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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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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给国叔燃着了一支香烟,国叔吸了一口,望着田青家干净宽敞的屋子,又接着说,“其实,我也没成想你母亲会是这样,听田田说在京治疗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啥到了……会不会是你母亲又受到什么刺激?这种病是怕受刺激的。”
这事还真叫国叔猜着了。
前段时间红叶由京去东北后,被白歌的夫人美娘知道了。白夫人是沈阳军区总医院副院长,由于丈夫白歌的关系,她和叶群很要好,常以姐妹相称。叶群非常喜欢这位容颜黑翠儿且又炮制得一手“特效春药”的小妹妹,她曾经听过白歌遭遇寡妇村野花洞的传奇故事,叶群每次听着听着总是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有一次她问美娘,“你们寡妇村真的一个男人都没有吗?”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4)
“真的没有,要不,干吗还叫寡妇村呀。”
叶群说,“我听白歌讲,你们那儿就是当年唐僧取经路过的女儿国——“美娘嘻嘻一笑,打断叶群的话说,“你甭听他牛吃笊篱胡编,哪有那种事儿。”
叶群也笑了,“当然喽,女儿国的事是假的,可白歌被你们抢到野花洞里不会是编的罢,啊?你们好几个女子强奸人家一个,格格格……人家受得了吗?”
美娘凑近叶群的耳边偷偷地说,“我们给他吃药哩,嘿,我们寡妇村炼制的那种药才叫绝呢,比市场上卖得金枪不倒还金枪不倒咧,吃上一丸就能战斗个四、五个小时,他想不干也不行呀。”
“真的,你们那药真有那么神?”叶群似乎有点又惊又喜的样子。
美娘看出来了,她揣摩出叶群对此也发生了兴趣,觉得这正是巴结首长的好机会,于是,便从随身带的小挎包里摸出一个精制的小瓶来,那瓶里装着五十粒黄豆大小的丸药,黑乎乎的,看不出有啥特别的地方。
叶群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问美娘一次吃几粒?
美娘格格格地笑道,“我的妈呀,一次一粒就四、五个小时,吃两粒一天就甭出屋了。”
叶群很高兴,用手摩娑着美娘黑亮黑亮的脖颈,使劲吻了一口,说,“你帮了叶大姐的忙,叶大姐也不会亏待你的。以后有啥事尽管说一声”。说到这儿,叶群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美娘,觉得美娘虽然肉皮儿黑了点,却挺性感的,他偷偷地问美娘,“你跟白将军一宿干几回?”
美娘吃吃地笑,“一回呗,一回就四、五个小时呢”。叶群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相信似的说,“一回不行吧,白将军那么英俊,你又这么性感,一宿少说也得两三回,否则,那白将军可要在外面找女人呐。”
“他敢!”美娘有些激动起来。
“他怎么会不敢呢。他是个大活人,你总不能成天守在他身边吧。再说现在这首长们有几个不走桃花运的?我那一口子跟蓝鹰还有那种关系呢,除此之外,你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女人?所以,还是防着点好。”
叶群一番话,给美娘提了个醒,从此她采取了许多防范的措施。譬如家中不请年轻漂亮的保姆啦,白歌身边不要女秘书啦,等等。到了晚上,美娘就硬逼着白歌干那种事,干不了就叫他吃药。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把白歌弄烦了。
白歌说,“你有神经病是怎么着?”
美娘说,“我没有神经病,我有淫病!”
白歌吓了一跳,心说,你是医生,得了这种病干吗不早治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打那以后,白歌见了夫人就像老鼠见了猫,梅花鹿见了金钱豹似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当年被囚野花洞的情景,这个时候白歌就想,这哪里是夫妻,纯粹是冤家,是害人精。有好长一段时间白歌不敢上她的床了,去北京出差的日子里使白歌的心理上轻松了许多,而美娘却烦躁不安。美娘痛苦地想,这叫啥夫妻呀,自己越需要他,他越躲着自己,咋就一点也不懂得女人的心呢。后来白歌回沈阳后,美娘就又缠着他干那种事,白歌不干。不干,她就逼白歌吃药,白歌坚决不吃。美娘软硬兼施,白歌却麻木地一点反应都没有。美娘这回真的泄了气,光着腚,坐着床上抹开了眼泪。她说,“人们常讲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哪像老虎呀。”一连几个星期都是如此。美娘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她猛然想起叶群大姐说过的话,一拍自己的脑门儿,嘿,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我咋把这茬儿忘啦,这小子肯定在外边搞上别的女人了。于是,她就悄悄地跟踪丈夫,果然在沈阳军区大连疗养院发现了白歌和红叶的秘密。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5)
红叶来大连后精神状态非常好,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在此逆境中能过上这么一段愉快的生活。她很感激白歌,是白歌给了她幸福,是白歌重新点燃了她的性欲之火,使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性爱的力量。那天晚上红叶仰卧在浴池里,温暖的水刚好没过她的臂部,白歌紧紧地抱住她,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哞哞怪叫,直到红叶阴部里流出的血将浴池里染红了,他才筋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当白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冷不防后脑勺被人重重地煽了两下,他下意识地扭回头一看见夫人美娘立眉横眼地站在浴池旁边,手里还提着一支手枪。
白歌慌极了,甭看自个儿是个将军,可在老婆面前,却是胆小如鼠。他赶紧从浴池里站起来,用裸露的身子挡着红叶,说,“夫、夫人,你、你咋进来的?”
美娘冷笑一声,用枪指着白歌问,“少说废话,我问你,你身后那个浪女人是谁?”
白歌回过头去瞧瞧吓得脸煞白煞白的红叶,便央告道,“你把枪放下,我跟你说还不行吗,瞧你把人吓得!”美娘铁青着脸,寸步不让,“我再重复一遍,甭说废话,不然,我就开枪啦。”
白歌当然不怕老婆开枪,她也不敢,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婆能不能向红叶开枪,他可说不准。为了避免事态扩大,白歌向美娘道出了实情。他说,“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跟你提到过的红叶吗,她就是。”接着,白歌就把田震判刑、红叶流放到百草洼,自个儿是如何将红叶接到北京治病等等简述了一遍。当然,白歌没有讲要紧的东西,只罗列一些表面现象应付老婆,就这样美娘也受不了啦。
“够了,甭说了。”美娘愣不丁地尖叫了一声,气得颤颤巍巍地朝后倒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她说,“真是旧情复发,贼心不死,可惜你堂堂一大首长,竟然恬不知耻地玩弄起一个杀人犯的老婆来了,呸!”
