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迈耶太大用舌头舔舔她那干燥的嘴唇。
“你不了解他,”她嗓门嘶哑地重复,“他正在——啊!”
她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一下子跳了起来。她伸出手越过塔彭丝的头往前指去。接着她身体倾斜,倒在地板上昏死过去。
塔彭丝四周环顾,想看看是什么把她吓成这样。
在门口站着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和朱利叶斯·赫谢默。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三章 守夜
詹姆斯爵士从朱利叶斯身边擦过,急忙弯腰看这个倒下的女人。
“心脏病,”他机警地说,“突然看见我们想必使她休克。
白兰地——快,不然她会从我们手中溜走。”
塔彭丝调过头说:“不在这儿。在餐厅里的酒瓶台架里。
沿过道走过去,二楼。”
詹姆斯爵士和塔彭丝拾起范德迈耶太大,把她送到床上。他们把水洒在她的脸上,但是没有结果。律师用指头摸她的脉博。
他咕哝着说:“无法预言的局面。我希望那位年轻人能快点把白兰地拿来。”
就在这时,朱利叶斯又走进房间,手中拿着一个装有半杯酒的玻璃杯。他把杯子递给詹姆斯爵士。塔彭丝抬起那女人的头,律师想方设法往她那紧闭的双唇之间喂一点酒。
最后,那女人虚弱地张开双眼。塔彭丝把玻璃杯递到她嘴边。
“喝了它。”
范德迈耶太太顺从地喝了。白兰地使她苍白的两颊恢复了血色,她奇迹般地恢复过来。她试着坐起来——接着呻吟了一声又倒了下去,她的手放在身体的侧面。
“是我的心脏病,”她低声说,“我不该说话。”
她两眼紧闭又躺了下去。
詹姆斯爵士的手指放在她的手腕上有一分多钟,然后他点了一下头,把手指缩回来。
“现在她会好起来。”
他们三人走到一边去,站在一起低声交谈。大家都感到扫兴。事情明摆着,想问这女土,眼下是不可能的。他们暂时给难住了,束手无策。
塔彭丝讲述范德迈耶太大如何表示愿意揭开布朗先生身份之谜,如何同意去查明简·芬恩在何处并把结果告诉他们。朱利叶斯对此表示祝贺。
“那很好,塔彭丝小姐。好极了:我想,对这位女土来说,十万英镑在早晨和晚上都一样美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没钱她是不会说的,当然啰!”
这种看法当然是很有判断力的,塔彭丝感到一些安慰。
“你说的话是对的,”詹姆斯爵士思索着说,“不过,我应该承认,我禁不住希望在我们进来的时候没有打断谈话就好了。那是无法避免的事。现在只有等到明天早晨。”
他向前走去看着床上那无生气的人的轮廓。范德迈耶太大闭着眼睛静静躺在那儿。他摇了摇头。
“好的,”塔彭丝说,她想尽量高兴一点,“我们得等到早晨,就这些,但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离开这套公寓。”
“留下你那位聪明的男孩值班怎样?”
“艾伯特?假若她又苏醒过来,引人上当艾伯特是拦不住她的。”
“我想她不会不要美元而匆匆离去。”
“她可能会。好像她很害怕‘布朗先生’。”
“什么?真的那么怕他?”
