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们前面所见,朱莉亚说她身上有着生命之树,而这生命之树的苹果即是她的乳房。她有10个乳头(她的手指)。她拥有“整整一个苏格兰高地步兵旅中士兵的全部骨骼”。她想什么,就拥有什么。她想要的一切,她都拥有,同时立刻又没有。
现实没有向她的任何意愿或恐惧投下影子。
每一意愿瞬间便得到幻想的满足;同样,每一恐惧也在幻想中瞬息即逝。于是,她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时候置身任何地方。
“我是丽塔。海沃丝,我是琼。布隆戴尔。
我是女皇。
我的皇族姓氏是朱莉亚尼。“她告诉我,”她自我满足,自我占有“。
然而,这自我占有是双重含义的,自有其黑暗的一面。
她是一位被自身存在之幻象所“占有”的姑娘。她的自我在现实世界中没有自由、自主性或力量。
她喜欢是谁就是谁,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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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932
正因为如此,她谁也不是。
“我是众生。
我在你们所有人中间。。
我是个非人。“
(也可以说:是个修女,是个名词,①是个无人称的单数)作一个修女有许多含义,其中之一与作一个新娘恰成对比。她经常视我为兄长,自称为我的新娘或“忠实的、可爱的、生气勃勃的生活”之新娘。当然,对她来说生活与我某些时候是同一样东西,正因为如此,她害怕生活,或者说害怕我。生活(我)会把她砸成肉浆;生活(我)会用炽热的钢铁灼烧她的心脏;生活(我)会砍掉她的四肢、舌头、乳房。生活被她用可能想象到的最激烈的破坏性语言表达出来。它并非我的有关性质,也不是我所拥有的某种东西(例如,男性生殖器也可看作炽热的钢铁)。它是我之所是。我即生活。虽然她体内有生命之树,但她总的说来觉得自己是生命的破坏者。因此,我们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害怕生活会摧毁她。生命通常用男性或男性生殖器形象加以象征,但是,她所希望的似乎不只是成为男性,而且还同时拥有加强了的全套两性装备,拥有苏格兰高地步兵旅士兵的全部骨骼和10个乳头,等等。
她生于黑色的太阳之下。
她是西方的太阳。
黑色的太阳,那是古老的、极为不祥的意象,常常独立地升起在各种文学作品的地平线上。朱莉亚14岁离开学校,
①非人(noun)
、修女(nun)
、名词(noun)
均谐音谐形。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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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分裂的自我
她读得很少,并且也不特别聪明。她几乎完全不可能涉及到这方面的材料。不过,我们不打算进一步探讨这一象征的起源,而只把她的语言看作一种表达——表达她对存在于自身世界(beinginherworld)的体验。
B她总是说她母亲根本不想要她,她母亲以某种可怕的方式把她崩裂出来,而不是让她正常地降生。她母亲一直“想要又不想要”一个儿子。她是“西方的太阳”
,换句话说,她是意外的儿子;①在降生时,她母亲出于厌恨把她变成了姑娘。黑太阳的光芒烤焦了她,使她枯萎。在黑太阳下面,她了无生气地生存着,像一件僵死的事物。因而:
我是大草原。
她是荒毁的城市。
在大草原上,唯一有生命的东西是野兽。老鼠占领了荒毁的城市。
她的生存只能通过完全荒芜枯瘠的废墟表达出来。
这种生存性的死亡,这种僵眠状态,是她在世界之中的存在的通式。
她是荒园孤魂。
在这种死亡中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可能性。一切
①在英文中,西方的太阳(Ocidentalsun)与意外的儿子(acidentalson)音形俱近。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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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发生过了。没有快乐,没有可能的满足或满意,因为那个世界跟她一样空虚而僵死。
水罐破了,井也枯了。
她完全茫然无措,看不到一丝希望。她无法相信什么地方还会有爱。
她只是这世上众多姑娘中的一位姑娘。人人都假装想要她又不想要她。我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地活着。
然而,在更前面的地方我们看到,她在自己眼里是有价值的——哪怕这自我评价也只是一种幻想的方式。信念(不管这信念是怎样精神错乱,它还是表达了对自身内部某种巨大价值的信心)并未熄灭:什么极有价值的东西深深地失落或埋葬到她内部了,只是,她自己和别人都尚未发现。如果谁深入到黑暗的泥土深处,他就会发现“闪亮的金子”
;如果谁潜进深不可测的水里,他就会发现“海底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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