美娘用枪瞄准红叶,冷笑着,“有句老话叫作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叫你做鬼去吧。”说完,一扣枪机,几颗子弹擦着红叶的耳朵,打着唿哨击在浴池的墙壁上。红叶惊得大叫一声,整个身子瘫软在浴池里……
这就是红叶再度受惊吓受刺激的经过,国叔和田青哪里知道呢。
事情发生后,美娘在叶群那里狠狠地告了白歌一状,林彪也知道了这件事。林彪大骂起白歌来,“你怎么搞得么,放着现成的美娘不爱,却爱一个政治杀人犯的老婆,你的阶级立场跑哪去了?你可要当心哪,千万别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哟。”
面对林副主席的训斥,白歌哪敢滋猫儿,只得唯唯喏喏应道,“岂敢,岂敢。”心里却恨透了老婆美娘。
红叶从白歌那儿还乡后的一个月内,精神始终是恍恍惚惚,说话颠三倒四,逢人便说,“真的,当初我要和白歌结婚就好了……你别笑,你不晓得我那白歌长得有多漂亮……”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6)
敝庄人听了就觉得好笑,白歌漂亮不漂亮跟我们有啥关系呢?
“你不相信?真的,那白歌确实漂亮极了,当初我要和他结婚就好了……”红叶不管走到哪儿,不管是大人小孩儿,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弄得敝庄人都说,别理睬她,神经病!
那天下午,红叶有些发烧,田田叫来国叔给妈妈打退烧针。红叶高低不让,她瞪着眼问,“你是谁?”
田田说,“妈妈,你咋忘啦,这不是经常给你瞧病的国叔嘛”。
红叶不听则已,一听就蹦起高来,遂大声嚷嚷,“什么国叔,不就是个臭看病的吗,整天价光知道给人打针吃药的,烦死人哪。”田田生怕妈妈把国叔气走了,就劝妈妈少说两句,然而国叔却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微笑着对田田说,”她有病,我能怪她么。”
“放屁,你才有病呢。田青,田田,你们这些蠢孩子都有病,连你们的亲爸爸在哪儿都不知道?去去去,拿着俩儿钱,到街上买点烧纸回来,我要祭奠祭奠。”
田青吓了一跳,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田青想,听妈妈的口气,好像是爸爸已经不在了,她是不是从白歌那儿得来的消息?这么想着,田青就不由地紧张起来,鼻子一酸,眼圈儿就红得像樱桃儿,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田田看见哥哥哭,便认为是真的,想想永远见不到亲爱的爸爸了,伤心极了,也嚎啕大哭起来。
红叶欲哭无泪。她下得炕来,从衣柜里翻出七、八件白褂子白裤子白手绢什么的,卷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后点燃着它们,火苗儿滋啦滋啦地爆出声响,红叶这时眼前就出现了当年年轻英俊的白歌白参谋,她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战斗战斗战斗,向前向前向前”那首催人泪下的歌儿,唱着唱着,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真的,白歌,当初咱俩要结婚就好了!”说完也哭了起来。
田青这才明白妈妈哭得不是爸爸,白虚惊一场,气得上去将火使劲儿踹灭,并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嚎丧啥呀,乱七八糟的,怪腻歪人的!”
此时的田青恨透了白歌白叔叔。有关妈妈和白叔叔年轻时相爱的一段经历田青不想作评论。
因为那个时候妈妈还没和爸爸结婚,在革命队伍里,一对青年男女自由恋爱是无可非议的。问题是,当妈妈和爸爸结婚后,白歌还死乞白赖地纠缠妈妈,以致弄得爸妈关系不和,吵架吵得差点儿出了人命。作为儿子,田青没有任何权力去指责妈妈和白叔叔的来往,但心中却替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爸爸忿忿不平。
田田的看法正好与哥哥相反。她不但不恨白歌,而且还同情他和妈妈曲折的爱情遭遇。她爱妈妈,她觉得妈妈太美了,美得如同水中的月、雪中的花,那双明眸更是令春天增色、夏天增辉,使女人妒忌、男人魂牵梦绕。田田也有这么一双迷人的眼睛,那是妈妈遗传给自己的,每当狗蛋儿哥和那些臭男人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田田就自豪地说,“我的眼睛迷惑了他们。”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7)
妈妈的眼睛也迷惑了白歌白叔叔。
在田田看来,其实白叔叔那明亮的眼睛里亦时刻刻打动着妈妈的心。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白叔叔的眼神如同秋波一般传递着爱的呼唤、情的炽烈、心的颤动和性的疯狂。难怪妈妈与白叔叔四目相对时,就酥软了身子,心甘情愿地任凭白叔叔摆弄,这是媚之眼爱之神的力量啊!
