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理解,”波洛说:“不过我现在对酬劳和费用倒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是什么——嗯——?”
“我对什么感兴趣?阿莫里先生,没什么关系,我当然可以告诉您,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既然是您父亲叫我来的,为什么他不亲自跟我说我该走了呢?”
“哦,当然,对不起,”理查德转过去对爵士说:“爸爸,请你告诉波洛先生我们不需要他帮忙了。”
克劳德爵士没有回答。
“爸爸!”理查德叫喊着,快步走到爵士的扶手椅旁,他弯下腰去看着他的父亲,然后大声叫道:“卡瑞里医生!”
阿莫里小姐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卡瑞里飞快的走到爵士身前给他把脉。他皱起眉头,把手放在他的胸口,然后摇了摇头。
波洛慢慢的走到扶手椅旁,站在那里看着科学家一动不动的身体。“是……是的,我怕的是——”他似乎自言自语的说,“我很怕的是——”
“您怕什么?”芭芭拉走到他身边问。
第06章
赫尔克里·波洛话音一落,大家便陷入惊恐之中。卡瑞里医生继续对克劳德爵士做了一番检查,然后站起身来,转向众人。“我想你父亲已经死了,”他看着理查德·阿莫里,终于下了断言。
理查德满眼疑惑的盯着医生,似乎无法接受医生的话。“天啊——怎么会这样?心力衰竭吗?”他接着问道。
“我,我想是的吧,”卡瑞里略有迟疑的答道。
芭芭拉走到她姑姑面前安慰她,阿莫里小姐看样子快昏过去了。爱德华·雷诺也走了过来,扶住阿莫里小姐,一边小声的对芭芭拉说:“我想呢,那家伙真的是个医生么?”
“是的,不过是个意大利医生,”芭芭拉喃喃答着,和他一同把阿莫里小姐扶到了一张椅子上。波洛听到芭芭拉的话语,使劲的摇了摇头。他十分小心的摸了摸他那华丽的胡子,微笑着评论道,“我呢,我是个侦探——不过是个比利时侦探。但是,太太,我们外国人偶尔也是能掌握真理的。”
芭芭拉略显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和雷诺继续交谈着。正在这个时候,露西娅走到波洛面前,牵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一边。
“波洛先生,”她屏住呼吸,对他说:“你必须留下来!你不可以让他们赶你走。”
波洛平静的注视着她,依旧毫无表情的问道:“你的确希望我留下来么,太太?”
“对,对,”露西娅答道。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克劳德爵士的尸体,它依旧靠在扶手椅的右上角。“这一切有问题的。我公公的心脏根本就很正常。真的,很正常的。所以,波洛先生,请你务必要查清整个事情。”
卡瑞里医生和理查德·阿莫里仍然在爵士的尸体旁边踱着步。理查德略带着一丝痛苦,都快变成一动不动的僵尸了。“阿莫里先生,我建议,”卡瑞里医生说,“你应该请一下你父亲的私人医生。我想他有一位吧?”
理查德努力站起身来。“什么?哦,对,”他答应着,“格拉汉姆医生,年轻的肯尼斯·格拉汉姆。他是村里的实习医生。其实,他看得更多的是我的表姐芭芭拉。我是说——对不起,有点走题了,对吧?”他看着屋子那头的芭芭拉,问她,“肯尼斯·格拉汉姆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克里夫镇5号,”芭芭拉告诉了他。理查德来到电话前,拿起听筒,呼叫号码。他正等着接听,爱德华·雷诺想起了自己的秘书职责,问理查德:“你看我该为波洛先生叫辆车么?”
波洛伸了伸手,正要开口,露西娅抢先说:“波洛先生得留下来——这是我的要求。”她是在向大家宣布。
理查德的手中仍然握着听筒,身子却忽然转了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是的,是的,理查德,他得留下来,”露西娅坚持己见,她的声音几近歇斯底里了。
阿莫里小姐惊恐着抬起头来,芭芭拉和爱德华·雷诺彼此交换了一下忧虑的眼神。卡瑞里医生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大科学家毫无生气的尸体。黑斯廷斯心不在焉的翻了翻书柜上的书,转回来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理查德正要回答露西娅,他的注意力又被电话转了过去。“哦,哪位……是格拉汉姆医生么?”他问。“肯尼斯,我是理查德·阿莫里。我父亲心脏突然发病了,你能马上来么?……好,其实我想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是的,他死了……不……恐怕是这样……谢谢。”他放下听筒,穿过房间来到他妻子面前,轻声道:“露西娅,你疯了吗?你做了什么呀?你不明白我们得赶这个侦探走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激动。
露西娅气愤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她问理查德。
他们的交锋安静而急促的继续着。“你没听到父亲说的吗,”他的语调若有所指,喃喃的说,“咖啡很苦。”
露西娅似乎还不理解他的话。“‘咖啡很苦’?”她重复着理查德的话,迷惑不解的看着他。忽然,她惊恐的叫了起来,不过又马上忍住了。
“你明白了?你现在懂了么?”理查德问道。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又说:“他被毒死了。明显是被家中的一个成员毒死的。你不想招惹骇人的丑闻吧,嗯?”
“哦,天啊,”露西娅喃喃道,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哦,老天爷!”