“是的,她东张西望,还说甚至墙也有耳。”
“也许她的意思是指录音电话机?”朱利叶斯饶有兴趣地说。
“塔彭丝小姐是对的,”詹姆斯爵士轻声地说,“要是为了范德迈耶太太我们不应该离开这里。”
朱利叶斯盯着他。
“你以为布朗先生会追击她?从现在起到明天上午。那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忘记你自己提到的录音电话机。”詹姆斯爵士毫无表情地说,“我们碰上一位非常难对付的对手。我相信,如果我们谨慎行事,就会把握好机会让他落人我们手中。但是我们不能疏忽大意,要慎之又慎。我们有一位重要的证人,不过她应该受到保护。我想建议,塔彭丝小姐去睡觉,你和我,赫谢默先生,应该轮流守夜。”
塔彭丝想马上拒绝这个建议,这时她碰巧看见躺在床上的范德迈耶太太两眼半睁着,脸上有一种又恐惧又恶毒的表情,话到嘴边但没说出来。
那会儿,塔彭丝感到纳闷,范德迈耶太太昏倒和心脏病突发会不会是骗局,不过她仍记得那张脸死一般的苍白,所以她很难相信这种假设。她再看时,那种表情像变魔术似的消失了。范德迈耶太太像以前一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着。姑娘想她一定是梦见了这一张脸,但是决心提高警惕。
“嘿,”朱利叶斯说,“我想,无论如何我们最好采取行动离开这里。”
其余二人同意他的建议。詹姆斯爵士再次摸了摸范德迈耶太大的脉搏。
“非常令人满意,”他降低嗓门对塔彭丝说,“休息一个晚上以后她会完全恢复的。”
塔彭丝在床边犹豫了一阵。那种紧张的面部表情,既让她大吃一惊,又留给她很深印象。范德迈耶太太抬起眼皮。
她像是在挣扎要开口说话。塔彭丝弯下身去。
“别——离开——”她仿佛不能说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了类似“想睡觉”的话。接着她想张开嘴再说。
塔彭丝把身子弯得更低,但只能听见呼吸音。
“布朗——先生——”说话的声音停住了。
但是半睁半闭的眼睛仿佛仍在发出极度痛若的信息。
姑娘感到一阵冲动,很快地说:
“我不离开这房间,我要整夜守着。”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脸上闪过解脱的表情。显然范德迈耶太大睡着了。但是她的话让塔彭丝内心深感不安。那低声咕哝的话是什么意思。“布朗先生?”塔彭丝紧张地回头看。大衣柜在她眼前赫然耸现,像是不祥之兆。衣柜大得足以藏个人在里面……塔彭丝为自己胆怯感到羞愧,她打开衣柜门往里看,当然没有人:她又弯腰往床底看,不可能有藏身之处。
塔彭丝像往常那样摇摇肩膀。真是荒唐,会感到神经紧张:慢慢地她走出房间。朱利叶斯和詹姆斯爵士在低声交谈。詹姆斯爵士向她转过身来。
“请从外面把门锁上,塔彭丝小姐,把钥匙取出来。这样任何人都没有机会走进那个房间。”
他的态度很有吸引力,给二位留下很深印象,塔彭丝为“神经紧张”而羞愧的心情减轻了一些。
突然,朱利叶斯说:“喂,塔彭丝的聪明男孩在那儿。我想我最好下去安慰他,让他尚未成熟的心安定下来。他是个好样的小伙子,塔彭丝。”
“顺便问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塔彭丝突然之间问了一句,“我忘记问了。”
“昭,艾伯特在电话上找到我。我跑去找詹姆斯爵士,于是我们就直接来这儿。那男孩为我们留心守候着,他还担心你可能出了什么事。他一直在公寓的门外听,不过什么也听不见。不管怎样,他建议用运煤的电梯把我们送上来,而不是按铃。果然,我们到了洗具存放室,径直走来就找到了你。
艾伯特还在下面,这个时候他一定急得乱跳。”话一说完,朱利叶斯很快地就走了。
“听着,塔彭丝小姐,”詹姆斯爵土说,“你比我更熟悉这个地方。你说,我们在哪儿可以有个地方休息?”
最后她说:“我以为范德迈耶太大的小客厅更舒适。”接着她带路到那里。
詹姆斯爵士赞同地看看四周。
“这很好,现在,亲爱的年轻女士,务必去睡觉,而且好好地睡一会。”
塔彭丝坚决地摇摇头。
“我不能睡,谢谢你,詹姆斯爵士。我可能整个晚上都会梦见布朗先生!”
“但你会很快疲倦的,孩子。”
“不,我不会。我宁可不睡——真的。”
律师让步了。
几分钟后,朱利叶斯回来了,他消除了艾伯特的顾虑,还十分慷慨地奖赏了他的服务。
他看不能劝塔彭丝去睡觉,便果断地说:“无论如何,你得马上搞点吃的东西。哪儿有储藏的食品?”
塔彭丝指给他看,几分钟后他拿来了一个冷的馅饼和三个盘子。
吃饱之后,姑娘对自己半小时以前的看法嗤之以鼻。金钱的诱惑不可能失败。
“现在,塔彭丝小姐,”詹姆斯爵士说,“我们想听听你的冒险经历。”
“行。”朱利叶斯跟着附合。
塔彭丝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心情叙述了她的冒险经历。朱利叶斯偶而插进钦佩的赞叹:“好呀!”