然而,田田想,就是这么好的一对恋人,生生的被姨姥爷给拆散了,这公平么?假如当年妈和白叔叔不被拆散的话,那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结局呀。美丽的妈妈决不会得这种病,我们也不会从省城跑到百草洼来受罪呀。想起这些,她恨爸爸,因为爸爸的不幸,才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每当看到妈妈疯疯颠颠在街上乱跑时,田田就恨爸爸;每当哥哥和自己受到敝庄人的欺侮时,田田就恨爸爸。她把所有的不幸都归罪于爸爸,要不是倒爸爸的霉,说不定这会儿自己早当上女兵了。田田打懂事起就想当女兵,这不能不说是与她的军人家庭有关,尤其是受她妈妈的影响最大。田田最喜欢妈妈十八岁时的一张照片,一身戎装,一双明眸,美艳中透着男人般的英俊,大有中帼英雄气概。当一名像妈妈那样神气的女兵,这对田田来说是做梦都想得到的事。可是,由于爸爸的缘故,使她的女兵梦彻底破碎了。田田能不恨爸爸么?同样是军队高级将领,田田想,爸色却成了罪犯,而白歌则步步高升,瞧人家那个威风劲儿,要有白叔叔这么个爸爸该多好呀。田田知道白叔叔除了喜欢妈妈外,还喜欢自己。她发现,白叔叔那双明亮而多情的眼睛总是瞅着自己没完没了。那天下午妈妈没在屋时,白叔叔用手揪着自己鲜嫩的脸蛋儿,笑嘻嘻地说,“田田越长越漂亮啦。”说着,便一把将田田抱起来,亲了好几口呢。田田还觉得白叔叔裤裆里有个硬梆梆的东西顶着自己的身子,这感觉就像狗蛋哥那个东西差不多,田田一下子就明白了,羞臊得她猛地挣脱开白叔叔的手,跑了。
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的田田总觉得人世间有许多难以理解的东西,譬如白歌白叔叔这个人叫人感到很亲切,却又很可怕;尽管自己恨爸爸、怨爸爸,可心里却一直想着爸爸,挂念着爸爸……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8)
第十二章将军囹圄铁窗作证 林姗含情枯木逢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塞外的冬天确如毛主席这首词里所描写的那样,一片白雪茫茫,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亦被大雪覆盖。天冷极了,大概有零下四十摄氏度,猛烈的朔风撞击着高耸如云的原始森林,发生哞哞的山响。森林北边是群山叠岭,在群山叠岭包围之中有块方圆数百里的开阔地带,被称之为“塞外小平原”,而塞外第一监狱就设在这里。在这里服刑的大多数是死缓和无期徒刑犯人,看守得特别严,方圆数百里全是铁丝网,驻守在这里的解放军某骑兵团日夜巡逻,犯人要想从此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座监狱规模挺大,有工厂、农场,在押犯也有数千人,田震将军就被关押在这里,而且是被秘密地押到这来的。这个时候的田震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一头乌头被剃度成和尚模样,灰色的狱衣上一律打着犯人的编号,田震的编号是2087。由于案件的特殊,田震被关进一间收拾得挺干净的牢房里,牢房里有简易办公室,桌上摆着几十本马恩列斯和毛主席著作,专门供犯人改造世界观用的。屋内靠西墙壁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套被褥,很整洁。屋内很宽敞也很暖和,可能是大兴安岭一带冬季烧火墙火炕的缘故,屋外屋内温度反差挺大,这就是北方人冬天生存的特点。田震瞧了瞧这间条件尚可的牢房,心想,要不是那方窄窄的铁窗作证,还真看不出这是间牢房的样子。即使如此,田震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记起在北京的那天晚上,红叶带着田田从千里之外的古城风尘仆仆赶到北京给他送行,瞧着自己乌亮的手铐和沉重的脚镣,她当时就昏过去了,田田扑到自己身上又哭又闹,那情景,使田震想起来就痛断肝肠。红叶不相信曾经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将军,眨眼之间就沦为阶下囚,这也太残忍啦!可这怪谁呢?怪这场文化大革命,怪那个丧心病狂的“卫东彪”,抑或是怪自己?田震心说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红叶和两个孩子,尽管他和红叶在感情方面并不融洽,但二人是有过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夫妻呀。那个时候二人吵吵闹闹,甚至动手动脚,这会儿想来……忒伤感,忒痛苦。也许人毕竟是一种高级动物,并非超凡超尘的神仙,不是被柴米油盐醋茶所困,就是被七情六欲所伤,田震是人不是神,想起红叶的许多好处来,自然是潸然泪下。
自个儿遭了罪,还连累妻子儿女跟着遭罪,田震能好受么?他最疼爱他的小女儿田田,那么乖巧,那么可爱,那么俊气,精鼻子精眼儿的,长得忒像自己;而田青除了性格跟自己一样,五官相貌哪一点也不像自己。田田比哥哥差个五、六岁,撒起娇来总是折腾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嚷着讲打鬼子的故事,一会儿非要骑在自己背上,一会儿叫着闹着,拽着自己的衣角跑到院子里去。红叶就说,“别把田田宠坏了!”每当听到红叶说这话时,自己就嘎嘎地笑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这笑声依然回荡在耳畔,田田那张红苹果似的脸蛋儿就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在不错眼珠儿地瞅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在说,爸,你走了,谁来管我、妈妈和哥哥呀。田震就难过极了,仿佛看见自己家被抄,一群红卫兵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倒政治杀人犯田震的口号,追着红叶,红叶领着田田冒着大雪在街上疲于奔命的情景,而田田的手和脚都被冻僵了。田震想,完了,彻底地完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死缓囚犯的家属会有好结果么?这时,田震望着铁窗外冰冷的天空,紧张的心快要蹦出来了。他又想起了儿子田青,几个月以前在自己奉调京城保卫中南海时,这孩子已经去江西井冈山串联过去了,不知现在他回来了没有?“哎——”田震一阵长吁短叹之后便是一段难熬的沉默,沉默之后他又想了老首长、老岳父高健将军。田震不会忘记,自己这次遭难,要没有老岳父和许司令员的鼎力搭救,自己这条命早没了。为了自己的事,老岳父已经被林彪逐出京门到新疆建设兵团劳改去了……想起这些,田震落泪了,他感到自己是个天大的罪人。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9)
夜深了,大雪覆盖下的塞外第一监狱一片静寂,偶尔从原始森林中传来虎狼豺豹的几声怪叫,给隐藏于深山老林里的塞外第一监狱增添了恐怖,田震就在这恐怖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三天以后,监狱例行公事要提审田震。
这座监狱的行政长官左啸是田震的一个老乡,他比田震大个五、六岁,百草洼人氏,曾经在林彪的一二九师呆过,参加过平型关战役,后入东北作战,全国解放后担任塞外第一监狱的监狱长,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大校军衔,他与田震有许多年没见面了。
左啸在自己办公室里,提审了田震。这几天他详细地看了田震的材料,知道田震是许世友司令员的部下,高健将军的乘龙快婿,又是当年闻名全国的天下第一师师长。在军界,谁不知道田震的鼎鼎大名?要不是遭此厄运,他的前途肯定是不可估量的。可是,从将军到囚犯,这一切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左啸替田震感到悲哀。当田震被两名解放军战士押着走进办公室时,左啸好半天才认出了田震,二十多年前他和田震在一次表彰会上见过一面,田震那年还是个风华正茂、英气勃勃的年轻指挥官。可现在,除了五官相貌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身体却显得瘦多了,也老多了,只有那双眼睛倍儿亮,倍儿精神。左啸点点头。遂开始例行公事,从田震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参加工作时间、被捕前担任什么职务,以及被捕前的事件经过简单地审问了一遍。最后,左啸问田震,“对于死缓这个判决,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吗?”
田震不明白监狱长这话的意思,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就是骂娘又管屁用?其实,这是监狱里的规矩,主要是为了纠正冤假错案的。监狱本着“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原则,对凡是新送进的囚犯逐个审查,发现冤假错案及时纠正。在左啸领导的这座监狱里,经监狱纠正的案子可不在少数,大都减了刑或转到条件好的监狱去。出于对田震这位老乡的关心,左啸又重复了一遍:“田震,你对此判决服还是不服?”
