为的就是把她搞臭了!这样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啊!你看这谣言传播的速度这么快,这么广,就连那甘肃山沟里的小山村都听说了,你说,这是不是证明了恨她的人有成千上万?”
  武援朝有些兴奋的说着,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许多。这时,有其他的战友也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附耳附和道:
  “我也听说了,都说她在上海演电影的时候,为了出名,专门找那些导演啊,编剧什么的,陪他们睡觉,好让他们提携她。”
  “还有,还有,我也听说了,说她到了延安之后,其实根本不是真心向着革命,好像还在国共战争的时候,做过叛徒……”
  “不止,不止,知道总理的右手为什么变成那个样子?听说就是因为她,好大喜功爱炫耀,非要学什么骑马,弄得马队受了惊,害得总理从马上摔下来了。”
  “我听说啊,她为了不让人家知道她在上海的时候干过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情,在文革的时候,专门下毒手害了所有知道她底细的人呢!尤其她的几个前夫和那些与她有过节的人,都被她害死了!这不就是杀人灭口么?”
  ……
  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围在了于业成的书桌前,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将自己听到的各种各样的传言当成是交流信息一般的说着,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是眉飞色舞,仿佛他们都是那些事情的亲历者与见证人一般,那股激动劲实在是让于业成不由得大为感叹。
  武援朝关了房门走回来,开玩笑似的朝身边几个战友的屁股上踢了几脚,笑骂道:
  “好啊,你们几个猴崽子,敢情一直竖着耳朵偷听我们说话呢!可真会装啊!说,听了多久了?”
  几个战友挠了挠头,嘿嘿笑着道:
  “开始的时候真不知道你们在说这个,后来听你声音高了,我们才知道,你们说的是那老巫婆的事情。这不,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我们也听说了不少这样的传闻,既然大家正说着这事,索性过来凑个热闹,一起声讨声讨,表达一下我们内心的心情嘛!”
  于业成看着战友们认真的表情,不由得开始深思这个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当回事的事情。基于对江青之流的厌恶,加之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看到她在中央里卑鄙的作为,使他从潜意识里就排斥与之相关的一切事情,平时根本不愿意听到她的名字,更不用说是听她的那些私生活极其糜烂的传言了。
  不过,今天,他似乎真的从这些谣言的背后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味,一些值得高兴和令人期待的味道。先不论这些谣言的真实性有多少,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人们都相信了这些谣言,甚至是深信不疑的。不但深深的相信,而且还你传我,我传他的这么私下传播着。尽管不知道传言从何而出,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证明了一点:人们心底里是希望这些谣言越说越广,希望这些谣言能传到全国各地的每个人耳朵里去的!
  “流言蜚语”此刻已经不是过去意义上的带有贬意的流言与蜚语,而是成为了人们用来表达内心深处对江青之流蔑视与憎恨的语言武器。这一刻,人们用许多个可能无稽的谎言来营造一个美好的期冀,人们希望用这把语言铸就的利器,成为斩杀“祸国妖孽”的最好武器,如果能深深的刺痛那老巫婆的心,令她在全国人民面前颜面尽失,无法抬头,那么也许能稍微的缓解一下人们长久以来被严酷政治环境压迫着的那根神经。
  只是,谣言的风起,或许只能带给人们一时的嘴上之快,口头之逞,但究竟对那些身处政治漩涡深处,被批判,被打倒的老干部们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他真的充满了担心。依照江青心胸狭隘的个性来说,她断然不会允许这么多对她形象不利的谣言在坊间传播地如此猖狂,必然会对此一查到底,甚至疯狂打击报复。如此一来,必然有不少人会因此而被冤屈,无辜受累。那么到时,百姓们所受的苦,岂不是又要多加几条了么?
  时局的揪心如今是一目了然的。周总理逝世以后,人们对周总理喷涌而出的各种形式的悼念不仅寄托了大家对总理的哀思,更表达了对“四人帮”种种倒行逆施的愤慨。谣言的出现,正是诸多悼念形式中的一种,看似无奇,却是人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有声的抗议。
  听着耳边战友们依然热烈却低声的讨论,于业成想到了那天在邵光武家说起的“转机”。尽管邵光武对国家可能会发生的“转机”还抱有保留的态度,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个“转机”很快就会发生,很快。因为,人心所向,正义都已经站到了人民的一边。人民的力量,终将汇成冲天的大火,一举烧毁所有的妖魔鬼怪,然后饱受磨难的国家,会以凤凰涅槃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的,很快。
  想到这里,于业成对着武援朝,对着宿舍里所有的战友们低声而坚定道:
  “战友们,这些谣言的出现预示着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要迎来一个崭新的天地了!让我们一起做好准备,等待除妖斩魔那一天的来临吧!”