她说完之后,詹姆斯爵士才开口,他轻声说:“干得好,塔彭丝小姐。”他的赞扬使塔彭丝高兴得满脸绯红。
朱利叶斯说:“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什么原因促使她想溜走?”
塔彭丝说:“我不知道。”
詹姆斯爵士沉思地摸摸下巴。
“房间里乱七八糟。看来她逃事前没有仔细考虑过。几乎可以说,她从某个人那里收到一个突乎其来的警告。”
“从布朗先生那里,我想。”朱利叶斯轻蔑地说。
律师不慌不忙地盯着他看了一两分钟。他说:“为什么不是?请记住,你自己有一次被他击败。”
朱利叶斯气得满脸通红。
“当我想到如何像头羊羔顺从地把简的照片拿出来交给他的,我简直气得发疯。哎呀,如果我重新拿回这张照片,我会将它紧紧抓住不放!”
“这件偶然事件可能很少发生。”律师毫无表情地说。
朱利叶斯坦率地说:“我想你是对的。无论如何那张照片是我要回来的原件,你认为她可能在哪儿,詹姆斯爵士?”
律师摇摇头。
“这没法说。至于她到过哪儿,我有过很好的设想。”
“你有这样的设想吗?在什么地方?”
詹姆斯爵士笑了一笑。
“在你晚上冒险的地方,伯恩茅斯疗养院。”
“那儿?不可能。我问过。”
“不,亲爱的先生,你问过是否有叫简·芬恩的人到过那儿。听着,如果那位姑娘被送在那儿,很可能会用一个杜撰的名字。”
“真有你的,”朱利叶斯喊到,“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也许医生也参与了此事。”塔彭丝说。朱利叶斯却摇摇头。
“我认为不会这样。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医生。不,我很有把握霍尔大夫是好人。”
“你是说霍尔吗?”詹姆斯爵土问,“那就奇怪了——真的非常奇怪。”
“为什么?”塔彭丝问。
“因为今天早晨我碰巧遇见他。我认识他断断续续有好几年了,今天早晨我在街上碰见他。他告诉我,他住在梅特罗波尔饭店。”他转身对朱利叶斯说:“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他进城来吗?”
朱利叶斯摇摇头。
“奇怪,”詹姆斯爵土沉思,“今天下午你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否则我会建议你带着我的名片到他那儿去进一步了解情况。”
“我想我是个笨蛋,”朱利叶斯以一种不寻常的卑谦态度说,“我应该想到改名换姓的手段。”
“你从树上摔下来以后怎么可能想到其它的事?”塔彭丝大声地说,“我相信换了任何其他人会马上被摔死。”
“嗯,我想不管怎样,现在没事了,”朱利叶斯说,“我以为已控制住范德迈耶太大,那就是我们所要做的。”
“是的。”塔彭丝说,但是她的声音中缺乏信心。
三个人沉静了一会,逐渐睡魔开始袭击他们。突然家具发出嘎嘎声,窗帘微微沙沙作响,这时塔彭丝一下跳了起来大叫起来。
“我能感觉到布朗先生现在就在公寓里某个地方,但我没有办法。”
“当然,塔彭丝,他怎么能够在这里?这扇门开着通向大厅。任何人从前门进来我们都会看见和听见。”
“我无能为力。我感觉到他现在就在这儿!”
她恳求地看着詹姆斯爵士,他严肃地回答:“由于你感觉上的差别,塔彭丝小姐(我对那事的感觉也一样),我不明白,如果另外有人在这公寓里,我们怎么不知道。”
他的话让塔彭丝感到有所安慰。
“熬夜总是使人有点神经质。”她承认。
詹姆斯爵士说:“是的。我们所处的环境好像人们在开巫者降神会一样,如果有通灵之人在场,我们可能会得到奇妙的结果。”
“你相信招魂术吗?”塔彭丝眼睛睁得大大的问。
律师耸耸肩膀。’“毫无疑问,其中有些真理。但是大多数的证词没有通过证人席的检验。”
时间一分一秒就这么过去了,晨曦初现时詹姆斯爵土拉开窗帘。他们看见太阳冉冉升起照耀着沉睡的城市,能看见这种景色的伦敦人为数不多。随着光明的来临,过去一夜的那种恐怖的胡思乱想显得荒唐可笑。塔彭丝的情绪又恢复正常,“好哇!”她说,“会是很美好的一天,我们将找到汤米,还有简·芬思。所有的事情都会很完美。我要问卡特先生,我是否能成为一位女爵士!”