一直抱着无可奈何和视死如归的田震,终于明白了这位大胡子监狱长最后通牒的含义,于是态度坚决地说,“不服,就是杀了我也不服!”全然一副慷慨悲壮之士的样子,令左啸内心为之一颤。接着,他让其他人退出去,遂把门关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田震,“田将军,你还认得我么?”
其实田震早就注意到这位胖墩墩的一脸络腮胡子的监狱长官有些面熟,只是一时回想不起来。
左啸哈哈大笑,“我说田震,甭装蒜啦,这才几年的光景,就把你左大哥左大炮给忘了?”说着,他起身离座来到田震面前,把个黑不溜秋地大脑瓜儿伸给田震看,“你仔细瞧瞧,像不像你的老乡,啊?”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0)
田震听罢又仔细辩认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是你,真的是你,左啸大哥!”田震是又惊又喜,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森林里遇到了家乡人和当年的老战友。他想站起来和左啸握手,近乎近乎,可马上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只好将感情使劲儿压了压。他说,“左大校,非常感谢你瞧得起我。不过呢,我现在是个犯人,是革命专政的对象,我不想连累你。”
“你这叫什么话呀”。左啸蓦地站起来,嗔怪地朝着田震的前胸捣了一拳,“我左大炮是那种人么?虽说你现在是囚犯,可你过去也曾经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哪,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也常讲要正确对待历史嘛。当然啰,功是功,过是过,你在北京发生的事,在国内外影响太大了,连林副主席都直接插手了这件案子。尽管如此,你也别灰心丧气,如果你觉得这件案子判得不公不实,你可以提出申诉,只要申诉得有理,经调查属实,我就给你减刑。在塞外第一监狱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说了算。”
田震静静地听着,脑子里在核计着左啸同志说过的话,心想不管有没有希望,也要将真实情况讲出来。于是他就把自己朝天开枪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田震说,“那个卫东彪确实不是我杀死的,我敢肯定有人借刀杀人,嫁祸于我。”
左啸听完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说得是真的,但是,没有证人,没有依据是很难推翻以前的判决,最关键的就是找出那个借刀杀人的凶手。”
田震苦笑着摇了摇头。
左啸给田震点燃一支烟,田震摆了摆手说不会,左啸就自己吸,吸了几口之后就安慰田震道,“我还是那句话,甭泄气,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只要你好好改造,我想总会有出头的日子,这一点希望你要有信心。”
田震心里一陈热乎乎的,他紧紧攥住左啸的手,感激地说,“过去人们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今儿个我算体会到了,谢谢。”
左啸说,“不只是老乡,是阶级情义重。我们都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又经历了战争风风雨雨的考验,在一个战壕里打过仗,一个队伍里扛过枪,就凭这些,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说到这,左啸又问了问田震家中的情况,田震说,“我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件事儿。”左啸说,“你先甭着急,天气暖和了我派人去古城打听一下,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
田震说,“但愿如此。”
这时外面的天空又绽开了密集的雪花,左啸拉开窗帘朝远山、森林眺望着,自言自语地,“大雪又要封山了。“
日子过得很快,到了第二年初秋,田震到塞外第一监狱已经有半年多了,基本适应了监狱的生活,除了每周一、三、五下午政治学习和灵魂深处闹革命之外,其余时间就是上山伐木。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1)
大兴安岭到处是无边无际的桦树、红松树等,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高耸入云,若坐在飞机上鸟瞰大兴安岭,那简直就是莽莽林海。这块方圆数千里的林海位于我国的黑龙江省北部,与外蒙和苏联接壤,当时中苏边界形势极为紧张,为防止敌对势力入侵和国内阶级异己分子非法出境,这片绵延数千里的原始森林全部实行军管,解放军战士们日夜巡逻在边防线上。而这里的伐木任务就交给了塞外第一监狱。田震被编进第七伐木队,按照左啸的意思,想给田震找点轻巧活儿干。左啸说,“伐木这活又累又危险,我怕你吃不消。”可田震却说,“不怕,这活难不倒我,再说,我是个死缓犯人,正好乘此机会立功赎罪呢。”
左啸见田震这么坚决,也就只好答应了。于是这位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一下子就变成了伐木人了。俗话说,捆着就捱得了打,捱饿就忍得了饥。这话一点不假,几个星期下来,田震的伐木工作还真像那么回事。每天吃完早饭后,他们就来到山脚下,走进森林里,开始了紧张而又繁重的劳作。他们用特制的手提式电动伐木锯,将十几米、几十米高的红松、白松、白桦、樟子松树锯倒,然后切割成一段一段的,再由拖拉机运到山下去。无论是操作电锯还是搬运木材,没有一个健壮的身体和一把子力气是不行的。凡编入伐木队的犯人大多是三十挂零的硬汉子,体格棒极了,一丈来长、水桶粗细的木头扛起来就走。田震不行,一是年龄大一些,二是由于极度的悲伤削弱了身子,所以干起活来显得特别吃累。这天下午四点多钟,田震扛完第三棵木头就累得直不起腰了,只好坐在一根粗粗的木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涔着晶莹的汗珠儿,两眼瞅着茂密的森林出神。第七伐木队有个长得满脸麻子的囚徒,据说被捕前是某部队的一名司务长,因强奸妇女破坏军民关系被判处有期徒刑。此人服刑已十年有余,为人刁钻、刻薄且流氓成性,在狱中曾经调戏过女军医被改成无期徒刑。说起这位色鬼调戏女军医那件事也够缺德的,那年冬天此人在砍伐树木时折了右臂,负责给其治伤的是女军医林姗,这是一位长得相当俊俏的妙龄女子。林姗虽说是某军医大学毕业,但正骨技术不是很高的,加上临床经验少,所以一开始给“色鬼”正骨时没有接好,疼得他嗷嗷怪叫。后来还是在犯人当中找了一位精通正骨医道的给接好了。色鬼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想报复一下林姗,那日吃晚饭,色鬼假装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滚,口里还歇斯底里的狂呼乱叫,正在医院值勤的解放军战士见状把林姗找来了,当值勤战士转身刚想离开病房时,色鬼一跃而起,抢圆了拳头猛击头部,将战士打昏在地。紧接着色鬼就扑向吓得不知所措的林姗,将林姗摁倒在地,然后扒光了她的衣服…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2)
这件事发生以后,塞外第一监狱进一步加强了防卫措施,同时规定女军医不再给男性犯人看病,色鬼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但是,这位色鬼并不以此为诫,反而变本加厉,破罐破摔,整天价和同屋的犯人们大打出手,常常打得别人鼻青脸肿,这不,色鬼看见田震坐在一根木头上休息,便寻衅滋事。
色鬼上前踢了田震一脚,耷拉个麻脸蛋子说,“喂喂喂,你是哪儿来的,你这个杂种?”