理查德转身走向波洛。“波洛先生——”他刚说了一句,又犹豫起来。
“哦,先生?”波洛礼貌的问道。
理查德终于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波洛先生,我想,我不是很清楚我妻子究竟想让你调查什么。”
波洛略作思考,然后微笑着答道:“可以说,是文件的失窃么?呵,是那位小姐告诉我的,”他指着芭芭拉,又说,“我要来调查的是这个吧。”
理查德一面向芭芭拉投去责备的目光,一面对波洛说:“出事儿的文件已经找到了。”
“是么?”波洛问道,他的笑容更加神秘了。小个子侦探突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走到屋子当中的桌子前,查看桌上的信封。克劳德爵士的死引起了一阵惊恐与骚乱,以至于这信封都快被人遗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理查德·阿莫里问道。
波洛故作夸张的摆弄着他的胡子,小心的掸去袖子上一粒假想的灰尘。“不过是个——无疑有些愚蠢的——想法,”小个子侦探答道,“你瞧,有人以前给我讲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有关空瓶子的故事——瓶子里什么也没有。”
“很抱歉,我不懂你的话,”理查德·阿莫里断言。
波洛从桌上捡起信封,喃喃的说:“我想……”他瞥了一眼理查德,后者从他手中拿过信封,朝里面看去。
“是空的!”理查德叫道。他把信封捏成一团,扔在桌子上,看着离他而去的露西娅。“嗯……”他迟疑的说道,“我想我们应该调查——我们……”
理查德的声音渐渐消失,他环顾房间,仿佛在寻找线索。他看到芭芭拉和她姑姑迷惑的目光,爱德华·雷诺愤怒的眼神和卡瑞里医生冷漠的表情,而露西娅仍旧躲避着他的眼睛。
“你何不听我一句话,先生?”波洛建议道,“在医生来之前什么都别做。告诉我,”他指着研究室的方向,问道,“那个门,通向哪里?”
“那是我父亲的研究室,”理查德对他说。波洛一直走到门口,伸过头去,看了看研究室,又转回到房间里,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喃喃的说。看到理查德,他又说,“Eh bien(注:法语,好的),先生。我看各位已经没有必要留在房间里了,你们可以自便了。”
整个房间一阵放松。卡瑞里医生率先走动。“当然,你们得清楚,”波洛看着意大利医生,又宣布道,“任何人不得离开房子。”
“我自己得负起责来。”理查德正说着,芭芭拉和雷诺一同离开了屋子,接着是卡瑞里。卡罗琳·阿莫里靠在他弟弟的椅子边不愿离去。“可怜的克劳德啊,”她喃喃自语,“可怜的克劳德啊。”
波洛走近她。“您得鼓足勇气,小姐,”他对她说,“我知道,这个打击对您来说是重了。”
阿莫里小姐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很高兴我今晚让厨子准备了煎鳎鱼,”她说,“这可是我弟弟最喜欢的一道菜。”
波洛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来配合她所表露的庄重,他答道:“对,对,这对您真正是个安慰,我敢保证。”他把阿莫里小姐护送出房间。理查德也跟着他的姑姑离开了,露西娅犹豫了一会,终于轻松的退了出去。这时候只剩下波洛和黑斯廷斯留在了房间里,和克劳德爵士的尸体待在一起。
第07章
大家都出去以后,黑斯廷斯急切地对波洛问道:“你怎么看?”
“请关好门,黑斯廷斯,”这是波洛唯一的回答。黑斯廷斯依言关上房门,而波洛则缓缓摇着头,查看着整个房间。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查看着家具,偶尔低头看看地板。突然,他躬下身去检查一把碰翻的椅子,这是灯灭时爱德华·雷诺坐的那把。波洛从它底下拣起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黑斯廷斯问:“你找到什么了?”
波洛答道:“一把钥匙,看起来好像是把保险柜的钥匙,我看到克劳德爵士的研究室里有个保险柜。黑斯廷斯,请帮我试试这把钥匙看开得开吗?”
黑斯廷斯拿过钥匙走进了研究室。波洛则走近尸体,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仔细检查了每一把。黑斯廷斯走回来告诉波洛那把钥匙的确是研究室里保险柜的钥匙。“我想我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了,”黑斯廷斯接着说道:“我想克劳德爵士一定丢了钥匙,然后……”
他停下来,波洛疑虑地摇了摇头,“不,不,Mon ami(注,法语,我的朋友),请把钥匙给我。”他一边说一边皱眉,非常困惑的样子。他接过钥匙,把它和钥匙串上的一枚比较了一下。然后他把钥匙串放回死者的包里,拿起那枚单个的钥匙,对黑斯廷斯说:“这是一枚复制品。做工非常粗糙,但是还可以用。”
黑斯廷斯激动地大叫道:“那就是说——”
波洛的一个警告手势止住了他,通往前厅和楼梯的另外一扇门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两人转过身去,门缓缓地打开了,管家特德韦尔出现在门口。
“抱歉,先生,”特德韦尔进屋锁上了门,说:“主人告诉我在你们到达之前锁上这扇门和这屋的另外一扇门,主人他——”他看到克劳德爵士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里,不由得停住了。
“很抱歉你的主人已经去世了,”波洛告诉他,“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特德韦尔,先生,”他走到书桌前,看着他主人的尸体。“哦,天哪,可怜的克劳德爵士,”他喃喃的道。他转向波洛,又道:“请原谅我先生,但是这对我打击太大了。我可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是——谋杀吗?”
波洛说:“你怎么这样问?”
管家低声说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些奇怪的事情,先生。”
“哦?”波洛叫道,他和黑斯廷斯交换了一下眼神,“告诉我都有些什么奇怪的事。”
“嗯,先生,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特德韦尔答道,“我,我想,我是在那位从意大利来的先生来喝茶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的。”
“意大利来的先生?”
“他叫卡瑞里医生,先生。”
“他来喝茶是件意外的事吗?”波洛问。
“是的,先生。而后阿莫里小姐邀请他留下来度周末,因为他好像是理查德太太的朋友,但是先生,如果您问我——”
他停下来,波洛鼓励道:“怎么了?”
“我希望你能了解,先生,”特德韦尔说,“我其实不爱讲家里人的闲话,但是既然主人去世了……”
他又停了下来,波洛同情地道:“是的,是的,我明白,你一定非常依恋你的主人。”特德韦尔点点头,波洛继续说道:“克劳德爵士请我来是要告诉我一些事情的,请你尽力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那么,好吧,”特德韦尔答道,“在我看来,先生,其实理查德太太不想留这位意大利的先生吃晚饭,我看到阿莫里小姐邀请他时她的脸色不大好。”
波洛问:“你对这位卡瑞里医生印象如何呢?”