七点钟塔彭丝自愿去沏茶。她拿着装有一个茶壶和四个茶杯的托盘回来。
“另外一个茶杯是给谁的?”朱利叶斯问。
“囚犯的,当然啦,我想我们可以那么称呼她吗?”
“给她送茶好像是昨晚一种令人扫兴的结局。”朱利叶斯思索着说。
“是的,是这样,”塔彭丝承认,“但不管怎样我这就开始,也许你们两人一块来,以防她向我扑来或发生任何事情。你们瞧,不知道她醒来后情绪怎样?”
詹姆斯爵士和朱利叶斯陪着她走到门边。
“钥匙在哪儿?啊,当然啦,在我身上。”
她用钥匙开门后停了一下。
“假使她己逃跑掉?”她喃喃自语着。
“完全不可能。”朱利叶斯肯定地回答。
但是詹姆斯爵士一言不发。
塔彭丝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屋里。她看见范德迈耶太大躺在床上时松了一口气。
“早安,”她愉快地说,“我给你送茶来了。”
范德迈耶太大没有回答。塔彭丝把茶杯放在床边的桌上,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当她转身时范德迈耶太大仍然躺着一动也不动。突然一阵恐惧攫住她的心,塔彭丝跑到床边。
她摸着范德迈耶太大冰冷的手…她永远不能说话了…另外两个人听见她的喊声很快走过来。范德迈耶太太死了——想必已经死了好几个钟头。
显然她是在睡觉时死去的,“这真是倒霉透顶。”朱利叶斯绝望地大叫。
律师比较冷静,但是他露出了怪异的眼神。
“如果运气如此,只好听之任之。”他回答。
“你不认为——但是,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进来。”
“不,”律师说,“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进得来。而且她就要说出布朗是谁,而她却死了。这仅仅是巧合吗?”
“但是怎样——”
“是的,怎样!那是我们应该查清楚的。”他站在那儿不说话,轻轻模着他的下巴,“我们应该查清楚。”他轻声地说。
塔彭丝这时感到她是布朗先生的话,她不会喜欢这几句话的语调,朱利叶斯朝窗口方向看去,“窗子是打开的,”他说,“你认为——”
塔彭丝摇摇头。
“阳台只到小客厅那儿。昨晚我们就在那儿。”
“他可能溜出去——”朱利叶斯提示说。
但是詹姆斯爵士却打断了他的话。
“布朗先生的方法不会这么简单。现在我们应该派人去请医生来。不过在此之前房间里还可能有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吗?”
三人匆忙地搜寻了一番。壁炉中的灰烬说明,范德迈耶太大在逃跑之前一直在烧文件。虽然他们也搜寻了其他房间,但是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留下。
“瞧,那儿,”突然塔彭丝说,她指着墙上一个小的老式保险柜,“那是装珠宝的,我想,不过也许里面还有其它东西。”
钥匙就插在锁上,朱利叶斯很快打开了保险柜的门搜寻了一番。
“怎么啦?”塔彭丝不耐烦地说。
过了一会儿,朱利叶斯把头从保险柜缩回来关上保险柜的门后说:“什么也没有。”
五分钟后,被匆忙请来的一位敏捷的年轻医生到了。当他认出詹姆斯爵士后,显得很恭顺。
“心力衰竭,或者服了过量安眠药。”他用鼻子闻了闻,“空气中有一种像三氯乙醛的气味。”
塔彭丝记得她曾经打翻的玻璃杯,她很快走到洗脸架那儿。她找到了范德迈耶太大曾经倒过几滴药水的小瓶子,曾经装有四分之三药水的小瓶子,现在已经空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四章 调查
由于詹姆斯爵士巧妙的处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干净利落。对塔彭丝来说,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惊奇和不解。
医生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看法,即范德迈耶太大偶然服用了过量的三氯乙醛。他认为验尸没有必要。如果要验尸他会告诉詹姆斯爵士。他听说,范德迈耶太大即将出国,她的仆人已经离去。詹姆斯爵士和他的年轻朋友们正在拜访她,她突然发病晕倒,他们不想让她单独留下,所以在公寓里呆了一个晚上。他们认识她的任何亲戚吗?不认识。但是詹姆斯爵土叫医生去找范德迈耶太大的律师。不久,一个护士来照料后事,其余的人离开了这座不祥的大楼。
“现在干什么?”朱利叶斯问,做了一个绝望的姿势,“我想我们下楼出去吃点东西。”
詹姆斯爵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轻声地说:“不。仍有机会,霍尔医生可能告诉我们——
些情况。”
“哎呀:我把他给忘了。”
“机会很小,但不该忽视。我想,我告诉过,他呆在梅特罗波尔饭店。我建议我们尽早去拜访他。洗澡和早餐后再确定好吗?”