田震愣不丁地捱了别人一脚,心里忒窝火,转过身来一看是色鬼,知道这小子是个无赖之中的无赖,便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瞪瞪瞪,瞪什么你?你没瞧见大伙儿都在干活么,啊?杂种,跑到这儿磨洋工来了,对不对?”说着,色鬼抬腿又是一脚朝田震的腰部踢来。田震心说,这人要是倒了霉,连乌龟王八蛋都想欺负。看来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田震想得也快,动作也快,等色鬼前脚踢来时,田震并没有躲闪,而是就势抓住色鬼的脚,将色鬼掀翻在地。色鬼恼羞成怒,爬起来像头凶狮一样猛扑田震,田震不愧是许世友的高徒,朝后一纵,纵出一丈多远,又一次躲过了色鬼的进攻。这色鬼还真没料到田震会点武功,直气得妈那个×的、妈那个×的骂个不停。这个时候围观的犯人越聚越多,色鬼自入监以来还从没跌过这跟头,在众多人面前脸儿就搁不住啦,抄起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又冲了上来。田震刚想还击时,值勤的解放军战士就赶到了。色鬼冲着田震骂了一句“妈那个×的,便宜了你,”就恨恨地走开了。
为这事田震一夜没睡好觉,他百思不得其解这色鬼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我没招他惹他呀?第七伐木队队长为人不错,他提醒田震要防着点,“这小子损招儿多着呢”。
一连几天没事,到了第四天头上,田震正忙着倒腾砍伐下来的木头,突然听见有人拉长了声音嚷着,“树——倒——啰,树——倒——啰!”此时田震的肩头正扛着一根木头,他回过头来一瞧,见五、六棵几十米高的红松树向他扑来,吓得他说声不好,赶紧扔下肩上的木头左躲右闪,终于躲闪不及,被迎头倒下的大树压在了地上,田震惨叫一声,顿时不省人事。等他醒过来时,一条右腿已经砸断了。
田震躺在监狱医院的病房里,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在给他治疗。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就是林姗。几年前自林姗遭到色鬼的偎亵后,一直没有和男性犯人接触,今儿个是左啸特意找来的。左啸没想到田震会出这种事,登时急得热烧火燎的。他问林姗,“怎么样,伤得很重么?”
林姗刚给田震做完正骨手术,白皙饱满的前额滚动着几颗汗珠儿,额头上的留海都打了绺儿,她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毛巾,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然后说,“首长,这二零八七号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左腿虽然砸断了,但不是粉碎性骨折。骨折的地方我已经接好了,凭着咱们现有的医疗条件和特效药,不出两个月时间,保准痊愈。”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3)
左啸知道林姗这几年在骨科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医疗技术水平提高了一大截儿,给田震治伤没有问题,所以也就放了心。左啸叮嘱林姗,“这二零八七号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在押前曾经是一位战功显赫的将军,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尽快治好他的伤”。
林姗点点头,说,“首长请放心,我会尽力去做的。”一个月以后,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田震能拄着双拐到院子里走路了。也许是在病床呆得过久的缘故,田震一走出病房,就有小鸟出笼一样的感觉,踩着黑绿色的草地,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秋风,眺望着远山上密密麻麻、葱葱郁郁的原始森林,田震心情格外地好,他真想扔掉双拐,像虎像豹一样,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中奔跑。尽管这一年他已四十五岁,可他的内心还年轻得像个孩子。实际上田震确实有些青春焕发,乌黑的头发,白皙而透着红润的脸庞儿,长眼睫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高高的仿佛凝脂般的鼻子,显得那么英俊,你只有从他那高挑的身材和宽宽的肩膀,才感受到男子汉的力量所在。
其实,使田震充满青春活力的主要原因,是他心目中有了一位充满青春气息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林姗。田震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对女人一样的感兴趣,尤其是在塞外第一监狱这个远离城市远离红尘的地方,更加渴望见到漂亮的女人,因为漂亮的女人是画,是美丽的风景。林姗就是田震心目中如画似景的女人。在住院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彻底忘掉妻子红叶,而替代红叶的是白衣天使林姗。不管是异性相吸,还是耳濡目染也罢,反正只要一合上眼,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林姗俏丽的形象,最美不过的是她那鲜润带露的花瓣儿似的嘴唇,还有她那双柔而细腻的小手,每当它抚摸田震的伤口时,就伤佛触电似的如痴如醉,心旌也荡漾起来,那滋味儿比吃了蜜还甜哩。田震读过《红楼梦》,曾经被金陵十二钗的美貌所倾倒,然而林姗的容貌比起她们来则胜强十倍,以致于害得田震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田震自打有了林姗这个梦中的情人,活得有了信心,有了希望,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死缓犯人,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在医院的林荫小道上亦步亦趋,舞之蹈之,要不是疾步赶来的林姗将他扶住,田震险些摔倒。
“田将军,啥事这么高兴?”林姗帮田震将双拐扶好,眼睛睁得亮亮的,关心地问。
田震没想到会是林姗,也没想到林姗会称呼他“田将军”,心里不免一阵诚惶诚恐,他瞅了一眼漂亮的林姗,低声地说,“别、别、别这么叫,我是个犯人,林大夫,还是叫我二零八七号吧。”
林姗用手一抿额前被秋风吹乱的几根青丝,瞅了瞅近处没人,便低声地对田震说,“田将军,甭瞒我了,你的事我全知道了,我听左啸首长说,你过去是一位能征惯战的将军,就凭这一点,我很佩服你。你现在这样,我不想评论,但我看得出,你绝对不是我想像中的坏坏人。”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4)
田震很感激林姗这么瞧得起他,可又觉得林姗的话费解,便笑着问,“照你的说法,这坏人还有好坏之分?”