管家非常傲慢地答道:“先生,卡瑞里医生显然与我们并不相同。”
波洛不大明白特德韦尔的意思,便询问似地看着正侧过脸去偷笑的黑斯廷斯,波洛白了黑斯廷斯一眼,又转向特德韦尔。这管家的脸色仍然十分严肃。
“你有为卡瑞里医生来这儿的方式觉得奇怪?”波洛问。
“的确如此,先生,这一点儿都不自然。而且就是他来了以后就出现了麻烦,然后主人就叫我请你来,并吩咐我把门都锁起来。理查德太太今天晚上也奇怪得很,她中途离开了饭厅,理查德先生为此很是烦恼。”
“啊,”波洛说,“她离开了饭厅?她进了这屋吗?”
“是的,先生。”特德韦尔回答。
波洛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停留在露西娅留在桌子上的提包上。“我发现,有位女士把包留在这里了。”他说着拿起提包。
特德韦尔走近他看了一看提包,说:“这是理查德太太的,先生。”
“是的,”黑斯廷斯也道:“我看到她在出去之前把它放在桌上的。”
“她离开房间之前吗?”波洛说道,“多奇怪啊。”他把包放在沙发上,蹙眉而立,陷入沉思之中。
“关于锁门的事,先生,”特德韦尔停了一会以后说,“主人告诉我——”
波洛忽然从他的沉思中缓过神来,他止住管家:“是的,是的,我必须了解一下这件事,我们到那边去吧。”他指着靠近房子前面的门说。
特德韦尔向门口走去,波洛紧随其后,而黑斯廷斯却宣布说他要留在屋里。
波洛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他,请求道:“不,不,请和我们一起来吧。”
“但是你不觉得最好是——”黑斯廷斯刚一开口,波洛便打断了他,他严肃而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朋友,我需要你的协作。”
“哦,好吧,当然了,如果是那样——”
三人一起离开了研究室,关上了门。几秒钟后,通往走廊的另外一扇门开了,露西娅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她匆匆扫了一眼室内,似乎想要确信没有旁人在,然后走向屋中间的桌子,拿起克劳德爵士的咖啡杯。忽然她眼中露出与她平日的天真无邪大相径庭的恶毒而严酷的神色,她看起来一下子老了许多。
露西娅仍然拿着咖啡杯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通向房子前面的门开了,波洛走进了房间。
“女士,请允许我这样做。”波洛的话让露西娅大吃一惊,他从她手里拿过杯子,神情就象是个在做一个礼貌动作的人似的。
“我,我是回来拿我的包的。”露西娅喘息着说。
“啊,是的。”波洛说,“现在让我想看看,我是在哪儿看到了个女用提包的?啊,是的,这里。”他走向沙发,拾起提包,把它交给露西娅。“非常感谢,”露西娅说,一边心神不定地看着四周。
“不客气,女士。”
露西娅紧张地冲波洛一笑,迅速地离开了房间。她走后,波洛呆立了片刻,随即拿起了咖啡杯。他警觉的嗅了一下,从衣袋里拿出一只试管,把一些咖啡的残渣放进去,封好试管,把试管放回衣袋。随后他大声地数起了杯子。“一,二,三,四,五,六。是的,六个咖啡杯。”
波洛显得有些愁眉不展,忽然他眼睛一亮,绿色的眼睛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他迅速地走向房门打开门又砰地一声把它关上,随后大步走向法式落地窗,藏了帘子后面。不久通向走廊的门又开了,露西娅又进来了。不过这次她比上次更加小心了。她左顾右盼以使两扇门都在她视线之内,她拿起克劳德爵士用过的咖啡杯,仔细观察着整个房间。
她的目光停在通往前厅的门边的小桌子上,桌子上有盆植物。露西娅走到桌子边,把杯子底朝下地插在盆里。然后她一边警觉地看着门一边把剩下的一个杯子放到克劳德爵士的尸体旁边。她放下杯子,刚走到门口,门开了。理查德和一个个子高高的三十来岁的褐发男人走了进来,此人面貌和善而不失威严,手里拿着一个轻型旅行袋。
“露西娅!”理查德叫道,“你在这儿干吗?”
“我,我来拿我的手提包。”露西娅解释道,“嗨,格拉汉姆医生。对不起,失陪了。”她说完匆匆离开了。理查德目送她离去,波洛趁机从帘子后走了出来,走向二人,显出一他才从另外一扇门进来的样子。
“啊,这是波洛先生。让我来介绍一下,波洛先生,这是格拉汉姆医生。肯尼斯·格拉汉姆。”波洛和医生都向对方鞠了一躬。格拉汉姆医生迅速地走到尸体旁边开始检查,而理查德则在一旁看着,都没有注意波洛。波洛微笑着又点了一遍咖啡杯:“一二三四五,”他小声道,“没错,只有五个。”波洛看起来非常满意,他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试管,看着它,摇了摇头。
这时,格拉汉姆医生已经草草检查完毕。“恐怕,”他对理查德说,“我不能签死亡证明。克劳德爵士健康状况良好,他也不可能是死于心脏病。恐怕我们得看看他去世之前吃过喝过什么。”
“天哪,老大,有那个必要吗?”理查德问,声音里有一丝警惕,“他吃的喝的都和我们一样。你的暗示太荒唐了——”
“我没有暗示什么,”格拉汉姆医生打断他,非常权威而坚定地说,“我告诉你,根据法律规定必须得验尸,而验尸官肯定也会想知道死亡的原因。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是克劳德爵士的死因。我要把他的尸体弄走,明天早上马上进行验尸。明天晚些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些情况了。”
他迅速离开了房间,后面跟着还在抗议的理查德。波洛在后面望着他们,然后以一种疑惑的表情看着那个急匆匆地把他从伦敦喊来的人的尸体。朋友,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我想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他这么想着。“你仅仅是怕有人偷你的方程式,还是也怕有人要谋害你的性命?你从赫尔克里·波洛这儿寻求帮助,可是你找我找得太迟了。但是我仍然会努力查出真相。”
波洛沉思着摇了摇头,他正要离开房间时特德韦尔进来了。“我已经带那位先生去看了他的房间了,先生,”他告诉波洛,“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好吗?就是楼梯口上挨着那间。我还为你们准备了些凉的晚餐。去楼上时我会告诉你餐厅的位置。”
波洛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非常感谢你,特德韦尔,”他说,“顺便说一句,我刚好想请阿莫里先生把这间屋子锁起来,到明天我们对今天晚上惨剧的原因有更多了解后再打开。我们走后你可以保证把它锁好吗?”