结果,安排塔彭丝和朱利叶斯回里茨饭店,然后开车来接詹姆斯爵士。
一切都按计划执行,十一点钟刚过,他们开车来到梅特罗波尔饭店门前,他们要找霍尔医生,一个侍者去找他。过了几分钟,小个子的医生匆忙向他们走来。
“霍尔医生,你能为我们抽出几分钟时间吗?”詹姆斯爵士恢谐地说,“让我把你介绍给考利小姐,赫谢默先生,我想你已经认识了。”
医生和朱利叶斯握手时,流露出嘲弄的眼光。
“啊,是的,我的从树上掉下来的年轻朋友!踝关节好了吗,嗯?”
“我想由于你精心地治疗,已经好了,医生。”
“还有心脏问题呢?哈!”
“仍在寻找治疗。”朱利叶斯简单地回答道。
“言归正传,我们能和你私下谈一谈吗?”詹姆斯爵士问。
“当然。我想这里有间房间,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医生带路,其余的人跟着。他们坐下,医生好奇地看着詹姆斯爵士。
“霍尔医生,我非常急切地要找到某位年轻的女士,为了从她那里得到一份陈述。我有理由相信,她曾一度在你伯思茅斯的疗养院里,我希望我没有越过职业的礼节,就这件事向你询问。”
“我想是证词的事吗?”
詹姆斯爵士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是的。”
“我将很愉快地在我权限范围内向你提供任何信息。那位年轻女土叫什么名字?赫谢默先生曾问过我,我记得——”他稍稍将身体转过来半对着朱利叶斯。
“姓名,”詹姆斯爵士直率地说,“是不重要的。她在被送到你这儿来时很可能是用的假名字。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否认识一位叫范德迈耶太太的人?”
“范德迈耶太太,住在南奥德利公寓大楼20号?我对她稍有了解。”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范德迈耶太太已经死了?”
“啊!哎呀!我不曾想到过!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晚她服了过量的三氯乙醛。”
“有意的吗?”
“偶然的,人们这样认为。我自己不想这么说。不管怎样,今天早晨人们发现她死了。”
“太悲惨了。一位独特的美貌的女人。我敢说她是你的一位朋友,你对这些细节都很熟悉。”
“我熟悉这些细节,因为——嗯,正是我发现她死了。”
“真是。”医生吃惊地说。
“是的。”詹姆斯爵士说,若有所思地模了摸下巴。
“这是非常悲伤的消息,但是你会原谅我,如果我说,我不理解它和你要询问的事有什么关系?”
“它和这件事的关系是这样的,范德迈耶太太曾将她的一位年轻的亲戚托你照管,这是事实吗?”
朱利叶斯急切地往前靠了靠。
“情况正是如此。”医生安静地说。
“是用什么名字?”
“珍妮特·范德迈耶。我想她是范德迈耶太大的侄女。”
“她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我记得是在一九一五年六月或七月。”
“她是精神病吗?”
“她神志完全正常,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从范德迈耶太大了解到,当卢热塔尼亚客轮沉没时,这姑娘和她都在那艘倒霉的船上,结果姑娘在精神上受到严重的刺激。”
“我们的路子对了,我想?”詹姆斯爵土向四周环顾了一下。
“我以前说过,我是个笨蛋!”朱利叶斯说。
医生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谈到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份陈述,”他说,“假设她不能给你呢?”
“什么?你刚才说她神志完全正常。”
“她神志正常,然而,如果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份有关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以前任何事件的陈述,她将不能给你。”
他们盯着这个小个子的男人,呆若木鸡。而他却得意地点着头。
“很可惜,”他说,“非常可惜,尤其我推测出的看法,詹姆斯爵士,这事情非常重要,但是,听着,她不能告诉你们任何事情。”
“但是为什么,老兄?真该死,为什么?”
小个子男人把那仁慈的眼光转向情绪激动的美国青年身上。
“因为珍妮特·范德迈耶完全丧失记忆:““为什么?”