林姗说,“当然有哇。譬如那些明明自己是坏人,却说别人是坏人,这就是坏坏人;有些明明自己不是坏人,却被诬陷是坏人,这就是所谓的好坏人。我认为,你就是这种好坏人。”
林姗说这话时,那两片翕动着的鲜润嘴唇,像秋风中绽开的猩红的花朵儿。田震一边听林姗说话,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花朵儿”出神,直盯得林姗羞涩地抿嘴一笑,“田将军,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对、对,你说得很对,也说得很好,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理解。”田震万没有想到林姗会对一个死缓犯人说出那么有情感、有见解、有个性的话来,心里感动得不得了。林姗也没有想到将军出身的田震,跟一个青春女子讲话竟这么客气,有时还表现出唯唯喏喏的样子,着实令林姗感到不是滋味儿,她猜得出田震此时此刻的自卑感和复杂的心情,便点了点头,笑着说,“你该回去吃药了。”
回到病房,护士已经把那碗煎好的汤药放在床边的一个小凳子上,汤药还冒着热气,一缕缕浓浓的药味儿扑鼻而来,田震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连连说,“好闻、好闻。”
林姗说,“这是我特意从山上采来的野药,估计再吃上几剂就差不多了,喝吧。”
“谢谢,太谢谢你了。”田震端起药碗一直脖儿就喝下去了。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5)
第十三章怨国叔国婶露花心 恨田震红叶不领情
这一年的秋天百草洼喜获丰收。一望无际的田野到处是金灿灿的谷穗、黄澄澄的玉米和火红的高梁,风儿挟带着庄稼棵子那醉人的芬芳,掠过大清河水面向敝庄飘荡开来,整个敝庄沉浸在“八月十五月儿圆”的节日气氛之中。家家户户都在自个儿家里摊烙子。摊烙子是冀中平原逢年过节才吃的一种“高级食品”,这种高级食品的工艺做法现在失传了,用的都是很细的高梁面或黍子面,倒在盆里搅拌成粘稠状,然后把烙子锅烧热,再将面糊糊均匀得倒进锅内,盖上盖儿后不到二、三分钟就熟了,香甜香甜的,可好吃了。国叔国婶一家正在摊烙子,摊了一会儿,国婶用布包了几张烙子递给国叔说,“去,给田青家送几张,叫他们也尝尝鲜儿,他们在城里长大,不会做这种东西。”
国叔的小女儿英子跑过来抱住包好的烙子,脆声脆气地说,“妈,我和爸一块儿去。”
街上人不多,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几只麻雀追逐着英子在英子的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英子把怀中的烙子塞给了爸爸,从地上捡起一根柳棍儿朝麻雀扑打着,麻雀也像是故意逗英子玩儿,一上一下地飘来飘去,喳喳地叫得忒欢忒烦燥,可英子就是逮不着,气得英子不顾街上坑坑洼洼的雨水,东一头西一头地像只小鹿乱撞,踩得雨水溅起多高,把裤子、鞋都弄得脏兮兮湿漉漉的,粉扑扑的脸蛋上也溅了不少泥点儿。国叔一把把英子从水洼里拽了出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女孩子家比男孩子还淘气!”英子不怕爸爸,使劲挣脱开爸爸的手仍去踩水洼子追麻雀。气得国叔刚想追上去吓唬英子,愣不丁地瞧见田田慌慌张张地从胡同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嚷着“救命啦,救命啦!”紧跟着后面就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国叔看清楚是红叶,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跟头趔趄地追着田田,那样子怪吓人的。国叔见状大惊失色,紧跑几步将红叶抱住,就势夺下她手中的菜刀。红叶哪里肯依,发疯似的想从国叔的胳膊中挣脱,无奈国叔的两只大手如同两把老虎钳子紧紧地咬着,红叶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挣脱得开?田田看见妈妈这个样子竟吓得哭起来。国叔问田田,哥哥去哪儿了?田田告诉国叔,哥哥到县城给生产队卖粉条去了。国叔心想真是越累越孩子密,越在这个节骨眼上越是谁也找不到,只好叫英子领着田田回家躲躲,自己一个人架着红叶往村外走。
到了红叶家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红叶今天去了公社商店,买回来十几个白色洗脸盆,几乎摆满了一屋子。田田知道妈妈又在想白歌白叔叔了,打心里就不高兴。田田说,“妈妈,你就知道白歌白歌,我爸好几年都没个音信,你连问都没问一声,这像什么呀?”田田本来对白歌叔叔是有好感的,可自打上次跟妈妈在北京看病时,遭到白歌的性骚扰后总觉得吃了亏,心里别别扭扭的,加上这两天又跟狗蛋哥闹了点小矛盾,搞得田田心烦意乱,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今儿个见妈妈又倒腾那些陈谷子、烂芝麻,自然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捋胳膊卷袖子就把红叶买回来的白脸盆全都扔到了院子里,有两只还被田田踩扁了。一边踩一边还骂骂咧咧,”臭不要脸,我叫你想,叫你想个够!”田田的行为一下子把红叶的疯劲“逗”上来了,红叶大声骂着“小臭×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抄起一把切菜刀就追了出来。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6)
“你不该拦着我,不然我早就宰了那小兔崽子!”红叶愤愤地说。
国叔知道跟红叶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没法讲道理,只随便安慰了几句,把烙子放在锅台上,就走出了院子。国叔前脚走,红叶后脚就把烙子扔出门外,口里还骂着,“什么臭东西,也往我屋里放,呸!”国叔袋作没听见,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这时,国婶已经摊完了烙子,英子两只小手捧着一张焦黄焦黄的烙子在津津有味地吃呢,屋里屋外没有田田的影子。
“英子,你田田姐呢?”国叔进门就问。
还没等英子说话,国婶就说,“她呀,早走了,这个疯丫头跟她妈一路货,指不定跑哪儿疯去了。”
英子说,“一准是到狗蛋哥那儿去了,她走时就这么说的”。
国婶说,“一路找一路,碱地着拉拉蛄,这狗蛋也不是块好料,流里流气的,像个小流氓似的。”
英子噘着嘴巴,不高兴地嘟哝了一句“妈妈说得太难听啦,我看狗蛋哥不像那种人。”
国婶瞪了英子一眼,“去去去,小孩子家别跟着瞎掺乎。”
英子巴不得到街上玩耍玩耍,见妈妈撵她,便从篮子里又拿了张烙子跑出去了。
英子走后,国婶问国叔,“你咋去了这半天才回来?是不是叫田田妈那个骚狐狸给迷住啦?”
“说什么你,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你瞧田震嫂子那个疯样,她就是给我扒着,我也不干。”
“哟,瞧你说得那么正经,我就不信你经常给她打针吃药的,会没有那种想法?你肯定在骗我!”
国叔说,“谁骗你谁是王八蛋!”
国婶说,“你甭跟我起誓,我知道你是个啥东西。你忘了当年在部队干得那件风流事儿?像你这号人,狗还改得了吃屎么?”