“当然了,先生,只要您希望那样做的话。”波洛离开研究室时,特德韦尔这样应道。
第08章
经过一夜又香又甜的睡眠,黑斯廷斯次日早上很晚才下楼用早餐,这时他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吃着东西。他从特德韦尔那儿得知,爱德华·雷诺已经早早地在此用毕了早餐,回到他的房间整理克劳德爵士的文件去了;阿莫里先生和太太在他们的套房里享用了早餐,直到现在尚未露面;芭芭拉·阿莫里小姐取了一杯咖啡走进了花园,现在一定还在那儿晒着太阳呢;卡罗琳·阿莫里小姐苦于头疼,让特德韦尔把早餐送到了她的房间里,此后就不再见人了。
“你今天早上见到波洛先生了吗,特德韦尔?”黑斯廷斯问。他得到的回答是他的朋友一早起来就步行到镇上去了。“我听波洛先生说,他要去那儿办点事儿。”特德韦尔补充道。
用完了熏肉、香肠、鸡蛋、吐司和咖啡——这么一顿丰盛的早餐,黑斯廷斯回到了二楼他舒适的房间里。从这儿望向窗外,可以看到花园的一角,风景很好。欣赏了几分钟后,黑斯廷斯如愿地看到了正在享受日光浴的芭芭拉·阿莫里。直等到芭芭拉进屋了,他这才坐到扶手椅上拿起了今晨的泰晤士报。不出所料,关于克劳德·阿莫里爵士前晚的突然死亡,报上还只字未提。
黑斯廷斯翻开社论版读了起来……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他从瞌睡中被唤醒了,抬头看见波洛正站在他面前。
“啊,mon cher(注,法语,我亲爱的朋友)。我看,你是太劳神操心了啊!”波洛咯咯笑道。
“说真的,波洛,我一直在想昨晚的案情呢,”黑斯廷斯答道,“我一定是瞌睡了。”
“是啊,这不挺好吗,我的朋友?”波洛对他说,“我自己,也一直在想克劳德爵士的死,当然啦,还有他那失窃的事关重大的方程式。事实上,我已经采取了一些行动,我想我现在随时可能接到某个电话留言,确认我现在的怀疑是对了还是错了。”
“你现在怀疑什么呢,波洛?”黑斯廷斯急切地问。
波洛望着窗外,答道:“不不,眼下我们的游戏还没到揭晓谜底的时候呢,我的朋友,”他不无淘气地答道,“我们这么说吧,舞台上的魔术师向我们作交待的时候,他们动作迅捷的双手往往会欺骗我们的眼睛。”
“波洛,真的,”黑斯廷斯大声说,“你有些时候可真是让人讨厌。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怀疑是谁偷了方程式。毕竟,我也许可以帮助你——”
波洛挥挥手打断了他的同事。小个子私家侦探此时一脸无辜地望向了窗外,陷入了苦思冥想。“你很迷惑吧,黑斯廷斯?”他问,“你一定搞不懂为什么我不马上顺着我的怀疑追击到底吧?”
“呃——是有一点。”黑斯廷斯承认。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无疑你会那么做的,”波洛有些沾沾自喜地说,“这我能理解。可是我并不是个喜欢操之过急的人,就像你们英国人所说的,那么做就像大海捞针。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我愿意等待。至于我为什么要等待——eh bien(注,法语,好吧),我得说,鉴于我赫尔克里·波洛的智力,有些对我来说非常浅显的事情,对于不那么有天赋的人们而言就不见得很浅显了!”
“上帝啊,波洛!”黑斯廷斯喊道,“知道吗,我愿意付一大笔钱,就为了能看到你办一件地地道道的蠢事——哪怕就一次也好。你真是太过自负了!”
“别把自己惹恼了,我亲爱的黑斯廷斯,”波洛安慰他道,“事实上,我注意到你有时候简直有点厌恶我!唉,我真是备受打击!”
小个子滑稽地叹了一口气,胸口深深地瘪了下去,引得黑斯廷斯不由得笑了起来:“波洛,我还从没见过有谁像你这样,从不吝惜对自己的夸奖!”
“要是换成你又会如何呢?如果一个人有独到之处,他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好了,让我们言归正传吧,我亲爱的黑斯廷斯。告诉你,我已经跟克劳德爵士的儿子——理查德·克劳德约好,请他今天中午在书房跟我们见面。我说了,是跟‘我们’见面。黑斯廷斯,我需要你跟我一块儿去,我的朋友,以便作更细致的观察。”
“就像往常一样,我很乐意能协助你,波洛。”他的朋友向他保证道。
* * *
午间,波洛、黑斯廷斯和理查德·阿莫里相会在书房里。克劳德爵士的遗体早在昨夜晚些时候就已经被移走了。黑斯廷斯在长沙发上选择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观察并聆听着另外两位。在私家侦探的要求下,理查德·阿莫里详细地描述了昨晚他——波洛——到来之前发生的一切。理查德终于完成了叙述后,在昨晚他父亲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问:“好啦,我想就这些了。我希望我没说乱了吧?”