“正是这样,一个有趣的病例,一个非常有趣的病例。确实,不很常见,如你所想的那样。有几个非常著名的可相比的病例,这是我亲自对其进行观察的这类病例中的首例,我发现该病例很有吸引力。”这个小个子男人流露出以恐怖为乐的自满情绪。
“她什么也记不得了。”詹姆斯爵士侵吞吞地说。
“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在那以后的事,她的记忆和你的或我的一样好。”
“那么,她记得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和幸存者登陆。在那以前的每件事情都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或哪儿的人,或她在何处,她甚至不能说自己的母语。”
“肯定所有这些都非同寻常吗?”朱利叶斯插话问。
“不,尊敬的先生。在这种情况下,十分正常,对神经系统的严重刺激,丧失记忆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当然我想起一位专家。巴黎有一位非常好的人——对这些病例进行研究——但是范德迈耶太大不同意,因为那可能会把这个病例宣扬出去。”
“我可以想象得出,她会不同意。”詹姆斯爵士严厉地说。
“我同意他的观点,这些病例,常会把人搞得声名狼籍,这女孩非常年轻——十九岁,我想。很遗憾她的病例将被人们谈到,很可能伤害她的前途。此外,这样的病例尚未有特殊的治疗。的确,只有等待。”
“等待?”
“是的,迟早记忆会恢复——就像失去记忆那么突然。
但是十有八九,这女孩会忘记插进来的这段时间,她将在她记忆中断的那个时刻——卢西塔尼亚沉没——恢复记忆。”
“那么,你期望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发生?”
医生耸耸肩膀。
“啊,我无法说,有时是几个月,有时据人们所知,将长达二十年:有时另外一次刺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一次刺激会恢复前一次刺激所丧失的记忆。”
“另一次刺激,嗯?”朱利叶斯沉思说。
“确实如此。在科罗拉多州曾有个这样的病例——”小个子男人拖长了声音,温和地说过不停。
朱利叶斯好像没有在听他说,他在沉思,双眉紧锁。突然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拳头在桌子上用力一击,砰的一声吓得每一个人都跳了起来,医生尤甚。
“我明白了:我想,医生,我要把你的医学观点用在我拟定的计划之中,喂,简要再次越过大海,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潜水艇,沉船,人们争着上救生艇等等。难道那不会得到意外的成功吗?难道它不会给她下意识地自我以猛烈地撞击,或者不管什么样的话,又能重新恢复记忆?”
“非常有趣的推测,赫谢默先生。依我之见,你的推测将会成功。不幸的是,你所建议的那些条件没有机会重演。”
“也许不是靠自然,医生。不过我谈论的是艺术。”
“艺术?”
“怎么啦,是的。因难是什么?租客轮——”
“一艘客轮!”霍尔医生轻声咕哝着。
“雇一些旅客,租一艘潜水艇——那是唯一的困难。政府对于他们的战争武器往往比较保守,他们不会轻易把武器卖给第一个来者。但是我想那是能够克服的。听说过‘移花接木’这个单词吗,先生们?哼,移花接木每次都成功。我估计我们不需要真正的发射鱼雷。如果每一个人都行动起来,大声叫喊船下沉,对一个像简这样无辜的年轻女孩就已经够了。给她带上救生圈,急忙送上救生艇时,有许多受过良好训练的艺术家在甲板上扮演着那些歇斯底里的绝活。
到那时她就会马上再一次回到一九一五年五月她所在的地方。这个粗略的提纲怎样?”
霍尔医生看着朱利叶斯。这时他无法表达的每一件事情在那一瞥之中都显得意味深长,“不,”朱利叶斯针对霍尔医生的那种眼神说,“我并不疯狂。这样的事完全可能。在美国拍电影,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做。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在银幕上火车相撞吗?买下一列火车和买下一艘轮船,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搞到道具后你就可以马上行动!”
霍尔医生又开始说话。
“但是费用,亲爱的先生。”他提高了嗓门,“费用!费用非常昂贵!”
“我一点也不担心钱的问题。”朱利叶斯简单地解释道。
霍尔医生带着恳求的表情转向詹姆斯爵土。詹姆斯爵士淡淡一笑。
“赫谢默先生非常富裕——的确非常富裕。”
医生又以一种新的和微妙的眼光看着朱利叶斯。这不再是一位古怪的曾经从树上摔下来的年轻人。他的眼光表现出对这位真正的富人的尊重。
“非常出色的计划,非常出色,”医生低声说,“Movies①——当然啰!你们美国人对电影院是这么称呼的。很有趣。恐伯我们的方法有点儿落后于时代。你真正的意思是要实行你这项出色的计划?”