国叔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没干过那种事”。
国婶听完嘎嘎地大笑起来,用手指点着国叔的额头说,“说你憨你就真憨起来了,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你还较起真来。”说完,国婶脱下裤子招呼国叔,国叔瞅瞅国婶肚脐眼下边那堆黑糊糊的东西,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你等会儿,我撒泡尿回来再干”,国叔编了个瞎话就跑出去了。国婶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光着下身等国叔回来,约摸抽袋烟功夫,有个男人真得进了屋,这个男人不是国叔,是国叔的连襟儿赵稀松。赵稀松本来是找国叔给老婆看病的,没成想正撞见国婶赤身裸体的场面,登时美得心花怒放,他早就对小姨子垂涎三尺,今儿个这机会哪能错过?说时迟,那时快,赵稀松一个恶狼扑食就窜了过去……国婶正闭着眼睛想美事呢,赵稀松这么一拍打她可美透了,美得她一登腿就晕过去了。赵稀松玩过不少女人,但像国婶这种现象还是头一回碰到过,吓得他提起裤子慌慌张张地就跑了。赵稀松刚走,国叔就回来了,一进屋看见老婆这个样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国叔每次和国婶性交到高潮时就出现这种情况,这种病在医学上称之为“性晕”,不打针不吃药,只需继续交配使血脉贯通,女人自会苏醒,赵稀松哪里知道这些道理,还认为出了人命呢。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7)
国叔把老婆救醒后,问老婆刚才谁来过?国婶不懂国叔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在我身上压着呢,干嘛还问别人谁来过?”国叔说,“我问得是刚才,刚才我出去解手的那会儿?”国婶说,“你解手时功夫不大不就回来了么?”国叔说,“我出去解手时正碰上田小七这小子,他说他小儿子感冒发高烧,我就去了那儿,回来后看见你晕倒在炕上。”国婶认真地想了想,一拍大腿,“嘿,准是那个挨千刀的……”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国叔问到底是谁?国婶哽咽地说,“这还用问吗,敢找咱们便宜的,除了赵稀松还能有谁?”
国叔气得浑身哆嗦,“妈那个×的,姓赵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跟他没完!”说着,抄起一把斧头就想找赵稀松玩儿命。
国婶吓得也不哭了,上前一把拽住国叔,战战兢兢地说,“你想干什么?不想活啦!”
国叔推开国婶,厉声地说,“你甭管,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我不想戴这顶绿帽子!”说完又要往外走。
国婶急了,国婶发起脾气来,有如河东狮子吼,“你给我站住!你别以为你自己了不起。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啦?男子汉大丈夫得能屈能伸,能大能小,看得透事儿,平日看你挺精神的,咋今儿个犯迷惑呢?你动动脑筋,眼下是啥年月?那赵稀松是村革委会主任,你拎着斧头找他算帐,那政府还不给你扣上个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再则说,你又没逮着人家,人家会反咬一口,说你栽脏陷害革命干部,恐怕吃不了就得兜着走。退一步说,就算是赵稀松干的,那也不是外人呀,那是我姐夫。俗话说,姐夫小姨儿,背地里配对不算回事。你没看田小七媳妇经常钻她姐夫赵麻坑儿的被窝呀。还有那个“大解放”,还不是成天价跟这个玩跟那个玩的。所以我说,玩就玩呗,玩也玩不坏,对不?”“对个屁!”国叔不成想老婆赵说越倒胃口,越说越不够人味,气得脸色铁青。国叔说,“亏你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嫌丢人。将来女儿要是跟你学坏了,我可跟你没个完。”
国婶冷笑一声说,“女儿是我生的,我愿意咋办就咋办,你管不着!你甭乌鸦落在猪身上,瞧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你别忘了当年在部队干得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还有你给田田她妈打针扎屁股……惹急了我,我就给你捅到街上去,让敝庄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挺大挺大的臭流泯,怎么样,我可是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
国叔本想再说几句,后来一琢磨没意思,俗话说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和糊涂娘们再较半天真也没结果,反而弄得不愉快。不值得,不值得呀。想到这,他笑着对国婶说,“你说得对,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要提了。”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8)
国婶格格一笑,“就是嘛,男子汉大丈夫要有肚量要容得下人,不要和我们老娘们一般见识。好啦好啦,你也别皱着个眉头了,你今天放了赵稀松一马,姓赵的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这样一来,你心理上不就平衡了么。”
不管国婶怎么劝,国叔仍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国叔自言自语道,“话虽这么说,可这绿帽子戴得实在难受……”。
国婶打断国叔的话说,“难受难受难受,一个劲儿说难受,你就不会想点好受的事儿。”说着,国婶拽过国叔的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臂部,“来,你摸摸滑溜不滑溜”。国叔说,“滑溜是滑溜,就是太骚气味儿。”
“庄稼人土里刨食,可不就这个味儿。”
“不对,人家大解放就不这个味儿,她那屁股蛋上都搽粉,香喷喷的。”
国婶用手揪着国叔的耳朵,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说你没干过好事你还抵赖,这回露馅儿了吧,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交待,啥时候和那骚狐狸勾搭上啦?”
国叔呲牙一笑,“我是赤脚医生,给她瞧病,有一次扎针时看到的。”
国婶说,“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县医院祁大夫的徒弟,色鬼,不是摸人家乳房就是蹭人家的大腿,要不就是扎人家的屁股蛋子,其实,看病就说看病呗,干嘛非扎屁股蛋子呢?”