“很棒,阿莫里先生,您描述得很棒。”波洛斜倚在屋内那把扶手椅的扶手上,答道。“现在,那场面已经浮现在我的眼前了,”他眨着眼睛,尝试着再现那一幕,“克劳德爵士就坐在那把椅子上,主持着大局。然后就是一片漆黑,再是敲门的声音。是啊,真是很有戏剧性的一出!”
“好啦,”理查德作势要站起来,道,“如果您没什么别的事了——”
“再请您留一小会儿。”波洛说着做出了挽留的手势。
理查德很不情愿地又坐回到椅子上,问:“什么事?”
“昨晚早些时候的情形如何呢,阿莫里先生?”
“昨晚早些时候?”
“是啊,”波洛提醒他说,“就是晚饭后。”
“哦,晚饭后!”理查德说,“这恐怕真没什么可说的。晚饭后我父亲和他的秘书雷诺——爱德华·雷诺——他们直接去了书房,我们其他人就都待在这个书房里。”
波洛向理查德点头笑了笑,带着鼓励的口气问他:“那你们在——做什么呢?”
“哦,我们在聊天哪,留声机也一直开着。”
波洛思考了片刻,“就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可以让你回想起来的事吗?”他问。
“什么也发生过。”理查德立即断言道。
波洛紧紧地盯着他,追问道:“咖啡是什么时候送上来的?”
“晚饭后马上就送来了。”理查德答道。
波洛用手在身前比划了一圈,问道:“管家是一杯杯倒好了交给你们每个人的,还是直接把咖啡留在了桌上?”
“我真的记不得了。”理查德说。
波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们每个人都取了一杯咖啡吗?”
“是的,我想是的。每个人都拿了——除了雷诺,他不喝咖啡。”
“克劳德爵士的咖啡是送进书房给他的吧?”
“我想是的,”理查德答道,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几分恼怒。“难道这些细节有那么重要吗?”
波洛抬手作了个请求原谅的手势,“我很抱歉。”他说,“我只是非常地急于要在我的脑海中描绘出这整幅画面。毕竟,我们都是想把那宝贵的方程式给追回来,不是吗?”
“我想不是吧。”理查德又一次饱含愠怒地答道,他看到波洛的眉毛夸张地耸立着,还惊奇地感叹了一声。“不,当然,当然,我们当然希望如此。”他赶紧补充说。
波洛的目光从理查德·阿莫里这边转开,问道:“现在告诉我,克劳德爵士是什么时候从书房回到这个房间的?”
“正好是他们想打开房门的时候。”阿莫里告诉他。
“他们?”波洛质疑道。
“是的,雷诺他们。”
“我可以问问是谁想要开门的吗?”
“我妻子,露西娅。”理查德说,“她昨天一晚上都不舒服。”
波洛饱含同情地回应道:“La pauvre dame(注,法语,可怜的夫人)!但愿她今天早上好些了?我还有一两个问题急着要问她呢。”
“恐怕那不太可能,”理查德说,“她不会见任何人,或者回答任何问题。无论如何,我回答不了的问题她也一样回答不了。”
“说得对,很对,”波洛道,“可是阿莫里先生,女人往往有更细致的观察能力。我想,无疑你的姑姑阿莫里小姐也一样善于此道。”
“她还躺在床上呢,”理查德急促地说,“我父亲的死对她是个巨大的打击。”
“是吗,我知道了。”波洛低声说,沉思了片刻。短暂的沉寂后,理查德不安地起身来到法式落地窗前。“让我们放点新鲜空气进来吧,”他说,“这儿真热。”
“啊,你就像所有的英国人一样,”波洛微笑着说,“多么好的户外空气,你们不会老是把它留在户外的。不会!你们会把它引到房间里来。”
“我想您不会介意吧。”理查德问。
“我?”波洛说,“不,当然不介意。我早已接纳所有的英国人习惯了,我已经被看作是英国人了。”长椅上,黑斯廷斯正忍不住窃笑。“可是,请原谅,阿莫里先生。难道这窗户没有什么卡锁的机关吗?”
“有的,有锁,”理查德回答,“可我父亲的钥匙串上有开启的钥匙,就是我手上这把。”他从衣袋里拿出钥匙串,走到法式落地窗边,打开了窗钩,猛力地把窗户推开了。
波洛从他身边走开,坐到了方凳上,远远地避开了那法式落地窗和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却依旧颤栗着。理查德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花园,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像是作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似的,转身向波洛走去。
“波洛先生,”理查德·阿莫里说,“我不想兜圈子。我知道,我妻子昨晚曾恳求您留下,可她当时是心烦意乱和歇斯底里的,她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我才是真正的当家人,我得坦率地告诉您,我并不在乎那方程式是否被盗了。我父亲非常有钱。他的这个发明确实值一大笔钱,可我现在的钱已经够用了,我并不需要更多,我更不会假装像我父亲那样对这种发明表现得如此狂热。这世界上的炸药实在已经够多的了!”
“我明白了。”波洛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我是说,”理查德继续道,“我们应该让事情就到此为止。”
波洛的眉毛竖了起来,作出了他惊愕时惯常的手势。“你是希望我离开?”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理查德·阿莫里很不安地说,从波洛面前半转过身去。
“可是,”私家侦探坚持道,“偷走了方程式的小偷可不会就这样舍弃他的利益,他是不会到此为止的。”
“是啊,”理查德承认道,他又转向波洛:“可我还是——”
波洛缓慢而意味深长地继续道:“难道你就不怕——叫我怎么说呢——不怕恶名吗?”
“恶名?”理查德尖声惊呼道。
“一共有五个人——”波洛向他解释道,“一共有五个人,可能偷走了方程式。只要真正的小偷一天不被抓出来,其余四位就将永远无法辩白他们的无辜!”
波洛正说着呢,特德韦尔走进了房间。理查德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那就——”这时他的男管家打断了他。
“先生,请原谅,”他对他的主人说道:“格拉汉姆医生到了,他想见您。”
理查德显然对这个良机非常欣喜,他可以躲过波洛咄咄逼人的追问了。他答道:“我这就去。”说着,他走到了门边,回头一本正经地对波洛说:“真是对不起,我想您不会介意吧?”然后他就随特德韦尔走出了房间。
二人刚刚离去,黑斯廷斯就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波洛身旁,抑制不住兴奋地脱口而出:“我说,”他喊道,“是下毒吧,对不对?”