①法语:电影。一一译注。
“你像我一样也倾囊下注。”
医生相信他——这是对他的国籍的赞扬。如果是一位英国人提出这样的建议,医生会对他的神志是否清醒深表怀疑。
“我不能保证治愈,”他指出,“也许我应该把这点说清楚。”
“肯定,没事。”朱利叶斯说,“只要你把简带出来,其余的事留给我办。”
“简?”
“珍妮特·范德迈耶小姐。我们能够马上到你那儿去,请他们把她送来,或者我开车去带她来。”
医生楞住了。
“请原谅,赫谢默先生。我原以为你会理解。”
“理解什么?”
“那位范德迈耶小姐不再由我负责照管。”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五章 求婚
朱利叶斯跳起来。
“什么?”
“我原以为你意识到这一点。”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让我想一想。今天是星期一,不是吗?肯定是上周星期二——呢,确实——是的,就在同一个晚上你——呃——
你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之前还是之后?”
“让我想想——啊,是的,在那之后。收到一封范德迈耶太大发出的非常紧急的信。小姐和负责照料她的护士乘晚班车离开了。”
朱利叶斯一屁股坐下去。
“伊迪丝护士——和一个病人一块走了——我记得。”
他含糊不清地说,“天哪,就近在咫尺!”
霍尔医生看上去十分困惑。
“我不明白。小姐根本没有和她的姨妈在一起吗?”
塔彭丝摇摇头。她刚要说话,詹姆斯爵士警告的眼神使她免开尊口。律师站起来。“我非常感谢你,霍尔,我们非常感谢你告诉我们的一切。我想我们现在能够重新追踪范德迈耶小姐,那位陪同她的护士怎么样,你不知道她在何处吗?”
医生摇摇头。
“我们没有收到她的信,情况就是这样。我推测她要和范德迈耶小姐呆一段时间。但是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确实是这位女孩没有被绑架。”
“那要走着瞧,”詹姆斯爵士脸阴沉沉地说。
医生踌躇不安。
“你认为我不该去报警吗?”
“是的,不应该去。十有八九这位年轻女士和她的亲属在一起。”
医生并不大满意,但他看出詹姆斯爵士决心不再多说,意识到要从这位著名的二级爵士身上了解更多的情况只是徒劳。于是医生与他们告别,他们离开了旅馆。他们在车旁交谈了几分钟。
“太令人恼火了,”塔彭丝大声地说,“想想,朱利叶斯实际上和她在一起仅呆了几小时。”
“我真是一个十足的白痴。”朱利叶斯沮丧地说。
“你不可能知道,”塔彭丝安慰他,并对詹姆斯爵土说:
“他可能知道吗?”
“我劝你不要那么担心,”詹姆斯爵土和蔼地说,“你知道为打翻牛奶而哭泣是毫无用处的。”
“更重要的事情是下一步该做什么。”讲究实际的塔彭丝说。
詹姆斯爵土耸了耸肩膀。
“你可以登广告寻找陪同那女孩的护士,这是我建议的唯一可行的办法,我承认我不希望得到太多的结果,否则就无事可做了。”
“无事可做?”塔彭丝茫然地说,“那么——汤米呢?”
“我们应该往最好的方向想,”詹姆斯爵士说,“啊,是的,我们应该继续希望。”
这时塔彭丝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詹姆斯爵士的眼光和朱利叶斯相遇。他轻轻摇摇头,几乎觉察不出,朱利叶斯明白了,律师认为这件事情没有希望了。这位美国青年的脸色愈加阴沉。詹姆斯爵士握住塔彭丝的手。
“如果有进一步的线索,要让我知道。信件总可以转过来的。”
塔彭丝茫然盯着他。
“你要走了吗?”