国叔听了国婶的话哭笑不得,心想真是糊涂娘们糊涂理儿。哎——他瞅了一眼国婶那个埋汰样,便一点兴趣都没了。
国婶还在那光着腚等着呢,正这么个时候,外边来了田田,进院就嚷开了,“国叔,国叔,你在家吗?”慌得国婶连拉带扯地把裤子穿上了,裤腰带还没系好,田田就闯进来了。
国婶窘得涨红脸,“什么事这么着急,田田?”心里却恨恨地想,这黄毛丫头,来得真不是时候,搅了我一桩美事。
田田虽说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她成熟的早,对男女之间的事不仅体验过而且知之甚多,今儿看到国婶和国叔这个样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心里想,大白天就干这种事,真够浪的。便瞅着他俩笑。国叔瞪了老婆一眼,心说都是你闹的,这要传出去多丢人哪。国叔很不自然地问田田,“田田,傻笑什么呢?告诉叔叔,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田田说,“我们家来了几个解放军,说是要了解一些情况,大哥还没回来,我只好来找你。”
国叔想了想说,“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田田家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军用吉普,有两个解放军战士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哩,田田走到他们面前说,“这是我们家国叔,有事你们跟他说吧。”国叔把这两个当兵的让到了屋里说话,彼此寒喧了几句后国叔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到百草洼来有事么?”那个满脸青春痘的战士说,“是这样,我们是从东北某监狱来的……”田田刚听了这么半句就沉不住气了,急着打断人家的话问,“解放军叔叔,你们那个监狱在哪儿?我爸爸田震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9)
国叔说,“田田,别急,让这位叔叔慢慢地说。”
青春痘战士瞅瞅眼前这位俊眉俊眼的少女,觉得五官相貌颇像田震,便笑着说,“小同志,你说得对,你爸田震确实在我们那儿服刑。”
“那,我爸爸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呀?”田田急切地问。
青春痘战士说,“我们这次来带来了你爸田震改判无期徒刑的消息。”
田田不懂得什么叫无期徒刑,国叔告诉她,就是你爸爸死不了啦。田田高兴地眼泪来了,“我爸爸死不了啦,我可以见到爸爸了!”国叔也激动地落了泪,他告诉田田,“快去找你妈妈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说不定她会多么高兴呢。”田田刚到门口,红叶披头散发地就回来了。与平日相比,红叶今天的模样显得特别狼狈,衣衫不整,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脖子上黑皴有一钢蹦子厚,两只眼睛呆滞地望着屋里,当看到两位军人时,红叶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她快步来到军人面前,一把扯着军人的衣服问,“你是不是从白歌那儿来?白歌呢,他怎么没来?啊,你说呀!”
红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青春痘战士吓了一跳,也被红叶的话弄了个莫名其妙。站在一旁的国叔赶紧上前打圆场,国叔说,“田震嫂子,人家不是从白歌那来的,是从田震大哥那来的。”田田也说,“妈妈,解放军叔叔是从东北监狱给咱家送信的,我爸爸还活着……。”
红叶木呆呆地听着,泥塑般地站着,一点表情也没有,刚才瞳孔里放射出的那缕明亮的光线眨眼就消失了,也不说话,神经兮兮的怪吓人的。
青春痘战士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疯疯颠颠的女人,根本不相信这会是田震将军的妻子。他听左啸首长说过,田震的夫人曾经是位英姿飒爽的军花。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种模样呢?想到这里,他心存狐疑地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红叶,说,“夫人,这是田震写给你的信……”
红叶连看也没看,拿过来就撕开了,一边撕一边骂,“什么臭男人写得东西,我不要、我不要!”然后将撕碎的纸屑抛向天空随风飘散,红叶口里嚷着,“白鸽(哥)飞走了,白鸽(哥)飞走了”就追出了小院子。
两名军人感到很难堪,青春痘战士摊开两手说,“这叫我们回去怎么向首长交待呀。”
原来,塞外第一监狱长左啸同志曾经答应过田震到古城打听红叶的下落,只是路途遥远,又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就搁了一段时间。这次进京到军委汇报工作,才知道田震的家人回到百草洼去了。左啸即刻派人来了一趟百草洼,并嘱咐他们务必把田震的信送到红叶手中。现在信是交给红叶了,谁知红叶却把它给撕了,而且还疯成这个样子。
田田急得直跺脚,国叔说,“真对不起,这田震嫂子的病又犯了。”接着,国叔就把红叶来敝庄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这些情况请你们不要对田震大哥讲,省得他牵肠挂肚的。”
青春痘战士听完长叹一声,说,“好吧。”
田田说,“解放军叔叔,我跟你们去看我爸爸行吗?”
青春痘战士摇摇头,并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至于什么原因,这位战士没说。
田田难过得哭了起来。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80)
第十四章跳深闸舍身救幼女 受凌辱无奈遇情人
八月十五中秋节过后,天气渐凉,这个时候出河工的任务就下来了。
一九六八年田青刚好二十五岁。几年的农村生活,造就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譬如人们常说的拔麦子、脱坯、挖河、打堤这些活他都不怵。国叔喜欢得逢人就夸,“田青这小伙子,又有文化又有把子力气,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赵稀松听了直撇嘴,“我说你也不怕风大了刮你的舌头,一个政治杀人犯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我就不相信这些黑五类的狗崽子将来还能翻上天去?哼,恐怕这辈子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啰!”说到这儿,赵稀松用讥讽的口吻说,“我说连襟,你不是瞧着田青这小子顺眼吗,哎——你把你家均弟许配给他,怎么样?哈哈哈……”赵稀松奸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国叔望着赵稀松的背影啐了口唾味,心里骂道,“咸吃萝卜淡操心,德性!”
“国叔,你一个人在这儿看什么呢?”田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国叔身边,晨风飘荡着从百草洼传来的固有的一种草稞子味儿,从敝庄朝北延伸的是一条曲里拐弯的田间小道,道两旁是茂密的多穗高梁。多穗高梁地里有一群姑娘们正在掐高梁穗儿,国叔眼尖,那个穿紫花褂子的是女儿均弟。
“都十九岁了,该找婆家了。”国叔想起刚才赵稀松说过的话,又回过头来瞅了瞅田青,嘴角漾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国叔见田青肩上扛着一把瓦棱铁铣,就问,“田青,我听均弟说你要上海河?”
“嗯,我本来不想去,可这次是抓阄儿抓的,没办法。我就是担心我走了,田田维持不了这个家。”
“这个你甭担心,我叫均弟帮田田一块伺候你母亲,有事我也过去看看,你只管踏踏实实的去。”
田青说,“有你们帮助我就放心了。”
三天以后,田青跟着海河大军队伍开拔到燕山脚下的青龙河。这条河发源于蒙古共和国,途经我国五大省份而过天津入海,历史上曾有过波涛滚滚、一泻千里的辉煌时刻,清朝乾隆皇帝留下过“青龙腾飞撼山岳,万马奔驰戏勃海”的诗句,可见当时青龙河蔚为壮观。然而,据说在道光年间这里发生过两次大的泥石流,偌大的河床都给填平了,民国二十八年以后又闹过几次大水,淹了冀中地区数十万生灵。解放后,毛主席发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号召,不久,根治青龙河,缚青龙入海的战役打响了。
田青推着一辆小土车夹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沿着青龙河堤往上游走,到了中午时来到青龙镇。青龙镇是个有两万来人的大镇,在当时来说繁华得很,它包括南镇和北镇,中间是青龙河,连接南北两镇的是一条约一公里长的防洪桥闸。这是青龙河最宽阔的河段,也是青龙河水较深的地方。田青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作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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