“你说什么,我亲爱的黑斯廷斯?”波洛问。
“一定是下毒!”黑斯廷斯拼命地点着头,重复道。
第09章
波洛审视着他的朋友,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多么富有戏剧性,我亲爱的黑斯廷斯!”他叫道,“是什么样的敏锐和聪慧使你一步就找到了答案!”
“既然如此,波洛,”黑斯廷斯抗议道,“你不能那样来搪塞我。你不要假装认为那个老头死于心脏病发作。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必须说的是理查德·阿莫里不是那种非常聪明的小伙子,他完全想不到下毒的可能性。”
“你这样觉得,我的朋友?”波洛问道。
“昨晚格拉汉姆医生宣布他不能开死亡证明,并说必须要做验尸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了。”
波洛轻轻地叹了口气。“是的,是的,”他喃喃自语的说着。“今天早上格拉汉姆医生将会来宣布验尸的结果。再过几分钟我们就知道你是否正确了。”波洛好像还要说点什么,但却止住了。他走到壁炉架跟前,开始整理那个装满点火用的纸捻的花瓶。
黑斯廷斯亲切地看着他。“我说,波洛,”他笑道,“你真是太喜爱整洁了。”
“是不是觉得好多了?”波洛问道,一边歪着头从一侧观察着壁炉架。
黑斯廷斯哼了下鼻子,答道:“可刚才那样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要小心!”波洛一边冲他摆着手指,一边说,“对称就是一切。每一寸地方都应该干净整洁,特别是大脑里的灰色细胞。”他说话时一边敲着他的头。
“哦,别这样,别老是纵容你那怪癖,”黑斯廷斯恳求道,“快告诉我你那珍贵的灰色细胞是怎么考虑这件案子的。”
波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个长沙发跟前坐下了。他仔细打量着黑斯廷斯,双眼眯得像一只猫,眼中只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绿光。“如果你愿意用用你的灰色细胞,并尝试着清晰的检视这整个事件——像我所做的那样——你也许会察觉到真相,我的朋友,”他自鸣得意地宣称道。“不过,”他自觉这语调展示了他的宽宏大量,“在格拉汉姆医生到来之前,让我们首先来听听我的朋友黑斯廷斯的想法。”
“好吧,”黑斯廷斯迫不及待地开始说,“那把在秘书椅子下面发现的钥匙很可疑。”
“你认为可疑,是吗,黑斯廷斯?”
“当然,”他的朋友回答道。“非常可疑。但是,就整个事件来说,我倾向于认为是那个意大利人干的。”
“啊!”波洛喃喃自语。“那个神秘兮兮的卡瑞里医生。”
“神秘兮兮,说得非常正确,”黑斯廷斯接着说。“那个字眼对他来说非常合适。他来这个国家做什么?我要告诉你,他正是为克劳德·阿莫里爵士的方程式来的。他几乎肯定是一个外国政府的雇员。你知道我所说的这类事情。”
“我确实知道,黑斯廷斯,”波洛笑了笑,回答道。“毕竟,你知道我偶尔也会去一两次电影院。”
“而且,如果最终证明克劳德爵士真的是被毒死的话,”黑斯廷斯现在开始踱起了大步,“那将使卡瑞里医生更加的可疑。记得波尔加斯吗?采用毒药杀人是一种非常意大利化的犯罪。但令我担心的是,卡瑞里可能会带着方程式侥幸逃脱。”
“他不会那样做的,我的朋友,”波洛摇着头说。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黑斯廷斯问道。
波洛倾斜着靠在椅子上,以他所习惯的方式把他的手指尖拢在了一起。“我也并非如此肯定,黑斯廷斯,”他承认道,“我当然不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是我有一些小小的想法。”
“你指什么?”
“你认为那个方程式现在在哪里,我聪明的伙伴?”波洛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
波洛看了黑斯廷斯一小会儿,就好像是在给他的朋友一些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用一种鼓励的口吻说,“想想吧,我的朋友,把你的想法组织一下。要有方法,有条理,那是成功的诀窍。”然而黑斯廷斯只是困惑地摇着头,这位侦探仍然尝试着给他的伙伴一点线索。“它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波洛告诉他。
“看在上帝的面上告诉我,它在哪里?”黑斯廷斯问道,语气中明显带着愤怒。
“当然在这个房间里,”波洛说道,脸上带着那种常露齿嘻笑的猫所具有的洋洋得意的表情。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错,黑斯廷斯。想想这些事实吧。我们从好心的特德韦尔那里知道,克劳德爵士采取了相当严密的防范措施来防止方程式离开这房间。他宣称我们即将到来时令所有人吃了一惊,因此,那是非常肯定的,那时候小偷仍然随身带着方程式。他该怎么办?他不敢冒险:当我到来时,方程式在他身上被发现。他可以做的只有两件事。他可以把方程式放回到原处,象克劳德爵士所建议的那样,或者他可以把方程式藏在某个地方,只要暂时放一小会儿就可以掩盖住一切。既然他没有选择做第一件事,他肯定是做了第二件。Voilà(注,法语,就是那样)!对我来说,方程式藏在这间房里是一件非常明显的事情。”
“哦,上帝,波洛,”黑斯廷斯非常兴奋地叫起来,“我相信你是对的!让我们一起来找到它。”他快速站起来,走到桌子跟前。
“尽一切可能去找吧,如果那样做能使你很愉快的话,”波洛回答道。“但是有一个人会比你更容易地找到它。”
“哦,那是谁?”黑斯廷斯问道。
波洛精力充沛地捻弄着他的小胡子。“哎呀,不就是那个藏它的人吗?”他大声说,一边做着手势,就好像一个魔术师从帽子里面拉出了一只兔子一样。
“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波洛对他的伙伴耐心地解释道,“迟早那个贼会回来取走他的战利品的。因此我们中的某个人,必须一刻不停地留在这里监视——”这时传来了小心而缓慢的开门声,他立刻停止了说话,招手让黑斯廷斯跟他一起走到留声机旁,在那里任何走进房间的人都不可能立刻发现他们。
第10章
门开了,芭芭拉·阿莫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从墙边拖过一把椅子,放在书架前,然后踩到椅子上伸手去拿放药的铁盒。这时,黑斯廷斯忽然打了个喷嚏,芭芭拉一惊,手里的盒子掉到了地下。“啊,”她略微慌乱地叫道:“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黑斯廷斯冲上前去拿起铁盒,波洛从他手里接过盒子,说:“小姐,请允许我,我相信它对您来说太重了。”他把盒子放到屋中间的桌上,问道:“这是您的收藏品吗?是鸟蛋还是贝壳呢?”