“我告诉过你,难道你记不得了?去苏格兰。”
“是的,但我原来想——”姑娘犹豫了。
詹姆斯爵士耸耸肩膀。“亲爱的女士,恐怕我不能再做更多的事了。所有的线索都消失在微风当中。相信我,没有更多的事可做了。如果还有事情出现,我会很高兴地尽力帮助你。”
他的话使塔彭丝感到无限凄凉。
她说:“我想你是对的。无论如何感谢你对我们全力的帮助,再见。”
朱利叶斯弯着腰检查汽车,詹姆斯爵土盯着姑娘垂头丧气的脸,敏锐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怜悯。
“别太难过了,塔彭丝小姐,”他轻轻地说,“记住,假日不总是玩耍。有时一个人也得干些工作。”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使塔彭丝猛地拾起头来。他笑着摇摇头。
“不,我不再多说了。说得太多时会铸成大错。记住,绝不要把你所知道的都讲出去——甚至你最了解的人,懂吗?
再见。”
他快步离开,塔彭丝凝视着他的背影。她开始琢磨詹姆斯爵士的话,以前,他也曾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给她某种暗示,这次也是一种暗示吗?这些简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毕竟没有放弃这桩案子:他仍然会那么秘密地进行……
朱利叶斯打断了她的沉思,请她上车。
“你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车启动后,朱利叶斯说,“那老家伙对你还说了些什么?”
塔彭丝冲动地张开嘴,接着又闭上了。詹姆斯爵士的话在她耳中回响:“绝不要把你所知道的都讲出去——甚至你最了解的人。”另外有一件事在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在公寓里朱利叶斯站在保险柜前,自己的提问、短暂的停顿及“什么也没有”的回答,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是否他发现了什么自己要的东西?如果他有所保留的话,那么她也能。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她回答道。
她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朱利叶斯斜着向她瞥了一眼。
“喂,我们去公园兜兜风好吗?”
“如果你想的话。”
有一阵汽车在树下行进着,两人都不说话。天气好极了。汽车疾行使塔彭丝的情绪又振奋起来。
“喂,塔彭丝小姐,你认为我能找到简吗?”
朱利叶斯用一种沮丧的声音说着。这种情绪和他本人格格不入,以至塔彭丝转过脸来惊奇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点了点头。
“正是这样。谈起这事我感到忧虑,并想退出。今天对詹姆斯爵土没有任何希望,我看得出,我不喜欢他——我们有些处不来——但是他非常聪明,我想只要有成功的机会,他是不会退出的,不是吗?”
塔彭丝感到相当不快,但仍坚持她的看法,朱利叶斯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她的态度仍旧坚定。
“他建议登广告找那位护士。”她提醒他。
“是的,用一个‘成功希望很少的举动’给他的看法增加调料!不——我差不多都腻了。我有点想立即回美国。”
“啊,不!”塔彭丝喊了起来,“我们得找到汤米。”
“我肯定是把贝雷斯福德给忘掉了。”朱利叶斯后悔地说,“正是这样,我们必须找到他。但是——唔,从我开始这次旅行以来,我一直在做白日梦——这些白日梦糟糕透顶。
我要摆脱它们。喂,塔彭丝小姐,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请说吧。”
“你和贝雷斯福德,这事怎样?”
“我不借你的意思,”塔彭丝仪态端庄,然后又不连贯地补充了一句,“无论如何,你错了!”
“没有一种相互好感的感情吗?”
“当然没有,”塔彭丝带有感情说,“汤米和我是朋友,如此而已。”
“我想每对情人在某些时候都这么说。”朱利叶斯评论着。
“胡说八道!”塔彭丝怒气冲冲地说,“我看起来像那种见到每一个男人都会爱上他的女孩吗?”
“你不是。你看起来像那种常被人爱的女孩。”
“啊!”塔彭丝吓了一跳,“那是恭维,我想是吧?”
“确实。现在让我们认真谈谈。假使我们再也找不到贝雷斯福德,而——”
“对——说出来!我能面对事实。假设他死了:又怎样?”
“所有这些事情都了解,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塔彭丝可怜巴巴地说。
“你会十分孤独,可怜的姑娘。”
“我会没事。”塔彭丝怒气冲冲地说,她对任何怜悯都感到忿怒。
“结婚怎么样?”朱利叶斯问,“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当然,我想结婚,”塔彭丝回答,“那就是说,如果——”
她停住了,卖了个关于,然后勇敢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如果我能找到某位有钱的人,他富相得足以酬谢我。这样说很坦率,不是吗?我敢说你会为此而看不起我。”
“我绝不会看不起经商的本能,”朱利叶斯说,“你脑筋里有没有一个具体的轮廓?”
“轮廓?”塔彭丝困惑不解,“你的意思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
“不,数目——收入。”
“啊,我——还没有完全算出来。”
“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