  
80
80、第七十章 ...
  古语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总理去世后,长久以来积压在人们心中的悲痛喷薄而出,人们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悼念人民的好总理,人们需要通过一种管道来宣泄内心的痛苦。但是,就是这种极其正常的,理所当然的感情诉求在“四人帮”们的无理要求下被蛮横的剥夺了。
  不许佩带黑纱,不许悬挂白花,不许开各种形式的追悼会,不许私自悬挂总理遗像,不许送花圈,不许发表任何关于悼念总理的文章与诗歌……
  一个个不许,如同一道道无形的屏障,想要硬生生地隔断人们对总理无比怀念的心情。愤怒,在人们的心中堆积,怒火,在人们的心头燃烧。各种形式的反抗也开始在民间悄然而起:
  你不许我佩带黑纱?好,那我就戴在衣服里面。
  你不许我悬挂总理遗像?好,你摘几次,我就挂几次。
  你不许我开任何形式的追悼会?好,你不让我正大光明的开,我就私底下小团体范围内一批批的开。
  你不许我发表任何形式的悼念文章?好,我偏写了悼词贴在大街小巷里,用油漆柏油刷到火车、轮船、汽车上去,让那些感人至深的悼词随着滚滚车轮,深入到全国各地的每个角落。
  ……
  就这样,人们想尽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来反抗“四人帮”们极其无理的命令和要求,悼念总理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几乎所有的民众都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悼念活动中。到了3月下旬,这股浪潮已经席卷了整个中国大地,民间对总理的悼念活动已是层出不穷。民众们再也不管“四人帮”们下达的禁令,公开的在各种公众场所开追悼会,愤怒的声讨“四人帮”。
  人们为总理送上了亲手制作的花圈,在总理遗像前送上洁白的指花,在总理微笑着的遗像前,满怀着悲痛的心情,鞠躬痛哭。人们高声的朗读各种专为总理而写就的怀念诗篇,大骂江青之流的卑鄙行径;人们抬着总理的巨幅遗像和大花圈,走上了街头,参加大规模的游行和示威活动……
  到了清明节的前几天,曾经下达的各种禁令俨然成为了一纸无法执行的空文。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涌向天‘安门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自发地举行各种形式的悼念周总理的活动。人们将一朵朵洁白的纸花悬挂在了广场周围的小松树上;送花圈的队伍长长的排满了长安街的两侧,人们还将一首首充满了真情的诗歌贴在纪念碑的大理石碑身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花圈被抬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下,层层复层层,如厚厚地云朵一般,将人民英雄纪念碑淹没在了无数的花圈、花海之中。谁都感到了一种压抑已久、火山即将爆发的潜流。
  然而,面对群情汹涌的悼念浪潮,“四人帮”们在感到害怕与惊慌的同时,对人民的这种悼念行为更是极端的仇视。他们将人们对总理的悼念行为定义为“反革命性质的反扑”,说成是“攻击影射中央,反对毛主席的有计划的行动”,还说“幕后主谋”就是已经被打倒的邓小平!
  于是,在得到毛泽东的批准后,一场镇压“反革命行动”的抓捕任务在“四人帮”们的授意下开始了。4月4日,清明节的晚上,天气阴冷,乍暖还寒季节里的夜风吹在人的身上依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可是,悼念总理的人们依然不愿离去,他们盘桓在广场上,含着眼泪抄写着一篇篇诗歌,一篇篇文章,他们想要将这些充满着感情的篇章带回去,带给更多的人读,让更多的人念,以此来表达他们对总理的怀念之情。人民的感情洪流此刻得以尽情的奔涌,和着那畅快淋漓的讥讽怒骂,使整个北京城的夜晚,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不眠夜。
  就在这个时候,广场上突然出现了许多警察和民兵,他们不顾人们的反对,开始将天‘安门广场上的花圈一批批清理、抬走,运上了停在广场外的一辆辆大卡车上。眼看着悼念总理的花圈被那些人拿走,善良的人们被激怒了,纷纷上前想要抢回那些花圈和花篮。抢走,抢回,抢走,又抢回……如同攻山头一般的拉锯战,就这么反复地在民众与警察、民兵之间展开着。直到越来越多赶来的民兵与警察抓捕了一些群众之后,广场上的人潮这才勉强散去,搬运花圈的行动才得以继续进行下去。堆积如山一样高的花圈,整整装了二百辆卡车才最终清理干净,这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