“波洛先生,恐怕这东西有点乏味了,”芭芭拉紧张地笑了一笑,答道,“只是药丸和药粉之类。”
“但是,当然,”波洛说,“像您这么年轻健康充满活力的人,不需要这些玩意儿吧?”
“哦,不是我要,”芭芭拉说,“我是给露西娅拿的,她今天晚上头疼得厉害。”
“La pauvre dame(注,法语,可怜的夫人),”波洛喃喃地说,他的声音里满是同情,“那是她让您来拿这些药丸的啰?”
“是的,”芭芭拉回答说,“我给她两片阿斯匹林,但是她想要点药剂。所以我说如果这里没人的话我把这些东西都给她拿去好了。”
波洛的手放在盒子上,沉思地说,“如果这里没人的话,小姐,这有什么关系吗?”
“哦,你知道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芭芭拉解释说,“大惊小怪,大惊小怪,这些人尽会大惊小怪!我的意思是,比如卡罗琳姑姑,就象只咯咯叫的老母鸡一样!而理查德呢,简直一无是处,就只会给人添麻烦,男人在你生病时就只会这样。”
波洛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他点头表示赞同。他手指摸着药箱的盖子,又迅速地看了一眼手。他顿了一顿,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小姐,您是否知道,你们有这样的仆人真是幸福呵。”
“你什么意思?”芭芭拉问。
波洛指指铁盒。“您瞧,这盒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要爬到椅子上去才扫得掉这灰尘,不是每个仆人都会这么尽职的。”
“是啊,”芭芭拉说,“我昨天晚上就觉得奇怪,它竟然一尘不染。”
“您昨天晚上看到过这盒子?”波洛问。
“是的,在晚餐之后,你知道,这里面装满了医药用品。”
“我们来看看这些药品吧,”波洛说着打开了盒子,他拿起几个小药瓶,夸张地扬起眉毛,“马钱子碱,阿托品,真是些不错的小收藏!呵,这瓶天仙子碱,都差不多空了。”
“什么?”芭芭拉叫道,“怎么会,我敢确信说昨天晚上都是满的!”
“Voilà!(注,法语,那是!)”
波洛把试管伸给她看了一下,接着放回盒子里。“太奇怪了,您说那些,您叫它什么来着——药瓶——是满的?小姐,昨天晚上你们到底把这些药品怎么了?”
“哦,我们把它取下来的时候,把它放到这张桌子上了,”芭芭拉告诉他,“卡瑞里医生看了一下药品,评论了一番,然后——”
她停住了,因为露西娅走进了房间。露西娅似乎因为看到波洛二人在房间里很吃惊。她苍白骄傲的面容在日光下显得憔悴不堪,她双唇的曲线似乎显示出她在深思着什么。芭芭拉快步走向她,说:“哦,亲爱的,你不该起来的。我马上就来照顾你的。”
“亲爱的芭芭拉,我的头疼已经好多了,”露西娅答道,她的目光停在波洛身上,“我下来是想和波洛先生谈谈。”
“但是,亲爱的,你不认为你不该——”
“拜托了,芭芭拉。”
“哦,好吧,你自己知道怎么做好。”芭芭拉说着走向门口,黑斯廷斯立马冲上去帮她把门打开,她一出门,芭芭拉就坐到一张椅子上,说,“波洛先生——”
“愿意为您效劳,夫人。”波洛礼貌地回答。
露西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略为踌躇地说道,“波洛先生,昨天晚上,我要求您留下来,我求您这么做。今天早上,我才发现我错了。”
“您能确定吗,夫人?”波洛静静地问道。
“非常确定。我昨天晚上太紧张了,太疲倦了,我非常感谢您答应我的请求留下来,但是现在,我觉得您最好是离开。”
“啊,c‘est comme ca!(注,法语,是这样!)”波洛轻声说。他大声地不置可否地回答,“我明白了,夫人。”
露西娅站起来,紧张地扫了他一眼,问:“那就这么定了?”
“还没有呢,夫人,”波洛说着向她走了一步,“不知您是否记得您昨天表示怀疑您公公并非自然死亡的。”
“我昨天有点歇斯底里了,”露西娅坚持说,“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您现在确信,”波洛说,“他的去世是自然死亡的啰?”
“的确如此。”露西娅说。
波洛微微扬起他的眉毛,无言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露西娅警惕地问。
“夫人,因为让一条狗寻到追踪猎物的线索,有时候是很难的。可是一旦它找到了线索,那么根本没有东西能够让它离开,如果它是条好狗的话。而我,赫尔克里·波洛,就是一条很好的狗!”
露西娅激动地说:“哦,但您必须得走,我求您,求求您,您不知道您留下来会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伤害?”波洛问,“是对您的伤害吗,夫人?”
“是对我们所有人的伤害,波洛先生。我不能解释更多,但是我请您相信我的话。一见到您,我就信任您,求您——”
门又开了,露西娅停下了话题,走进房间的是一脸震惊的理查德和格拉汉姆医生。“露西娅!”理查德一见到她就叫道。
“理查德,怎么了?”露西娅冲到他身边,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又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出来了。是什么事?”
“没什么,亲爱的。”理查德回答,他显然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静一些,“你是否介意离开一会?”
露西娅看着他的脸,“我不能——”她说,但是当她看到理查德把门打开了,就没有说下去。“请吧。”他重复道。
露西娅又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恐惧。随后她离开了房间。
第11章
格拉汉姆医生把旅行包放在咖啡桌上,走到长沙发前坐了下来。“恐怕这是件糟糕的事儿,波洛先生。”他对侦探说。
“你是说糟糕的事儿吗?那么,想必你已经发现克劳德爵士的死因了吧?”波洛问道。
“他是被一种毒性很强的植物碱毒死的。”格拉汉姆作出了断言。
“也许是天仙子碱?”波洛边说边从桌子上拿起装满毒药的铁盒子。
“你怎么知道的?对,没错。”格拉汉姆医生看起来对波洛的准确推测感到很吃惊。波洛拿起罐子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把罐子搁在摆着留声机的桌子上,黑斯廷斯跟在他后面。这时,理查德·阿莫里也坐进了沙发。“这究竟表明什么呢?”理查德问格拉汉姆医生。
“首先,这意味着警察的介入,”格拉汉姆迅速地回答。
理查德喊了起来,“天呵!这太可怕了。你就不能把事情掩盖起来吗?”
格拉汉姆医生定定的看了理查德一会儿,慢条斯理的说道,“亲爱的理查德,相信我,对这个可怕的悲剧,没有人比我更感到痛苦和悲伤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毒药看起来不像是爵士自己放的。”
理查德愣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不太稳定的音调问:“你是说谋杀吗?”
格拉汉姆医生没有说话,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谋杀!”理查德喊道,“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呢?”
格拉汉姆用一种轻松一些、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了随后发生的事情:“我已经通知了验尸官,明天验尸。”
“那么——你是说——警察一定会介入?没别的办法?”
“是呀。理查德,你必须认识到这一点。”格拉汉姆医生说。
理查德发狂似地喊道,“但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算了吧,理查德。控制一下你自己。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只是采取了我认为确实必要的行动,”格拉汉姆打断了他。“毕竟,这种事儿是不能耽搁的。”
“上帝啊!”理查德喊着。
格拉汉姆医生用和缓些的口气安慰阿莫里,“理查德,我知道。我确实明白这对你而言是非常可怕的震撼,但我必须问你一些事情。你可以回答几个问题吗?”
理查德努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格拉汉姆说,“昨天晚上你父亲在晚餐时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让我想想,我们都吃了同样的东西。汤、煎鳎鱼、炸肉排,最后是水果沙拉。”
“那喝了些什么呢?”格拉汉姆医生又问。
理查德回忆了一下,“我父亲和我姑妈喝的是勃艮第。我想雷诺也是。我喝了威士忌和苏打水,还有卡瑞里医生——对,卡瑞里医生在用餐过程中不停地喝白葡萄酒。”
“哦,对了,神秘的卡瑞里医生,”格拉汉姆低声说。“请原谅我,理查德。但是年你对这个人知道多少呢?”
黑斯廷斯对于理查德·阿莫里将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就朝正在谈话的两个人走去。理查德的答复是:“我对他一无所知。昨天以前,我从未见过他,甚至没听人提到过他。”
“但他是你妻子的朋友吧?”医生问。
“显然如此。”
“她跟他很熟吗?”
“哦,不熟。我想他们只是认识。”
格拉汉姆咋了下舌,摇了摇头。“我希望你没让他离开这所房子吧?”他问。
“没有,”理查德向他保证,“昨天晚上我就向他指出,在这件事弄清楚之前——我是指方程式被偷这件事——他最好留在这所房子里。实际上我已经派人从他投宿的旅店把他的行李拿到这儿来了。”
“他一点儿都不反对吗?”格拉汉姆有些惊讶。
“没有,实际上他很热切地同意了。”
格拉汉姆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然后,他看了看周围,又问道:“那么,这个房间怎么样呢?”
波洛走过来,答道:“昨天晚上管家特德韦尔把门全都锁了,并把钥匙交到我手上。你看,每样东西都完全在昨天所处的位置,我们只是动了动椅子。”
格拉汉姆医生看到了桌子上的咖啡杯,指着它问道:“就是那个杯子吗?”他走过去,拿起杯子闻了闻。“理查德,”他问,“这是你父亲用过的杯子吧?我得把它拿去化验一下。”他打开了旅行包。
理查德一跃而起。“你肯定不介意——”他迟疑着。
格拉汉姆告诉他:“看来毒药不太可能是下在晚餐里的。最可能的解释是天仙子碱被加进了克劳德爵士的咖啡里。”
“我——我——”理查德站起来朝着医生走过去,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突然中断,做了一个失望的手势,然后从法式落地窗离开房间,走进了花园。
格拉汉姆医生从包里拿出一小纸盒药棉,一边仔细地把咖啡杯包好,一边对波洛倾诉:“真是件龌龊的事情。理查德·阿莫里会感到不安我一点儿都不奇怪。报纸会尽量利用这个意大利医生和他妻子的友谊作文章。会有很多流言蜚语的,波洛先生,谣言会四起。可怜的太太!她很可能完全是无辜的。那个男人明显是让她觉得好像认识他似的。他们都是惊人的聪明,这些外国人。当然,我想我不该这么说,看来是胡乱猜测。但是还能想象其它的情况吗?”
“你认为这是摆在眼前的,是吗?”波洛问他,同时和黑斯廷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呀,”格拉汉姆医生解释说,“毕竟克劳德爵士的发明颇有价值。这个外国人来了,没人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一个意大利人。克劳德爵士被神秘地毒死——”
“哦,是的!博尔吉亚家族。”波洛大声说。
“你说什么?”医生问。
“没什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